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马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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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马秦川-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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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汉无奈,只好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实际上他们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给姑娘准备下的嫁人时用的两床绣花被子。一个装衣服的漆红箱子。还有李老汉自己不舍得穿的那件父亲留给他的狼皮制成的大衣。老婆翠屏的一幅银耳环和一个银手镯。还有就是家里往年攒下的一点口粮。

    怀揣着变卖家当所凑出了的十几块银元,老汉开始带着女儿离开这个山沟沟,前往汉中城给女儿求医治病,谁知走在半路上,遇到一伙土匪,将他给女儿看病的银元抢了去。还把李老汉打伤了。

    回到家里,李老汉连气带恨,一病不起。家里的内外活计就全靠老婆张翠萍和小儿子李国亭操持。

    秋天收苞米的季节,张翠萍带着儿子上山半腰租种的地里收苞米。年成不好,又是阴雨连绵。山上的黑熊跑出来找食,碰巧,遇到了上山收苞米的张翠萍母子俩。为了掩护儿子先跑,张翠萍被黑熊咬伤了小腿。还是铁蛋边跑边喊救命,引起了其他村民的注意,大家一起赶跑了黑熊,才将张翠萍救回村。

    张翠萍被人送回家后,也没法下地干活了。一家四口,三个躺在了炕上,现在,全部的家务活都落在了小铁蛋身上。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铁蛋就担当起这个家来。既要忙地里的农活,还要照顾生病的姐姐、父亲和被狗熊咬伤腿的母亲。铁蛋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千斤之重。

    他每天出去在地里劳动,回来时还要顺路打些柴草背回家。回到家里,要去帮母亲做饭。还要给姐姐和父亲熬中药。

    日子一天天就这样艰难地过去了。快到年底了。父亲身体开始一点点的恢复了。母亲的腿却因缺医少药,发生了感染、溃烂。

    家庭的重担就像是浓厚的永远也看不到太阳的云层,时刻压在小铁蛋的心头。

    望着还未成年的儿子,柔嫩的肩膀却担起了家里这么沉重的担子。李老汉在心里直怨恨自己没本事,一家之主,却挑不起这付家庭的担子。于是,老头儿拖着还未痊愈的病体,冒着风雪,一大早出门,想去隔壁村子找熟人借几个钱。眼看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总不能让一家人在新年里连口饺子也吃不上吧。

    踏着崎岖的,被白雪覆盖的山道,步行了四、五里路,李有才来到了和枫树坪隔一道山梁的张家窑村,这个村子的张汉民是他的一个要好的朋友。李有才已经借过两次他的钱了。最近的一次,张汉民把自己仅有的两块银元借给了他。到现在,他还没有还人家。

    现在,李有才想前想后,也没有第二个能借钱给他的人了。不借吧,这个年可怎么过下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人饿死。不管怎么说,来年,还有地里的收成,还人家还有希望。还是得厚着脸皮去借啊。自己居住的村子,都让他借过来了。都是穷乡亲,谁家有几个存钱呢。也就是乡里乡亲,大家看到李有才家可伶,这才东家给一瓢面,西家给一碗米,也就是救济一下。那能一直问大家要下去呢。

    一狠心,李有才再次厚着脸皮踏进了张汉民的家。张汉民是地道的本地人,从他爷爷那辈起,就住在张家窑。他家还好,有十几亩自家的山地。没有租种大地主陈广福的地。在张家窑这座小山村里,日子过得还好一些。他和李有才认识,还缘于十几年前的一次事故,那天,张汉民赶着自家的那头老黄牛,去背坡耕种,走到山半腰,原本晴好的天气,忽然变了脸,一阵狂风吹起,接着天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暴雨突降,那头老黄牛受了惊吓,撩开蹄子,顺着背坡的山道,就跑下去。张汉民急忙去拦牛,不小心,失脚从山畔畔上掉下去,幸好被拦腰的一颗毛榉树挂住了衣服,情急之下,张汉民伸出双手,抓住了脆弱的树枝,那颗脆弱的树枝,吊着他的身体,吱呀呀地乱晃,眼看就要折断了,张汉民吓得大喊救命,就在这危急关头,路过这里的李有才听到了张汉民的喊声,于是,不顾一切,攀着崖壁,把张汉民救了上来。从此后,他们就成了好朋友。每逢年节。两家人都要互相拜年,

    自从李有才的女儿患上了痨病,张汉民也帮过他们,后来,李有才的老婆被狗熊咬伤,还是张汉民借了钱给他。这眼看要过年了,李有才实在没办法,再次来找张汉民借钱。

    张汉民也没有多余的钱可借,但他是个讲义气的人,既然李有才上门来借,也不能让他失望而回,于是,张汉民一边安慰李有才,一边自己去村子其他人家,给李有才借钱,张汉民在村子里的人缘好。大家也肯借钱给他,就这样,走了好几家,终于借到了几十块铜板。当李有才手拿着张汉民为他借到的铜钱时,激动的一个劲的说:“我一定还你,我一定还你。”

    从张家窑回来,刚进自己的院子,就听见自家屋里传来老婆张翠萍一声声嘶哑的哭声。李有才急忙推门而入,他看见老婆翠萍正趴在女儿的炕上,痛苦地哭喊者女儿艳梅的小名――“梅梅,梅梅,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们啊,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吧。你爸爸去借钱给你买药,一定会治好你的病,梅梅,梅梅,我的女儿,你醒醒啊――。“

    李有才大惊,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女儿带着病痛的折磨,离开了他们。

    于是,李有才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扑倒女儿的炕前,伸手捧起女儿早已冰冷的脸,哭泣着:“我的孩子啊,你这是怎么啦。孩子,看,爸给你借到钱了。爸给你去看病,一定会给你治好病,孩子,你睁开眼看看啊,看,这就是钱,这就是――。”

    李有才傻傻地愣在那里,捧着女儿冰凉的脸蛋的手也慢慢松开了。另一只手摸出来的从张汉民家借来的那几个铜钱从手中滑落下来,掉在地上。散落开来。

    儿子铁蛋也跪在了姐姐的炕前,嘴里哭喊着姐姐的名字:“姐姐――。姐姐――。”

    就在一家人围着死去的艳梅悲伤痛哭之际。忽听院子里一阵人喧马叫声,紧接着就传来李有才熟悉的一个声音:“李有才。李有才。”那是大地主陈广福的管家外号铁算盘刘学仁的声音。

    李有才颤微微地从屋里走出来。他看见管家刘学仁的身后,一顶花轿从轿夫的肩上缓缓放下。身穿裘皮长袍,头戴狐皮帽,耳朵上套着两只狐皮耳帽,身材肥胖的大东家,本地有名的大地主陈广福从轿子里出来。

    还没等李有才开口说话,就见管家刘学仁把手里拿着的那把铁算盘往李有才鼻尖一凑,大声说道:“李有才,你欠我们老爷的租子什么时候还啊。”

    “大管家。大老爷,我的女儿今天死了,我家里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再宽限半年吧,到了夏天收庄稼时――。”

    李有才话未说完,就见刘学仁把额头下的那对三角眼一瞪,挥起手中的那把铁算盘,往李有才脸上一戳,算盘刚好戳到李有才隆起的清瘦的鼻梁上,嘴里骂道:“妈的,你想赖账啊。三年租子,你都欠着。还让老爷活不活了。马上把三年的租子交清。就没你事了。”

    李有才就觉得鼻梁一阵酸痛,一股凉凉的液体从鼻腔里流出来。他急忙伸出手摸了一把鼻子,手上立刻沾满了暗红的鼻血。

    “你――你――,怎么打人?”一阵痛楚,李有才差点流下眼泪,他伸手捂着流血的鼻子,对刘学仁说道。

    “妈的,打你,打你是轻的,再不还债,把你抓到县里去,让你坐大牢。”

    “哎,李有才。”站在管家刘学仁身后的陈广福开腔了,他撇着八字胡的嘴,伸手把管家刘学仁拨开,走到李有才面前:“李有才,你租我的地也有十来年了吧。这几年,年景不好,官府年年向地方加税。要说,这税怎么着也得你们租户承担才是。我不是看你家可伶,没向你多要租子吗,可你这连年欠着我的地租不还――。”

    “老爷,老爷,您对我们的好,我们一辈子都记得。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绝不会忘了。这几年您是知道的,连年的灾害,不是旱就涝。地里的庄稼收不上,家里老婆孩子又生病。不是我们有意拖欠你的租子,实在是没办法啊,没钱啊。老爷,求你再宽限我们半年,到夏天收麦子的时候,一定还上。”李有才惶恐地‘啪’的一下,跪在陈广福的脚下,一边给陈广福磕头,一边哀求道。

    陈广福并没有把李有才看进自己的泡泡眼里。他仰着脸,眼珠往下一斜,瞥了一眼跪在自己脚下磕头的李有才,说到:“这地里歉不歉收,和我租地没什么关系吧。我租我的地。你交你的租。收得上收不上庄稼,与我租地没什么关系。你要不租,就把欠我的租子连息一起清了,我把地收回。你要租,就得按时交租子,这你是明白的。”

    李有才点着头。说道:“我明白。我明白。只是,老爷,我实在拿不出钱来交租。老爷,您就发发慈悲,再宽限宽限吧。”

    这时,李有才的老婆张翠萍和儿子李国亭也从屋里出来了。张翠萍看见李有才跪在雪地里恳求陈广福。也跑过来,跪在陈广福的面前求情:“老爷,我家姑娘今儿个上午死了。求你看在我们租了你十几年地,交了这么多年的租子上,宽限宽限我们吧。老爷。”

    陈广福有些不耐烦了,那两只牛泡泡眼一瞪,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开口说道:“你家求我宽限,他家求我宽限。我今天上午,走了四五家,都求我宽限。你们要宽限,我还要不要吃饭啊,啊。我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养活,都不交地租。让我喝西北风去啊。好话跟你们说了。你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述你们,今年的地租一律不拖欠。”

    李有才看见陈广福动了怒,更是感到惶恐不安。他一份钱也没有了,拿什么交地租,何况,就要过年了。这一家这么活下去。想到这,他把自己那隆起的额头,使劲地往第上磕。额头触到雪花覆盖的,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砰砰、砰砰。”

    “老爷,求求你,可伶可伶我们穷人吧。”李有才和老伴张翠萍一起哀求着。

    这时,管家带着两个打手走上前,抬起一脚,把跪在地上的李有才踢翻在地上。

    “他妈的,你想耍赖啊,马上交清欠的租子。再不交,把你们抓到县里去坐大牢。”管家刘学仁瞪着三角眼怒吼到。

    李有才从地上爬起来,又扑向陈广福,双手抱着陈广福的腿喊道:“老爷,求求你,开开恩吧。开开恩吧。”只见陈广福抬脚,使劲往李有才胸前一蹬,再次把李有才蹬翻在地上。

    “李有才,我不管你可伶不可伶。限你明天上午,把欠的租子全部交清。要不,可别怪我陈广福不认人。我就把你从这个村子赶出去。”说着。转身带着一帮人离开了李有才的家。

    李国亭看见父亲被大地主陈广福用脚踢倒在地上,一股愤怒之火油然而生,他朝转身而去的陈广福大喊了一声:“你们为什么打我爸爸。”说着,就猛地往前一扑,一下抱住了陈广福的大腿。

    陈广福一个没留神,差点扑倒在雪地里,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伸出脚就踢,无奈,被李国亭死死抱住,那只右脚使不上劲。

    “妈的,小兔崽子。你找死啊。”陈广福骂道。

    陈广福身边的几个打手跑过来,挥起手中的皮鞭就往李国亭身上打,皮鞭落下,从李国亭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袄上,拉出一道道发黄的带血的破败棉絮。

    李有才从地上爬起来,和老婆张翠萍一起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李国亭的身子,一边苦苦哀求到:“老爷,别打了,别打了。孩子不懂事,饶了他吧。我们明天就把欠你的租子还上。”

    “哼,你们这些穷鬼,就是赖皮。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什么叫王法。明天要是再还不上,小心你们的脑袋。”陈广福瞪着眼对李有才喊道。

    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捂着被皮鞭抽伤肩膀的李国亭,瞪着一对仇恨的眼睛,望着离开自己家的地主陈广福那远去的背影,一排牙齿咬的咯嘣咯嘣的响。

    “我们没钱,就不还他。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李国亭说道。

    “哎,娃儿啊,你还小,还不懂啊。我――我――。”李有才话说了一半,就感到刚才被陈广福踢过的胸口就是一阵疼痛,喉咙里像是突然堵了一团什么东西,堵的他一阵胸闷,喘不过气来。他使劲咳嗽了一声,一口浓黑的粘稠的血从口腔里吐出来溅红了胸前棉袄的衣襟。

    张翠萍和李国亭看见李有才吐了血。两人大惊,顿时抱着李有才,一家人哭起来。

第二章 父母双亡() 
那天下午,雪越下越大,铅灰色的厚重的阴云就没离开过枫树坪上空。整个山村都被漫天凤舞的雪花包围着。四处一片雪雾茫茫。

    邻居们再得知李有才的大闺女死去的消息和陈广福前来逼债,打伤李有才的事情后。都纷纷前来探问。有的家里给李有才家舀了一碗米,有的带来一瓢面。这个小山村里,大部分人家都租种着陈广福的地。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没几家日子好过。

    看到乡亲们都来探望、安慰自己,李有才和张翠萍感激的流着泪,面对乡亲们不停地作揖答谢。

    住在村东头的大个子何满仓,望着墙角土炕上死去的李有才女儿李艳梅僵硬的身体,低下头,抹了一把眼泪,对李有才说:“李大哥啊,孩子死了,也不能就放在这土炕上,还是把孩子早点安葬了吧。也好让孩子入土为安啊。”

    李有才听何满仓一说,止不住眼角又流出眼泪来:“哎,我们家连一领芦席都给孩子没预备下,不能就这样把孩子埋了啊。”说完,便掩面大哭起来。

    何满仓又看了一眼这个家徒四壁的家。想了一下,对李有才说:“我家还有一领芦席,今年夏天才买,一直没舍得用。我去给你拿来,明天早晨,乡亲们都来帮忙,把孩子埋了吧。哎。这个年头,穷人真没个活路啊。”

    李有才的邻居,裹着小脚,头上包着一块褪了色的蓝色土布头巾的二花嫂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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