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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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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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汐下马来,谦雅地作揖行礼。姑娘们望着他俏脸又是一红,其中一个穿红袄的少妇拦在她们前面,将她们挤到后面去,笑道:“两位公子要借宿,我给你们指一个地方,两位尽管去,他们最是好客,绝对会好酒好菜的招呼两位的。”

    她往南一指,甫一说完,众人各露出异样的表情,几位少妇像等着看笑话似得捂嘴坏笑,姑娘们急的跳脚,被少妇们一瞪,不甘心的闭了嘴,而王行两人则诧异茫然对视,猜不出他们究竟何意。

    指完路,少妇们急匆匆地拉着姑娘们离开,有一个姑娘还欲说还休、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

    两人继续上马前行。楚云汐狐疑满腹,低声道:“你说这个红枫乡的乡长家有什么古怪。”

    王行嗤笑道:“管他什么古怪,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一扬鞭,火焰狂奔起来,他开心的大笑,楚云汐也被他的笑容感染,驾马追去。

    忐忑的楚云汐敲开乡长家的大门,被下人请了进去,年过半百的乡长见是两个长相干净俊俏的后生,进京赶考路过此地前来求宿,一捋整齐而妥帖地排在下巴上的微黄短须,诚恳而笑,好心答应将二人留下。

    乡长的家是一个大大的四合院,院子里还有一座两层小楼,红砖黄瓦,飞檐红壁,气派中透出乡野全无品味的俗气。王行一见那楼不由得直皱眉头,这楼建造的毫无美感可言只能用不伦不类来形容。

    楚云汐初见那楼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觉得可笑,这大概是没见过真正高妙建筑的乡村人们,根据他们对高雅生活的偏执而盲目的向往所臆造出来的建筑怪物吧。

    然而这楼可是乡长的骄傲,乡长自豪的向他们介绍起这楼的来历,这乃是是他穷尽一年心血,翻阅了各类建筑典籍,采百家之长所设计的世上独一无二的“红妆楼”。

    大约是不想在他们这些读书人面前失面子,乡长带着炫耀卖弄的亢奋兴致,煞有介事向二人介绍起这楼所代表的历史文化。

    王行谦虚恭谨地听着他的牛皮吹嘘,虽不甚赞同却也表现出了晚辈应有的尊重,他耐着性子,极为认真的聆听。渐渐地他感受到了乡长对这栋楼的感情不仅仅是设计者对自己作品的偏爱,还充满了一个父亲对女儿浓浓的亲情。

    这座“红妆楼”其实是乡长送给独生女儿银穗的嫁妆。银穗十七岁那年嫁给了邻乡的穷户。这桩婚事乡长本是不同意的,可禁不住女儿又哭又闹,没得办法,只得勉强同意,为了让女儿不受欺负,乡长决定在自己的院子里新盖一座小楼招女婿倒插门。

    这对穷门赤户来说是天降喜事,他们焉有不情愿之理。不久前,银穗才刚刚诞下一对龙凤胎。可惜的是,一场黄河水患,淹死了出去赶集的女婿,一位年轻的母亲瞬间变成携儿带女的寡妇。乡长摇摇手眼中含泪,对王行哽咽道:“孩子命不好,太苦了。”

    乡长夫人闻声出来迎接贵客,与乡长瘦小的摸样截然不同。乡长夫人长得丰满白润,滚圆的肚子,粗壮的身材。她那张饱满的脸上缀着几粒小小的雀斑,走起路来总爱扭动她那早已胖的不太明显的腰。

    但楚云汐很快发现乡长夫人臃肿的身里中装着一个灵巧贤惠的灵魂,她手指一刻不停的在摆弄着针线,一件件精美而舒适的婴儿衣服在她手里诞生。她性格温和,虽然被丈夫呼来喝去却仍然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女子不许上桌是乡下的规矩,乡长夫人将饭菜上齐,便一个人躲到厨房里去吃饭。女子的卑下地位让楚云汐心中戚戚,感同身受,面对喷香浓郁的晚饭,她却毫无胃口,艰难地吞咽。

    晚饭还没结束,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着素衣头插鲜花,面容娇美,手抱婴儿的妇人斜斜地倚着门边,腻声嗲气地朝屋里唤道:“爹娘,我回来了。”

第十九章 天长地远魂飞苦(四)() 
王行和楚云汐听声猜到可能是乡长夫妇的女儿银穗回来了,知礼地住了筷子,礼貌起身。乡长夫人闻声从厨房出来,惊喜地奔过去,激动中透着埋怨:“怎么不事先打声招呼,好让你爹派人去迎你去啊。”

    银穗对母亲的关怀和体贴置若罔闻,一双媚眼紧紧地盯着屋中的两人。她的眼神放肆**,与母亲麻木顺从不同,她则代表了乡下另一类女子,她们泼辣厉害,放纵爱欲,风流享乐,勾魂的眼神男子们心甘情愿地拜服在石榴裙下,任其差使。

    她娇滴滴的目光在楚云汐身上一转,便毫不留恋地落到了王行的身上,一通细看之后,她眼梢斜勾起,吃吃的媚笑道:“呦,敢情今天有客呀。”

    乡长见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放浪跟一个陌生男子说说话,实在有失礼数,收起本来高兴的语调,板着脸教训道:“你不能好好说话吗,在客人面前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过来见礼。”

    他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教训了她一番,她却满不在乎,一双眼只盯着王行。

    银穗像蛇似得扭动着腰身,歪着身子想两人行礼。她假意脚滑,扶住王行的肩头,轻轻捏了他一下。王行闻到脂香袭来,暗施劲力将其推到一边,似恼非恼地抱拳道:“银穗姑娘有礼。”

    楚云汐把一切看在眼里,暗暗鄙夷。

    烛火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轻跳了一下,映在书上的烛影一缩一申,慢慢盖住了书眉。坐在书桌前的王行合上书,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开始慵懒地解腰带,解了一半。他忽然听到了开门声,半闭的双眼立刻睁开变得炯炯有神。

    香影一动,一个身着红花白底衣衫的女子闪身进来。她嘴角勾起,笑意充满了整个脸颊,似已被煮沸快要溢出来的滚水,眉眼带着三分似醉非醉的娇柔魅惑,手中端着一个茶盘,茶盘里放着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

    王行看着她,摇摇头淡笑一声,他认得眼前的这位风情万种佳人,正是晚上见过的乡长千金——银穗姑娘。

    银穗眼光**,笑容灼热,好似三伏天的被烈日蒸腾出来的暑气,瞧得人口干舌燥,头皮发烫。可王行偏偏是个例外,他像没事人一样对银穗的刻意勾引无动于衷,双手抱胸,看着她发笑。

    他略带倦意的笑容是那样的随性自然,一排整洁雪白的牙齿像是一颗颗光洁的珍珠从弯如新月的双唇间的缝隙中露出来。那淡然的笑容如落叶飘入河里荡起的圈圈涟漪,可投影到银穗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澎湃激荡,激动地让她双腿发软。

    一只三寸金莲自银穗的裙底伸出,轻巧的一勾房门,房门知趣的把俗世礼节、闲言闲语统统隔断在门外。

    住在王行对门的楚云汐今夜不知怎么了,心中总是不安。她盖着杏黄色棉柔薄被仰躺在床上,床帐上垂下来的红色流苏被门缝中透过来的微风吹得颤颤晃动。楚云汐呆呆的瞧着那流苏扭动的样子,像极了晚上见到的那个妩媚风情的妇人,突然间,闷闷的胸口似被重重一击,疼得她挺身坐了起来。

    银穗把手中的东西放在王行面前的书桌上,转头一个媚笑,如蛇捕到猎物般,迅捷地缠到王行身上,她双腿叉开跨坐在王行的大腿上,细长嫩白似雪藕般的双臂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一张粉嫩的俏脸正缓缓地贴到他的脸上。

    王行被银穗这突如其来的攻势给惊住了,她如此放荡的行为令他着实有些招架不住。他一时无法,只得最大限度地向后仰头,防止她唇上的胭脂蹭到自己的脸上,嘴上。他在西北时也曾见过不少泼辣外放的草原外族少女,她们一般性格奔放开朗,直率坦诚,不拘男女小节,可像银穗这般又风流酥媚又大胆开放,主动对男人投怀送抱的寡妇,他真是生平第一遭见,起初觉得有趣,此刻却觉得刺激中伴藏着危险。

    银穗伸出豆蔻般的食指在王行眼前,点呀滑呀,娇嗔道:“小冤家,你笑成那样,我的魂都被你勾走了。”

    王行心中直喊冤枉:我一直都是那样笑的呀。他略有些尴尬的开口道:“你们这儿的人都喜欢贴人这么近说话吗,银穗姑娘我觉得你还是坐在椅子上舒服些。”

    银穗眼波流转,咯咯笑道:“王公子,你不知道,靠近说话才贴心啊。”

    王行目光镇定地直视她的眼略有深意轻笑地说道:“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靠的再近也未必看得见真心。银穗姑娘还请你三思,莫要一时混乱,败了名声。”

    银穗嘤咛一声,含羞娇笑,面露喜悦之色,却故意装出难为情的样子,伸手点了一下王行的额头,伏在他的胸膛上,撒娇似的笑道:“讨厌,靠那么近还看不清,难不成你要人家要人家脱了衣服给你看,你才看的明白。”

    王行笑容僵硬,微微变色。两人简直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他原本是一番好意,用心良苦,想给银穗留些余地,毕竟是女儿家,讲得太明白,太难听有损她的颜面,希望用话点醒她,能让她迷途知返,谁知她不但故作不懂,还变本加利,越做越过分,越说越露骨了。

    王行咳嗽一声,不再以好颜面对她,转以当头棒喝,严厉地正色道:“银穗姑娘请你看清楚,王某非你心中所想下流之人。”

    他双手撑住银穗的小腰,用力一推,把她平推在对面的椅子上,挺直腰背背手站了起来,面色如冬天的松柏一般,肃杀萧瑟。

    银穗被他的劲力震到腰腹,身子软到在椅背上,她扶住椅背稳住身体,抬头愤恨道:“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本姑娘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方圆几百里有多少名门子弟想要入我的芙蓉帐。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呸!”她忽然面露凶色,狞笑道:“你可要仔细,别让我嚷出去,到时候败坏名声的可就是你了,非礼良家妇女,罪名可不轻哦。”

    王行受其威胁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露怯,反而哈哈大笑,提起衣摆,潇洒地坐下,望着她笑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银穗是个天生的戏子,她马上转换出另一副面孔,装出娇弱动人、楚楚可怜的摸样,捧着脸嘤嘤哭道:“公子,你好狠心啊,人家不过是说气话,你怎能这样吓唬人啊。”

    王行笑的如沐春风,高贵优雅的气度浑然天成,不带任何雕琢的痕迹,直把银穗看的呆如木鸡。

    王行偏过头去,露出好看的侧脸,不再看她,盯着桌上的灯花笑道:“趁着无人看见,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笑意扩大,声音却透着寒意道:“好歹也要顾着父母还孩子的颜面,你难道忍心让年迈的父母在乡亲面前抬不起头来,让孩子在邻里的污言秽语中长大吗?”

    他想起了早先在河边遇到的少妇姑娘们,想必银穗**之行早已人尽皆知,不禁摇头叹气。

    这话惹恼了银穗,她恍惚间看到门缝里飘过一个人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怒气冲冲地叉腰撒泼道:“公子说我德行有亏,令父母孩子蒙羞。那公子出门身边跟个女扮男装的丫头又算什么。难不成是私奔的吗?”

    见王行脸上笑容淡去,怒意沉沉,银穗扶着腰,笑容暧昧。

    王行脸色铁青,终于发作,厉声道:“住口!不许你污蔑她。”

    银穗开心的前仰后合,得意得狂笑道:“哈,让我猜中了,果然是”

    王行用手指着她,双眼紧眯,怒道:“你”

    门口适时响起一声婴儿啼哭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接着,门外又响起了乡长夫人惊叫声:“我的外孙呢,啊,怎么会不见了。”

    银穗听得声音先是呆愣了片刻,随即才缓过神来,吓得脸色发白,尖叫一声:“我的孩子。”发疯似得拉开门冲了出去。

    王行跟着她走了几步,又定住了,心里猛然想到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他们一同从房间里出去,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是要避嫌为上。

    一道灰影从王行头顶翻过,灰影脚步刚站定,婴儿哭声再度响起。王行见是楚云汐到了,便猜的刚才银穗的话定然让她听了去,羞恼地不知如何面对。

    楚云汐还是头一次见他生气,古怪的气氛令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走到榻前,把孩子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哄着拍了几下,婴儿安静下来。她回头一望,见他一动不动,提醒道:“你还不走?”

    王行犹如大梦惊醒般地应声道:“是!”他慌里慌张地收拾行李。

    楚云汐半夜起身之后悄悄地潜伏到王行的门口,透过门缝听到了也看到了一切,她灵机一动,趁众人熟睡之际潜到乡长夫人房间,抱出了银穗的孩子,躲到暗处,孩子受惊大哭,惊醒众人,她便跳到王行房门外的梁柱上,捂住婴儿的口,等孩子哭叫声和众人的呼喊声把银穗引出房外,她再跃下房梁转身进入房间。慌乱的银穗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孩子竟会出现在自己刚刚离开的房间里,这无疑给他们两个的离开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她心中坦荡,银穗的话反倒没有令她如王行那般气恼。见她面色如常,王行也渐渐地平复了怒气。

    两人翻窗而出,悄悄潜入马厩,牵出马匹,望着不远处混乱的人群,如风般策马离去。

第二十章 冷月凄清葬香魂(一)() 
春已过半,两人才缓缓地驾马驶入长安的城门。

    露浓花重,风暖莺娇,煦日和畅,一路春色如雾。日渐长,蝴蝶飞,城中之人皆心情轻快恰如春衫薄、。

    楚云汐却如泰山压顶,心跳的节奏竟比马蹄踏地还快。她一直养在深闺,虽身在长安十几年却对这繁闹的街景十分陌生,但春节干暖微芳的空气和浮着淡云湛蓝的天空却熟悉的仿佛从未离开。

    王行原本惬意地迎着熏风摇着马鞭,可瞥见她沉重的脸色,也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对面忽然涌起一阵疾风,掀起一层花浪朝他们扑来,楚云汐抬手阻挡花瓣便从指缝中落下,风过后,他们便如沾染了一层淡淡的香雪。她半眯着眼睛捏起上身上一片梨瓣,不经意地说道:“都这个天了梨花居然还没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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