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大剧院那支庞大的乐队的笛子独奏非他莫属。
据说就在玄祖父过一岁生日的时候,高祖爷仿照《红楼梦》的描述,也给儿子搞了一个抓宝仪式,亲戚朋友送的礼物很多,金龟子,玉兔子,丝袜子,绸褂子,还有香粉胭脂,古董玩偶,可是他一概不感兴趣,却爬上桌子,摘下太祖爷的长杆空心铜管的旱烟袋,放到嘴里吹起来,竟吹出曲调来了,高祖奶大惊失色“孩子,你长大了会像你爷爷一样是个烟鬼吗?”
太姥爷笑笑说“他哪里是吸?他是在吹,你听有调子呢,咱水墅要出个戏子了”太姥爷思想开放,热爱艺术,他并不认为戏子是下贱的行当,他自己的笛子吹得很好,还想再培养一个音乐天才,玄族父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太姥爷把高祖奶接到家中住,每晚都要吹笛子,高祖奶就是在父亲的笛声中安然入睡,以至于玄族父听得上了瘾,赖在娘的肚子里不出来,非得让姥爷用优美的笛声迎接他,他才来到这个世上,太姥爷、太祖爷、太祖奶和花影姨姥,住到氺墅的园子里,他们都有音乐细胞,太祖奶爱唱戏,花影姨会跳舞,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结交了很多戏子朋友,在水墅中搭起舞台,隔三差五就开唱堂会,一帮子歌朋戏友,吹拉弹唱,也许就是这种浓烈的艺术氛围影响了玄祖父吧,玄祖父对乐器,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喇叭、唢呐、笙箫、笛子,样样都爱摆弄,尤其是笛子,每日里是笛不离手,曲不离口,高祖爷见儿子这般痴迷,也就顺乎心意,在洛阳城为儿子拜了名师,即有天赋,又有兴趣,还有名师**,玄祖父进步极快,是名噪一时音乐神童。
但是水墅毕竟是封建的大家族,高祖爷再开明,也不能不顾社会舆论,让他的独生儿子,氺墅的唯一继承人,去当个下贱的戏子吧。
倒是玄祖伯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让玄祖父到洛阳的货栈给他帮忙,当个挂名的副经理,挣得一份不菲的工资,供玄祖父瞎胡闹。
玄祖父不仅是个音乐天才,还是个追星族。
他最大的爱好是“捧角儿”,洛阳城自古繁华,皇帝贵族,富商云集,自古繁华多**,文人雅士、才子佳人,自不待说,就连全国各地的戏子都爱到洛阳城一展风采,因为这儿捧角儿的多,捧角儿,分为两类,一类是官宦世家的公子小姐,有钱又有闲,每日里赶场看戏,碰到名角儿唱到精彩处,鼓掌喝彩,散戏后到后台找名角儿吃酒玩乐,这类捧角者完全不懂艺术,只是把名角儿当成玩耍取乐的对象,就像《红楼梦》里的薛蟠之流,但他们有钱又有闲,还有一定的权势地位,那些出身低微,想急于成名,人品才艺并不高的角色,也乐于和他们结交,寻到靠山,方有出头之日。
另一类是有一定的艺术鉴赏力,就像玄祖父,每日里背一根笛子,到处赶场子,用玄祖伯的话说“每日里正事不干,净瞎胡闹”碰到比自己强的名角儿,就使劲鼓掌喝彩,然后拉着人到饭店吃饭,还要和名角切磋技艺,亲自吹上一段,或唱上一处儿,让名角儿给予指点,临了得给名角儿一笔不薄的报酬,如果碰到一个才艺不如自己的,干脆自己粉墨上场,代替人家表演,不但不要报酬,还要倒贴一些钱,名曰“驳面损失费”,这类人必须得有雄厚的财力支持才行。
玄祖父名义上帮玄祖伯打点生意,其实也就是个闲人,他的兴趣就是音乐,音乐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玄祖伯也是宽厚豁达之人,他很欣赏弟弟的才华,每日里精心打点生意,挣了不少钱,在洛阳城也算是说得着的大铺子,那时候我水墅家境好,乡下田里生产的东西已经能维持全家的开支了,洛阳货栈的收入就是给玄祖父拿去瞎胡闹的。
三十六岁的玄祖父是个快乐的单身汉。
说玄祖父是个快乐的单身汉,并不是说他没有老婆,水墅家族由先祖爷立规:男人不准停妻再娶,更不准纳妾,有资格入祖坟的男人,每个墓穴里都有两幅棺材,唯有玄祖父,虽然活着娶了两个老婆,却只看见孤零零的一副棺材,所以,后人就推测,“玄祖父是个光棍汉”
玄祖父十六岁那年,由父母做主娶了他的大表姐为妻,这个大表姐就是大花影姨姥的女儿张懿梅,我们也应该称之为玄祖娘,玄祖娘比玄祖父大三岁,在旧社会算是上好的婚姻,“妻大三,抱金砖”玄祖娘的母亲,我们要称她高祖姥,和我们的高祖奶是亲姐妹,就是大花影,这姊妹俩住在水墅亲热还不够,还让儿女联了姻,要亲上加亲,这亲上加亲,在今天是禁止联姻的,可是在旧社会,人们并不知道近亲结婚的危害,认为“姑姨亲,亲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玄祖娘从小在我水墅长大,和玄祖父也算是青梅竹马,心心相印,玄祖娘模样俊美,性情随和,对她的小表弟非常的好,小表弟也打心眼里热爱大表姐,这门亲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天赐良缘,门当户对,男才女貌,父母满意,邻里称羡。
谁也不料想,就是这天赐的姻缘,竟是人事的不谐,大表姐喜欢小表弟是亲情,小表弟热爱大表姐是友情,两个人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玄祖父用擀面杖挑开新娘的盖头说“张懿梅,你是我的媳妇吗?”
玄祖娘揪住玄祖父的耳朵说“王风尾,你是我的丈夫吗?”两个人在新房里谈笑嬉闹到深夜。
玄祖父说“睡觉吧”
玄祖娘说“怎么睡?”
玄祖父说“以前怎么睡,现在还怎么睡”
玄祖娘在床上像以前一样叠了两个被窝,两人各自安睡,并没有合卺。
结婚三天,玄祖父就离开家,到洛阳货栈里工作,玄祖娘留在家中伺候公婆,玄祖父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进了屋,还是各睡各的,这一对大傻瓜,根本不知道男女之事,他们以为男女同住一屋,睡一张床就是夫妻了,特别是玄祖父,对她的大表姐一点感觉都没有,而大表姐也从不碰她的小表弟。
玄祖娘过门二十年了,没有生孩子,这也不能怪她,她这一方**地并不贫瘠,但是缺少了玄祖父那爱情的春风雨露的滋养,也没有优良的种子播进去,你怎指望她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呢。皇帝不急太监急,最着急的是她的母亲我们的高祖姥大花影,花影祖姥姥到处求神拜佛,寻医问药,光是到送子观音庙求回来的泥娃娃就有十来个。可是,女儿的肚子总是那么平平的,没有一点反应,倒是高祖奶多了个心眼,悄悄问玄祖娘:“你和他一起做那事幸不幸福?”
玄祖娘说“我和他做什么事?”
高祖奶说:“你和他晚上怎么睡?他抱你紧吗?”
玄祖娘说“我俩像小时候一样睡,他睡他的被窝,我睡我的被窝,谁也不抱谁”
高祖奶说“那如果现在让你们俩睡一个被窝,你让他抱你吗?”
玄祖娘说“你看俺婆婆,您说的什么话,表姐抱着表弟睡觉,还要做那事,不是耍**吗?”
高祖奶有点生气了“张懿梅你这大傻瓜,王风尾不是你的表弟了,他是你的丈夫,你们是夫妻,你们是夫妻不抱着睡觉,不做那事,怎么生孩子?”
玄祖娘说“我们就是怕生孩子,才不做那事,其实我特别想抱着他睡,和他做那事,可是我们就是不做。”
高祖奶说“那是为啥?”
玄祖娘说“说了你也不懂,您不用逼我了,反正我不会抱着他睡,就是我想抱他,他也不抱我,我们这样挺好的。”
高祖奶明白了,对妹妹说:“不用拜神求佛了,这一对傻子,根本就没有缘,”
高祖奶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高祖姥,高祖姥哭笑不得,说:“原说是疼她,害怕她嫁到别人家受苦,就想咱姐妹这亲上家亲,反而害了她。”
高祖奶说:“这事也怨我,要不咱让他们分开吧,给懿梅再找个好人家”
高姨姥说:“她是打死都不会离开水墅的,姐姐,您就高抬贵手,这女人不生孩子,就是罪过吗?”
高祖奶说:“看影子说的,咱姐妹亲热,懿梅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会因为她不生孩子,就嫌弃她吗?她性格好,读书识礼,我心疼她。”
高祖姥说:“懿梅有福,碰上了你这开明的婆婆,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俩傻瓜没指望了,如果有合适的,就给凤仔再娶一个吧,不管怎样,也不能让咱姐妹断了香火呀”
高祖奶说“怎样才会有合适的呢?再说,俺这家族和你们家不一样,男人不许停妻再娶,即使能够,我也舍不得你闺女呀,难得她这般贤孝,又知书达理。”
高祖姥说“谁说让你儿子停妻再娶了,如果你儿子敢做这种缺德事,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你儿子在洛阳那地方,富贵**,还能没个有缘分的,有情义的,有了就领回来看看,成全他们,生个一男两女的送回家养着,你家有香火相继,我女儿老了也有个依靠。”
追星族(二)()
二
没想到这话让高祖姥说中了,玄祖父爱上了玄祖母。
爷爷说,玄祖母是个大家闺秀,她的娘家是个世袭的官僚大家族,在金陵城中生意做得很大,六世高姥爷娶了三房太太,生了八个儿子,四十九岁上才生了一个闺女,称作小玖妹,小玖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深受兄长的疼爱,据说,玄祖母的母亲,我们的六世高姥姥,是金陵城中的第一美女。可想而知,大美女应该生个小美女。
玄祖母是个美女,美到什么程度,我没有见过真人,也没有见过照片,不能加以描述,再说天下的美女都大同小异,女人美不美,全在于男人的感觉,就像杨贵妃,如果没有唐玄宗的欣赏和宠幸,他就是天生丽质,也一样和寻常女子一样的自生自灭,不可能流芳百世,俗话说“**眼中出西施”,女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玄祖父对玄祖母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他是在一家唱堂会上结识玄祖母的,第一次见到玄祖母,玄祖父是惊呆了,盯着台上那个唱戏的姑娘看的如痴如醉,他活了三十六岁了,也捧了很多的名角儿,见过很多的美女,是洛阳城出了名的追星族,可以说他的审美都有些疲劳了,而如今台上这个姑娘,似乎和他以前交往的美女的感觉都不一样,那身段,那面容,那声音简直就是个真的七仙女。
玄祖母那天好像唱的就是“牛郎织女”;扮演牛郎的演员太差劲了,玄祖父按耐不住跳到后台,粉墨登场,玄祖父灵感突发,发挥的极好,赢来满场的喝彩,他终于登上了他的艺术之巅峰,这场戏成了他的代表作,而玄祖母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对玄祖父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唱腔都心领神会,两个人配合的出神入化,神韵俱佳,珠联璧合,演出获得极大成功,轰动了整个洛阳城。
演出结束后,玄祖父拉上玄祖母,来到洛阳城最豪华的饭店,边吃边聊,玄祖母不敢告诉玄祖父她的真实身份,只是说自己家中遭难,父母双亡,为了活命才来到洛阳城唱戏,抛头露面,忍辱含羞,只为有口饭吃,今天难得碰到大哥这个知音,给小妹这么多赞誉之词,还有这么多的钱,小妹感激不尽,说完就深深地给玄祖父鞠了一躬,转身就要离开。
玄祖父拉住玄祖母说:“我看你像个大家闺秀,识文断字,温文尔雅,这卖唱的活不适合你做,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家在洛阳有一货栈,只有哥哥一个人打理,太辛苦了,你去帮帮他,给你的钱肯定比唱戏多,我们在一起也好切磋技艺,共同提高”
玄祖母将信将疑的跟着玄祖父到了货栈,玄祖伯很高兴,让玄祖母到账房做监理,也就是晚上帮他对对帐。
玄祖父和玄祖母如鱼得水,相依相伴,每日里赶场子,捧名角儿,碰到唱的比他们好的就使劲捧,碰到唱的不好的,两个人就登台,一人吹得好,一人唱得好,一时间成了名噪洛阳城的黄金搭档。
消息传到高祖爷的耳朵,他和高祖奶一起来到洛阳城教训玄祖父“咱可不是一般人家,你得顾忌家族的名誉,不能这样瞎胡闹了,跟我们回乡下吧,父母老了,你也该挑起家庭的担子了,再说,你老不回家,留下你媳妇一个人怪孤单的,你们总得生个孩子吧”
谁知玄祖伯说“叔,就让他们瞎胡闹吧,这样闹着怪有意思的,我经营货栈挣的钱,足够他们瞎胡闹的,说不定能闹出个名堂来。”
有了玄祖伯的讲情,玄祖父得以继续留在洛阳城和玄祖母一起瞎胡闹,不过他最终没有闹出名堂来,他没有成为一代名伶,我们也没有一个辉耀史册的音乐家的祖宗,尽管如此,我还是对他萌生了深深的敬意,我为有这么个惊世骇俗的老祖宗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玄祖母在我家的货栈干的很出色。
玄祖母绝对是多才多艺,她的爱好很广泛,干一行爱一行,只要干了就一定要干好,这一点和玄祖父不一样,玄祖父属于痴迷性,一辈子除了唱戏摆弄乐器,其他方面都没有什么兴趣,更谈不上有什么成就了。
玄祖母本来就是商业世家,耳濡目染再加上聪明好学,随父亲练就了一手珠心算的绝技,比算盘来的还快还准,货栈每天晚上都要盘帐,以前都是玄祖伯一人做,他用算盘打两遍,如果数字对不住,就得重来,晚上常常熬到深夜,十分的辛苦,如今有了玄祖母帮忙,玄祖伯用算盘打,玄祖母用心算,一遍就对住了,省去不少时间,玄祖伯自然很高兴。
玄祖母有时也到柜台上应付,她那漂亮的仪态,娴雅的气质,吸引了不少回头客,许多人买完东西还要站在那儿不走,盯着玄祖母看一阵子,玄祖母也落落大方,对顾客百问不厌,脸上总带着微笑,即使那些不怀好意的地痞**,也会被玄祖母脸上那清纯无邪的笑意,和温婉清脆的笑语所感染,不忍心亵渎了世间美好的东西,每日里顾客盈门,谈笑问候,生意做得更红火了。
只从玄祖母到了货栈,玄祖父追星的热度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