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池轻抬起头,实话实说道。
郁墨夜一震,愕然看向两个小不点,却在同时,又当即明白了过来。
在密室里,什么都没有,密室里的一切,便是这两个孩子所有的认知世界。
别说池轻捏的那些小动物她们没有见过,一些常见的东西她们都没有见过,她们见过的东西就那么几样。
灯盏、破瓷碗、席子、骷髅、白骨、青砖
十个指头都数不完。
郁墨夜心中大痛。
“明日我将六六以前学的图册带来,教姐妹二人多认识认识一些东西。”
“嗯。”
池轻沉默地捏了一会儿手里的面粉,想起男人说的毒发,以前可都是说的隐疾发作
。
“你现在每月十五还会”
“嗯,”郁墨夜点点头,勾起唇角,“还会发,没有你的三年,我可是没少吃苦头。”
池轻眼帘颤了颤,眸色一痛。
男人是笑着的,声音淡然,看似一句玩笑话,但她心知肚明,那是实情。
她见过他发作时的痛苦。
“方才你说毒发,是几时中的毒?没有解药吗?”
男人笑着摇摇头,然后,便将他母妃怀他跟郁临渊之时,被人下毒,先帝让太医驱毒于一人身上的事粗略说了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池轻却是听得心魂俱震。
她真的很震惊,她其实知道他是中毒之症,却没想到
太后寿辰那日,岳七王爷讲的他在岳国为质时的种种,她就心疼不已,却原来他的苦难,早就在娘胎之时已经开始。
好在她还活着。
虽然不能解掉他的毒,至少,至少能在每个十五之夜,让他再免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好心疼好心疼,说点别的吧。
“郁墨夜,除了第一次见面是你,后面有没有哪次也是你?”
见男人抬眸朝自己看过来,池轻又问:“我的并蒂莲木雕是送给你的吗?”
她记得刚回朝那会儿,他一直随身携带着,而且,刚刚他还用面团捏出了一朵莲花。
所以
“不是,”男人摇头,“你是送给郁临渊的。”
不是送给他的。
“哦。”池轻有些失望。
“那你为何一直带着?我记得那次陈落儿不小心将木雕摔了,你为了木雕,推开我,我撞到了石桌上,差点撞出问题来。”
还有后来,她跟郁临旋在跑马场的时候,木雕摔成了两半,他当时生气盛怒的样子,她到现在还记得。
反正,他非常非常珍视那个木雕。
不然,在她没有记忆的日子里,她也不会那么耿耿于怀木雕上那个叫池轻的女人。
男人略略垂了长睫,静默,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说。
好一会儿,才抬眼开口。
“我是故意带在身上的。”
“故意?”池轻不解。
“嗯,故意。我曾经问过郁临渊,木雕是何人送给他的,他说,是一个爱他的女人。我将木雕带在身上,就是时刻提醒自己,你爱的是郁临渊,不是我,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让自己跟你保持距离
。”
池轻怔住。
男人笑:“虽然最终还是失败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一直觉得自己是自制力很强的人,却终是败在她的手上。
在她的面前,他二十年修为等同虚设。
这世上最让人无力的便是感情吧?
付出之时,完全情不自禁、身不由己,想收回之时,却又无能为力、覆水难收。
他也不例外。
想起池轻的问题还没回答完,他又继续道:“我之所以那般在意那个木雕,除了木雕是你亲手所刻之外,更重要的,毕竟不是我的东西,是郁临渊的东西。”
“我想,他肯定也是很珍视的,未经他同意,将他的东西带在身上,本就不妥,若再弄坏了他的心爱之物,更是不对,他会难过,你也会难过吧。”
“至于为何推开你?其实也没推开,只是松开而已,那时我心里头绞着气,我也说不清楚,你没有记忆,本不该怪你,你爱上郁临渊,更不应该怪你,毕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见过一面,但是,我当时就是心里有气,所以。”
男人看着她,没有将话说完,“对不起。”
池轻很意外。
没想到他当时竟有那么多的情绪。
想想,她倏地就笑了。
男人莫名,“笑什么?”
“如此想来,其实也算公平。”
“什么?”男人依旧没懂。
“你可知道那时我有多纠结、多挣扎?我以为我们是兄妹,我也时刻提醒着自己,绝对不能对你动心,绝对不能跟你继续。但是,没用,我根本管不了自己的心。可越是这样,我就越痛苦,越矛盾,心里压力也越大,我一边挣扎,一边沉沦,我完全。。。。。。”
池轻摇头,想起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依旧难掩激动,不过,旋即,又笑了。
“今日看来,彼时彼刻,原来承受巨大煎熬的,不是我一人,你也如此,虽然我们煎熬的东西不同,但是,反正你也煎熬了,这样,我就心里平衡了。”
郁墨夜汗。
………题外话………更新毕,孩纸们周末愉快孩纸们放心哈,前面的伏笔都会解开,素子努力争取不漏掉哈,10号之前大结局,么么哒
谢谢晓风追月2015、、年年有余yu、雨墨茵菲沫、、、、、、、、、、、流风若回雪亲的月票爱你们,群么么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一向定力不好()
花式馒头都做好,天色已黄昏,池轻起身去厨房烧水,准备蒸馒头。
郁墨夜也尾随了过去。
池轻在灶前忙碌,他伸出双臂自身后抱住了她。
腰身真的好瘦,不堪一握。
池轻原本要回身去灶膛添柴,被他这样抱住,没法动弹,她笑了笑:“你不是还有事?先去忙吧。”
“没事,天黑才能去。”
郁墨夜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自己,并自袖中掏出一瓶药,“这是去疤灵,每日沐浴后涂抹于伤痕上,可消伤退痕。”
池轻一怔,果然是看到她身上的鞭伤了。
有些慌乱,伸手将瓷瓶接过,拢于袖中,“嗯”了一声就连忙转身佯装去忙。
手臂却是被男人握住。
“夜里我也不知几时能回来,可能会很晚,要不,现在我就帮你擦药吧。”
池轻呼吸一滞。
帮她擦药?别吓她,她身上丑陋不堪的伤痕,她自己看到都想吐。
“不用,夜里我自己擦。”
“身后的你怎么擦?”
身后?的确是个问题,池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回道:“没事,我让两个小东西帮我擦。”
郁墨夜无奈低叹:“还是别再让她们的幼小记忆中,只有骷髅、伤痕这些东西了。”
池轻一震,再度不知如何接。
“池轻,我知道你在意什么,”郁墨夜走到她的面前,定定看着她,笃声道:“我没有嫌弃,只有心疼。”
池轻一怔,抬眸看向他,心绪一时大动。
“可是我”原本想说,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出口终是变成了,“我还没沐浴。”
“没事,不是有热水,我帮你擦擦。”
郁墨夜说完,径直走到架子旁取了铜盆,回来灶前揭开锅盖。
锅里的水已经嗞边,他拿水瓢舀起于铜盆中,试了试水温,又兑了些冷水。
自袖袋里取了干净的帕子,便拿着帕子、端着铜盆朝她走过来。
池轻真的有些紧张,“就就在这里?”
“嗯,内殿孩子们都在,而且,厨房暖和,不会着凉。”
池轻微微咬了唇。
郁墨夜将铜盘放在边上的饭桌上,蓦地扬臂,用掌风关上了门,并同样用掌风带上门栓。
“过来。”
池轻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低头站在他的面前。
忽然想起什么,又蓦地背转身去,瓮声道:“你就帮我擦背上的,前面的,等会儿我自己擦。”
郁墨夜没有做声。
池轻心跳踉跄地解了腰间的罗带,衣袍滑落于地。
树根一般的伤痕盘踞在骨瘦如柴的身子上,密密麻麻,郁墨夜再次痛了眸眼,他将帕子在铜盆里浸湿,拧干,轻轻擦在那些狰狞凸起的伤痕上。
“还好没有烧伤。”郁墨夜哑声轻喃。
烧伤?
池轻怔了怔,为何会有烧伤?
想起三年前刚刚在密室醒来的那一刻,手背上的确有些烫伤的水泡,她当时还疑惑。
“怎么回事?”她问。
“当日行刑之时,你可有上刑场?”郁墨夜不答反问。
池轻点头,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一样。
“我不仅上了刑场,我甚至看到刽子手压下铡刀,然后,我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在密室里了。”
“郁临渊在腰斩的砧板上做的手脚。”
“砧板?”
砧板有什么问题,她当时并未发现,当然,那时她只希望快点行刑,已没了任何心思。
“嗯,因为砧板的本身很厚,若做成中空,里面躺一两个人根本没有问题,就是在铡刀落下的那一刻,将里面的人与上面的你瞬间交换,而腰斩之时,防止血y四溅,会将砧板四周的挡板围起来,这样正好挡住众人的视线,不被人发现。腰斩结束,挡板放下,再让人看。”
原来如此。
池轻微微抿了唇。
郁墨夜的声音继续。
“当时,我跟樊篱追到刑场,那时,腰斩已经行刑,我想要冲上刑台,郁临渊应该是看到了我,知道我若一上去,定然就会发现被斩之人不是你,所以,当即又让人当场焚尸,而我,也被樊篱击晕。”
当场焚尸?
池轻眼帘颤了颤,难怪会说还好没有烧伤,原来同时行了两个刑,还是极刑。
郁临渊竟然如此之狠,虽然不是真的。
不对,是真的。
“是谁?是谁换下了我?”池轻胸口微微起伏,声线难掩颤抖。
郁墨夜眸光微闪。
是那个跟你同名同姓的女人。
“是一个死囚。”
他不能跟她实讲,她显然已经有些激动,若知道是池轻换下了她,一定会有心里负担。
“死囚?”池轻有些意外,也有些怀疑。
“当然,不然能是谁?”郁墨夜声音笃定。
池轻这才相信,没再做声。
一时间厨房里静谧非常。
静下来之后,背上的触感就变得特别明显,温热柔软的帕子轻触在伤痕上,缓缓移动,就像是移动在她的心弦之上。
池轻缓缓攥紧手心,闭眼调息,才控制住身子的薄颤。
擦拭干净以后,郁墨夜朝她伸出手:“药给我。”
池轻睁开眼睛,从袖中拿出方才他给她的那个瓷瓶,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瓷瓶上的“天明寨”三个字,眸光微微一顿。
将瓷瓶递给身后,她并未多问。
接过瓷瓶的男人却开了口:“这药是老五的,我用六六百日那天他掉在四王府的那枚铜钱跟他换的。”
池轻眼帘再次一颤。
看来,郁临旋是萧震,是天明寨大当家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那,郁临旋他
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将药膏轻抹在她的伤痕上,一股清凉弥漫开来,池轻微微紧了呼吸。
“说说你以前吧,”男人再度开口,“你怎么会成了郁临旋的杀手?杀手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也吃过不少苦吧?”
池轻怔了怔。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直白地说她曾经的身份。
不过,这样也好,什么事情都说开,不要再重蹈以前的覆辙。
吃过苦吗?她问自己。
的确是吃了不少,但是,比起他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记事的时候起,自己就跟着一个戏班子走南闯北,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戏班老板受她父母临终前所托将她收留。
后来,戏班解散,戏班老板将她送到京师里的歌舞坊学习歌舞,希望她以后能以此为生。
也就是在歌舞坊里认识了郁临旋。
“他救过我,那时我所在的歌舞坊遭同行的恶意竞争报复,在我们搭建的一个空中表演的台子上做了手脚,高台在表演歌舞时倒塌,死了好多人,紧要关头,当时正在现场看表演的郁临旋飞身救下了我,就这样,我就成了他的人。”
“歌舞坊?”男人似是有些意外,“城东那个叫段嫣的女子,说她曾经跟你一起在歌舞坊学过歌舞,就是那个歌舞坊?”
“嗯,”池轻点点头,“段嫣当时也同在台上表演,台子倒塌,她虽没死,却身受重伤,歌舞坊因此事关门,段嫣无钱医伤,是我跟郁临旋借的银子给她,所以,她跟我一直保持联系,偶尔我会去看她。”
“当时你多大?”
“我十四岁,郁临旋十五岁,”说完,不知道怎的,池轻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你,应该十六岁。”
郁墨夜微微一怔。
他比郁临旋大一岁,那年的确是十六岁。
那时,他已经回过大齐好几次了。
“自那以后,郁临旋就开始培养我,找了专人教我武功,学琴棋书画,学各项求生技能,整整学了三年,我知道他是五王爷,也无意中得知,他还是天明寨的大当家的,不过,我并未跟五王府和天明寨有任何联系,我一人住在郊外。”
池轻缓缓说着。
郁墨夜弯了弯唇,“一人寂寞无聊,所以养了很多小动物为伴?”
池轻惊讶:“你怎么知道?”
郁墨夜笑:“看五王府养那么一大棚小动物便知啊,还有,看你刚刚捏的那些馒头。”
好吧。
这个男人心思的缜密,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事实再度证明,就算占了先机,不能把握,也只会落得追悔莫及的下场。”
男人低醇的嗓音响在耳畔。
池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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