西游记里没有妖怪- 第38部分

　　　　敖蕾用一个有着几根尖刺的奇怪吃具，一边划拉着盘中的肉排，一边感叹。

　　　　这有几根尖刺的吃具，听那黄风怪说是叫做“叉子”，是从“北俱芦洲”那里传过来的。

　　　　这种“叉子”一共有两个，一大一小，大“叉子”用来切大肉块，小“叉子”切小肉块。

　　　　听那黄风大王说，北俱芦洲的人都是这么吃肉块的，主要是看起来吃得斯文。

　　　　“我倒是觉得，还是觉得用筷子吃比较好。”

　　　　朱青青有些生疏地用叉子把一块肉挑起来，放进嘴里，随即她皱了皱眉：“这肉块放了几天了？一点都不新鲜了，还是用的马肉，不知道马肉口感硬，不适合用来做食材吗？吃上去还一股怪味，这里的厨师都是白拿俸禄的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一旁的灵秀则是非常干脆，既不用筷子，也不用什么叉子。

　　　　她就光靠一双手，拿起了肉块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简直没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酒过三巡，江流儿想起了一件事，便对正座处的青年男子说道：“梅尔，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梅尔是黄风大王的名字，全名鼠梅尔。

　　　　这名字结构非常新潮，据说是他当年游历北俱芦洲之时，给自己取的名字。

　　　　因为江流儿和他两人，相互都看得蛮顺眼，便都以名字相称。

第072章　鼠王之眼（）　
“哦？江流儿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鼠王梅尔眯着一双小眼睛，觉得看得不太清楚，又推了一下眼镜。

　　　　其实他化形后想换双大眼睛的，但是他觉得“儿不应该嫌母丑”，老鼠的本质还是老鼠，换了眼睛只是掩耳盗铃，所以就沿袭了原来那双小眼睛，搞得他化形了都是高度近视眼，还是很严重的色盲（老鼠是夜行动物）。

　　　　比如说江流儿旁边的灵秀和小白龙，她们那鲜明色彩的头发，在他眼里就是灰色的。

　　　　不只是他，大多数动物，还有没化形成大妖的小妖，都没办法看到这世界的五彩缤纷。

　　　　哦，说到这里就要提一下了。

　　　　取经队伍中，也有一个得了眼病的家伙。

　　　　她的眼睛是金色的，虽然不是色盲，但退化成了色弱，这是视锥状细胞出了问题。

　　　　这属于后天性疾病，要是这个世界有红绿灯，说不定她已经鲁莽地出了不少交通事故。

　　　　“那我就直说了。”

　　　　听了鼠王的话后，江流儿放下了手中的叉子，盯着鼠王那双灰色的小眼睛，认真地说道：“我希望梅尔，你把法律的某些条例修改一下，归还公民应有的权益。”

　　　　“什么？！”

　　　　法律的事情可是鼠王的逆鳞，没瞧见他一听说有人擅改法律，一下就暴怒了么？

　　　　于是，一听这话他酒马上就醒了，差点跳脚起来：“不行，绝对不行！法律怎么能改！法律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话不是江流儿你说的吗？为何现在还要建议我修改法律，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不，我并没有为难梅尔的意思。”

　　　　江流儿再一次想起了那牢房里，那只小母猫的事情，想起了她用那对柔软的猫球，温柔地拍着自己送给她的扑克牌的情景，于是他的语气更为坚定：“法律的确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是，法律条文是死的，人是活的，法律是为了规范活着的人而不是死去的人。法律不应该是被僵化了的工具和不变的教条，法律的基本精神是要在分清事实、分清是非的基础上，弘扬正气、匡扶正义”

　　　　法律，在梦境世界里，高中文科中的政治曾经提到过一些。

　　　　然而唐三木，或是江流儿的文科却是非常糟糕。文科大多数是要死记硬背的，讲真的，任何一个文科生过来，听到他在扯法律，绝对第一个笑死——这背的都是些啥玩意儿啊！得分点在哪里？回去把政治课本读读顺了再来吧！

　　　　所以，江流儿只能尽量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口才，去说服这位顽固的鼠王。

　　　　可惜，事实证明，半吊子果然是行不通的。

　　　　江流儿还没说完，梅尔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再说了，黄风律法，那是我钻研了数年、乃至数十年，从大小几百个国家搜集研究材料，又通读了数十载，才最终研究并制定出来的东西，是我无上的宝物，岂能说改就改？江流儿，我当你是一见如故的朋友，此事不容再议！”

　　　　宴会上，原本愉悦轻松的氛围，顿时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喂，师父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眼见情况不对，敖蕾悄悄对两个师姐说道。

　　　　大师姐孙灵秀耸了耸肩，瞥了江流儿一眼：“谁知道呢？他一向都是这样，早就跟他说过了，出门在外不要惹是生非，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他那一套的。”

　　　　“我觉得不要惹是生非什么的，你没资格说这话。”

　　　　“扯那么多东西没用，我觉得师父应该建议他们下次别煮马肉，用牛肉比较恰当，而且得用煎烤的方式，牛肉口感比马肉顺滑有筋道，煎成一条条的牛排，用这些叉子吃起来才比较方便。”这是朱青青的话，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纠结吃的东西，反倒没怎么去注意场上的气氛。

　　　　看着正座上，那位戴着“鼠目丈光”的新交好友，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最后，江流儿还是开口了，他非常深沉也非常罕见地叹了一声：“梅尔，一味地专权，一味地人治是不行的，这样臣民们迟早会造反，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以免最终酿成大错。”

　　　　“造反？你说我的臣民会造反？”

　　　　听了这话，梅尔却是笑了，一张嘴咧得大大的，露出了里面上下两对大门牙，他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硬硬的马肉，放在嘴里蹭了蹭——那是老鼠的牙齿，是用来磨东西的，他不只是眼睛，磨牙齿的习惯也保留了下来。

　　　　“江流儿，你可知道，在我没来黄风岭之前，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笑了许久，也磨牙磨了许久，梅尔放下了手中的肉块，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

　　　　“我的原形，曾是灵山脚下的一只黄毛貂鼠，灵智未开之时，不小心偷吃了琉璃盏内的灯油，那灯油有着非常神奇的力量，从那以后我便就此通了灵智，而且还轻易化了形，变成了人类。”

　　　　“我非常好奇人类世界的生活，在成形之后，便四处在人类世界游历。”

　　　　“我走遍了千山万水，在西牛贺洲，我学习到了无上佛法，自创了三昧神风；在南瞻部洲，我看见了人世繁荣，秩序有理，井井有条；在北俱芦洲，我认知到了奇人异事，开拓了新知识和新见闻；在东胜神洲，我见识到了世外桃源，奇繁物种。”

　　　　“这天下之大，何尝我没有去过？”

　　　　“后来我走累了，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于是我找到了黄风岭。”

　　　　“约莫五百年前，我来到了这片荒地——当时的黄风岭，在我看来就是一片荒地。”

　　　　“动物成精，妖魔作祟，山河荒漠，资源没有合理分配等等。最明显的是，这里并没有一个稳定的秩序，抢地盘、抢食物、撕咬斗殴，这些现象每天都会有发生。昨天还可能是朋友的关系，今天就能为了一点口腹反目成仇。”

　　　　“根据我的统计，黄风岭每天都会有超过三十只妖怪死于各种争乱之中。”

　　　　“黄风岭，和绝大多数山脉一样，这里是一个无序社会，没有秩序，更没有人伦道德。”

第073章　黄风岭的“前世今生”（）　
“北俱芦洲的文化让我认知到了一点：不管愿不愿意，文明都是在不断进步的。”

　　　　“但是文明的进步不可能自发产生，这需要一个引导人。既然我准备安住黄风岭，就得考虑社会结构的问题，要提高生产力、变革生产关系，就必须得先一步把这块地方转化成有序社会。”

　　　　“然而，要让无序社会要转变成有序社会，这是一个非常漫长且艰苦的过程。”

　　　　“一开始我是想采取非暴力合作的方式，但是实际证明这么做是浪费时间，这些妖怪没有人伦道德，没有礼仪观念，只要一言不合便会动刀动枪。于是我还多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用了不少武力手段，最终才终于统一了黄风岭，接着我就重新组织各处洞府的妖怪，然后统计得出妖怪的数量，总共只有三百只。”

　　　　“三百只妖怪，以之前每天死三十只的趋势，自然增长率完全呈负值。”

　　　　“这样是发展不起来的，‘烧杀抢掠’是它们原本身为动物，在成精之后遗留下来的恶习，动物们只知采集和狩猎，却不懂资源的分配和再生产。要让已不再是动物的妖怪们过上好日子，首先得从根本上改变它们的思想。”

　　　　“如何改变思想？著书立说，开办学府，耳提面命，先把它们身上的戾气打磨干净。”

　　　　“于是，我选择了一个大山洞，自己当起了老师，每天要求这些妖怪准时来听讲上课。”

　　　　“课堂上，我给它们演示了人类生活的大小细节，礼仪观念，对话方式，还有各式各样人类用的生活器具，包括吃饭用的筷子、叉子等等。”

　　　　“这种过程是非常漫长的，有些妖怪非常聪明，在化形时就有了一定的人类意识，比如说老虎，狐狸，猫等等，教会它们非常轻松，因为它们潜意识里并不排斥，很轻易地就接受了我灌输的观念。”

　　　　“而有些妖怪则非常愚笨，比如说鸡，鸭子，狗等等，需要我锲而不舍地引导。”

　　　　“虎先锋将军，他其实是第一个听懂我讲的话的妖怪。”

　　　　说到这里，梅尔回想起之前那位老部下声泪俱下的模样，不由长叹了一声。

　　　　当然，法不容情，法律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无论谁犯了法，就算是天子来了都要惩处。

　　　　虎先锋将军，曾经的他是一只多么文明的老虎啊！待人亲和，也没有一点老虎架子。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梅尔摇了摇头，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

　　　　“我大概花了五年到十年左右的时间，才彻底让所有妖怪放下爪子，学会使用工具。”

　　　　“这个时候，我就开始将妖怪组织起来，建设我心目中的黄风岭。”

　　　　“我在北俱芦洲学过一些建筑规划方面的知识，配合西牛贺洲的法术，很轻松地建出了第一个小镇，又花了大概十多年的时间，把这个小镇当作‘实验小镇’，让一部分妖怪以人类的姿态在这里生活。”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可行的，我教出来的妖怪们具有人类的资格。”

　　　　“实验小镇的开展非常顺利，妖怪们在这里安居乐业，争斗纠纷比以往大大减少。”

　　　　“最为明显的是，妖怪人口的自然增长率，开始由负值逐渐向正值的方向进步。”

　　　　“实验小镇获得了巨大成功，于是我迫不及待建立了第二座小镇，乃至第三第四座，还有黄风岭的环境建设工作，还有各大行业发展也在同步进行，修建公路、开展旅游资源、吸引外来妖怪游客等等。”

　　　　“黄风岭一天天在进步着，作为这片领域的统治者，我是打心眼里高兴。”

　　　　“江流儿，你看看现在的黄风岭，是我给了我的臣民们和平，教会了他们如何合理分配资源，让‘它们’从什么都不会、只会喊打喊杀、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动物，逐渐变成会动手丰衣足食、礼守谦让的‘人类’。”

　　　　“五百年前，这里只有三百只妖怪，但是你看看现在，现在有多少妖怪？”

　　　　“是我给了我的臣民们一切，给了他们想要的一切，让他们作为‘人’而活了下来。”

　　　　“江流儿，现在你还认为，我的臣民们会反我吗？”

　　　　梅尔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摘下了“鼠目丈光”，拿起了一旁的酒坛子，就往嘴里灌酒。

　　　　灌得那叫一个豪气，一个舒气，畅快淋漓，仿佛要把胸中的气量全都抒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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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底下的贵客，江流儿，还有他的同伴们却是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灵秀悄悄对江流儿说道：“师父，我感觉他说的很有道理啊。”

　　　　“嗯，这位黄风大王，的确是一个很伟大，很了不起的妖怪。”敖蕾也在一旁感叹道。

　　　　至少他是用了自己的行动，一步步让黄风岭的状况改变、

　　　　这点比自己这只会说不会做的师父好多了。

　　　　这是小白龙心里想的，没敢说出来，怕师父不高兴。

　　　　“但是很显然他没在北俱芦洲学到好的厨艺，或者说那里根本没有人会做吃的。北俱芦洲我去过，我感觉那里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似的，特别是他们吃的东西，难以想象会有人不以大米和面食为主食，让我想到‘茹毛饮血’这个词总之那个地方我去了一次就不再想去第二次了。”

　　　　嗯，这是朱青青的话，表面上还在纠结吃的东西，实际上是在给师父“扫地洗白”。

　　　　“洗白”，比较常见的一个方式就是抹黑攻击对手，属于帮亲不帮理的那种。

　　　　毕竟怎么说师父也是师父，就算他再怎么样，他还是师父。

　　　　不过，江流儿心里清楚，他并不需要这种方式来安慰。

　　　　在梅尔一席话完毕后，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才是长叹了一声，衷心说道：“梅尔，我很佩服你，真的很佩服你，你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情。”

　　　　是的，他没能做到的事情，这位鼠王做到了。

　　　　这才是真正的妖怪，他心目中最理想也最敬佩的妖怪——

　　　　用漫长的寿命，来做对人类、对妖怪、对社会有贡献的事情。

　　　　这是他一个人类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毕竟他只有几十年的寿命。

　　　　一个人最敬佩的对象，之所以会敬佩——

　　　　便是这个对象，完成了他无法达成的高度。因为无法达成，所以敬佩。

　　　　感叹了许久，江流儿顿了顿，又说道：

　　　　“但是，我还是想说的是——”

　　　　“梅尔，你犯了一个很不起眼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