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马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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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马秦川-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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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有才的邻居,裹着小脚,头上包着一块褪了色的蓝色土布头巾的二花嫂子也对张翠萍说:“是啊,铁蛋妈,别太难过,哭坏了自己的身子。孩子和咱们穷人家没缘分。早走也好,不受这份穷罪了。哎――。”她望着哭泣的张翠萍。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罗圈腿何义民、脖子上长着一个大瘤子,说起话来啃啃吐吐,也上前劝说:“是啊,有才,还是二花嫂子说的对啊,给孩子把后事办了吧。”

    提起女儿,李有才又流下了眼泪。

    不大的功夫,何满仓胳膊下面夹着一卷崭新的芦席,走了进来。

    “有才大哥,我也拿不出来什么帮你了,就这一领席了,乘大伙都在这,我看大家帮帮忙,把梅梅的身体弄一下,明天一大早,大伙都来,把梅娃给埋了吧。”

    听满仓这么一说,大家就动起手来,先是由二花嫂子帮着张翠萍给艳梅穿上一件花布衫。那是早先给她准备下的嫁妆,一直在家里那个漆红的木箱子里放着。又给她穿上一件蓝色粗布裤子,穿上一双红绣鞋。

    何义民端来一盆半热的水,二花嫂子拿了快破旧的粗布当毛巾,给艳梅擦了擦脸上秽迹和嘴角吐出的血沫。

    张翠萍一边哭,一边抱起女儿艳梅的头,从怀里拿出两根红毛线,像艳梅生前那样,给她扎起小辫,一边扎,一边说:“女儿啊,爹妈对不起你啊,你来的我们家,没享过一天福。就这样走了。我们对不起你啊――。”

    她这一哭,让帮忙的乡亲也都落下泪来。

    把艳梅的遗体穿戴好,众乡亲又帮助把艳梅的遗体放到那顶何满仓带来的芦席里,卷起来,在头、脚、腰处,各扎了一条白布带。重新放到炕上。

    大家陆续离开了李有才家。破旧的茅草屋突然安静了下来。

    屋外,大雪也越下越大。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撒纸钱一般,从铅灰色的天空洋洋洒洒地飘落在地面上。很快,地上的积雪就到了人的脚脖了。

    天色也越来越暗。整个小山村在大雪天里,仿佛被埋进了一片白茫茫的雪里,四周看不到一点动静。

    李有才家里。一家人谁也没吃一口晚饭,尽管他们几乎一整天都未进一粒米。可谁也吃不下去。

    堂屋的那张破旧的拐腿的小木桌上,还摆放着邻居们送来的一大碗半稠的苞米粥。那碗苞米粥早已凉透了。碗边结起了冰渣,谁也没有动一下那只碗。

    他们静静地守在艳梅的遗体旁。一句话也没说。

    随着夜幕降临,茅草屋里顿时黑下来。只有窗户外面闪着寒光的白雪,给这间屋子映射出一点亮光。

    小铁蛋有些困乏了,侧身靠在姐姐的炕边,裹着单薄的棉袄渐渐地睡去。

    “蛋娃。蛋娃。”张翠萍半会没听见儿子的动静。摸黑轻声喊了两声。

    铁蛋没有回声。

    李有才从卧室里端来一盏清油灯,在灯光的照射下,看到疲倦的儿子靠在他姐姐的炕边睡着了,没有惊动儿子,就对老伴张翠萍小声说:“别叫蛋娃了。娃儿也累了。让他睡会吧。”

    李有才和老伴张翠萍轻轻地把铁蛋抱起,放到自己卧室那张土炕上,给铁蛋盖上被子。

    “孩子一天都没吃了。哎。”张翠萍望着铁蛋熟睡的脸蛋,心疼地说道。

    李有才重新走出去,他抱了一捆柴,塞进炕洞里,点燃柴火,想让儿子睡的暖和点。

    炕烟重新从茅草房后面袅袅升起。似乎沉寂了半个晚上的这间茅草屋又有了生机。

    重新坐在女儿艳梅遗体的床边,摸着黑,李有才开始和老伴张翠萍商量起明天的事来。

    “梅梅不能埋的太远,就埋在前边的山湾吧,我们也好时常去看看。”李有才说道。

    “那地方让咱埋吗?”张翠萍问道。

    “那不是陈广福的地。他管不着的。”李有才说道。

    “可陈广福说过,那里是官府的地,谁也不能动。”张翠萍说道。

    一阵沉默。

    李有才又说:“那就埋在山后面牛槽梁吧。那儿没人管。”

    “牛槽梁?那么远。再说,路不好走。野狼也多。我看不行。”张翠萍不同意。

    李有才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把右手杨起来,张着粗糙的手掌,猛地拍了脑门一下,痛苦地说道:“谁叫我们穷人这么命苦啊。在地里扒拉了半辈子,连一块属于自己的地都没有,死了,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找不下,这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啊。”

    “都怪我们穷啊。”张翠萍也叹气到。两个人说着说着,又相对着小声哭泣起来。哭了一会,张翠萍抬起头来,在寒冷的黑夜里,借着外面的雪地上反射进破窗户里的一点微弱的光亮,对李有才说:“明天,东家就要来收租了。我们那有钱交租啊。要是交不上租子,这地和这房子就要被他收走,我们带着蛋娃,去那里呀?这大雪天,还不得冻死在野外。有才,还是快点想想办法吧。”

    “想办法,能想的我都想了。现在,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李有才说道。

    “再出去找找人,借点吧。挨过这个冬天,到来年夏天,收了麦子,我们就好还人家。”

    “借,跟谁借啊。这几年连遭天灾,咱村子里有谁家日子好过?都是穷乡亲。那借去啊。再说,梅梅害病,我害病。你害病,把村里能借的人家都借了,到现在,也没法还人家,哎――。”

    “那我们就这样等着被东家赶出村子啊。”

    “那你说怎么办?大不了我们不活了。”李有才又拍起了自己那顶不争气的脑门来。

    听到李有才说起这等话,张翠萍止不住伤心地哭泣来。她一哭,又引起李有才的心痛,也跟着哭泣来。

    “我们活不下去了。走那都是个死。还不如一起去死,在那边或许会好,再也不受这份穷了。”李有才说道。

    “是啊,这个日子没法过下去了,走没地方走,留又留不下,还真不如死了算了。眼睛一闭,一了百了。只是我们的铁蛋还小啊,我们就这样走了。孩子怎么办啊?”说到死。张翠萍眼睛亮起来,似乎在那个陌生世界,看到了另一种希望。可她又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铁蛋。他们要是都走了,留下儿子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她这做母亲的怎么也放不下心。

    李有才又叹了口气,说道:“儿女自有儿女福。也许将来儿子长大了,会过的好一些。不会怨恨咱们的。他会明白,父母这样离开他,也是万不得意啊。”

    两个人这时,似乎都想通了。这个世界没有他们这样一无所有的穷人活路。留在这个世界上受罪,还不如下决心脱离这个苦海好。

    于是两人相约自杀。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睡着了的儿子铁蛋。为了不惊醒儿子。两人举着油灯,蹑手蹑脚走到里屋的炕前,伫立在儿子的炕头,仔细端详着儿子甜睡的面容。止不住泪水又从两人的眼角流下来。

    刘有才和老伴张翠萍低头逐个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张翠萍又把被子往儿子身下掖掖。把自己穿的那件打补丁的棉袄脱下来,盖在儿子身上。李有才也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盖在儿子身上。

    “儿啊,爸和妈要走了。我们对不起你。没有我们照顾你,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会在阴间保护你的。我的儿子。”刘有才轻声说着,又伸手把儿子铁蛋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就这么握了一会,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儿子的面容,流着泪,转身走出去。

    张翠萍也把儿子铁蛋的手握在双手心里。流着泪,小声说着:“蛋娃儿,不是做爹妈的狠心抛下你,我们是实在没办法了了啊。孩子。愿老天爷保佑你。我们走了。走了――。”说着说着,张翠萍的眼泪像断了线一般流下来。

    俩口子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儿子,义无反顾地转身走了出去。

    后半夜的寒风刺骨的冷。纷飞的雪花像吊丧的纸片,从深灰色的厚重的云层飘下,覆盖了枫树坪。呼啸的过山风带着恐怖的刺耳声,一阵阵从哪些埋在雪堆里的茅草屋上空穿过。再次带起茅草屋顶上的落雪,飞向远方。

    李有才和老伴张翠萍穿着单薄的内衣。两人各拿了一根草绳在手上,顶着刺骨的风雪,走出家门。

    他们相互搀扶着,像他们当初相爱时那样,向自己居住的茅草屋后面的半坡上走去。那里有一片楸树林。

    在一颗朝向他们那间茅草屋的粗壮的楸树旁边。两口子最后回过头来,不舍地看了那间居住了十几年的茅草屋。那间已经沉寂在黑夜里的茅草屋里,还有他们没有来的及掩埋的女儿艳梅的尸体,还有在热炕上熟睡的儿子李国亭。

    “娃儿,爸、妈对不起你。我们没能力照顾你了。我们走后,你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李有才和老伴张翠萍流着泪,望着儿子熟睡的那间房子。说完最后一句话,双双上吊自尽。

第三章 种下仇恨() 
这一觉,铁蛋睡的真死,刚才,他的父母和他告别时,他一点也不知道,直到天快明时,他做了个梦,梦见父亲和母亲穿着一身新衣服,拉着手走到他睡的炕前,对他说,他们要走了。让他好好活着,说着,父母转身走了出去,铁蛋伸手去拉父母,那只手不知为什么,怎么也够不着他们,眼看着他们就要走出屋了,铁蛋急的大叫一声:“爸,妈,你们要去那里啊?”这才猛地从梦中惊醒。

    “爸。爸――。”铁蛋喊了几声。黑暗的屋内静悄悄地。没有回音。

    “妈。妈――。”铁蛋又喊起母亲。还是一点回音都没有。

    铁蛋想起刚才那个梦,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有些害怕。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揉揉睡的惺忪的眼睛。睁开双眼,四下张望。

    眼前是黎明时分,从窗外投射到炕头的一点微弱的晨曦。

    屋内静悄悄的。听不到父亲往日熟睡时那种打呼噜声,也听不到母亲常常半夜醒来,独自倚靠在窗前的叹息声。

    只有外面刮起的晨风,吹到纸糊的窗棂上,响起的一阵阵哗啦啦的声音。

    “爸,妈。”铁蛋坐在炕头,瞪着一双恐怖的眼睛,冲着对面放着姐姐艳梅遗体的房子喊起来。

    还是静静地。没有回音。

    铁蛋一低头。看到自己的被子上盖着母亲和父亲身上穿着的棉袄。他心里更是害怕起来。那种不祥的预感更是让他感到惊恐不安。他急忙穿上衣服。从炕上爬起来,跑到对面的屋里。

    屋角的炕上,包裹着姐姐艳梅尸体的那领芦席还在那放着。等着天明的时候,乡亲们来了好下葬。

    中间的地上,还放着那张小木桌,桌上那碗邻居送来的苞米粥冻成了冰疙瘩。没人动过。

    “爸,妈。你们在那?”铁蛋带着哭腔。满屋寻找起自己的父母来。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找到父母。

    “爸、妈,你们去那了啊――?”铁蛋有些害怕了。他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哭起来。

    “妈,妈――你们在那?”

    铁蛋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一边向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迎面吹过来一阵刺骨的寒风,寒风夹带着雪花,一下把那扇破门吹的晃动了几下,哗啦一声,从门框上掉下来,砸在门前的雪地上,扑出一片积雪和灰尘。

    铁蛋急忙闪身躲开掉落的门扇。拖着那双露出大拇子的开了帮的棉鞋。跑到了外面。

    外面,阴霾的天空笼罩下,整个枫树坪就像是埋在雪堆里的乱葬坟。寂静的看不到一点活的气息。

    “爸,妈,你们去那了。”铁蛋抽泣着,独自站在自家门口。望着空荡荡的,还在夜幕的黑影中没有完全苏醒过来村庄,傻愣愣地呼喊着。

    回答他的是一阵又一阵过路的凄厉的寒风,还有那在寒风中四处凤舞的雪花。

    他又跑到村子里,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四处寻找。

    乡亲们被铁蛋的喊声惊动,纷纷从自家走了出来。

    “铁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康大伯裹着棉袄,第一个从自家小院里走出来,他把双手抄在袖筒里。走到铁蛋面前问。

    “大伯伯。我爸爸、我妈妈他们都不见了?”铁蛋着急地四下张望着对康伯伯说道。

    “哦。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晚上。”

    “昨晚上?”康伯伯警觉起来。

    “他们没告述你要去那吗?”康伯伯又问。

    铁蛋摇摇头:“没。没说。”

    这时候,铁蛋身边又聚了好几个村里的人。大伙听说铁蛋的父母不见了。纷纷帮铁蛋猜测,有的说是不是到别人家去了。也有人说,会不会到外村什么亲戚那里去了。铁蛋摇摇头。他知道,父母在这个村子里没有什么亲戚。再说,姐姐还没有下葬呢。父母怎么会去外地?

    “孩子,别着急哦。估计你爸妈不会到那里去。这么寒冷的天,山路都被大雪封住了。他们不会走远。会不会天太冷,去后山砍柴去了呢?”康伯伯安慰铁蛋,他这样猜测道。

    “康伯说的有道理。他家梅梅还没下葬呢。怎么会走远。我看是到后山砍柴去了。”何满仓裹着棉袄走过来,说道。

    二花嫂子怜悯地看看站在大伙面前,衣衫褴褛,冻得小脸铁青的铁蛋,有些担心地说:“蛋娃他爸和他妈不会出什么事吧?”

    何满仓抽了一下嘴巴,说道:“那会出什么事。女儿死了,还有儿子在呢,总不会寻什么短见。”

    “大家都别说了。还是分头去村子找找看。看有才到底去那了。”康伯伯对围在铁蛋身边的大伙说道。

    “对啊,我们大伙四下里帮铁蛋找找。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哎,孩子可真可伶了。”

    铁蛋家的邻居,改霞婶婶说道。

    “我说他婶,大清早的,说点吉利的噢,”何满仓有些不满地说改霞。

    “好了,好了。都别在这瞎猜了。找着了再说。我们大家分头去找,别处什么意外就好。”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康大伯眉头,他说道。

    聚在铁蛋身边的乡亲们开始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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