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郁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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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郁果-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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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兄弟,却不能来分享他的幸福,玄祖父在孩子出生的前一天,去世了。

    玄祖父是累死在戏台上的。

    玄祖舅成了穷光蛋,玄祖父也倾家荡产了,按照常理,他们这大姐夫和小舅子俩该愁死才对,确实,玄祖舅当时就是想不开,他不恨别人,只恨自己,他到了洛阳,和自己的亲妹子相会,非但没有帮助亲妹子过上好日子,还连累她们破了产,看着妹子受苦,他的心像刀铰一般,他想不开了,他不想活了,他将自己关在小屋里,三天三夜水米不进,他要绝食自尽,是玄祖父救了他,又解劝了他。

    玄祖父被称为快乐的单身汉,他就是个乐天派,用他的话说:“天塌不下来,就是塌了,有高个子替咱顶着,地也陷不下去,就是陷了,还有低个子帮咱垫着,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天大的难事,都是人来解决的”,他最像他的爷爷,我们的太祖爷了,淡定豁达,宅心仁厚,什么事情都想得开,他给玄祖舅讲他爷爷的故事:“我的爷爷也算是精明能干之人,他除了在河滩地上种小麦谷子外,还在旱地里引种棉花获得成功,又将棉花纺成线,织成布,从洛河上运到洛阳城里的铺子里去卖,这可谓:亦商亦农,财路亨通,有钱有粮,六兽兴旺,家大业大,富甲一方,在村里算是首屈一指的富户,可是树大招风,俺水墅这份诺大的家产被土匪盯上了,一夜之间,将水墅抢的精光,但是爷爷他是个淡定豁达之人,他说,世上的事情本来就在得失之间,得不必得意忘形,失去了也不用痛惜伤身,钱物本是世上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谁花都是花,谁用都是用。所以,当土匪抢光了家里的钱粮财物,他不但不去告官,不去追查,反而贴出告示:“感谢兄弟们手下留情,没有伤了兄弟及家人的姓命,没有损毁祖传的宅院”还敬告土匪们:“弟兄们如果缺钱了,没粮了,尽可到兄弟家里抢,只要不伤及兄弟子孙的性命,不毁及兄弟祖宗留下的房产就可。”

    听了小舅子的解劝,玄祖舅坐了起来,从玄祖父手中接过饭碗,吃了起来,玄祖舅说:“我破产不算什么,可是连累兄弟你,我心里过不去。”

    玄祖父说:“这点钱算什么呀,值得你大舅子用命来还?兄弟我就是个败家子,你到这洛阳城里打听一下,谁不知道我王疯子仗义疏财,一掷千金,眼都不眨,我家货站挣的钱,差不多都叫我给散了,钱是什么?是王八蛋,你跟他亲,它害你,你没有它,又不行,所以大舅子,你就别自责了,保住命要紧,钱没了,咱兄弟再挣。”

    玄族父还将他爷爷的口头禅,也说给玄祖舅听:“人生不设防,命中该有总会有,命中没有求白求所以,我们水墅这样一座深宅大院,从古到今从没养过一个家丁,大门一年四季敞开着,家里面的箱子柜子上大都没有锁,即使有了,大部分也都是摆设。”

    玄祖舅说:“这不是将肥羊拱手送到狼嘴里吗?”

    玄祖父说:“防君子不防小人,如果狼要来吃你的肥羊,你就是筑一座铁屋子也不行,我们家水墅,常常被土匪抢,小偷光顾的次数就更多了,但是,却总也抢不光,偷不完,粮食没了,地里还长,衣服没了,咱在做新的,钱没了,再去挣就是了。”

    玄祖舅还是想不通:“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就这样破产了,心不甘啊。”

    玄祖父对玄祖舅说:“我的大舅哥啊,你也是六十多的人了,咋还不知天命呢?这一切都是天意啊,想一想,三十年前,你是太平天国的义士,‘誓与天京共存亡’,如果不是老太公他想为你家留下血脉,硬逼你带着小九妹逃出天京,你都做了三十年鬼了,还有今天的风光和烦恼吗?钱财是什么?是负担,是枷锁,是磕绊,如今咱兄弟俩,是无财一身轻,咋不想着过几天快乐日子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兄弟还没有穷到,沿街乞讨的地步,就是沿街乞讨了,该快乐也要快乐,你就是腰缠万贯,还不是一天吃三顿饭,晚上睡一张床?白天穿一件衣服?人有啥足兴?国破家亡,战争失败了,老百姓能会有好日子过?你就想开吧,想想那些阵亡的将士,他们的命都没了,咱兄弟破点财算什么?咱好歹家还在,人没亡,兄弟姐妹一大帮,儿女绕膝坐高堂,你还有啥想不开的?你就是死了,除了儿孙悲伤,那钱财绝不会再回来了。高高兴兴过日子,快快乐乐享天伦吧,将华茂源卖了,把欠别人的帐打发了,军械厂就交给大儿子经营吧,咱兄弟什么也不求了,只要每天有一碗稠米汤喝,就足够了,咱兄弟俩一起在这洛阳追星捧戏子,做个追星族吧。”

    玄祖舅被玄祖父说通了,跟着玄祖父在洛阳城里追星,捧角儿,洛阳城里又多了一个快乐的单身汉。

    那一天,从金陵城来了一个剧社,老板姓曹,叫曹丽芳,据说就是曹雪芹的后代,曹华两家是世交,曹老板和玄祖舅也是打小一起玩耍的好朋友,只以为玄祖舅他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咋相见,还着实吓了一大跳,知道了玄祖舅的生平和际遇,更是啧啧称奇,说:“华兄,你本身就是一部传奇”于是就希望玄祖舅加盟剧社,“把剧社做大做强”,玄祖舅欣然应允,并把玄祖父介绍给了曹老板说:“我的小舅子,也很会演戏。”

    这时候的玄祖父,肩上有了养家糊口的担子,货栈没有了,但孩子大人还得吃饭,再说玄祖父又酷爱艺术,舞台就是他的生命,于是玄祖父就随着玄祖舅加盟,成了剧社的台柱子,玄祖母也重操旧业了,玄祖舅亲自为他们编戏,算是编导,玄祖伯打理剧社的往来事务,事无大小,件件躬亲,算是经理吧,还有几个闺女,自称是八姐九妹,大公主、五伶倌,一个个漂亮如花,喜欢表演,经常来跑跑龙套,救救场面,还帮助做些杂务的,剧社差不多就是我家的了。

    那时候战争刚刚结束,战败的大清国威仪全无,和小日本签订了《马关条约》,又是割地,又是赔款的,老百姓的日子更苦了,像玄祖舅,玄祖父这样破产的的商人很多,可是封建统治者照样过着花天酒地的腐化生活,老百姓苦不堪言,怒火中烧,却没有说理的地方。文艺总是要干预生活的,艺术家总是想方设法通过艺术形象来反映生活,来宣泄情绪,来表达政治理想和人生追求,玄祖舅就是这样的人,他想倾诉,他想宣泄,他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冤屈,知道大清国子民的苦楚,他根据自己的真实事情,写了一场戏,就叫《李鸿章大骂朝堂》,玄祖父扮演李鸿章,玄祖母扮演西太后,他们两个演的太好了,把老百姓想说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了,把老百姓想宣泄不能宣泄的愤懑情绪,给淋漓尽致的宣泄出来了。

    1895年的阴历十月初一,是民间的鬼节,洛阳城大街小巷都燃香烧纸,为在战争中殉难的海军将士送寒衣,那天晚上,彤云密布,寒风萧萧,几万名大清国的子民,忍泪含悲,聚集到洛阳大戏院外的广场上看戏,金陵城来的大剧社要进行义演,为阵亡的海军遗属筹集救济款,《骂朝》就在那晚开演,一直演到除夕夜,场场爆满,玄祖父他整整演了一百场,没有休息过一天,十冬腊月,滴水成冰,他在台子上却累的大汗淋漓,那几天他受了风寒,而且他如今只剩一个肾了,体力明显的不支,又是除夕夜,家家都要团圆,玄祖伯说:“咱家也该团圆一次了,兄弟你也该休息一下了,除夕夜不再安排场次了”但是观众却满满的坐在戏台下,掌声一次又一次的响起,玄祖父他被观众的热情打动了,他带病上台,但却不敢有半点懈怠,演出获得空前的成功,台上台下欢声雷动,他和玄祖母携着手出来谢幕,又加演了好长时间,观众还是不走,一定要演员将骂朝那一大段精彩的道白,再演绎一遍,玄祖父他真的是支持不下来了,但是戏子都是人来疯,尤其是玄祖父,他的外号就叫“王疯子”,根本经不起观众的热捧,那雷鸣般的掌声和震天价响的叫好声,使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用尽了他全部的激情,将《李鸿章骂朝》演绎成了他生命的绝唱。

    只见他,打开一瓶杜康酒,像吹喇叭一样,一口气饮下半瓶,他器宇轩昂的站在舞台上,眼前闪现着甲午战争那枪炮轰隆,血肉横飞的战斗场面,他就是那个被怒火烧的失去了理智的李鸿章,他借着三分酒力,五分胆气,两分豪情,他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就像泼妇骂街,撒泼打滚,又像狂犬吠日,雄狮咆哮:“老佛爷,你这臭婆娘给我好好听着,还有满朝文武,你们这些苟且偷生之徒也给我牢牢记着,大清国如今已是千疮百孔,不堪一击,都是你们的罪过,看看我大中华,五千年宏大基业,就要毁在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的手中,泱泱大清国竟败在小日本的手中,我李鸿章罪不可恕,我得为战争的失败负最大责任,这第一个该进监狱的是我,还有你,自称是慈禧老佛爷,其实就是庸碌无能的臭婆娘,你把海军军费用来建园子,美其名曰要显示大清国的威仪,你显摆了吗?大清国威仪何在?还有你,醇清王,你清吗?你就是个糊涂虫,你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是往臭婆娘的耳朵里灌迷魂汤,什么日本国和大清国一衣带水,根本不会和大清国打仗,就是打了,小日本也不堪一击,用大把的银子来装备海军,无异于把银子扔到海里,有了这笔款不如给您老人家修个新园子,还能显示大清国的威仪,小日本和大清国友好了吗?它战败了吗?割地赔款你心中痛快了吧?你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你这富可敌国的王爷,给海军捐过一分钱吗?这仗打败了,你这总理大臣洗的倒干净,你有先见之明,大清国本来就不该打这一仗,打了是失败,不打也是失败,还不如不打,你这叫人话吗?你这就是满嘴喷粪。还有你们这满朝的文武大臣,说什么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谁来治过一下,安过一次,想我海军将士在海上欲血奋战,为国殉难,你们谁去看过他们吗?战争这是国家的行为,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国家的事情能让一个商人来负责吗?不错,这个商人的确有错,你们说他是奸商也可以,但他罪不至死,炮弹里装有沙子,那是他的棉花不够,子弹头用铁顶铜,那是他没有铜材,一个商人,他拿出了他全部的财力和精力,替你们这些吃着国家的俸禄,不干国家事情的文武大臣担着国家的责任,如今你们还要将他送上断头台,老佛爷你是真糊涂啊,还是假糊涂,你这样做是让大清国的子民寒心啊!醇清王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我李鸿章,已经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我就是卖国贼李鸿章,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活着和死了一个样,老佛爷你这臭婆娘你听着,还有你们这满朝苟且偷生的文武大臣也记着,如果你们敢将这个商人送上断头台,我李鸿章也不活了。”倔老头披头散发,口吐白沫,解下腰间的官绶,在脖子上绕了几圈,坚决要悬梁自尽,口中大喊“邓世昌,丁汝昌,刘步蟾,还有那些葬身大海的弟兄们------,请你们等等我,李鸿章我来了,我要陪你们到阎王殿里告状去呀。”就气绝身亡,颓然倒地。

    玄祖父他真的倒在了舞台上,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等人们回过神来,玄祖父他真的已经气绝身亡了。

    玄祖父死的淡定又安然,据说有一口鲜血从他微张的嘴里溢出来,顺着脖颈绕了一圈儿,在胸前印了一个梅花扣,就凝固了,他爱梅,他的两个妻子都有一个梅字。他面带微笑,神色安详,就好像是做完了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要深睡一宿似的。他临终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他可能是觉得他这一生没有遗憾,他喜欢的人,他全心全意地爱过了,他喜欢的事,他尽心尽意地做完了,最后他终于死在自己喜欢的,毕生追求的梦幻舞台上,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驾鹤西行,逍遥天外,不管世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怎么评价他。

梅韵悠长() 
梅韵悠长

    一

    这一天,是1896年的大年初一,伴随着新年的钟声,年逾九旬的高祖奶,她应该在儿孙们的祝福声中,高高兴兴的度过新年,但是今天她却被她的爱子,我们的玄祖父猝死舞台的噩耗击倒了。

    按说,玄祖父的年龄也不小了,不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高祖奶她躺在病床上很是安然,九十三岁的高祖奶,真的就是红蟒仙家给水墅派来的红管家,她三十岁嫁进水墅,四十岁当了水墅的主母,半个多世纪,她为水墅的老人孩子操劳,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来形容她,一点都不过分,她已经九十多岁了,还当着主母,不是她爱揽权,把住位子不肯让,而是,没有人肯接,高祖奶八十岁的时候,就想让玄祖大娘接班,可是,玄祖大娘去世了,在她九十岁的时候,要将主母的位子给玄祖娘,可是玄祖娘说:“俺,就不是主母的料,俺管不了事,俺也不想管事,俺除了读书串门子,啥事都干不好。”

    高祖奶就说:“娘,身子还硬朗,再替你做几年吧,不过,这家中的事,你也不能老是不管,得学着点。”

    玄祖娘倒是帮助婆婆干了不少事,也长了不少本事,按她的能力,做水墅的主母,也够格。

    晨光熹微的时候,玄祖娘就起来了,精心包了一碗饺子,端给婆婆说:“今年的大年初一,咱娘俩得过个冷清年了,孩子闺女都去洛阳了,凤仔猝死在舞台上,这后事儿该咋办?”

    高祖奶说:“该咋办咋办,娘病了,这事儿你得担着。”

    玄祖娘说:“先不说这事儿,反正洛阳有玖梅呢,她领着办吧。”

    高祖奶说:“这也行,人死如灯灭,凤仔也算是死的其所,娘这么大岁数了,他不孝顺俺,就狠心的,抛下俺走了,俺也不挂念他了,吃了饺子,你就去洛阳,和玖梅商量着办。”

    玄祖娘说:“娘,您要坚强,你可不能倒下,您如果倒下了,俺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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