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重重宫阙、流角飞檐、亭台楼阁、宫道幽径。
还有广袤的练马场。
某个女人跟郁临旋在这里惹他生气的一幕就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
如此清晰。
可现在,她在哪里?
没去郁临旋的五王府,因为他安排了人守在外面,并未看到。
也没去天明寨找萧震,因为他同样在前往天明寨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人等着,也未果。
他甚至担心她去陈落儿家,在前往忘返镇的必经之地也安排了人,同样没看到她的人影。
所以呢,所以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又能去哪里?
郁临归上到城楼的时候,就看到帝王环抱着胳膊倚靠在栏杆上,勾着脑袋、眉目低垂、不知在静思着什么。
郁临归有些怔住。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如此。
那样子、那姿势,让人莫名就生出一种很颓废、很挫败的感觉。
是因为四哥吗?
他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如此大动干戈,他心里清楚,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男人不说,他也不敢问。
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他吩咐的去找人,努力找人。
“三哥。”
帝王转眸,见到是他,便直起了腰身,“有何消息?”
“截止到刚刚为止,今日所有的医馆和药铺,共有21人买过跟溺水、呛水、气管、或者胸肺有关的药,关于这21人的信息,我整理了一遍,三哥看看,会不会其中有四哥?”
郁临归将手里的一个本簿递给郁临渊。
郁临渊眸光一敛,大手迫不及待地接过,翻开。
垂目看去。
************
一顶软轿从五王府抬出来。
沿着繁华街道,朝四王府的方向而去。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轿子行得比较缓慢。
特别是有一截黄金地段,更是堵得厉害,好一会儿轿子才总算通过。
人群中,一身粗布素袍的郁临旋,怀抱着一个包袱,望着徐徐离开的软轿,唇角一勾,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行去。
他等不了了,他担心她,他怕她出事,他要让小五带他去找她。
但是,他不想让某个男人知道。
所以,他才想出这一招调虎离山。
轿子里坐的是他五王府的管家而已。
他匿于轿底,在方才人多挤来挤去的时候,他脱离了轿子。
现在,就算有隐卫跟踪,就跟踪那顶轿子去吧。
拐了几道弯,来到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巷,他打开怀中包袱,抱出包袱里面的一只雪白小狐。
又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拧开瓶盖,将瓶口放到雪狐的鼻下,让其闻嗅。
“小五,一定要带我找到她。”
收起瓷瓶,他弯腰,轻轻叫雪狐放在地上。
雪狐小脑袋四下蹭了蹭,便朝一个方向撒腿跑去。
他微微提了几分轻功,紧步跟在后面。
亦步亦趋跟着小五前行中,他忽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跳,也随着脚下渐行渐快的步子,徐徐加快。
再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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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无声的较量()
马蹄哒哒,残雪飞扬。
两匹马一前一后疾驰。
刚来到一座桥前,郁临归看到郁临渊缰绳都没勒住,就翻身下了马,便也赶紧跃下马背。
方才给这个男人看那二十一人的资料,男人看到一处,“啪”的合上本簿,往他手上一塞:“带朕去同慈堂医馆。偿”
话音未落,人已是脚尖点地飞身而起,他发现他踏风而去的方向是练马场。
想起练马场边上就是马厩,他顿时明了,便也不敢耽搁,连忙提了轻功,紧随其后。
他们打马直奔同慈堂,跟那大夫再了解情况。
医馆里有个跑堂的小二,说见过前来买药的人,好像是乞丐,就在附近一带乞讨。
还说,乞丐也是分帮分派分地盘的,在附近一带乞讨,就一定宿在附近一带。
而据他所知,乞丐们大多睡桥洞下,那里可以遮风避雨,也安全,方便聚集。
而附近一带就两座桥,一座风卓桥,一座云径桥,也好找。
小二的话还没说完,帝王就风一般的出了门。
他连忙跟上。
他心中是有疑惑的,那二十一人的资料是他整理的,他看来看去觉得都差不多,没有特别明显地一眼就能看出是他四哥的啊。
而且,现在还扯上乞丐,他更加觉得不靠谱。
打马前行中,他忍不住就开口问了。
“三哥怎么知道此人就是四哥?”
帝王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回了他两个字。
“感觉。”
他当时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感觉?
感觉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好吧。
就好比他,还以为萧鱼对他有意呢,都将亲手编织的剑穗送给他。
结果呢?
见帝王快步拾阶而下,他连忙将自己的马和帝王的马一起朝桥边的一棵树上随随一系,也小跑着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在桥的另一侧,一尾小白狐也正顺着桥边的石阶往桥洞下面跑。
随后出现的郁临旋见状,怔了怔,有些意外。
桥洞?
她在桥洞下面?
只有流浪的乞丐才会在桥洞下面,或者是……出了意外被人抛尸……
他呼吸一滞,心脏骤紧,连忙顺着石阶疾步而下。
不知是因为石阶的积雪未除,还是自己的心跳太过踉跄,连带着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栽滚下去。
一连滚了好几级石阶才停下。
起身揉了揉摔痛的额头,他哑然失笑。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以他的武功,就算有人故意使绊,都难以让他摔跤。
今日竟然被雪给摔了。
不敢多做一丝停顿,他继续朝桥洞而去。
******
这边,郁临归还未走近,就听到桥洞下面似是很热闹。
好多人在说话聊天。
见前面的帝王越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他也提了衣摆紧步跟上。
进了桥洞,入眼一片狼藉。
地上乱七八糟地摆着各种破衣破被和杂物,数十个乞丐也是坐的坐,躺的躺,不少人在啃着刚乞讨过来的午膳。
霉味、腐烂味、腥臭味,各种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
郁临归本能地抬手掩住口鼻,可,看到身前的帝王无任何举措,就像根本闻不到一样,一双眼睛只盯着一个方向,他便也将手拿了下来。
循着帝王所看的方向看过去,他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眸光一敛。
四哥?
四哥竟然真的在!
那身衣袍他认识,是他,是四哥。
坐在那里,似是正在低头啃馒头。
郁临归心里忽然一阵难过,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堂堂的王爷竟然沦落到跟一帮乞丐为伍,啃着别人丢弃的发酸发馊的馒头。
蹙眉,将目光收回,他看向身前那个前一刻还迫不及待、健步如飞、此刻却俨然一根树桩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帝王。
只见他亦是凝着那抹背影,那抹低头啃馒头,啃得干面屑直掉的背影,一瞬不瞬。
他启唇,正欲喊他,却又见他蓦地举步,朝那抹背影走去。
先是缓缓地,一步一步,紧接着就加快了速度,且,一步比一步快,一步比一步迈得大。
这时候,桥洞里的其他乞丐才发现他们两人。
皆惊错。
而与此同时,郁临归看到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一只雪白的小狐来,也朝那抹身影撒腿跑去。
他的目光都在那小狐身上,就没注意到跟在小狐后面的另一抹同样脚步急切的身影。
直到此人跟帝王一左一右,同时上前,同时伸手,同时拍上他四哥的肩,他才看到。
熟悉的身影入眼,郁临归一怔。
五哥?
五哥竟然也来了!
显然,拍肩的两个男人双方也都怔了。
双方转眸。
帝王看向一身粗布素袍的郁临旋。
郁临旋看向一身白色锦袍的帝王。
四目相对。
除了第一眼,两人眸底皆掠过一丝意外之后,便是紧紧地盯凝,就像是被粘在了一起一般。
一人眸色深沉似海。
一人眼中邃如深潭。
无声地深绞。
无声的较量。
乞丐们都纷纷站了起来,疑惑又戒备地看着骤然出现在桥洞里的三个风姿绰约、锦衣华袍的男人。
而被郁临渊和郁临旋拍住左右双肩的那人,也疑惑扭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两人。
两个对视的男人这才双方撇开目光,同时朝此人看去。
陌生的容颜入眼,两个男人同时脸色一变。
同时触电一般将手从此人肩上撤开,同时疑惑开口:“你的衣袍哪里来的?”
男乞丐将嘴里最后一口干馒头吃力咽下,缓缓站起,转身面对着众人。
他看看郁临渊,又看看郁临旋,一双眸子盛满疑惑、戒备,还有……惶恐。
“你……你们……你们是找那位公子吗?”
“她人呢?”
郁临渊再次伸手,直接攥住此人的衣领,将他猛地往自己面前一拽。
男乞丐吓得不轻,脸色都白了。
何止他吓住,桥洞下的乞丐们都吓住了。
“说!她人呢?为何她的衣服在你身上?”
郁临渊微眯寒眸,淬了冰一般的声音从牙缝中迸出来。
“他……他回府去了……”
回府?
郁临渊、郁临旋和郁临归三人皆是一怔。
郁临渊更是难以相信地开口:“回四王府?”
这次,轮到男乞丐怔住。
“他……他是四……四王府的人?”
几人皱眉。
郁临渊落在他颈脖衣领上的手更是大力一收,咬牙切齿,沉声道:“你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做什么说她回府了?”
男乞丐腿都软了。
“是……是那位公子自己……自己说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不许撒谎,不许漏掉,不许隐瞒,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话落,郁临渊骤然松手。
男乞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五在他的边上蹭蹭,转了两圈,又回到郁临旋的脚边。
原本热闹的桥洞,静得可怕。
乞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又看看站在桥洞口的郁临归,再看看脸色沉冷的郁临旋。
最后看向浑身倾散着腾腾杀气的郁临渊。
都大气都不敢喘。
男乞丐本想爬起来说,可双腿发软得厉害。
爬了两次没爬起,便只得坐在那里。
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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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怎能不让他们担心?【二更毕】()
一点一滴开始说。
将昨夜郁墨夜来到桥洞开始说起。
郁墨夜怎么跟他们说的,他就怎么说出来偿。
包括郁墨夜为何会出现在桥洞里,为何要跟他们为伍撄。
“那位公子说,他是被家里的老头子赶出来的,他跟家里赌气,让我们收留他,他给银子给我们,然后,就跟我们在一起了。”
“今天早上,我们发现他病了,整个人发热得厉害,情况很不好。。。。。。”
乞丐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偷偷睨着面前两个男人的脸色,见两人的唇线越抿越紧,他又赶紧道明原因。
“那位公子说,是因为前夜他在怡红院被几个姑娘折腾了一宿没睡,然后白日回去想睡,却被老头子叫醒,他不起来,老头子就命人提了井水泼他,他张着嘴打呼噜,就呛了凉水。”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到两个男人的嘴角都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然后又先后垂了眸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继续:“他给了银子让我去医馆抓药,我先去了双善堂,那里有一味药断货,我就又去了同慈堂。”
既然不许撒谎,不许漏掉,不许隐瞒,他就无论巨细,都讲。
“我抓完药回来,他让我去买药壶,可是,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钱袋被人偷了,估计是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被人偷的,因为我回来喊了他很久,他都没有醒,后来,还是被我推醒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顿。
面前白衣的男人缓缓抬起头,他看到他的眸中蕴了一抹血色,他呼吸一颤,心中立马百转千回。
看来,后面得撒些谎才行。
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他的银子被偷,我一个乞丐又身无分文,可是药必须要煎,他烧得厉害,也咳得厉害,没有办法,他就说,让我将他的这身衣袍拿去当铺当掉,换些银子去买药壶……”
紧紧提着一颗心说着,他睨着面前男人的表情,见他眼中猩红更甚,似乎下一刻就能滴出血来,吓得他撇过眼不敢看。
而另一个粗布素袍的男人一直一直低垂着眉眼,看不到任何情绪。
可是从脸上紧绷的线条来看,他想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做乞丐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那是学得最好。
必须撒谎。
否则那才会死得很难看。
所以,原本是他建议将衣袍拿去当了,他改了改,说成是对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然后呢?”
白衣男人开口,话音一出,似是自己也怔了怔,苍哑得就不像是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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