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轸花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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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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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蓼对她既羡慕又嫉妒,无奈她是皇帝亲口所认,她只有尊崇和昂视的份。

    楚云涟入席后,便朝贵女坐席依次望下去,每望见一人便会像席上的三位公主介绍一番,额令人惊讶的是她居然可以将许多素未谋面的贵女的姓名来历,家世背景介绍的一清二楚,令众女惊喜不已。

    待见到了李悯,她也未曾流露出一丝戏弄嘲笑之意,只是连连告罪,要给她撤换席位。她自然不愿与那几位公主坐在一起,便主动要求留在贵女席间。她既不在意,楚云涟也不愿故意违逆公主们的戏谑之为,便顺从了她的选择。

    介绍完自家二妹之后,她的眼光停留在了她右侧的空位上。楚云漪很着急,她一直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目光似在找寻,神情又似焦急等待。楚云涟一下子停顿在这个空荡荡的位置上,脸上微微升腾起一丝不悦之色。

    忽有内侍唱喝:“太子驾到。”她猛地一惊,打了个冷战,在急忙起身相迎,众位贵女也全部站起垂首行礼。

    他一到来便抑制不住春风洋溢的笑容:“太子妃和众位贵女不必多礼。都坐吧。”转而向三位公主点头致意。

    三位公主一一颔首回礼。丽水公主难得见太子一面,含娇欢喜道:“三哥今日怎的有闲情陪我们玩耍?”

    李锦笑容越发绚烂地与公主们耍起了贫嘴:“三位公主也来了,孤这个东道主即便再忙也要出来见客的。”

    金波公主抿嘴笑着摊手道:“哥哥今日这么高兴,肯定是受了父皇的封赏。妹妹也要向哥哥讨些,沾沾福气呢。”

    李锦哈哈大笑,玩笑着轻拍她的手掌道:“封赏倒是有,父皇正恼我办事不利要赏我一顿板子呢,妹妹要是想要,我都送与你罢。”

    他的翩翩风度,并非圣人所推崇的毫无情趣的正人君子,正经端坐、目不斜视,亦非穷酸腐儒的出口成章、咬文嚼字,而是伴随着和煦的笑容和有趣的言语,像一阵温暖的春风般吹拂在众多少女的心头。多少怀春的少女悄悄红了脸颊,心中偷偷地把他的风采谨记作为日后择婿的参考,又有多少贪荣的少女为其风度和尊贵倾倒,心中暗暗苦心琢磨,如何才能以最快得方式得到他的瞩目和倾心。

    金波公主娇嗔着佯装要打他。他从桌上拿了几个蜜桔告罪,又说了几句玩笑话,逗得她的乐的花枝乱颤。不知不觉间又俘获了一干少女的芳心。连持重端庄的楚云涟都禁不住朝他多投了几缕心绪难平的目光。

    然而当李锦单独将楚云汐带至众人面前之时,许多少女娇羞的脸色又是一变:“这是太子妃的幼妹,头次进宫,孤恐她迷路,便顺道将她带来了。”

    他对楚云涟一仰首:“是吧,阿涟。”

    楚云涟像挨了一记闷棍,瞬间明白了些什么。她愣了片刻,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恭顺道:“妾多谢殿下。”

    一旁的上官雪萸看着李锦心花怒放的模样,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孟蓼跟其他贵女一样,也带着浓重的好奇和敌视的情绪,使劲地打量着这位被太子亲自送来的少女。不过即便孟蓼对她戒备甚深,却难以否认这位站在众人面前的太子妃妹妹也是为容貌和身段都绝佳的美人。尤其是她如冰雪般不染纤尘的倾城脱俗气质在莺语艳粉的环绕之下,更显出尘飘逸。

    长安城中的贵女大都娇生惯养,生的丰满润泽,少有如同楚云汐这般神清骨秀,弱骨纤形,虽也有如李悯、楚云漪这般长期被病痛折磨而病体清瘦,但楚云汐因为长期练武,练气,气韵饱满,并不太显疾病缠身的病态,反而更添几分如轻云出岫般的仙逸。

    楚云汐在长姐和太子的允许下归坐,楚云漪对她连连摆手,指着她身边的空位。她瞧了一眼,并未过去,而是走到李悯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而后又和她身边的韩琉芝耳语了几句,通情达理的韩琉芝点点头,起身离座,坐到了楚云漪身边,而她则在李悯身边落座。李悯开心地拉着她的手,仿佛离巢幼鸟有了依傍,而楚云涟则一脸落寞地垂头叹气。

    李锦回头环顾众人,眼眸扫到贵女席中的李悯时,眼中微露诧异,却并未多言,目光继续行走,到韩琉芝时又多逗留了片刻。看到病态恹恹的楚云漪时目光回转望向楚云涟道:“啊,二妹妹也来了,阿涟你可要把你的两位妹妹,和孤的几位妹妹照顾好啊。”

    楚云涟不厌其烦地再次行礼,柔顺称是。

    丽水公主见李锦抬脚要走,便出言挽留道:“哥哥若是不忙,不若留下来做个裁判,断断这一干闺中秀女的诗品如何。”

    李锦笑着摇头道:“算了,品诗评文是那些煞风景的老学究做的事,孤可不做这得罪人之事,何况诗词文章本无一定之规,好坏之论,孤才德有限,难当大任。”

    玉河公主摇扇打趣道:“哥哥,看惯了前朝才子的传世诗文,是嫌弃我们这些女子手笔吧。”

    李锦对贵女席一作揖故作正经道:“长安贵女也是人才济济,诗词圣手大有人在,孤只是怕在场反拘束了各位,大家便难以玩的尽兴。孤何苦做那扫兴之人呢,还是走了为妙。”他大笑而去,举止间尽是风流潇洒,弄得席上众女芳心乱窜,笑脸羞红。

    太子走后,诗会在楚云涟的主持下正式开始,举盏三巡,席间先是按序联句,楚云涟提首句,金波公主坐结句,每人一联,上官雪萸限韵。联句限制颇多,要接意思,又要用对格式,众人联句大都中规中矩,或直接述花,或以花喻人,或发深闺幽情,或感红颜易逝,总之都是诗词常见之意,并无太过出彩之处。除了孟蓼、雷氏、孙氏几位有企图之女绞尽脑汁地遣词用句,类似于楚云汐、楚云漪、韩琉芝这些无意在诗会上较劲卖弄的贵女们大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她们在维持自己颜面的基础上表现平平,更加重了孟蓼几人的傲视群芳的野心。

    一轮平安度过,三位公主并没有单独挑李悯的麻烦,她暗暗地长舒一口气,马上又神情紧张地应对下一轮考验。

    这一轮可比上一轮要刺激有趣得多。宫婢们抬上一个大桌案,桌案上摆了三副色子,由上官雪萸执色子,三副色子点数相加,顺数一人做诗,逆数一人出题。吟诗之后互敬一杯酒,一轮便告结束,若是做不出来便要表演个节目助兴。

    作诗的紧张,出题的亦不轻松,这大千世界,茫茫文海,要反应急速,随意拟题,但题目常见的太俗,高深的又晦涩,诗会游兴还是要雅致有趣为上。被掷中者抓耳挠腮,苦苦思索,没被掷中则暗自庆幸,躲过一劫。

    李悯今日运气不错,掷了四次她都躲了过去,楚云汐也没被抽中,只是平静地看着众人嬉戏玩乐,微微有些出神。

    最后一掷投中了孟蓼出题,正中她之下怀,而接她题目的正是太子太傅的女儿韩琉芝。韩太傅乃是太子之师,孟蓼祖上乃是一代先贤,两人按说正是旗鼓相当。想来这一轮应当十分精彩,众人不禁端坐正身,认真听来。

    孟蓼为了迎合未来帝师女儿的文采水平,微微一笑,念出了一段许多人未听闻过的五言诗为题:“坚着于五欲,痴爱故生恼。以诸欲因缘,坠堕三恶道,轮回六趣中,备受诸苦毒,受胎之微形,世世常增长。”

    这听起来像段佛偈,众人不解地低声讨论起来。韩琉芝生怕被罚丢脸,被抽中后格外紧张,好在听得前面几人题目皆是寻常,无非是“赏花”、“观会”一类,心中也不甚害怕,可孟蓼出的题目又长又艰涩,她紧张过头,脑子更加烦乱,连题目都没有完整记下,更无法领会题目之深意,故而失口无言。(1)

    韩琉芝尴尬而立,双颊如烧红的炭石,灼热的痛感逐渐延续到了耳根,一些轻狂少女的嗤笑之声依稀穿入耳中。楚云涟沉默不语延长了她的羞愧的折磨。

    玉河公主瞧她发窘的模样,以扇掩面暗暗讥笑。金波公主挑眉饮茶,丽水公主催促般的叹气。孟蓼扬眉挑衅都令她难堪不已,但她就是张不开口承认自己被她所难。

    上官雪萸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久闻韩小姐的箜篌技艺高超,不如今日为众人弹上一曲吧。”

    答应上官雪萸的提议便是认输了,她自己的颜面倒是其次,只是连累了父亲文江学海的美名,她便是不孝了。一念即此,她抽了抽鼻子,哽咽着难以张口。

    本是游戏一场,不过玩乐而已,其他被掷中的贵女都没抱着竞争之心,出题吟诗都简单平直,只图一乐,并不算难,而孟蓼过于急躁的显露锋芒,以为难她人抬高自己,着实令人生厌。女子之间为一游戏,尚且勾心斗角,何况逐鹿官场的男子乎?大约斗争便是人之本性吧。

    楚云汐瞧韩琉芝被逼的可怜,又见孟蓼嚣张,众人缄默,便生出几分不平之意,欲要为其解围。她越是想躲于人后不想引人注目,却越是被动地被推到台前来,她时感命运捉弄,却不知这是她性格使然。

    她突然起身对楚云涟和三位公主施礼,而后又向席间各位颔首致礼,请众人听她一言:“这题目本该由我做才是,刚才我入席之时与韩小姐换了座位,上官姐姐抽到的点数本应是我,而非她。韩小姐一直不肯接题,想必是有此原因。她不说我也不能装作不知,此题于我而言确实甚难,小女也只能勉强一试,请各位姐姐们莫要取笑。”

    孟蓼正想试探试探这位太子妃幼妹的深浅,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发难,结果她却自告奋勇。她顺水推舟大度一笑道:“原来如此,韩小姐因觉得此题原不是她的,故而缄默。四小姐此刻才说,想必腹中已有好诗了。诗会原就是做诗为乐,若能听得好词句,谁做又有何妨。太子妃您觉得呢?”

    楚云涟转向上官雪萸道:“这游戏是你主持的,还因是你裁决才是。”

    上官雪萸偏头思索,嘴角微微翘起,绛红映日,妩媚中带些许天真道:“我也想听听好诗呢。韩小姐不愿做,那便听听四妹妹的吧。”

第三十七章 百花与人共轻狂(二)() 
楚云汐轻启双唇,声音若微风振箫,迎风而诵:“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五阴浮云空来去,三毒水泡虚出没。”

    孟蓼猛地偏头瞪着眼睛看她,其余众人中领悟地拍手称赞,不明地疑惑不解。上官雪萸从容一笑,接过楚云涟似懂非懂的目光,答疑解惑道:“四妹对的很是工整。这题目的意思是:世人执着于“财、色、名、食、睡”,因而坠落三道,六种轮回,世世受苦,无法超脱。而四妹对的则是,只要保持纯真的佛性,回归本心,这五欲三毒亦不过是水上泡沫,天中浮云,倏起倏灭。孟小姐觉得如何?”

    孟蓼无声地自鼻中冲出一口不服之气,面无表情地颔首坐下。意思不言则明。

    此题目乃是出自妙法莲华经的一段佛偈,贵女们青春年少,花样年华,罕有谈佛论道。但孟蓼为显是自己学识渊博,专喜挑些艰深罕知的来读,但白荞自楚云汐少时便信佛还愿,她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了个七八分。侧耳一听,便知道她念得是哪部那段哪句。

    金波公主夸上官雪萸解的好,玉河公主赞楚云汐诗做的妙。丽水公主则瞧不惯孟蓼轻狂的样子,不满道:“今日诗会原是为了玩乐,又不是学秃头和尚打机锋,若不是雪萸解释,咱们还听不懂什么意思,那有什么趣儿。”

    孟蓼脸颊羞红,暗暗咬牙。她原本想一出风采,羞辱韩琉芝,却不想反成全了楚云汐的机巧和上官雪萸的博学。她不甘心地举起酒杯,与楚云汐隔座对饮一杯,第二轮游戏结束。

    最后就是趁着这皎皎月华,赏这园中春夏之花,以任意一种花为题,不限题材,不限韵律,不限诗词,任意一首。

    众人起身各自寻花赏玩。楚云漪目送着李悯和楚云汐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园中去,落寞地跟着前面人移动的脚步。冷风入体,她低头看着一地清辉,恰如满地霜雪,心中无限凄凉。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位贵女陆续返回原位,香已焚上,众人开始冥思苦想,提笔书写。在众人苦吟之时,只有上官雪萸优哉游哉地靠着椅子闭目养神,纸笔端放在身前,始终不去触碰。

    楚云涟放下手中花茶,低头看下面伏案书写的众人,真有种御殿点状元的感觉。她出神的陷入自己纷乱的思绪中,但眼光却有意无意地飘向正悬笔于纸上的楚云汐。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神色时恼时俱,整个人像被卷入了一场漩涡中,头晕目眩,混混沌沌。待香将燃烬,她才恍惚执笔,潦潦写下几笔。

    上官雪萸击掌三下,示意各位停笔。众人纷纷落笔,将写好的诗放入宫婢所执的托盘中。可到了李悯这里,她却双臂交叠死死的捂着胸前的纸,不愿上交。宫婢亦不敢催促,无助地回头望着楚云涟。

    楚云涟探头朝那边望了一眼。金波公主和丽水公主正遮着扇子低头说笑,并没注意。但却被一直装作心不在焉,但却密切注视着诗会所有人动静的玉河公主逮个正着,她用轻咳了一声,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随即扇子一偏,引的两人一起朝席中望去。

    金波公主嘲讽道:“我要是不会做诗就不来了,没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李悯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呜咽出声,任凭楚云汐和旁边的章氏女怎么劝她都不愿起来。

    金波公主一看到她那副窝囊的样子便怒上心头,喝道:“你们两个是废物吗,还不把她胸前的纸拽出来,我倒要看看她肚子里到底有几滴墨水。”

    两个宫婢得令,便拽住纸张一角往外扯,但李悯无论如何就是不愿直起身子,两人一用力,纸角便碎了。

    金波公主气的牌桌叫道:“好啊,彤霞,长本事了,长胆子了。我叫你起来你敢不听话!”

    玉河公主连声劝她息怒。丽水公主倒不如她们二人那般尖酸刻薄,好言劝道:“彤霞,不会写就大大方方承认罢了,这样反倒惹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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