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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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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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月沅则很振奋,她一向对佩服有骨气不怕死的人,对撷星一番敢于抗争的慷慨陈词很是赞赏。她从没有那些等级偏见,是低贱的奴婢又如何,只要有一颗高贵的灵魂,就值得喝彩。

    唯有李昙看出她虽眼神坚毅,身子却轻微抖动,仿若秋风中抖落的枯枝败叶,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这些女子是何等可怜,从出生到婚姻,一生都受人摆步,卑微的连小草都不如,只有用死才能博得宫里统治者们的一时驻足和留念。

    李昙哀叹一声,同样坚定而仁慈的摇头道:“不要如此轻贱地处置自己的性命。我虽不曾为人父母,却亲手培育了这昙香宫中的一草一木,我曾亲眼见证一个种子从发芽到枝繁叶茂到花开遍地的过程是多么的艰辛。人不同于花木,但生命却是相通的,都同等的不易。收回你刚刚无礼的话吧,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撷星悲痛地合起双眼,浓密的睫毛中渗出一滴如珍珠般莹亮的泪珠。她深深俯首,脸贴着这孕育了无数生命的大地,最后一次感受着地表的温度,似是要跟这个世界诀别。

    林月沅顿觉不对,拉开凳子站了起来。

    撷星绝望回首,又似作别,她猛然站了起来,头像墙上撞去,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她顾不得礼数,从饭桌上一跃而过,抱住了她的腰大叫道:“你还真撞啊!”

    她发疯地挣扎了几下。林月沅情急之下把她狠狠摔在地上,后背撕裂似的疼痛抽走了她求死的蛮劲,她好似被放了血的鸡扭动了几下,瘫软不动了。

    李悯被吓地连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像脱了水的鱼,趴在桌上大口喘气。

    对于一个医学世家的人来说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一个健康正常的人,如此漠视自己得来不易的生命。此刻的林月沅即使再钦佩她敢于反抗的勇气,也对她肆意结束自己的生命的行为产生了一丝不忿。

    她生气地揪住她的衣领扇了她一个闪亮的耳光忿忿叫道:“我真应该把你丢到那些因黄河泛滥而饿死人的农庄里去,你才能知道什么叫真的惨!至少你现在还有饭吃。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闲的太无聊了所以才寻死腻活地找刺激呢。是不是?”

    林月沅一松手,撷星便像一个已经失去灵魂的尸体,侧伏在地上,眼中的光芒像黑夜里团结在一起的萤火虫,忽的一下散了。

    浓重的悲伤像梅雨季节发霉的湿气严重地刺激到了李昙鼻腔,他咳嗽了起来,剧烈的气息波动,使他眼角泛起了雾水。李悯摸上了他的孱弱的后背,轻轻的为他拍打,他突觉后背冰凉,原是她的眼泪透进了他的衣衫,慢慢地他觉得心也凉了。

    等咳嗽声渐渐止息,李昙悲悯地俯视着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撷星,而后目光一转,空洞的眼神又似看非看地眺望远方,仿佛她的身体是透明,透过她能望见正在欲海里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你爹把你送进宫来,是希望你能够嫁给天子。让你来伺候我们,确是委屈你了。你认为只有身份和地位才是尊严的象征。可何为出人头地,如何才能使别人看得起?倘使你嫁给了父皇,做了昭仪昭容,可上面还有妃嫔,嫔妃之上还有皇后,皇后之上能有至高无上的天子!**是永无止境的。即便如我贵为皇子,难道匍匐于我脚下众人就当真心中服气吗?怕也是难保干净,想是在私下里骂我瘸子废物的不在少数。”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立马表忠心磕头道:“不敢。”

    他面上苦涩稍纵即逝,随即超然笑道:“可见真正自重之人是不需外人施舍尊严的。而且不尊重生命的人不配拥有骄傲。你看窗外的昙花,花期只一晚,却慷慨地在世间留下了最美的秀色清香。你今日若死了,除了给亲人留下无尽的伤痛外又能留下什么呢?”

    他的话温和而不激烈,淡然绵软,如同清冽的酒水,回味悠长。众人默不作声。连喜欢闹腾的林月沅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撷星缓慢地从冰凉的地砖上爬起来,她的眼睛里又有了光,脑中又有了思想,她又活了过来。

    她想明白了困惑了她十几年的一件事,原来傲气是一回事,轻生是另外一件事,为值得的人和事而死,叫牺牲,牺牲才是有真正傲气的表现。

    她忽然笑了,笑中含泪,但是最真实的笑容,像雨后的初霁的天空。

    李昙启动轮椅上,轮椅缓缓地移出座位。他褪下手腕上的菩提子,挂于手掌之中,双手合十,像一位佛门弟子似的对撷星施了一个佛家之礼道:“我不知是否曲解了你的话,但若我的话能为你解一时之烦忧,便是功德无量了。阿弥陀佛!”

    他的脸上出现了慈祥的笑容,仿佛已不是俗尘中人,门外的阳光洒在白色的衣衫,闪现出圣洁的光辉。轮椅缓缓地向阳光璀璨处驶去,净白的身影很快和白茫茫的日光融为一体。

    撷星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昙消失的方向,他的身后射来慈善的阳光是观音净瓶里的甘露沐浴了她的干涸的心。

    上天终于肯对她慈悲一次,她应当珍惜。她想,也许这就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第九章 巧用离间断痴肠(一)() 
一顿午饭还没有结束,主人李昙便如仙迹渺渺的山间隐士一般,影遁而去。留下了不知该走还是该留的林月沅和李悯。

    但是他消失之后,还没忘命檀公公代其赔罪。

    檀公公将拂尘往胳膊上一搭,躬身道:“回禀公主、姑娘。殿下刚才心绪不佳独自往后殿礼佛去了,若有怠慢还请担待。殿下嘱咐奴才继续服侍两位用膳,两位若还想用些什么,尽管告诉奴才,奴才这就去吩咐小厨房去做。另有一事。”他的脸微微侧向跪在地上冥思的撷星,显示下面的事与她有关。

    “撷星犯了错,砸碎了碗碟事小,说了忌讳的话,冲撞了公主和姑娘事大,理应受惩。殿下心慈难以决断,特将此事交与二位代为处置,请两位裁夺示下。”说完他的腰继续下沉,并加深弓腰的弧度,以示恭敬之意。

    论地位李悯是公主,比她尊贵,论身份,李悯好歹也算半个主人,林月沅知道规矩,克制住了自己习惯性主导的嘴巴,朝她看了一眼,等侯她的意见。

    李悯竟一时语塞,她发觉自己早已习惯听从别人的指挥,跟随别人的脚步,活在别人的光环之下和拥挤的人群之中。当你猛然将她拉出人群暴露在众人的眼光之下,等待她像一位领袖做出选择判断并发号施令时,她却全然没有掌控一切的快感,反而像一个没有衣服蔽体,裸露于人前的无辜少女,羞耻的垂下了头。

    这时的她如果回想起自己曾经不顾危险下定决心要拯救林月沅,她一定会感到惊讶,甚至感到难以置信。对林月沅来说勇敢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品质,而对于她,勇敢只是受到外界刺激的一时激动,等亢奋的顶点消退,她又变回了那个缩头乌龟。

    众人巴巴地等着她开口,可她却害怕众人齐齐头来的目光,忸怩地低下了头。

    林月沅的耐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她夸张地俯下身子,把手伸进到她的眼皮底下,张开五指朝她晃了晃道:“说话呀,你不会睡着了吧。”

    李悯红着脸,抓着头发,顶了一下她的肩膀道着:“我说不好,月沅姐姐你替我说吧。”

    林月沅耸了耸肩,当仁不让地大方站起,她背着手踱到李悯的身前,严肃地说道:“既然你们公主让我替她处置撷星,那我可就说了。”

    她走到撷星面前,自身而下地俯视她道:“撷星,冲撞主上,把生死当做儿戏,罚面壁思过三日。并抄华严经一部,交给殿下赏览。”

    受到李昙教化的撷星已经悄悄地把自己高悬于天边孤傲的心自空中摘下。她伏身磕头,甘心领罚。

    对于她陈恳的认错态度,林月沅满意点头。可当她乜斜了几乎被遗忘在角落里另外两名宫女,发现她们居然能够忍受着长时间跪在地上的麻木和疼痛,颇有闲情逸致地捂嘴偷笑时,她对她们这种丝毫没有愧疚后悔反而幸灾乐祸的表现感到了十分不满。

    她几步跨到她们身前,单腿蹲下来,盯着她们的笑脸回敬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怪异笑容:“有什么好笑的事,说来我听听。”两人见她靠近惊慌地对望一眼,挺身跪好。

    林月沅不改顽皮本色嘻嘻一笑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撷星为何犯错你们两个心知肚明,我虽不知你们三个有何过节,可是你们三个一进门时的神情我可是瞧在眼里的。撷星犯错你们两个不但不上前制止,还任由她几乎自尽于殿前。你们可知罪!”她的口吻渐趋严厉,两个宫女心虚意窃,脸上好似刷了绿色的油彩,身抖如筛。

    她厉然站起,居高临下的呵斥道:“罚你二人,这三天之中给撷星端茶送饭,铺纸磨砚,像伺候你们爹娘一样把撷星给我伺候好了,若撷星有一点怨言,小心被打的皮开肉绽!”

    林月沅肃然回身冲檀公公和李悯抱拳道:“不知两位意下如何,小女处理地可还公道吗?”

    檀公公和蔼笑道:“姑娘处理的有理有据,合情合理,施罚得当,奴才佩服!”

    李悯更是佩服地憨憨直笑。

    林月沅仰天满足笑道:“酒足饭饱,锄强扶弱真是人生两大乐事啊。快哉,快哉啊!”

    此话一出檀公公便知两人要准备离开了,急忙招呼太监宫女跟去伺候,又亲自将两人送上船,目送船只进入薄雾之中方才回去复命。林月沅没有那么娇气,自顾自地上船坐着。倒是经历了情绪大起大落的李悯,站走起路来微微感到有些头晕胸闷需要人服侍。

    夕阳沉落,晚霞燃燃,转眼又是黄昏。

    晚饭之前,李昙令宫中宫女分别给师凤阁和双燕榭各送去南疆和岭南新近的水果,一盘水晶葡萄,一碟龙眼荔枝。

    南方水果在北地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玩意儿,路远迢迢运到长安更竟还如此新鲜更是罕有。如此一来引得双燕榭里上上下下像观赏稀世珍宝似驻足围观。

    而对于自小在气候温润、水土肥沃、地产丰富的蜀地长大的林月沅来说,这些水果可就不足为奇了。于是她直接豪气地将这两盘子水果赏给馋掉牙的宫女和太监们了。

    精明的精儿却不似水榭里其它宫女那般没有见识,眼睛只围着那些进了肚子里就不值钱的破水果打转。她可一眼就瞧出那盛水果的器物才是真正的宝贝,一个是冰种翡翠盘,一个是蚕丝玛瑙碟。

    她慧眼识珠,只几眼便看出那个翡翠盘做工更精致些,材质更上乘些,这价格自然是更高一些了。

    于是她小算盘一打,趁着众人散去的空档,故作无意去擦放盘子的桌子,又故作无意地把盘子拿起来看,然后装作天真无知的样子对着李悯半开玩笑地说道:“呦,这盘子可真漂亮。吃完了荔枝这盘子就赏给我吧。”

    一向与她不合的欠儿一直暗中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当她看见了精儿露出贪婪的眼神时,她便悄悄留在屋里。果不其然,众人一退她立马原形毕露。她气不过,在屋内大声回击道:“你可真会挑,狮子大张口哦。这东西哪兴随便送人。”

    她快步趋到李悯身边,先瞪了一眼精儿,而后急急劝道:“公主殿下你在宫里吃喝不愁的,不知东西的好坏,这个翡翠盘子若放在宫外的一个普通人家,够他们吃一辈子的。依着我们这个级别的宫女就是干到死也拿不到这么多钱。”

    精儿见欠儿去而复返,一露面就送自己一通夹枪带棒的言语,便知其来者不善。但她也不是好惹地。她恶狠狠地回了对方一个白眼,转过来看着李悯的时候,却又换上了一副无比真诚善良而被人诬陷的可怜面孔。

    李悯被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可她最后还是拒绝了精儿的无礼请求,倒不是因为这盘子价值连城,而是因为这盘子乃是李昙宫中之物,她怎可随意转赠,为了安慰精儿。她还特意好心地承诺她:“你若是喜欢盘子,我那里有好些,你尽可随便挑。”

    从不知感恩为何物的精儿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吃亏的,你即便对她千般好,只要有一次不合她的心意,她便恨不得对方去死。今日李悯不但头一次违了她的意,更过分的是竟然还当着她在水榭里的头一号敌人的面。

    她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似的句句如刀直朝李悯的心剜去:“一个盘子都舍不得,公主殿下真是小气,你看别的公主随便一出手赏奴才都比这个好千万倍。再者我以往送给公主首饰时侯也没向公主这般斤斤计较。就您还说我是您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呢,却拿一些破烂货来搪塞我。”她大摇其头,假装失望伤心透顶地叹气。

    李悯见她如此,心下不忍,先自责地乞求她原谅。

    精儿明目张胆的欺负公主,反逼得公主委曲求全,欠儿愤怒地挺身相护,一句句言辞激烈的反击如同砖石朝敌人身上掷去:“呸。你还好意思提,你送给公主那些东西才是破烂货呢,在街边的摊子里几文钱能买一堆,你像打发要饭子似的不过送过一次,却天天挂在嘴边,好似公主欠了你似的。为此你要了公主多少好东西去,如今连七殿下屋里的东西你也敢伸手要,不知廉耻。别的公主倒是好,可也没有把自个儿的家当送给下人的,且她们打起奴才来可从来不眨过眼,你到说说咱们公主殿下可曾动过水榭里的人,你黑心烂肺的狗东西!”

    精儿气的浑身一颤,脸部肌肉瞬间绷紧。她恶毒地轻吐出三个字:“你等着。”转而面向李悯公主殿下,阴险地提醒道,“公主殿下,您可记得你上次的凤钗不见了的事吗?”

    “什么凤钗,是不是丢的那一只?”李悯疑地惑反问道。

    精儿眼中闪着阴毒的凶光,斩钉截铁地指着欠儿厉声道:“根本不是丢了,我昨个才在欠儿屋里瞧见了,是她偷得。”

    欠儿肺都要气炸了。她被怒气憋红了脸,大声叫屈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手脚不干净,经常往外里偷东西,反而赖我,我看你分明就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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