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和爷爷回家了,康怡敏坐在大石头上,靠着大柳树,一边乘凉一边想心思,想着想着睡着了。
她看见刘翠枝李紫环还有缝纫社的一群好姐妹,都在洛河里洗澡,也脱了衣服下了河,就和《天仙配》里的情形一样,一群美女嘻嘻哈哈的你推我我搡你,突然来了一群日本兵,嘴里呜呜啦啦的叫着“花姑娘”,“花姑娘”就跳下河来抓她们,姐妹们惊叫着上岸跑了,只剩下她一个,无论怎么也穿不上衣服,她赤条条的站在日本兵的面前,羞得无地自容,一个日本兵狞笑着,抱住了她,张开嘴亲她的嘴,她挣扎着,惊叫着,张开翅膀飞起来,突然一声枪响,她中弹了,从半空中落下来,又一个日本兵接住了她,是三木,三木抱着她上了汽车,她拼命地挣扎,大声的喊“放开我,三木,你这强盗,你害死了我的丈夫还不够,还要害我,救命、救命——”她嘴叫着,手舞着、脚蹬着。
“怡敏姐,醒醒,你怎么了?”
康怡敏睁开眼,看见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叫刘春风,是她最过心的姐妹,康怡敏坐起来,心还在砰砰的跳,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做了噩梦,说:“春凤,你咋来了。”
春凤说:“翠枝姐叫我来通知你,外县来了一个参观团,是从落后山区来的,李支书说让咱缝纫社给每人做一套衣服当礼物,催的很紧,我到你家,没见你,就想你是来堤上凉快了,看见你睡着了,不忍心叫你,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康怡敏说:“吓死人了,咱们一群姐妹在河里洗澡,日本兵来了,你们都穿上衣服跑了,留我一个穿不上衣服,赤条条的被三木,抱着钻进汽车,我挣扎着喊救命。”春凤说:“你梦见三木?说明你心中还惦念着他,是不是?你给妹子说实话,你不嫁人是不是在等他?”康怡敏摇摇头说:“我们俩不会有结果,我想明白了,不等他了,我要和万祥结婚,帮他管教那仨畜生娃儿,让他心无旁骛的干工作,为咱上下寨的乡亲们谋更多的福利,我和孩子也能有个依靠”。刘春凤说:“你喜欢万祥哥,万祥哥也喜欢你,你们结婚也很般配,但是,你不能嫁给他。”康怡敏说:“为啥?”春凤说:“因为你当不了好后娘,你不但帮不了万祥哥,还会连累他,而你不但得不到幸福,还会生活的很痛苦,就像他那三个老婆,没有一个享过他的福。”康怡敏摇摇头说:“你也这么说?”刘春风说:“还有谁说过?”康怡敏说:“旺呗,他不同意,说我傻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跳火坑,他不跟着我过去,说村里人会埋汰我,他是个男子汉,不能在村里直起腰做人。”刘春凤说:“那你就更不能嫁了,孩子那么大了,旺又那么聪明敏感,你忍心给他找个后老子,让他心中委屈?还有你们张家这份产业,你甘心放弃,让那些龟孙们捡便宜?你放着净净板板的好日子不过,去伺候那仨畜生娃,那三个畜生娃儿,坏的****,爬墙上树,惹是生非,迟到早退不好好念书,老师提起他们都头疼,万祥哥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能整的了吗?到时候就不是村里人埋汰你的问题了,李万祥还会给你翻脸,你知道村里人咋说李万祥的”康怡敏说:“咋说的?”刘春凤说:“李万祥娶老婆,就不是娶老婆,就是给他儿子娶后娘,儿子是他的命根子,老婆是他身上的衣服,这衣服没了就再做一件,儿子可是连着他的心肝肺,他都娶了三个老婆了,两个跑了,一个死了,你知道她们都是咋跑咋死的。
李万祥已经娶了三个老婆了,这里面的故事肯定很复杂,但是刘春凤讲的很简单:“第一个老婆和他是青梅竹马,两个人爱的算是死去活来,生了一个孩子,大老婆长得很漂亮,也很娇气,爱慕虚荣,嫁给他这大区长,就是想享受荣华富贵,这不过分,但是李万祥他太大公无私了,说他是焦裕禄式的好干部,不过分,他不但不多吃多占,还少吃少拿,再加上家中底子很薄,是个真正的贫雇农,老婆跟着他不但享不了福,还受罪,就不给他过了,跟着有钱人跑了,给他留下了一个孩子就是铜锁,李万祥不恨老婆,说老婆“这样好的人才,应该嫁一个有钱的人,享受荣华富贵”,李万祥人才好,又是干部,多少美女排着队让他挑,但是他不挑美女了,他说:“画上的美女中看不中用,于是就找了个有才的,这第二个老婆人长得不咋样,但是很有才华,是乡中心小学的校长,老婆很爱他,他也不讨厌老婆,两人又生了一个儿子,就是铁锁,老婆又干工作,又干家务,里里外外一把手,大事小事不叫他操心,他可以心无旁骛的干工作了,可是,他却不要老婆了,给老婆离婚,什么原因打死他都不说,只有我刘春凤知道,后娘不待见前面的孩子,铜锁铁锁不能享受同等的待遇。”
康怡敏说:“那第三个呢?有啥说事?”刘春凤说:“这第三个老婆是我的表姐,叫春娟,貌不惊人才不出众,还是个病秧子,但是,李万祥却对她很好,老婆做不了饭他回家做,洗不了衣服他自己洗,甭看他是大男人,会干好多女人的活,他儿子身上穿的毛衣,都是他织的,好看吧?”康怡敏说:“真没想到,也真的难为他了。”刘春凤说:“万祥哥对老婆好,就是因为老婆心善,能一碗水端平,对前面的孩子不刻薄,甚至比自己的亲儿子还好点,做一件新衣服,总是铜锁先穿,接着铁锁穿,到长锁的时候已经是补丁摞补丁了,长锁是个咬槽驴,怄着不穿哥哥的旧衣服,春娟还打过他呢。”康怡敏有点动心了说:“我也会像春娟一样对孩子好。”
刘春凤说:“不行,你不能嫁万祥哥。”
康怡敏说:“为什么?不要我嫁给他,难道你要嫁给他?”
刘春凤说:“对,就是我要嫁给他,你不能把我最爱的人抢走了,你知道吗?我爱祥哥,我十岁就爱上他了,我等了他二十年了,怡敏姐,你行行好,把祥哥让给我吧,你不是还有三木吗,你一定能等到他的,可是我,心中只有万祥哥,不能嫁给他,我就做一辈子老姑娘了。”
康怡敏咬着嘴唇,揉着太阳穴,看着刘春凤,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春凤,你这老姑娘,真的是在等李万祥吗?你不是在等马朝阳?”刘春凤说:“我爱的是李万祥,不是马朝阳。”
康怡敏摇摇头,叹口气:“难怪村里人都说你刘春凤是神经不正常,你真的是脑残。”
刘春凤就是精神不正常,村里人都叫她憨子春凤,但她不是天生的,它属于精过界儿的那种,她也算是才貌双全,她是上下寨的第一个女高中生,打得一手好算盘,写的一手好字,绣的一手好花儿,在缝纫社也是康怡敏的好助手,她的相貌和李紫环比差一点儿,但是她的文化程度比李紫环高得多,她的才华和马朝英比逊一些,但是她长得比马朝英俊气的多,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有个好归宿,要么是在城里有个好工作,要么是嫁个好男人,有个好家庭,可是,她一样也没有,三十多岁了还是个老姑娘,这是因为她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精神受了刺激,得了气心疯,病虽然治好啦,但总归有后遗症,说话办事离经叛道,惊世骇俗,总和正常人不一样,刘春凤其实也不算是老姑娘,她嫁过人,而且嫁的不是一般的人,她嫁的是马家老五马朝阳,马朝阳是赫赫有名的大英雄,十五岁参加八路军,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一路打过来,立下赫赫战功,据说他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领着一个小分队,摸进了美军指挥部,进了一个生化实验室,破解了保险柜上的密码,缴获了全部的研制生化武器的资料,立下了奇功,回国后作为特等战斗英雄,参加国庆十周年观礼,还受到毛主席的接见,不久他所在的特种部队就组建了生化连,他是第一任连长,本来他的婚姻是由组织安排的,组织已经给他找了合适的对象,是团长的女儿,还是大学生,这样好的条件,他不愿意,因为他恋着童年的玩伴儿就是刘春凤,部队首长也尊重了他的选择,在执行绝密任务前,给他一个月的探亲假,他回来和刘春凤完婚,并没有领结婚证,说是在家举行完婚礼,到了部队经过组织的审查,通过了才颁发军人特有的结婚证,就是军婚,军婚是受到法律保护的,而妻子也随军安排工作,马朝阳是特种兵,听说“部队的待遇可高了,吃得好,穿得好,连卫生纸都是按月发,住的房子里就有厕所,厕所比厨房还卫生。”这样的条件,可是多少乡下女人梦寐以求的,但是,刘春凤她却逃婚,她在结婚的第二天就失踪了,马朝阳在家等了她一个星期,接到部队的紧急的命令,一个人回了部队,可能是太伤心了吧,一去十年没有消息,为这事儿,父亲马三爷很生气,就去找媒人李万祥说事儿,李万祥说:“这春凤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得了气心疯,精神不正常,朝阳这么好的条件,她还逃婚,很可能就是“婚姻恐惧症”,朝阳在部队上,不愁找不到媳妇,以后在城里给你找个洋学生的媳妇,你和三婶儿就去城里享福吧。”
刘春凤精神不正常,有“婚姻恐惧症”的说法,在村里不胫而走,那些正常的男人都不敢高攀她,她也不陈设着相亲,不过也有人说她“是在等马朝阳,马朝阳那么好的条件,刘春凤也是一时糊涂,一时清楚,”康怡敏和刘翠枝还有缝纫社里的姐妹们,都是这样认为的,打死她们也不会相信,“刘春凤这个老姑娘不是在等马朝阳,而是在等李万祥,等着李万祥的老婆死了,去填房,给三个无法无天的畜生娃儿当后娘,这难道会是正常女人的做派吗?”康怡敏知道刘春凤得的不是“婚姻恐惧症”而是“爱情偏执症”,自己是争不过她的,再说,自己确实心中还念着三木,就说:“好吧,谁让我是姐姐呢,就把俺心爱的李郎让给你吧。”
苦娘 (七)()
马康怡敏没有死,刘翠枝和李紫环跃起来抓住了她,大声叫着:
“怡敏姐你要干什么?”
康怡敏从幻觉中警醒回来,她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是翠枝和紫环,知道自己还在人间,河水静静地流着,根本没有明哥的影子,她哭了,埋怨翠枝和紫环不应该搅了她的好戏,“我好不容易才和明哥约会一次,被你们搅了局。”她把自己刚才的幻觉讲给了翠枝和紫环听,翠枝说:“怡敏姐,你是太思念明贤哥了,出现了幻觉,你知道你刚才多吓人,如果你一头扎下去了,你就活不了了,你死了,贤哥的爹爹和儿子谁来管?如果贤哥知道你这么不负责任,撇下他的亲爹和亲儿,去和他约会,他还不得打你一顿。”紫环也说:“是呀、是呀,有什么想不开的,去寻死?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上下寨的女人,谁能有你的日子好,公爹疼爱你,啥活都替你干了,吃的穿的都不叫你受委屈,住在宽宽畅畅的大院里,舒坦死了,儿子又聪明,学习那么好,闺女漂亮,乖巧又听话,你还有啥不满意的,如果嫌孤独,这上下寨好男人多哩,嫁一个不就行了。”旺旺娘说:“我就是个灾星,专门妨害最亲最爱我的人。”她把自己的悲惨遭遇讲给了翠枝和紫环听,说:“我现在没有一个亲人了,在这世上一点牵挂都没有了,我想去陪丈夫,他在天上也孤单。”翠枝说:“谁说你没有亲人了,我和紫环是你的好姐妹,就是你的亲人,你觉得这世上就你命苦?你到咱上下寨问问,那个女人的命甜?苦了就不过了,去死?那咋行?苦熬苦捱,苦干苦拼,总会有好日子过的。”李紫环说:“说你的命苦,我才苦呢,我三岁就死了爹,寡妇娘带着我姐妹俩熬日子,吃没吃,穿没穿,十冬腊月下大雪,我们娘仨去要饭,饿狗到我娘的手中抢馍馍,把娘的手咬烂了,流着血,我姐妹俩哭,娘笑着说:‘咱娘仨今天还能要到馍,还有人要不到呢,闺女,记住娘的话,这世上最可怜的不是寡妇,是饿狗。”翠枝说:“村里人都说李紫环日子过得最幸福,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其实她最辛苦了。”旺旺娘说:“你们姐妹再辛苦,还有那么多亲人陪着,有父母,有丈夫、有儿女陪着,再苦再累也是幸福。”翠枝说:“那你再找个丈夫嫁了,再生一双儿女有啥难?如今是新社会,婚姻自由,寡妇再嫁不是丑事,你的模样好,心灵手巧的,找个好的不难,看上谁了说一声,我给你保大媒,帮你操办。”旺旺娘说:“我一个人过着挺好,不愿意再嫁人了。”紫环说:“你是不是还恋着那个日本人?”翠枝说:“那会有这事?”紫环说:“我就是爱看情人约会嘛,十年前的今夜,就在这个地方,怡敏姐和三木约会,怡敏姐从衣袖中抽出一条绣花丝绢,塞到三木的手中说“我等你”三木也从胳膊上捋下那块跟随他十几年的金壳手表戴到她的手腕上说“让时间见证我们的真情吧,即使活着不能娶你,死了,我也会在天堂找到你。”旺旺娘哑然失笑,还有点不好意思:“紫环妹,你太不像话了,咋就有这个爱好。”紫环说:“没法,就是这个爱好,上小寨的好姐妹和情人约会,都被我偷看过,今晚要不是我和翠枝偷看,你现在可就变成鬼了。”旺旺娘说:“紫环就是个热心肠的好女人,翠枝妹也是好女人。”紫环说:“那谁是坏女人?”旺旺娘说:“骚婆娘,就是坏女人”她把和骚女人的事情讲给了紫环和翠枝听,两个人笑的嘎嘎的,翠枝说:“这世上没有好女人,也没有坏女人,都是咱自己的感觉,你说骚婆娘是坏女人,人家还说你是坏女人呢,你把人家的相好抢走了,人家能不散布你的流言蜚语,老公公心疼你,不想让你受伤害,更不想让孩子心中有疙瘩,说是分了家,还在一个院里住着,这一家人就是过心的,有了心就是亲人,没有心就是外人,爹娘殁了,在咱心里,丈夫去了,在咱梦里,儿女长大飞走了,咱还牵挂着,你和儿子老公公只不过是两个锅吃饭,还是一家人,你的爱一样都没有少,如今还要再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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