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郁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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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郁果-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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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和大黑妞过过招。”

    太姥爷闻声跑出来,夺了愣头青的棍子,“你这闯祸精,滚回家吃饭去。”太姥爷劝回了族中的子侄,又把姐姐拉回家,端出洗脸水,让姐姐洗了脸说:“姐,你六十多岁的人了,咋还是麦秸棍脾气,一点就着,你了解情况吗?就跟着村里那些搅屎棍胡说八道,大黑妞她是你的闺蜜,你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你不知道她吗?她打你一巴掌你白挨,长长记性吧,想想大黑妞平时是咋对你的,她对你,对村里人都那么好,她会虐待媳妇吗?”

    李家婆娘说:“兄弟,你是不知道,咱这妮子身小力薄,从小没出过什么力,到了婆家,下地干那么重的活,回家还得侍候婆婆,就这,那大黑妞还不满意,半夜里在院子里嚎叫,外人听见了,还说闲话,说是咱妮子把婆婆气的半夜嚎叫,你说说,我这当姑的不应该和她理论吗?兄弟,你得给我做主,我这一巴掌不能白挨,把闺女叫回来,不给她个老东西当媳妇了。”

    太姥爷笑笑说:“姐姐,兄弟会给你主持公道,你这一巴掌不能白挨,你说吧,让大黑妞陪你什么?陪你一条裤子吧?要不陪你一包棉花。”

    李家婆娘笑了说:“让她陪我一条棉裤,要新里新表新棉花,细想想,这大黑妞也不赖,他对我都这样好,也不会虐待媳妇吧。”

    太姥爷说:“这就对了,是我叫妮子这样做的,她年轻,吃点苦,受点累不算什么,媳妇侍奉婆婆是天经地义的事,大黑妞她消受不了,所以,他们家的事我得给亲家商量,想出个好法子,让妮子不那么累,让大黑妞不憋气,让林呆子再回到林子里,这一家的日子过好了,对咱家才有好处。

    太姥爷拿着那瓶藏了三十年的红花郎,去到水墅找太祖爷喝酒。

    太姥爷进门的时候,太祖爷正在那儿数落太祖奶“你这大黑妞好没道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巴掌的分量吗?你是想把这个家搧散伙的吧,你是想把媳妇搧回娘家的吧?媳妇走了,看谁侍候你这老东西”

    太祖奶说:“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是生媳妇的气,也不是生李家婆娘的气,我就是憋气,觉得浑身的劲儿没地使,憋得难受,谁让她倒霉赶上了呢,我这巴掌可没随便搧过,只要她不叫亲家来把媳妇接走,我情愿赔她一条棉裤,新里新表新棉花。”

    太姥爷踏进门大声吆喝:“俺来接闺女了。”

    太祖奶赶紧站起来“亲家,俺错了,您千万------”

    太姥爷说:“大黑妞,你憋得难受,就上广阔天地里引吭高歌啊!”

    太祖奶眉开眼笑说:“知俺心者,亲家也。”

    太祖爷说:“你都六十多了,还要去地干活,别人不知道,不是会说儿子媳妇不孝吗?”

    太祖奶说:“这孝不孝是俺说了算,俺才不管那些搅屎棍说什么呢,怕听蛄蝼叫,俺还不种谷子了。”

    太姥爷说:“不吵、不吵、俺带来一瓶陈年的红花郎,咱亲家干了它。”

红管家(八)() 


    太姥爷和太祖爷还有太祖奶亲家三个,杯盘交错,相饮甚欢,在这杯盘交错之间,商定了一件关乎水墅人事安排的大事。

    中国的酒文化源远流长,这种和水差不多的液体,所承载的使命和水就大不一样了,凡是那些惊世骇俗的事情,差不多都和酒联系到一起,“杯酒释兵权”雄才大略的帝王,可以在杯酒之间解除拥兵自重,对皇权构成威胁的开国元勋的兵权,“斗酒诗百篇”天才的诗人可以在酒醉时将灵感发挥到极致,设一场“鸿门宴”比拼的是智慧,“赴宴斗鸠三”,展示的是勇敢,成于斯败于斯,乐于斯悲于斯,爱于斯恨于斯,醉于斯醒于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饮酒既是自娱,也是娱人,当然也不排除其中的功利因素,就像太姥爷和太祖爷三次醉酒,都对我们两个家族的生存、发展、兴旺、发达有很大的意义。

    七月里日头毒,挂起锄钩歇三伏,就是说,阴历的七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这时候,麦场打完,夏粮登仓了,秋庄稼也都收拾好了,天气热,庄稼长,地里没有多少活可干了,人们就挂起锄钩,在家中休息,称作歇伏,伏者,像犬一样趴在地上睡觉也,由此看来,古代的劳动人民还是很讲究养生的,他们会在对健康不利的时期内,自己给自己放假休息,但是,这得有一个前提,就是地里的活都干完了。

    七月初三这一天,是三伏的第一天,日头特别得毒,室内温度最少有三十八度,而谷子地里的温度肯定在三十八度以上,但是,高祖奶和高祖爷还不能歇伏,因为我家的二遍谷子还剩二亩多没有锄完,按照他俩锄地的速度,得到明天才能锄完,这也没有什么,只不过顶着大太阳,再干一天活,这也是他俩干活的效率太低,这十亩谷子,往年都是太祖奶一人锄,都在三伏的头一两天,就锄完了,而他们两个人干活的效率,赶不上太祖奶一个人,太祖奶说她给小白哥扛长工,一个顶两个并不是吹牛。

    中午歇罢晌后,太阳越发的毒,但是,高祖奶和高祖爷还是洗了脸,戴上草帽,背上水壶,拿着锄准备下地,太祖奶也起来了,端起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大呼痛快,然后,换了衣服,戴上草帽,也拿着锄对还在午休的太祖爷说:“小白哥,这日头老是毒,你可不敢出屋啊,把你的头疼病晒犯了,我可不管你。”

    太祖爷答应着说:“日头这么毒,你出屋干什么?想做日光浴?你还嫌你不黑?黑旋风李逵都比你白。”

    太祖奶说:“林呆子和小花妮这俩人,太不中用,还有二亩多谷子没锄完,我去给他们搭把手,今后晌一定得锄完,我们回来晚了,你给我们熬点绿豆米汤晾着。”

    高祖奶算是见识了太祖奶的实力。

    他们三人站在地头,高祖奶和高祖爷每人把两行,并驾齐驱,高祖奶经过一个夏天的磨练,皮实多了,锄地的速度也很快了,他俩一边锄,一边说话,故意把速度放的慢一点,毕竟,“娘的岁数大了,如果咱们锄的太快,娘肯定会追赶咱们,不就把娘累坏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太祖奶锄到他们前面了,他们再一看,太祖奶把的不是两行,是四行,只看见太祖奶弓腰凹背,前腿弓,后腿蹬,两眼远视,肩平胸挺,两条长臂猿似的胳膊,来回交替着,只听见刺啦刺啦的声音,犹如音乐一样的富有节奏和韵律,仿佛她不是在进行繁重枯燥的田间劳动,而是在从事一场快乐而富有情趣的游戏,高祖奶和高祖爷相视一笑,就加快了速度,想和母亲进行一次劳动竞赛,他们两个费了好大劲才超过母亲,可是,没一会儿又被母亲超过去了,而且,母亲的实力太强了,和他们不是一个重量级。

    母亲把他们远远地甩到后面,这才停下来,回过头得意洋洋得看着他俩说“天气太热,别着急,悠着点锄,我到头了接你们。”

    高祖奶擦擦汗说:“娘,俺服您了”

    太祖奶说:“服了就行,慢点锄,别跟婆婆这二戆子较劲。”

    太祖奶终于又回到了广阔天地,她兴奋地引吭高歌,她唱的是豫剧《花打朝》,她最佩服的女英雄是七奶奶:

    “小郎门外连声请,后堂里来了我王氏诰命,我的老爷名叫程咬金,外人送号叫个“程楞怔”,想当年大反山东劫皇杠,瓦岗寨上立过朝廷,皇后娘娘我不想当,金交椅坐的我腰酸疼。绣花针太小捏不住,我好抡棒槌拉铁弓。进唐营俺的功劳重,南杀北战立奇功。老程前边打,七奶奶紧相行,马头并马头,缰绳连缰绳,就象那弓不离箭来箭也不离弓,哪一仗离了我王月英,杀敌寇就象那刀切葱,五湖四海有威名!都说我爱说爱笑我这爱热闹,又说我爱管闲事情,七奶奶改不了我老脾气,我碍你身上哪股筋疼。哎哟哟我的小小哇,我的脾气你摸的清句句话说到我心窝中。谁要是和我对脾气,割我的肉吃我也不觉疼。我要是遇到那个不平事,哟嗨!我两眼一瞪把牛吓惊,我一脚蹋他到沤麻坑;老天爷要是得罪我,我也敢把天戳一个大窟窿!八弟妹有帖她把我请,她请我罗府里动动腥,听说吃席我心高兴,梳洗打扮不消停,慌的我手忙脚又乱,我拿起西来忘了东,拿起花鞋头上戴,拿起凤冠往脚上蹬,太太的衣裳还没换好,小郎啊你娘那脚,你,催,催的太太头发蒙。(小郎:奶奶,你晚了就吃不上,)急急忙忙把车上,我去到罗府内喝上几盅,咚咚咚,我到罗府喝几盅。”

    高亢嘹亮的歌声在七月的原野上回荡,它是对生命的颂扬,对劳动的赞美,也是太祖奶用来激励那一对年轻人的方法。

    走进七月,就像登上了生命的峰巅,风光旖旎,蓊葱郁勃,叫人流连忘返,青春的气息,绽开了姹紫嫣红的希望,飘动的诗魂在田野捧出葱茏一片,七月的热浪汹涌,拍打着躯体,拍打着心扉,鼓荡着生命的热血奔流,七月的天风浩荡,挟着惊雷闪电,荡涤着浊流,荡涤着腐朽,升腾着理想的火焰,拥抱七月,大干七月,该收获的收获,该播种的播种,该浇灌的浇灌,该耕耘的耕耘,甩开有力的臂膀,敞开豁亮的胸襟,任劳动的汗水流淌,像七月湍急的河流,承载着生命之舟,理想之舟,希望之舟、幸福之舟,驶向金灿灿的八月,沉甸甸的九月,红彤彤的十月,伸开神奇的双手,面向深邃的天空,我们在七月的原野里放歌,欢呼着,迎接着,那一阵清凉的太阳雨,把我们浇个痛快淋漓,七月的旗帜,是那暴风雨后的彩虹,插在生命的峰巅上在呼啦啦的飘动,激荡着青春的船帆,破浪远行。

    高祖奶和高祖爷这一对年轻人的热情,被太祖奶快乐的歌声激发出来了,他们在这劳动的原野上,第一次发现了美,发现了快乐,发现了神奇,他们感到身体内喷涌着无穷的力量,他们觉得手中的锄头一点也不沉了,晴朗的天空,响起一声大雷,一阵太阳雨把他们浇的痛快死了,他们相互激励,鼓足了劲头,终于追上了母亲。

    太祖奶携着儿子媳妇,来到地头的大榆树下休息。

    高祖奶说:“娘,您的嗓子真亮,这豫剧唱的是字正腔圆,比那豫剧皇后马金凤都唱的好。”

    太祖奶说:“我看过许多豫剧名角儿的戏,马金凤是谁?我得去和她切磋切磋。”

    高祖奶说:“马金凤还得一百年才能出世,您就是她的祖师奶。”

    太祖奶说:“这小花妮,还怪会说笑话嘞,说笑话好,这一家人有多少正经话?婆婆就是爱说笑话。”

    高祖爷从水壶里倒出热水递给太祖奶说:“娘,喝点水吧。”

    太祖奶说:“这水太热”就拿起一个大瓦罐,到不远处的水井里淘了一罐井凉水,抱着罐子像大黑牛一样,一口气就饮下半罐子,又给高祖奶说:“喝吧,冰凉冰凉的,舒服死了。”

    高祖奶说:“喝凉水会闹肚子的。”

    太祖奶说:“伏天喝,没事,喝下去都出汗了,痛快,不上火。”

    高祖奶说:“娘,听说您就是在这大榆树下生下林呆子的?”

    太祖奶说:“咋不是?这林呆子,甭看他现在慢腾腾的,房子着火都不急,在娘肚子里可是个急脾气,我和你爹犁地,他扶犁,我拉犁,拉到半中腰就不对劲了,林呆子急着要出世,你爹换了我,我一边扶犁,一边托住裤裆,还得劝林呆子,让他慢一点,这才到了这地头的榆树下,生下了他。”

    高祖奶说:“娘,您真是太能干了,俺可是比不上您。”

    太祖奶说“婆婆我就是爱在地里干活,家里的活干不好,媳妇你以后就多干些家务活,地里的活,我来干。”

    高祖爷说:“娘,这怎么行?您都六十岁了,要在家中享清福了。”

    太祖奶叹口气说:“娘是女王的命,但享不了女王的福,让娘在家享清福,就把娘憋死了。”

    太祖奶他们在榆树下一直休息到太阳落山,凉风也起来了,这才站起来,只剩下六行谷子了,正好一人两行,锄到头就完了。

    太祖奶对高祖奶说:“花妮,你回家吧,这六行谷子我把四行,呆子把两行就锄完了,你回去给咱烧汤吧,你爹他指望不上。”

    太祖奶和高祖爷一直锄到月亮爬上山巅,才回来。

    走到门口,就看见碾台边放了几个凳子,碾盘上放一盆凉水是让他们洗脸的,一个水桶里,盛满了井凉水,里面冰的是大西瓜,待他们洗完了脸,坐到凳子上休息,高祖奶拿起刀杀开了西瓜,一人一大块,还有其他的人,说说笑笑,把一个十几斤重的西瓜消受了。

    然后就坐到碾台边喝汤,高祖奶没有熬绿豆米汤,她熬得是冰糖、莲子、红枣、黍米、麦啤⒐鹪病⑵咸选⑼愣拱吮χ啵蝗炔涣拐臀缚冢婺桃涣攘巳蟛耄咦婺逃侄顺隽巳忍谔诘哪瞎闲〈卸垢樱け〔硕啵逑憧煽冢婺倘闯圆幌铝耍裨瓜备荆裁床蝗盟俸攘酵胩溃Φ乃怀粤肆礁霭樱统诺檬懿蛔×恕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糊糊明,太祖奶就把太祖爷挠醒了。

    太祖爷说:“大黑妞,你干啥?有钱难买天明觉,再睡会儿吧。”

    太祖奶说:“小白哥,今年伏天雨多,棉花长的太旺势了,咱俩去把它整整吧。”

    太祖爷说:“太阳毒,把我的头疼病晒犯了,你又不疼,我不去。”

    太祖奶说:“咱只在早晨凉快时干一晌,太阳一升起来咱就回家,晒不着。”

    太祖爷还是不情愿“让儿子媳妇去整吧,你这老婆子大伏天去地,人家会说闲话的,不能让人家说儿子媳妇不孝顺,”

    太祖奶说:“看来这亲家的酒你是白喝了,你就是没有亲家明白事理,谁会笑话儿子媳妇不孝顺?咱的日子咱们过,害怕别人说闲话,你就甭干活了;这小花妮身小力薄,不是干活的料,你没看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都晒黑了,咱家有一个大黑妞就够了,不能再有个小黑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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