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手扶着腰,这一会儿憋笑憋的有点内伤,但脸上还是极力装出一副逆来顺受的可悲表情。
我说赵红玉我无能为力了,我杜七月身上就这么点肉。这些年,你和石东是把我扒皮拆骨头地熬汤喝。
“我哥的事我管不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赵红玉几乎哭得晕厥,抱着地上那一堆染血的烂衣服哭天抢地的。
我突然又想笑又想哭,为眼前这个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自己骨肉的女人可悲,也为我不久前失去的那个曾被我当成后半生希望与阳光的那个小生命而可惜。
这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哥刘根远摇摇晃晃地进来。
就穿了一个白背心和一个花裤衩,脑袋上貌似被人打了一棒子,一脸懵逼地进来。
“操!哪个混蛋在胡同里偷袭老子!”
然而赵红玉就像是被人踹了一脚似的,整个从地上弹起来扑上去。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儿子就是一阵嚎啕大哭。
“你个天杀的祖宗,你吓死妈了!”
“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啊!”
我看了看邵丘扬,他一脸无辜地摊着肩膀,说咱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跟我哥错身而过的时候,差一点就憋不住笑了!
“唉?七月你来了呀!”半裸着的刘根远不要脸兮兮地跳上来:“唉,上回咱妈跟你提了没?家里的新房子还想再造一个小院子。你嫂子可马上就要生了,将来那我的儿子不就是你嫡亲的侄子么?你看看,这钱——”
还没等我和邵丘扬说话呢,这边赵红玉跳上去就把她儿子给拽走了:“还说还说!还不赶紧滚进!那个……邵,邵先生你,你走好。七月,你可好好的,千万别再来找你哥的麻烦了!”
我:“……”
我说放心赵红玉,你只要看好管好你儿子就是了。我杜七月就一条命,这次赔付进去了,以后你可真就连汤都喝不着了。
转身的瞬间。我以为我可以很轻松,但是眼泪却依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可我凭什么伤心?他们从来不爱我,我有什么可伤心!
转出门的时候,邵丘扬伸手捧住我的脸:“我以为你不会这么难受。”
我咬着唇点点头,说:“我也以为不会的,可是邵丘扬,他们毕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就算再恨再恼,我拒绝不了骨子里相似的血缘。”
“从明天起,我就是你的亲人了。以后我保护你,照顾你。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我双手环住邵丘扬的腰,慢慢吞下嘤叮。我说我不想在新婚的前一夜还要留着眼泪过,我们回家,找部喜剧片看吧。
可是邵丘扬并没有立刻回应我,而是突然站直了身体,目光——直视着前方?
咦?
我回头,不由得一口冷气灌满整个胸腔。
陶艺琳!
“抱歉,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的。我有事找赵伯母。”
我刚想上前去,却被邵丘扬劈手拦下。
“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陶艺琳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懵了有老半天才抿嘴一笑:“Larry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些事想要向赵伯母证实一下。”
说话间,我才看到原来陶艺琳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憨憨的样子。
“这位是小赵影印的赵老板,我今天带他过来就是想证实一下,那天——”
这会儿赵红玉出来了,套回衣服的刘根远也跟着:“谁呀都是?大晚上的堵门口还有完没完!”
“哟!这不是陶小姐么?”我知道赵红玉是见过陶艺琳的,至于她俩说了什么——呵呵,看她这一脸眼冒金光的倒霉样,多半陶艺琳是没少喂她。
“是她,就是这位大姐,来我们店里印刷了两百份的照片。”小赵老板抚了抚眼镜,一下子就把赵红玉给怼懵了。
“什么……你说什么呢?”赵红玉目光躲躲闪闪:“什么照片,我认也不认识你。我们家穷的,还得攒钱给儿子买房子呢。哪有闲工夫去弄什么照片!”
我一听这话,有点火了。我说赵红玉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把我的那些艳舞照片弄到学校去的!
“别开玩笑了,我傻啊我!”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希望自己能坚定地跟我妈站在同一战线上,跨前一步将她拦在身后:“陶艺琳你到底想怎么样?买通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老板,就过来冤枉我妈?
你说不是你做的。我和邵丘扬也没有不依不饶。你现在假惺惺地过来帮我查?到底什么居心!”
陶艺琳根本就不理我,只把一双满含秋水的眼睛望向邵丘扬:“Larry,你也不信我么?”
“我无所谓信不信,这件事也并不重要。Jenny,我和七月明天就要结婚了。你说过你愿意祝福我,那么,就请不要再做让人觉得很难堪的事。”
陶艺琳含着泪水笑了笑,高跟鞋踮着,向后退了几步:“我让你们难堪?我只想告诉你们,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可你们有谁愿意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我相信你还不够么!”我也没想到邵丘扬突然就提高了声音,吓得我身边的赵红玉一脸懵逼一哆嗦:“这么多年,你说你需要时间,我信了。你说你要等我成熟一点。我也信了。你说你跟那些男人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朋友关系,我不是一直都相信么!
可是陶艺琳,我信不信你,其实对你根本就不重要的吧?七月,我们回家——”
我突然觉得画风有点奇怪,很想插个话进去问问邵丘扬说——你可以不要在跟我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在我妈家的门口,跟你的前女友翻旧账么?这剧情直转而下,我有点hold不住了。
然而这时候,一块来的小赵老板突然指着破院子的一角叫道:“那不是么?不就是这个箱子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就看到那堆破烂的纸箱里有一只看着有点新,侧面印刷着小赵印务四个大字!
“阿姨,这不就是你前段时间去我那印照片时用来装的么?”
陶艺琳什么也没说,踩着高跟鞋就冲箱子过去了。
赵红玉的脸色骤然一变,赶紧闪身挡:“你……你干什么!这我捡的!”
划拉一声,整个纸箱子里连带尚且未贴完的那一小摞照片,跟下雪一样铺满院子!
一时间,满场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尴尬,沉默在夏夜沉闷的小院里,显得越发恕�
最后还是赵红玉,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拉我的衣袖:“七月,误会啊,你看妈妈也是一时糊涂。你说你不去跳舞了,一个月就这么五七千块的工资,哪里够我们用啊。
妈去会所跟你们大姐一商量,就想着要不这样子。等你被学校开除了——”
“赵红玉!真的是你!!!”我气得鼻子发酸,差一点就大逆不道地挥一巴掌上去了!
我不想去看陶艺琳的表情有多得意,此时她抱着那纸箱子,将地上的照片悉数捡起来:“剩下的,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我本不该多管,但学校那里总要有个交代,别以为某些男人站在典礼上说几句虐狗的话就堵得了学生家长们的嘴。
这些照片我要拿去,我答应齐楚来到华菱,就不能让这个学校的名誉随便被毁了。赵伯母,很抱歉我可能要把这些交给警方。”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贱人,好吧,如果我真的冤枉了你我可以道歉。但是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么!
“Jenny,你把东西放下。”邵丘扬上前拦住她:“这件事适可而止。”
“抱歉。你该了解我这个人的作风。黑是黑,白是白。是我错的我不怨,不是我的锅我不背。”陶艺琳不依不饶。
说真的,事情演变成今天这样一出没有营养的闹剧,实在是我始料不及的。我实在不愿意让邵丘扬更难堪,也没有心思再去计较赵红玉的鬼把戏了。此时陶艺琳手里拎着那箱子照片,依然站定得如同白天鹅。
我哥刘根远跟个傻逼似的,完全摸不懂状况。
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丫别看热闹了,先把东西抢下来再说。
但我哪里能想到,这家伙做事连一点脑子都不带。上前一把就去夺!
陶艺琳当然不肯啊,但她一个女人哪里争抢得过?被我那蠢兄弟一巴掌就给推倒了!
赵红玉家的小院子可想而知的繁杂混乱,除了破箱子就是破瓶子的。走哪都是危险因素。
陶艺琳这一双尖细的高跟鞋本来就不稳,一跤摔得结结实实。整个背部着地,压在半截酒瓶子上!
咔嚓那声碎裂响,就像踩爆了一只大蟑螂那么刺耳。
等到邵丘扬冲过去将她抱起来的时候,我才看到她整个白色衣裙的后襟,都被血染得通红。
我傻眼了,我哥就更懵了。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她自己跌倒的!”
你丫不是故意的,感情像我是故意的一样!可是眼下就算是陶艺琳自己摔倒的又能怎么样,邵丘扬抱着她冲出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对阿宇下命令了——把赵红玉和她儿子都给他带走!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邵丘扬真的是可以为我改变的。可以变得更有手段,更成熟更城府。更体贴更温柔,甚至更好地保护我照顾我。
但他为了陶艺琳,是可以杀人的。
在往医院的途中,陶艺琳躺在他怀里。虚弱得就像一只被人戳漏了气的小绵羊。她伤在背上,血把男人半边身子都浸湿了。
我蹭在旁边就像一个多余的人,我没有带手帕之类的东西能帮她止血。于是拆开车座后面的一个靠垫——
“别弄那个!不干净的会感染!”邵丘扬吼我。
吃惯了饭的咽不下糠,我都快忘了他上一次吼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陶艺琳半眯着眼睛,在他怀里扬了扬头:“Larry,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理取闹啊……”
“别说话,马上到医院了!”
“我以前总嘲笑你,说你……像个小孩子。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最幼稚的一面……得不到的时候,就会歇斯底里呢。
我……只要你相信我没有做坏事就够了,我不会去……不会去为难七月的妈妈,对不起。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Jenny!”
站在急救室门外,我坐在椅子上陪着邵丘扬。一句话也不敢说,我怕我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燎出的火星,碰炸身边的这个火药桶。
“谁是陶女士的家属,她不肯缝针,你们进去劝劝!”
“不肯?”邵丘扬立刻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冲进门。而我站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也跟了进去。
陶艺琳清醒着,整个人伏在手术台上,从肩膀到脖颈满是斑斑血迹。
“医生,我不要打麻醉……距离脊髓神经太近了,我怕我以后不能再登台了……”
“这碎玻璃都在伤口里要清出来的!不打麻醉怎么受得了?”医生连连摇头:“我们的麻醉师都是有多年经验的老医师,你放心。安全系数很高的。”
“别怕,不会有事的。”邵丘扬蹲下身,攥住她垂在床外的手:“如果谁敢让你站不起来,我叫他全家陪葬!”
我打了个寒战,不是故意的。
“又说这种傻话……”陶艺琳微微掀了下身子,抚了抚邵丘扬的脸颊:“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怎么都长不大呢?我没事的,一点皮外伤,忍忍就好了。你叫……你叫医生就这样处理吧,我能忍住的。”
“不行——”
“你放心,我撑的下去。我在你面前骄傲了这么多年,不会垮的。你快出去吧……还有,还有祝你们……新婚快乐。”
医生看到这个状态,上前来劝道:“如果你们坚持不用麻醉,我们就只能这样开始了。创伤面大,失血又多,再耽搁就不好了。”
“恩,麻烦您了。”陶艺琳扯出一丝虚弱的微笑,冲医生点点头:“Larry,你出去吧。”
“我在这儿陪你。”
“不要,很难看的……”
“闭嘴!我说我会在这儿陪你!”
两个医护人员过来,拿了些医用捆带。
“你们要干什么?”男人大吼。
护士很为难,说如果不打麻醉的话,病人会受不了疼痛而乱动,必须捆上。
“放屁!谁敢捆她试试!”邵丘扬的眼神像要吃人,吓得两个护士面面相觑。
“我抱着她,会压住她的。你们快点处理!”
我靠在门边想了一会儿,慢慢退了出去。欲哭无泪的揪心,堵得我整个情绪无处发泄。
几个小时前还让我曾以为会带我成为世上最幸福女人的男人,此时满含着心疼和愧疚,抱着另一个女人。
我突然很想给我自己两个耳光——
我他妈从爱上邵丘扬的那天起,就真的蠢到没有想过今天这个场景么?
那是他爱了十年的女人啊,一个萍水相逢的杜七月,能在他心里撼动多少涟漪呢?
我居然……我居然真的幻想着要嫁给他了。
急救室的门关上了,里面的女人传出一阵阵高高低低的痛呼,就好像邵丘扬正陪着她生孩子似的。
而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孤零零的身影拖在午夜的走廊上。
天,快亮了呢。
邵丘扬出来的时候,我没能控制住自己迎上去的脚步。
他那么疲惫。唇角淡淡的血痕该是被自己不经意地咬破所致,左手的手背上全是指甲抓挖的伤痕。我知道那是拜谁所赐,也知道那是他心甘情愿的惩罚。
我去扶他,问他要不要水。
他摇头,轻轻推开我,呆呆坐回到长椅上。
护士把陶艺琳推了出来,准备送进病房。她已经昏睡过去了,趴在雪白的担架上,像一只沉眠的天鹅。
邵丘扬侧着头,就这么目光直直地盯着担架远去的影子。突然动了动唇,低声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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