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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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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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身无分文,便自食其力。林日昇脱下了锦衣华服,穿上了短褐椎结,每日里背着一只竹篓,上山采药,下谷换药,走街串巷,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他以摇铃为号,经过谁家时,谁家若有病人听到铃声便主动把他请进门来。日子虽过的清苦但他却甘之若饴,知足常乐。

    两人将身上所带值钱之物换成银两加上行医积攒的银钱,在竹林深处空地,用了几个月的时间起了一座竹楼,他自嘲取名曰:“陋室”。

    他们隐居此处而且即使他身穿旧衣粗衫还是难掩他一身风华,他长相柔和秀美,又素来彬彬有礼,斯文谦和,以至于周围有许多家世上好的人家都看中他,说是不嫌弃他出身低微,要他做上门女婿,他总是以自己贫苦为借口婉言拒绝,不知暗地里伤了多少女孩的芳心。

    两个孩子迟迟不跟像他低头认错,林昶虽然生气,可心中还是十分挂念。他终于忍不住派人悄悄寻访,满以为没有他的扶助,两人恐怕早就流落街头,谁知兄妹二人竟然像模像样地过了起来,可气又欣慰,索性让他们在外历练历练也好,省得在家里跟苏蔓怄气,弄得家宅不宁。但他还是担心从小娇生惯养的两人衣食受苦,便命下人将二人的衣服鞋袜送了过去,又略送了些银两。

    林日昇知道父亲心中还是惦念他们的,内疚无比,越发觉得自己不孝,甚至还劝妹妹回家认错。林月沅态度坚决,差点将家中的下人打将出去,但后来转念一想,林昶假惺惺的献殷勤,她偏不领情,于是东西照单全收,道谢认错门都没有,回家更是痴心妄想。

    林月沅大骂哥哥愧对母亲,林日昇无法,又不能丢下妹妹,只能心怀内疚继续在此地住下去。

    林月沅介绍完,楚云汐终于露出了笑容,她对着林日昇盈盈一拜道:“您是月沅的哥哥,也就是云汐的兄长,云汐有礼了。”

    林日昇快步走过来扶起她道:“不用多礼。”两人近距离打了个照面,同时暗叹。

    林日昇记忆中这样的女孩似乎只有诗书上才有,白纱帷帽虽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颊,但却难掩她一身洗尽铅华的素雅,不施粉黛却面如朝霞,当真是人间绝色世间少有。

    楚云汐瞧着他也微愣,他不过比她大上两岁,生的唇红齿白,眼若点漆,额颊饱满,容貌丽整,好似春江柳树,濯濯如画中仙。

    林月沅对两人的表情颇为满意,只道自己做了人生中第一件美满之事。浑不知神女有梦,襄王无心。林日昇一心沉浸在行医救人的事业中,从未对儿女私情上过半点心,更何况他心境清高淡泊,心思纯净简单,在他眼中万物皆有灵,众生平等。他虽一时将楚云汐惊为天人,但却没存半点非分之想,仅将她当成一位美丽的小妹妹而已。

    楚云汐心意相似,将林日昇视为自己的益兄良友。

    两人攀谈了几句,很快就熟络了,林日昇招呼她坐下,抱歉的对她说道:“我还有东西要整理,不能陪你多谈,请见谅。”

    楚云汐表示理解:“没关系,你自便,不用管我。”

    林日昇感激一笑坐回竹椅上继续埋头书写。林月沅为了不打搅他们,佯装找东西退回房间。

    屋里幽静,楚云汐手握茶盅一时无聊,举目四望,空间不大的竹屋里,靠左右两边墙摆着两架满满的书,对着大门的墙上挂了一幅绘有神农尝百草图样的卷轴,卷轴两侧则悬着两幅大字,一幅上写“非攻”,一幅为“兼爱”。字迹端正工整,就好像林日昇素日的为人一样。

    楚云汐一看到书心头耐不住的欣喜,她轻手轻脚的挪步到书架边,手指轻滑书脊,口中默念书名。医书自占大多数,除此外就是墨家大部分著作,以及魏晋时期的诗书典籍,尤其以陶渊明的著作最为丰富,其中甚至还夹了几本孤本残卷。

    这正对了她的胃口,魏晋风流可是她最为推崇备至的,楚云汐一时忘情,情不自禁的抽出一本诗集倚墙而读。

    林月沅站在楼梯的拐角探头探脑的观察他们,刚开始还有说有笑的,才一会儿就沉寂下去了,一个看书,一个写字,两人互不干扰,也互不交流,浪费她一番苦心。

    林月沅可没空跟他们打哑谜,她咚咚咚咚地下了楼,背着手走到哥哥身后,俯身看他写字埋怨道:“哥,你忙什么呢,有客人你也不招待一下。”

    林日昇抬头停笔,把笔往桌上一撂,泄气似的说道:“快别提了。”

    楚云汐闻言回转身子问道:“怎么了?”

    林日昇目光转向她,后背颓然而塌,懊恼的道:“昨天李婆婆的小外孙得了一种罕见的病,托人来寻我。我去瞧了瞧,一时半会也束手无策。中午吃饭时我大约记得这个怪病我在一本医书上看过。下午急慌慌的回来找书,皇天不负苦心人啊,书我是找到了,可打开一看,书里面的纸张被雨水沤烂了不少,我只好把一些还没损毁的篇目先抄下来,可偏偏记载那怪病的几页毁了,我还答应他们明儿一大早就赶去,保证还李婆婆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外孙呢。这可如何是好?唉”他双手抱头,沮丧惭愧。

    林月沅急了,拿起这本残缺不全的医术左翻右看,她医书读的不少,可这本她没看过。

    楚云汐凑过来问:“是什么书?”

    林日昇闷闷的道:“四海类聚方”

    楚云汐笑道:“这套书早已佚失多年了,没想到你这里还有一卷。”

    林日昇道:“本就不全,只这一本还给毁了。”

    楚云汐合起手中的诗集笑道:“我家里的长辈也喜欢藏书,我曾经在家中的藏书中见过这套珍贵的书籍,是一整套全的。你何不到我家里去,我找出来你誊抄,定不会误你明天的事。”

    林日昇后背挺起惊喜道:“当真,那我可要好好谢谢你了。”楚云汐以为林日昇只是说说而已,谁知他站起来对着楚云汐就行了个大礼。

    楚云汐连连摆手:“这我可不敢当,我也不要你谢我,你只要把这本鲍氏集借我观览几日就成了。”她扬扬手中的书,半开玩笑的说道。

    林日昇又是一喜:“你也喜欢鲍照的诗文啊。”

    楚云汐点头赞道:“是啊。我最喜欢他的拟行路难和梅花落。他的诗俊逸豪放,奇矫凌厉,他的文章譬如登大雷岸与妹书,抒情议论融合,文气跌宕,辞藻绚丽,兼有骈散之长。可谓在南朝文学中独树一帜。”

    林日昇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禁对她又多了层敬佩。他感慨道:“鲍参军一生报国无门,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但他诗文中却处处透出一股坚毅不屈的气骨,令无数后辈获益匪浅。”

    楚云汐道:“是啊,鲍参军一生光明磊落,为国为民,他的人品要比他的诗文更加光耀后世。”

    林日昇吟道:“千载上有英才异士沉没而不可闻者,岂可数哉!大丈夫岂可遂蕴智能,使兰艾不辨,终日碌碌与燕雀相随乎?我常以此话自勉,终日勤勉攻读医书,誓要将林家医术发扬广大,为天下病众谋福祉。不求千载后扬名立万,只求问心无愧。就算让我一生清贫,我也甘之若饴,”

    林日昇说到这里眼透光芒,面露神采。楚云汐对他的话心生感佩之情,投到他身上的眼光追加了几丝敬意。林月沅骄傲激动地难以自已,她豪情万丈拍着哥哥的肩膀道:“好,我们帮你一起努力。”

    林日昇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道:“你不给我惹事,我就阿弥陀佛了,哪敢还奢望劳你的驾啊。”

    林月沅两眼圆睁:“你要感谢我,若没有我,你哪找这么位救星去。”

    林日昇笑容更胜,后退一步,对着两人深深一拜道:“是是是,林日昇多谢两位姑娘的大恩。”

    她们两个一左一右将林日昇搀起,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哈哈大笑,欢乐融洽的气氛在欢声笑语中荡漾开来。

第十一章 断云残雨生无趣(一)() 
三人说说笑笑,走马观花的行来。进了密道后,林日昇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第一次进城似的,看什么都惊奇万状,口中不住啧啧称奇。

    林月沅特意将拉着楚云汐走慢了几步,悄悄地问她道:“你觉得我哥哥好吗?”

    楚云汐微怔,起初还不明白她话中之意,盯着林日昇清瘦的背影认真地回答道:“你哥哥清蔚恬和、冲退韶然,心地善良,是个难得的好人。”

    林月沅欢欣地握住她的手喜道:“那以后我们做一家人好不好。”见她一双纯净皓眸充满不解的笑意,她又补充道,“是做真正的一家人。”

    楚云汐终于明白她安排两人相见的用意,脸登时一红,蹙眉扭身走到一边。

    林月沅忙赶了过去,拉着她不停问道:“你说好不好吗?”

    她本是好意,楚云汐自然不能责怪,可心底又隐隐生气,只微微羞恼道:“这话可别跟你哥哥浑说,不然我以后怎么做人呢。何况婚姻大事岂能私定终身,到底要父母做主。如今我没了父亲,母亲也一心向佛不沾红尘,我已打定主意要终身侍奉母亲,怕是不能如你的意了。毕竟这世上也并没有矢志不渝、坚如磐石,譬如我父母当年如此情深,到头来也落得个飞鸟投林,恩情散尽,我瞧着实在没意思。我活着便难有一日不觉得凄苦,何苦又自寻烦恼呢。”

    “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林月沅焦急解释道。

    楚云汐温婉一笑,微叹道:“人终究是会变的。你哥哥如今远离红尘,隐居于山水竹林间,故而难为世俗所动。可月沅。”她冷静的说道,“你哥哥毕竟是林氏的长子,他能避世一时不能避世一世。他迟早会走上我父亲的道路,到时富贵、名利、犬马、声色都摆在面前,他怎能还如今日这般恬然自若、清澈如玉。”

    林月沅微恼道:“不会的,我哥哥对仕途经济没兴致,他也不会回家的,除非是你嫌他一辈子只能当个乡下郎中,没出息。”

    楚云汐却固执道:“人是不能随心所欲的过日子的。欢愉总是短暂的,离别孤独才是长久。再者你总说你这一生是不能嫁了,那让我们相互作伴,高高兴兴地作伴不好吗?”

    林月沅越劝越没有底气,低垂的声音最后化为一声长叹:“也罢,也罢。你说的对!虽然我在这儿苦口婆心的劝你,但是打心眼里,我也是笃定了这颗心这辈子就孤身不嫁了。夫妻之间的情意到底是靠不住的!”她用力地拍了一下楚云汐的肩膀朗声笑道,“好不如咱们姐妹情比金坚呢。”

    两人对视,温暖而笑。

    林日昇颇为得体地站在廊下,等候两人过来,不再越矩地随意走动。

    今天院子里颇为安静,成片的雏菊在催人欲睡的阳光中打着哈欠,难得听不见碧音的说话声连楚云汐都不禁纳罕。

    “碧音那丫头又不知跑到什么地方躲懒去了。”林月沅一句玩笑话安抚了她的心,她带着两人进了金躞舍,林月沅倒不觉什么,林日昇见到眼前情景禁不住一声低叹,书柜鳞次栉比横列于眼前,书函整齐的排在书架上,层层书目令人目不暇接,仿佛书山文海,浩瀚无边,让人只想在此枕籍酣睡,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一见此间陈列着如此多的奇书异文如获珍宝,忘我地埋头进了书海。他自寻一排书架走了进去,难掩心中的兴奋,这屋中藏有大量的孤本珍本,乃至前朝**,令他大开眼界。

    林日昇陶醉于此,不能自拔,信步漫游在书柜之间。林月沅喊他,他也不闻。

    林月沅笑他的呆气,可楚云汐却慧眼识人,认为那正是他纯良之处,如知己般会心一笑。

    楚云汐很快便帮林日昇找到了他所需要的医书,她惦着脚将笨重的书函抱下,却在书柜抽空的瞬间望见了对面一双亮若北斗的星目。

    她悚然一惊,警觉地将伸手拦在林月沅拦身前,将书函扔到地上,厉声问道:“对面是什么人?”

    她双目锐光闪闪,宛如弦上之箭,随时可以发出置人于死地。

    林月沅见她突然露出这般凌厉的气势,一改往日温文有礼的形象,大为吃惊,原本以为她文弱,不想她竟有如此骇人气魄,不由得对她更生几分敬意。

    对面的男子移了几下步子,大笑着侧身从容走出。楚云汐一步向前将林月沅半个身子挡在前面。

    男子笑声不绝,声音入耳,十分爽俊明朗。

    男子走至两人面前笑声止歇,嘴角挂出一丝亲和友善的微笑。

    楚云汐目光过去,只见那人不过十七八岁,身着棕黄色长衫,脚踏黑色金边皮靴。鬓如反猬皮,眉如紫石棱,天姿雄杰,俶傥风流,朗朗如日月入怀,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两人见他气势非凡,似非恶人,疑惑地对视一眼。

    男子见到她们高兴异常,眉眼神色间没有丝毫见外。他善意的眼光温和地打量着两人,笑容可掬地问道:“让我猜猜你们两个里究竟谁是我的小师妹?”

    楚云汐警惕的眉头顿时舒张开来,立即转怒为喜。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才刚反应过来的林日昇急忙忙赶过来伸臂挡在两人面前,问道:“你是谁,莫要伤害他她们。”

    男子微笑着露出探究,望着他迟疑道:“小兄弟,难不成你也是师傅的弟子?”

    林日昇被他问的一怔,缓缓地回头茫然地望着两人。楚云汐恭恭敬敬地站出,敛衽向对面之人行礼道:“师妹楚云汐拜见杨师兄。”

    杨邈冲她点头笑道:“我猜也是你。”他又指了指林氏兄妹问道:“这两位小朋友是谁啊?”

    楚云汐忙与他们三人相互介绍。林月沅瞪着一双圆眼望着他,她也是才知楚云汐居然有个师兄。

    杨邈出身于江州士族,虽然难与北方士族相比,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诗书传家,家中的榜样、探花都不必提,单说他父亲杨正就是先帝朝的状元。然而可惜他生不逢时,朝政多为北方大士族把持,他身为南方士人多受排挤,并未进入朝廷中枢,最后只能在地方做一小吏。

    但良好的休养和家教让他不曾对儿子的培养有过丝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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