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将后门的下人支开,堂而皇之的放她出门,再让这些下人到楚义濂那里告她一状,说她未经父母允许私跑出门,再加上这两个人证,她少不了一顿板子,这下便解了早晨冲撞之恨了。
原来人心竟可以如此恶毒,楚云汐真恨自己的愚蠢。
几个看后门的下人果如她所料,将卢氏交代的话禀告了上去。但当审问绿妍和碧音时,绿妍却把私自出门的主意揽到了自己身上。
卢氏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云汐果真私自出府去了,云汐你果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居然如此不守规矩,平日胡闹就算了,连父母都敢欺瞒。老爷若不重罚你,何以立家规正威信。”她故意将声音拖得很长,生怕别人听不清似的。她顿了顿又道,“初犯更应严惩,好给其他人立个榜样,让府里内外都知道,我们楚家家道森严,绝不包庇任何人,就是小姐也不例外,这样吧,晚饭就免了,回去让你娘用戒鞭打十下长长记性。”
卢氏的话里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显足了她当家人的气派,别人听来大生胆寒。一旁的楚义濂听得女儿受罚一语不发,端坐着像根木头。
楚云汐自知被人陷害,却也怪自己蠢,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绿妍却抢上前去猛的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老爷夫人,四小姐好歹是金质玉体的小姐,请老爷夫人手下留情。”
碧音也在一旁帮腔,又有几个平时与楚云汐处的不错的侍女也跪下求情。
她们原是好意,却没想到如此一来竟犯了卢氏的忌讳。自己安排的人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令她着实震怒,她便借机给她们点教训,让她身边的人知道违抗她命令的下场。她厉声道:“我就知道,好好的小姐就是被这群不懂事的下人给带坏的,说来说去,还是这些下人可恶,小姐受罚下人更不能轻饶,都拉出去打,绿妍和碧音你们两个,小姐伺候不好,也不用在这府里呆了,打完后直接叫管家卖掉,没得叫人看了生气。”
绿妍一听脸色骤然一变,瘫倒在地,碧音也吓得泪流满面连声哀求。
楚云汐终于忍无可忍,她最是受不了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受苦,更何况她已察觉出这两个丫头虽是卢氏所派却早已与她离心离德,反倒对自己真心相护,更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她头脑一热又不计后果便顶撞了过去:“大娘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下人不好原是主子的不是,今天这两个丫头犯了错也是我没有好好教导的缘故,怎么反倒是说她们带累坏了我,若按照此理推敲下去,大娘作为家中内事的掌家,岂不是也脱不了干系吗?”
蒋木兰刚听完一句就连忙向她摆手使眼色示意她住口,可是她仿佛像是没看似的,依旧理直气壮的说了下去,蒋木兰在后面吓得直咳嗽。
这番话果然激怒了卢氏,她一拍桌子厉声道:“放肆,太没规矩了,跟我说话也能如此没上没下,将来长大怎么生了得。”
安静的快要入定的楚义濂不耐烦了,这种无聊的家庭纠纷实在不应再继续下去了,他没兴趣也没时间看他们胡闹,于是他淡淡地开口道:“行了,不要吵了,免得失了身份,就照夫人说的办,都散了吧。”
父亲的话再次伤了楚云汐的心,一她心中疑问万千,为何一夕之间,父亲对母亲寡然冷淡,对自己疾言厉色,再无往日一丝温情。她的委屈已经快要撑破她的身体,他的话如同引燃爆竹的火星,无数的委屈和伤心顿涌上心头,眼泪也止不住的奔流而下。她爆发似的大吼道:“爹,你变了,你变心了,你再也不是云儿以前的爹了。不,你不是我爹,云儿以前的爹不见了,再也回不来了。”
楚义濂微迷的双眼猛然一睁,他快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楚云汐被她杀人似的眼光盯得不寒而栗,但表面上仍故作镇静,她赌气般的硬声道:“是,你不是我爹。”
“啪”一个重重的巴掌甩了过去,楚义濂凶狠的说道:“那我就让你知道,我是谁,把管家叫来给我重重的打,打完之后给我跪在园子里好好想想清楚,到底是才是你爹,谁才是这家的一家之主。”
卢氏完全被丈夫的怒气给震慑住了,她也是头一次看他这么一副狰狞的样子。她稳住有些哆嗦的声音道:“管家何在,家法伺候。”
白荞赶到的时候,楚云汐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四溅,被鲜血染红的大厅宛如人间炼狱般恐怖。
白荞眼见爱女受如此重罚,心疼的大哭起来,她跪行到楚义濂的脚下,拽着他的裤脚哭诉道:“相公,我求求你了,楚云汐年纪小不懂事,你就看在往日的夫妻情分上,你饶了她吧。”
楚义濂一伸脚将白荞踢到一边又吩咐几个下人把楚云汐拖到院子里头等到明天鸡叫三遍后再送回房。
白荞被关回了自己的房间,楚云汐也被下人拖到院子里像扔死尸一般丢在地上,众人都被老爷的淫威震得既不敢怒亦不敢言。
白荞心灰意冷,他的冷淡与忽视,她表面上装的毫不在意但心中却仍有怨言。埋怨代表她还有所期盼,期待他终有一天回回心转意,她的心坚如磐石,并不曾动摇。
虽然白骜曾无数次的警告过她,甚至不惜以剑相逼,让她斩断与楚义濂的情丝,她都没有却步。她坚定而坚决的相信这个男人,即使世事变幻白云苍狗,她都心意永恒,至死不渝。但如今誓言犹在,物是人非,他打伤的不是女儿的身而是自己的心。原来时间才是人生的主宰者,你永远猜不透它会将一个人变成如斯模样。
白荞恍惚间领悟到这是一个残酷的暗示,一个悲剧的预兆,它无情的对她余下的生命做出了宣判,一切早已不可挽回,那逝去的不仅是他对她的一场相思爱恋还有她对他的全部期盼,从此所有的爱恋嗔痴宛如一湖干涸的池水只剩下池中一道道皲裂的伤痕,她爱情的生命如流星最终难逃陨落的命运,但她作为母亲的生命却要无畏无惧地走下去。
黑暗的夜带着残暴的寒气和无情的冷风以吞噬万物的气势兵临城下。楚云汐躺在冰凉的地上,神智已然模糊不清了,四肢也渐渐麻木,但依然能感觉到寒风如利刃般刮骨刺皮。她多希望这一刻有个人能用一把刀狠狠地剖开自己的胸膛把她那千疮百孔的心给掏出来,这样就不会在流血不会再痛了。
夜已深沉,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轻抚楚她的脸唇。她艰难地伸出手臂任白雪散落,手掌中浮着丝丝凉意。
她忽的心生感激,感激上苍派纯净的白雪下界来陪伴她孤独无依的灵魂。风也仿佛被感化了,渐渐柔和了下来,只有寒冷依然固执的折磨着她脆弱的身躯。她努力地用仅剩的知觉去感受雪冰冷的温暖。直到她迷迷糊糊的感得手上的雪只积了薄薄的一层,原来雪已经停了。
难得是一夜之间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致,雪过放晴,月上中天,月亮在白雪洗过的幕布上显得异常的明亮,月辉清涟,淡雅净洁。
月亮是极为挑剔和洁身自好的,她从不滥抛自己的光辉,它犹豫再三最后将光亮投射到了楚云汐手上。
她本能地靠近亮光,只见如水的月光照在自己沾满白雪的手掌上,雪珠月色相印生辉,更奇的是莹亮的雪珠中竟还夹杂着几朵被风带来的点点红梅,红梅殷红似火,白雪银盈如玉。
楚云汐被这细小的美所震撼,不禁感叹道悲凉中亦有琼花绽放,焉知绝望中没有隐藏着生机,她迎着月光将手臂抬起虔诚的仰视着上苍赐予的玄机,悲痛也随之慢慢平复,她的心最终归于宁静。
这夜,白荞迎窗呆坐,彻夜无眠。绿妍与碧音在蒋木兰的帮助下仍留在府里伺候,但这个节骨上谁还愿意要她们,她们只好又被派回白荞那里。
碧音见到白荞就直接跪在地上给了自己两耳光,泪流满面哽咽的说道自己不应为了两小锭银子就出卖自己的良心,害了四小姐。绿妍也痛哭流涕地道自己就是当牛做马也还不完欠四小姐的恩情,以后自己这条命就是四小姐的了。
白荞面无表情,恍若未闻,只是两眼发直出神的望着窗口,看不出悲喜。绿妍与碧音只顾自说自话,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
倒是躺在床上的女孩冷眼旁观,感受到了此时此刻白荞的绝望与苦痛。她轻声下床穿上衣袜,走到绿妍和碧音身边,两手同时将她们拉起。
两人来时并没有注意到这屋里竟还有个人,都不禁微怔。
女孩冲她们一指将他们拉到门口,碧音率先回过神来抽抽搭搭的问道:“你是谁啊?”
女孩想了想说道:“我叫青莼也是这府里的丫头,你们听我一句劝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认错明日也可以,先回去吧。”当女孩说出她叫青莼的时候,她就已经默认了这个身份,她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决定让以前的自己死去,从今晚开始她要用青莼这个名字,这个身份重活一次。
碧音还有些犹豫,绿妍擦擦了眼泪扯了扯她道:“走吧。”
送走了绿妍和碧音,青莼回到房间关了房门,看着月光投射下来的烛影,独依门边,她思绪如潮,只觉前途渺茫,暗淡无光。又想到着森森贵府,不知暗藏这多少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这弱小的母女未来还将要面临多少凶险,心中更觉迷茫,但毕竟是她们在她生死攸关的时刻将她拉回人间,而作为回报她理应义不容辞的守护她们,尤其是在她们最无助的时候。她在心底暗暗的给自己的新生命赋予了另一个意义:不仅要为自己而活也要为她们而活,她想象着勾画着,心中渐渐踏实了起来。
天一大亮,楚云汐就被抬了回来。青莼在许多人移动的缝隙中看到了那双曾在她脑海中不断回荡的手,她激动的拨开了众人挤到床前,颤抖的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了它。只是这一次却反了过来,她的手炙热温暖而那双曾经捂热过她内心的双手却冰冷刺骨。她滚烫的泪滴到了楚云汐的手上,青莼很庆幸自己昨天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第七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一)()
楚云汐自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白荞、落春、青莼、绿妍、碧音五人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的轮流照顾她。
她病况堪忧,发着高烧,身体时冷时热,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大夫告诉白荞,四小姐习武健身,体质本来不错,可昨晚这一折腾坏了根基,怕是难好。皮肉之伤本就严重,又在寒冬深夜夜露一宿,寒气已然侵入五脏六腑,能否保命实在是难以预测。
白荞痛苦无计,只能求助于白骜。
她在信中不敢多言,生怕他这位做事全凭自己爽快,不计后果的哥哥再闯出什么事来。她女儿的病状细细描述,恳求哥哥能请的他的好友名医纪征相救。
众人每日望眼欲穿地盼望,十几天之后,方有回音,然而白骜和纪征却都未出现,但来者已将救命的药带来,为配此药,两人在华山顶上守了三天三夜,药已寄出,两人却被困在山上,难以脱身,故而不能请来救治探望。
药是灵药,可惜楚云汐病症拖延时间已长,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寒症已成,虽可缓解却难以除根,这冷如骨髓的病症注定要伴其一生了。
药过三副,楚云汐意识开始恢复。又过一晚,第四服刚一下肚,她就幽幽的睁开了双眼。
白荞一见女儿终于活了过来,不禁悲从中来,泪落如雨,碧音更是不能自己,趴在她的身上放声大哭,似乎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让她知道她们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焦虑和满心的愧疚、歉意。
绿妍也是泣不成声,不停地用手帕擦眼泪,落春无声悲戚,抚着她的额头,忽而又扯了扯嘴角,本想笑的她却比哭看着更令人心酸。
青莼并没有加入她们,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门边,见证着这一幕,她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家的感觉,是一种被亲情包围的幸福,她很想拥抱那种温馨,又怕近乡情却。她缓缓地踏出门槛,阖上房门,掩住了这一屋子人的悲喜,但人的情感岂是一道门能关的住的,她被自己的情绪牵引着,快步走到院后的厨房里,喜极而泣。
众人渐渐止泣,白荞又重新查看了一下楚云汐的脸色,她原本白净红润的脸被病痛折磨的瘦削惨白,双眼微凸,双唇也好像是被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不过她虽有普通病人的虚弱憔悴可也自有一股平静安详的气韵,让人看来安心舒适,她一直面带淡淡的微笑,笑容自然得体,尽显她与众不同的淡雅气质。
白荞的目光在女儿脸不停游走,当两人眼波交融,她惊讶的发现这一病让楚云汐有了很大的变化。她曾经的伶俐开朗的性子如同沉入海底的波涛,浮在她面容上的只剩下历经生死后的淡然无波。
白荞回忆以前,女儿的双眸总是充满阳光与活力,天真童趣,顽皮聪慧,而当她重新睁开双目,仿佛是深沉的黑夜里,一汪幽深的碧水之中沉浸着的一颗光泽柔亮的黑珍珠,静谧的近乎唯美。
楚云汐对母亲的惊诧毫不在意,莞尔一笑低低的道:“娘,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啊。”
白荞还没回过神来随口接了一句“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见“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楚云汐闻声向门口望去,晨光落在来人的背上,给那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她稍稍走近,楚云汐才看清,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裙,额前留着一齐的刘海,刘海微微盖着秀眉,下掩一双表面温顺但内里却极不屈服的眼睛。
她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炖好的白粥,平声道:“小姐昏睡了这么久,也不见进食,现在醒了,可以吃些清淡的,白粥养胃又滋补,小姐可略尝些。”
她说话时将眉眼垂着,不看任何人,声音轻柔语气平淡,话语妥帖既不过分亲呢也没有故意冷淡,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