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如沐春风双眸含春仿佛是错觉,容祁今日好像比往常还要正色严肃地叮嘱了玉蛮解决了急事一定要立即回来。
玉蛮向来粗心,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连忙应了便跑了出去,恰巧遇到了架在杆子上风干的生羊肉,肚子便越发咕嘟咕嘟乱想了。
“你在做什么?”
玉蛮吓了好大一跳,转过身来一看,见是一名穿着侍卫服的将士巡夜发现了自己鬼鬼祟祟盯着肉看的模样,顿时心虚得面颊绯红。
那侍卫却是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生肉,转过身去,只当没看到玉蛮:“向西两百米,堆了些干草干柴,去那的人少,你可以将肉烤熟了再吃。”
玉蛮一愣,顿时更加羞愧,感觉自己干的亏心事被人一眼看穿了一般。玉蛮却也没多想,便真的将生肉取下一些,寻着西边的方向去了。
见玉蛮果真去了,方才提点玉蛮的那名侍卫忽然脚步一停,侧身转了回来,朝玉蛮走的那方向看去,压低的护盔下,是一双细长的眼睛,闪过一丝讽笑。
玉蛮照着那人的说法,果真找到了堆积的干柴和干草,欣喜不已,便架了火堆要烤,谁知火星子才刚冒出来,这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像是一条巨大的火龙像远处蔓延,玉蛮吓得呆住了,根本不明白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倒像是有人蓄意谋算过的一般,这条火龙的走势未免也太恰好了一些,火油味刺激得玉蛮脸色一白,素来心思单纯的她,觉得自己可能上当了,干了蠢事。
西边原储的是大面积的粮草,这条火龙恰好波及到了粮草库,一下子在偌大的草原上染起了剧烈的火势,整个单于庭顿时乱了起来,人们忙着扑火,最先赶来的竟然是弘桑大将军何他带的人。
弘桑见了烧起来的粮草库,锐利的老眼里顿时卷起了龙卷风,震怒,却又好像早有此心理防线,脸上的表情虽是可怕,但到底是强撑住了,只绷着一张脸,望着那火势,表情阴晴不辨。
玉蛮知道自己闯了祸,弘桑见到玉蛮竟然也在此,先是惊讶,紧接着看清了玉蛮身边的那些东西,顿时变了脸色,双眼像刀锋一般落了下来,嘴角抽动,脸色铁青,似要吃人。
“大将军”玉蛮也有些不安地站着,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了,就连她也不明白到底怎么会这样。
弘桑虽年迈,做派也一向严肃,可真正见他怒火上头的时候还是极为罕见的,玉蛮也是头回见到弘桑大将军把持不住愤怒得直冒青筋的模样。
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弘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硬生生将当场把玉蛮碎尸万段的念头给压了下去,只神色更冷了,神情难辨地看向着火的那方向,给玉蛮丢下了一句:“回殿下那去,稍后我老夫自会在殿下面前拔了你的皮!”
弘桑身经百战,杀敌无数,莫说玉蛮了,往往攻城掠地之时,连襁褓婴儿也要斩草除根,断不可能对玉蛮这样的丫头会下不了手,如今弘桑强忍住怒气,只怕是看在了容祁的面子上。
玉蛮自然知道弘桑将军并非说笑,慌慌张张地跑回去找容祁,动静那么大,只怕容祁也早已知道粮草失火之事,然而玉蛮进来时还是不由得一愣,只因帐内的气氛太过安静,比起外面的乱成一团,好似两个世界,容祁也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一般,依旧神色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悠然,半分像弘桑将军那般恼怒焦虑的情绪也没有。
知道是玉蛮回来了,容祁的神色好似比先前还有轻松了些,大有尘埃落定的豁达之感,看得玉蛮困惑。
“容祁,我好想闯祸了”玉蛮红着脸,想到弘桑大将军的可怕模样,立即心虚地埋着头。
“如何?”容祁专注地翻过了一页书,唇角微扬,声音听起来果然比玉蛮所看到的还有淡然轻松一些。
“我想把肉烤熟,可是却不知怎的着了火,连救都来不及,那粮草太不经烧了,一下子就着大火了!弘桑将军说要拔了我的皮”玉蛮委屈地掘起了嘴,心中却是思绪百转,对这发生得太快的变故好像有了些眉目,那个侍卫玉蛮眼皮一跳,总觉得自己是给人当枪使了!
“哼!老夫正是此意!”弘桑忽然从外进来,与他征战多年的佩刀竟然已经握在了手上,他的脸色有点黑,头发也有点焦,显然是刚从火场里回来。
玉蛮没料到弘桑竟来得这样快,看来当真是要再容祁面前拔了自己的皮,吓得顿时面色一白,却又不敢辩解,心虚得不行。
容祁放下书,请了弘桑将军的座,弘桑倒也不客气,就这么坐下了。容祁有意看了眼那个吓得不敢说话的小女人一眼,听到粮草失火之事,语气却是不如弘桑大将军那般在意。
弘桑和容祁在帐内议事,堪言守在外头,自然不会放任何人进来。
这回弘桑恼怒也是有道理的,玉蛮先前觉得古怪,正是因为在单于庭里见到的不少侍卫竟有些是面熟的,单于庭只怕早已落入弘桑的掌控中,要夺权易主,将墨折的单于之位还给十三殿下,便是今朝。墨折为人精明谨慎,能成此事,其中容祁对其那点龌蹉心思的利用也不可小觑。如今虽占了单于庭,但墨折毕竟在位这么多年,自然有他培植巩固的根基,怎可能一举扳倒,就算今日落入穷境,八方各部的军队赶到单于庭也不过是十几日的时间,到时候少不了一场恶战,如今粮草烧尽,岂不是功亏一篑,自绝后路!
“粮草烧光了,弘桑将军自然会恼怒,百万之军,无粮寸步难行”容祁对此事却是轻描淡写,并未对玉蛮细说各中原由,只是抬头看向了玉蛮:“所以”
玉蛮知道此话是对自己说的,不禁也一头雾水:“所以?”
“肉可烤熟了?”容祁抿嘴笑,似乎心情不差。
这样的容祁玉蛮还是第一回见,不禁半张着嘴,偷偷去瞥怒火更甚的弘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殿下!”
弘桑果然一声怒斥。
见弘桑震怒,容祁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军莫要动怒,如今事已至此,也是天意。”
“殿下”弘桑听容祁这么说,忽然变了脸色。
容祁却视而不见,只是淡笑:“弘桑将军,你是父王旧友,实在是忠义,能待容祁如此,父王泉下有知,定已欣慰。容祁无能,却要辜负了将军一番心意。”
容祁温柔地看了玉蛮那傻丫头一眼,却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墨折虽手段残酷,但从古至今又有哪个帝王不是踩踏着万丈白骨统治江山的?匈奴如今无人敢欺,与墨折岂能无关?况且”
墨折那样睿智的一个人,这火,恐怕也不尽然是天意。以墨折的手段,怎可能轻易落败容祁淡淡一笑,后面的话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叹息:“比起我,王叔更适合当一个君主。”
况且他的身子一向无用,自己既是命不久矣之人,夺了这权又有何意义呢。
从前他花了七年的时间忍辱负重,国仇家恨在身,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如今他想的,只是待到7月,草原上的沙东青结了果,他便与玉蛮便去那静湖旁住上两个月,玉蛮那丫头,定是没有见过开遍荒漠的沙东青,没见过沙冬青的果子
结大结局()
玉蛮呆呆地看着容祁,这样的容祁,玉蛮好似从未见过,如此云淡风轻,薄唇轻扬,墨眸浅淡,流光淌过,是绝世的风采。
她看不到容祁从前那沉重隐忍的温柔,也看不到他克制疏远的冷漠,此刻的他,慵懒而优雅,淡泊而洒脱,不变的是,他看向她的目光始终温润,脉脉含情,玉蛮呼吸一滞,脸颊刷地一下通红,容祁对她的情意,从未如此露骨。
弘桑虽对容祁恭敬,可如今容祁的这一番话让他勃然大怒,可见容祁那样,弘桑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容祁目送着弘桑老将军怒甩帐帘而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堪言就站在帐口,目光复杂,心里是生平第一次对容祁生出了恼意,他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说放弃就放弃了,论名正言顺,殿下才是真正的皇储,匈奴之王的儿子,那单于之位本就是他的。这么多年的隐忍,为的不就是今天么!
怪不了弘桑将军会如此震怒,拂袖而去,即使是他堪言,现在也是满腔不乐意。
容祁垂下眼帘,好似没有看到堪言的脸色一般,不浓不淡道:“粮草已烧,事已至此,莫让弘桑老将军涉险,堪言,你且去劝劝弘桑。”
堪言怎么可能去劝弘桑!连他自己都很不理解殿下为什么突然放弃了!
容祁并未抬头,只是唇角微抬:“只不过意外失火,可惜了这一大批粮草。”
言下之意,即使他们今日控制了单于庭,墨折七年统治,根基早已巩固,既然他们失了优势,扳不倒他,又何苦再让弘桑将军身陷险境。这件事,只是意外失火,一件小事,仅此而已。
堪言虽心有怨气,可也知道殿下所言的道理,绷着脸,堪言也只能闷闷地应了声,迅速离去,前往阻止弘桑将军。
帐中很快便只剩下容祁与玉蛮。
玉蛮红着脸,容祁笑意盎然地看向玉蛮:“可惜了你的肉没能烤熟,今夜宴席上我也没怎么进食,现在还真有些饿了,你在这等着,我去弄些吃的来。”
容祁说完,便伸手要去转自己的轮椅,玉蛮见了不瞒地撅起了嘴,一溜烟往外跑,她哪能让容祁奔波,要去也是她去呀。
见玉蛮快速地跑了出去,容祁也并未阻止,直到帐帘被玉蛮垂下了,他才缓缓地收回了手,脸上那一直含着的笑意才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容祁支走了玉蛮,眼神微闪,面容上已然恢复了平素的淡漠:“既然来了,王叔何不与容祁叙叙旧,今日毕竟是王叔寿辰,容祁怎好怠慢了王叔。”
容祁话音刚落,果然,一道高大冷冽的身影出现在了帐内,面容俊美,轮廓刚硬,神情倨傲,一身冷峻的王者风范,不是墨折是谁。
墨折看着容祁的目光灼灼,饱含复杂的情绪,他冷峻的面庞上凝着一层意味不明的寒意,却也一点不意外容祁会知道他在这。
容祁却是倘然地看着他,眼神冷漠。对于墨折的心思,他没有点破,但也从不卸下这层冷漠和疏远。
对上容祁始终不曾再像少年时一样崇拜而又尊敬地对待自己,墨折心中有一丝失望,也有一些苦涩,他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容祁,这些年你与我可是越发生疏了。还记得你小时候,你的性子还没这么冷漠,当时的你可爱得紧,我教你射箭和功夫,你每每小有成就,总是第一个来告诉我,甚至连你父亲都不知道他竟有如此优秀的一个儿子。”
那时的他也是极力想要得到父亲的赞许的吧,可惜了这双腿,即使父亲对他寄以厚望,也难免要放弃一个不再可能优秀的儿子,毕竟父亲的儿子可不仅他一个。
容祁轻抬嘴角,带了些凉意:“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王叔才是匈奴之王,又何苦再提起父亲。”
墨折提起父亲倒是如同谈论寻常故人一般,弑兄篡位四个字,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容祁见到墨折丝毫没有今夜宴席上的醉态,却仿佛早有所料一般,仅凭那个女子,又怎能真的让一向多疑又谨慎的墨折放松警惕,只是他早知他们夺权之意,又为何连他们将王庭的兵马尽数换下也不曾察觉,反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像是看穿了容祁的想法,容祁上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困惑的神情可是好多年的事了,墨折显得有些怀念,望着容祁的目光有些痴迷,但那痴迷转瞬即逝,被他敛过,此刻的墨折,像一头危险的狮子,带着狂意:“我墨折若是怕,当初也不会杀了王兄,将十几个皇子公主赶尽杀绝,篡了这位子。若是时间往回倒,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仍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那无用的父亲。想我匈奴何等大国,竟需要向汉人低头,实在是丢我匈奴颜面,你父亲不配当这个王,我这个做兄弟的,只好替他做这个王。如今我也做腻了这个王,你想要,我为何不给?你是正经的王储,如今你要坐这个王位,倒也合适。我明日便召集长老院,告诉他们我的决定。他们会尊你为王,若有人待你有半分不敬,我看他们也不必再活着了。容祁,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只要是你想要的……”
竟需要用自己的儿子做汉国的质子来保住自己的统治,如此鼠胆的废物,怎么配做匈奴的王,他打着要将容祁送入虎穴为质的主意,连自己曾经最赞赏的儿子也可以作为利用的棋子,这样的人,他墨折杀一次又何妨。
他敢动容祁,敢动他的容祁,他墨折,决不放过!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容祁微微蹙眉,只当没有看到墨折那近乎疯狂的嗜血眼神,他的神色越发淡漠:“王叔,比起容祁,匈奴的子民或许更希望你能统治这个国家。既然王叔愿意给容祁容祁想要的,只希望王叔依旧为国费心,使汉人不敢欺侮,使诸国愿臣服。如今容祁最想要的……”
说到这里,容祁的眼神忽然如化开了一般,寒冰化成春水,尽是温柔:“容祁只希望余生安定,能有玉蛮常伴左右,纵使他日黄泉相邀,也能带着笑前往赴约。”
容祁这话说得彻底凉透了墨折的心,看着他嘴角漾着的笑,眼眸溢出的柔,只要有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女人,就是谈论死亡,他也能笑得如此安逸吗?多少年了,多少年不曾见过这样的笑……
墨折背脊一震,神色复杂,眼底深处好似漩涡一般疯狂席卷着,瞬间,他的脸仿佛彻底冻结,犹如化为深邃海底的一柱冰山。但很快,他忽然扯了扯嘴角,眼神黯淡,退了步:“夜深了,你且歇着吧。”
容祁不语,只是坐在轮椅上淡淡地看着他,神情安宁,犹如谪仙。
墨折转过身阔步往外走,只觉得那道平静得过分的目光却像锋利的尖针一样刺得他浑身涩疼,终于,他掀开帘子的手停在了半空,并未回头,声音微哑,反倒有些释然:“明日在长老院上,孤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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