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双手交叉环胸,瞅了一眼纸上的海棠,诺诺应着:“也是,猜多了怕到时候反倒忽略了根本,自乱阵脚。”
玄琇将笔轻轻放下,坐于案前。
摇曳的烛光爬上他的白袍,衣上的花纹在暖晕下隐隐浮显,宛若流动的魅影。华灯布障舒光,皎若日出扶桑,更衬出那“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的风姿。
玄琇持着一白玉斗笠盏,闲散地抬着眼,问:“你今日可发现了什么?”
公孙策凝思,靠在殿中云龙柱上,“根据残留的蛛丝马迹可以看出,火灾应是由擅自生火,而未能完全扑灭造成的。午后风大,火势蔓延得较快,因此连着烧毁了院子后的大半个宫殿。待我进洞中查看时,发现了烧焦的衣料,验出了魂飞魄散的痕迹。后来一一询问在那片范围活动过的人,才得知那衣服残片是司徒嫣丫鬟丹纱之物。”
玄琇睫羽微颤,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杯沿。
公孙策不停歇地继续叙述着:“据司徒嫣所说,当日她们主仆曾与帝后发生过冲突,然后回去的路上,丹纱说是要拿什么东西,将司徒嫣送回宫后就匆匆走了,然后一直到傍晚也没见人,后来我去问话的时候,她才得知丹纱已魂飞魄散。就着和帝后发生口角一事,一口咬定是帝后杀的丹纱。只不过……”
公孙策突然停住,望了望案前沉思的玄琇。
玄琇随即轻抬眼眸,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确实觉得,帝后不会因此小事去杀一个人。”
公孙策只是怕玄琇又觉得他是在妄自猜想,才有刚刚的犹豫,他心知玄琇铁血手腕,素来不会占什么立场。
谁知玄琇不禁轻笑一声,觉得一向狂妄的公孙策竟也有些傻气。
“怕也就只有司徒嫣会这么想罢了。”说完,玄琇起身迎着月光走去,墨色长发随着盈满大殿的冷风妙舞轻飞。
“昨晚我拿熏香试过她,发现她生前既没浸过毒,也没练过武,白纸一般的一缕阴魂,连基本的灵术都不会,如何能杀得了司徒嫣的婢女?”怪不得那日焦棠会觉得思维迟钝呢!原来是玄琇对她用了香。
公孙颂似乎明白了什么,长长地“哦”了一声,说:“所以将她软禁起来也是在保护她?”
如今火灾与盗窃二者似乎并无关联,但其实其中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神农阴卷被盗的事情已经全面封锁了消息,可潜伏在冥宫里的各路细作一定听到了风声,说不定已经蠢蠢欲动。不怕焦棠被冤枉放火杀人,就怕细作们认为神农阴卷在她身上,从而争先恐后地暗杀刺探。
玄琇望着大殿外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不止如此,护她也是在防她,如今她倒是没能力杀人,但也排除不了结党作案的嫌疑。即使此事与她毫无干系,也可以先令她成为众矢之的,从而引鱼上钩。”
公孙策听完啧啧感叹:“你倒是一点利用的机会也不放过啊。”
虽说公孙颂和玄琇从小一起长大,是君臣也是兄弟,但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懂玄琇究竟怎么想的,今日之事,只是隐约觉着或许已埋下伏笔,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帝王心,海底针呐!
他也不想过多揣测,毕竟自己是武将,动脑子的事情交给那些个幕僚做去。
说起这个,公孙策突然想起了,“今早传信说,宣于明早就能到鬼都了。”
宣于祁,十二谋士之首,来历不明,年龄不详,多年隐居云梦泽畔的大苍山中,若干年前偶遇玄琇,便“高山流水遇知音,人生难得一知己”,伴于鬼帝侧,屡献良计。可唯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此人说什么也不肯为官,长期游离在入世与出世之间。但因受到帝王青睐,虽无官职权利,却极受人尊重。
与定江侯之子公孙策合称鬼帝玄琇身边的文武双壁。
公孙策暗自思忖,有宣于祁,他就又可以偷懒了呀。
大殿由白玉桥连着岳兰亭,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远远看去,宛若一片红色的海,在晚风下摇曳生情。
玄琇立于廊檐下,似在望月。黑曜石般的双眸,如深潭那般静水深流,白衣飘然俊逸,黑衣则可霸气果决,世人望不进的,是那沉寂的孤独。
第14章 焦棠的现代生活()
焦棠梦见自己被仙女指引着,来到了一片面包树林。
四周弥漫着浓浓的黄油香味,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变得更加蓬松软香。
她舔了舔嘴,从树干上掰下一块面包,甜脆的酥皮,奶黄色的内层,看起来应该很美味的样子。
可正当她准备送进嘴里咀嚼的时候,却被人轻轻推了推。
焦棠极力留住梦境,猛地咬下一口。
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还是将她从梦境里拉了出来。
流翠心疼地吹了吹自己手臂上那一圈牙印子,委屈巴巴地说道:“娘娘,您就算是饿了,也不能咬奴婢呀。”
焦棠揉了揉了乱发,愧疚地笑了笑。
梳洗完毕,焦棠乖巧地坐在桌前,兴致勃勃地期待着,“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流翠向焦棠挤了挤眼,端上了一个翡翠色青竹盘。
焦棠顿时捕捉到了丝丝缕缕的清香,初步可以断定这是一道有肉的菜肴。
“这是珍珠糯米圆子。”流翠边说着,便递给焦棠一双玉筷。
三个小巧玲珑的丸子盛放在条形碟子上,细长的糯米粒儿包裹着剁碎的肉馅,饱满富足的模样看得人直流口水。
焦棠小心翼翼地夹起糯米圆子,一口咬下去,除了米粒的软香劲道和肉质的细腻外,还咀嚼到了橙皮丝儿的酸甜可口,这一丝丝的酸,恰如其分地刺激味蕾,分泌出更多的唾液,让人更加被这口珍珠糯米丸子深深吸引住。
流翠不一会儿便已经把菜上齐了“娘娘,您昨天晚饭吃得晚,奴婢就想着您早上定是吃不了太多,所以准备得就没有昨天早晨那般丰盛。”
焦棠忙说:“你想得真周到,其实这些已经足够丰盛了。”
说完,她便接过那仙鹤落英秋梨汤,意料之中地品尝到了醇厚香甜之感。
喝了一勺汤后,她伸手拿起面前三颗红褐色的鸡蛋。
这鸡蛋似与以前的白水煮蛋不同,拿在手中温热,还能闻到一股奇特的芳香,完全不像是鸡蛋会有的味道。
“娘娘,这是今早才去池子里取来的温泉蛋,香着呢!”
怪不得呢,原来是千年灵池的温泉蛋。
抿了抿唇,剥开外壳,白嫩的蛋白吸食入口,就像琼汁玉液那般顺滑。
满足!太满足了!
一口气吃完三个温泉蛋,再将剩下的圆子一扫而光,焦棠幸福地眯着眼傻傻一笑,往门外蹦蹦跳跳地走去。
“吃太多了,我要出去活动活动。”
流翠正收着盘子,转过头焦棠就已经推开了门。
于是,就这样,流翠眼睁睁地看见焦棠被门口的黑衣侍卫给无情地拦了回来。
焦棠一时间还未回过神来,愣愣地指着门口那两个身材如猎豹般精壮的侍卫,问流翠“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门口有两个特种兵呢?”
“娘娘,昨儿个君上不是跟您说了吗……您被禁足了。”
焦棠登时蒙了。
暗自轻声唠叨,“说了吗?他昨天说了吗?”
所以他还是在怀疑自己咯?
焦棠深吸了一口气,颓然地爬上了房间里悬挂着的那个竹藤编成的蛋壳形吊椅。
呆呆地望着燃烧的蜡烛,对流翠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软禁就软禁吧,转化角度地想了想,昨天到今天自己才跟玄琇说了几句话而已,彼此都互不了解,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作为君王也需得比别人更谨慎些,不相信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好吧好吧,就在这里安静地等人家还自己一个清白吧。
软禁又不是坐牢,尚且还可以当一只乐得逍遥的小米虫,反正以前自己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在家里自我软禁,好像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可是,背了个黑锅难免还是很郁闷呐!
焦棠双脚使劲地晃了晃,百无聊赖地缩进了小吊椅里。
过了不久,焦棠才发现软禁并不好玩。
古代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电视,连俄罗斯方块游戏机都没有,如何支撑她继续宅下去?难道跟几个小丫头跳橡皮筋?得了吧,像她这种能躺着绝不站着的,运动会都是撑场面当观众的,这种高难度的运动还是算了吧。
于是,早上高昂的情绪慢慢呈下坡趋势。
怎么自己这么倒霉呢?自己才死,灵魂还新鲜着呢,怎么就会遇上这种事情?
要说自己穿越,也真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有些人认为生活是平淡的,不会发生那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波折戏码,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子,只是这些事情从焦棠很小的时候就发生了,并且平平淡淡地陪伴着她,只是最近她知道真相后,才觉得一切似乎都很是狗血。
那个时候,焦棠的父母工作很忙,也没怎么管她,因此焦棠常常晚上很晚了都还在外面玩。
四处乱跑,早出晚归,并且奇迹般地没一次走丢过。
也就是某个夜晚,焦棠在经常玩耍的小树林里找到了一个小哥哥。
刚发现他的时候,小哥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好,焦棠口袋里还剩了一块红糖糯米糕,也就是啃了这块米糕,小哥哥才缓过了劲,安然地昏睡过去了。
而后,焦棠找了大人报警,这才将昏迷的小哥哥送回了家。
焦棠只记得那个时候来了好多警察,多得不可思议。
后来看新闻才知道,原来是某集团员工闹事,绑架了董事长的小儿子,但在运往偏远山村的途中,被他趁乱跑了出来,借此得以获救。
五岁的焦棠并没觉着狗血,只觉得自己这是见义勇为,全身上下都仿佛洋溢着英雄般的光芒,跑去跟小伙伴们一一炫耀,虽然也没人相信她。
后来,乔氏夫妇带着乔知礼登门感谢,那时候家中只有听力几乎丧失的奶奶和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双胞胎妹妹焦荷。
乔氏夫妇刚进门就按着乔知礼大大地向焦荷和奶奶鞠了个躬,道了句“多谢救命之恩”。
老奶奶拍了拍焦荷的肩,叫她去接待客人,自己回厨房端了一盘红糖米糕,其实压根儿什么也没听见。
出来后,不明真相的奶奶只是客套地说了一句,“这个米糕很香,你们尝尝。”然后还自夸了一句“我孙女儿特别爱吃。”完了还慈爱地盯了焦荷一眼。
于是,这误会就大了。
奶奶这么一搅和,乔氏夫妇和乔知礼都以为是焦荷救的乔知礼。
奶奶的轻推,加上“爱吃红糖米糕”这一点,乔氏夫妇就这么认错了干女儿。
就算他们后来发现焦家还有个女孩叫焦棠,先入为主的观念下,也没再细细思考了,毕竟人家有诺达的集团要管,哪里还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第15章 何来魂穿?()
父母常年在外打工,鲜少过问家里的事情,此事也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没有人再提。
此后,乔知礼有空都会来找她们姐妹玩,焦棠也暗暗喜欢着英俊帅气的乔知礼,可是焦棠明显觉着乔知礼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焦荷身上,虽然也纳闷,但是也没往其他方面想。
总不能自己救了人家,人家就必须得更加喜欢自己不是?感情这事,不是能架在道德上捆绑的,如果贸然说“我救了你,为什么你却喜欢上了我妹妹”,说不定别人回答一句“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我真的不能爱上你”,多丢人啊。
就这样,十几年的暗念之苦,看着妹妹和自己男神在学校里成双入对秀恩爱的模样,焦棠简直心如刀割。
在父母外出打工鲜少问候的日子里,焦棠和妹妹焦荷以及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亲之又亲,如今焦荷有了乔知礼,高昂的手术费也有了着落。自己也跟着沾光,上了好的学校,有了较好的生活,心痛又有何妨?
由此,焦棠也一直按捺着自己的情愫,从未表白,从未争取。
这一晃,大家都长大了,焦荷是弱不禁风娇滴滴的美人儿,乔知礼是优雅的贵公子,从初中确定关系后,一直甜蜜相恋到大学,两家也准备为两人定下亲事。
就在订婚的前一夜,焦棠偶然与乔知礼聊天,他说自己喜欢上焦荷,是因为那块山穷水尽时的红糖米糕。
焦棠讶异了,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鲁莽地在乔知礼面前戳破焦荷。
她的心脏病经不起突然退婚的打击。
但她也没想就这样吃了哑巴亏。
她气冲冲地去找焦荷理论,这下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原来父母跟着焦荷一起向她隐瞒着所有的事。
按照他们的想法,乔知礼这么爱焦荷,焦荷不仅能早日手术,还能嫁入豪门,但如果此时捅破真相,说不定乔家知道焦家欺瞒了自己这么久,这场婚礼也许就没着落了。
总之就是,不说破,就能保证其中一个女儿能嫁入豪门。
焦棠受不了自己的终身幸福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与家人谈崩了,一气之下跑去找乔知礼坦白。
焦荷冲动之下走了极端,跑到阳台一只脚跨过栏杆,以死相逼,“姐,求求你不要告诉知礼好么,如果你告诉他,我就只有死给你看了!”
父母双双老泪纵横,“小棠,你要冷静啊,爸爸妈妈常年在外面,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并不是爸爸妈妈忍心看你难过啊,小荷可是你亲妹妹,你也要得为她想想呀。”
这一波三折,焦荷情绪越来越激动,顿时一阵头晕目眩,便往下倒去。
焦棠脑子里一片空白,扑上去死死抓住焦荷的手。
“姐姐,你可以……不要跟我抢知礼么……”焦荷在风中飘着,声音虚弱不堪。
焦棠心里一阵酸楚,哭着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