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换过车,一连数个时辰不见北斗,谢姜心里便已有预感,她预感陈元膺会拿北斗与乌四要胁自家“乖乖听话”。
现下听得果然如此,谢姜眸中平静无波,甚而还万分理解赞同般点头:“这两人捏在候爷手里,候爷好歹也放心些。”
这话乍听十分在理,只内里却是含了讥讽嘲笑。可偏偏谢姜说的平和淡然,脸上神色又十分认真。
元膺脸上笑意一僵,看了谢姜两眼,终是沉下脸回身便走。
有护侍上前关了车门。
只这人未关之前,谢姜早将周围扫了几遍。
映着车门是草地……过草地不远有两幢茅屋。茅屋前垂手站了七八个背弓挎箭囊的蓝衫护侍。
现下护侍关了车门,谢姜便闭上双眼,凝神去听。
不远处有流水声,空气也愈发冷洌……陈元膺果然是上了山。
再马车周围至少有四个护侍,这四人呼吸沉稳,半晌了脚也不挪一下,显见不仅训练有素,武技更是不弱。
谢姜暗暗吐了口气。只她一口气方吐出来,便听见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似乎从茅舍过来。
谢姜便睁了眼去看车门。
车门开了,元膺探身向里一望,漫声问:“夫人派人去了梁国?”问罢这个,不等她开口,又问:“夫人亦派人去了大楚?”
这两处人马,自从撒出去谢姜只得了一次消息,此刻听元膺这样问,谢姜心里一恍……这两方人必是得了手!
她心里想归心里想,脸上却眉尖儿一蹙,诧异道:“候爷怎么这样说?”
原本来问时元膺便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他鬼使神差下仍想看看这个小妇人身陷困境,在得知自己老底为人窥透时会有什么表情。
现下看到了,元膺方才得消息时强压下去的火气瞬间腾的窜上来,咬牙一笑,道:“夫人该得意,现下两张人皮画已落入夫人之手。”
果然人皮画到了手!还得套套……谢姜心里一松,转眸看了元膺问:“其实小妇人有一事不解。”说罢,眨眨眼,又加一句“这事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不知候爷可否为小妇人解惑?”
这小妇人惯常和颜悦色套话!
元膺眸光沉沉,只负手站了。
谢姜既然问了,此时又哪管他什么脸色又答不答话,自顾自道:“人皮画虽然金贵,候爷也见了,小妇人要想画个十七八张出来亦非难事。怎么候爷就非要那几张?”
此时天色已暗,周围已点燃了火把。火把光在风里明灭闪烁,映着元膺的脸色也变幻莫名。
元膺眉头向下一压,仍然没有开口。
谢姜心知他是想听听自己知道多少。
只是既然话赶话赶到这个份儿上,再瞒下去亦没甚么意思,何况掀掀“底牌筹码”……也不算坏事。
谢姜眸光平和淡淡,对视了他阴郁莫名的眸子,闲闲道:“小妇人知道候爷有一统天下的凌云壮志,既然候爷不答,小妇人斗胆猜上一猜。”
说到这里,谢姜语调儿一缓“候爷近些年处心积虑,不仅笼络了大批权贵异人,更是搜刮下钱财。依小妇人来看,人皮画上想必标记了何国何地何人为候爷所用,亦标记了何处屯积了兵戒粮草财物……这些物什候爷集兵时要用,小妇人猜的可对否?”,。请:
第159章 抛情份骄阳反目()
其时山风阵阵,刮的周围火把“劈劈啪啪”,直将元膺一张脸映的忽明忽暗,变幻莫明。
元膺紧抿薄唇,既没有说是,亦没有答否。他没有半点儿反应。
谢姜眸珠在这人脸上一转,心里不由一凉。
此时这人眸光微垂,似乎在想事,又似乎神游物外,像是方才那番话他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既然脸色上看不出来,谢姜探身,“恍当”关了车门:“既然无话可说……小妇人累了,候爷请回罢。”
车门关上,谢姜便又凝神倾听动静。
外头静了一瞬,瞬间之后,就听元膺低声吩咐:“守好了。”说罢,脚步声渐去渐远,须臾,这人远远又于旁人说话:“人到了了么?嗯她过去。”
再然后,车外有半刻静寂。
只静下来不过一小会儿,又有人过来,这回脚步声细碎轻巧,似乎是个女子。且此人走几步停一停,再走两步顿一顿。
谢姜心里念头一闪……怕护侍?还是心虚气短怕见自家?
这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车门“吱呀”一声开了,谢姜本来对着车门侧身而坐,此时门扇一开,她便斜眸子向外瞟。
骄阳怯怯屈膝施礼:“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安好?见面请安时连“奴婢”两个字都省了,看来这妇人当真是准备死心塌地跟着陈元膺了。
心里这般想了,谢姜眸子由她脸上一瞟,复又转回来看了袖口,淡淡问:“你来做甚?”
骄阳咬咬嘴唇,默然片刻,腰身一直,挺起胸膛道:“我来劝慰夫人几句话。”说着,弯腰抽出脚凳来摆放妥当,而后两手一提裙裾下摆,抬脚……优优雅雅进了车内。
人往高处走,做奴婢的心气儿高,想攀高枝做主子,这本也无可厚非。
只这会儿谢姜见她装摸做样,仿似忘了当初谁救了她,更似对于背叛心安理得,浑然没有半点惭愧。
谢姜微微一笑,嫣然道:“骄阳。”喊过这声,眸子在她头上身上,轻飘飘上下一扫:“若是主子……需得等人给你摆脚凳。”
这是言明既便骄阳满头金簪珠翠,身上又锦衣华服,再是行头穿的足,终究改不了奴婢本性。
骄阳脸色一变,先是涨红,而后渐渐泛白。
既然开了头,谢姜眸珠自她脸上又一扫,闲闲一指车内:“既非主仆,你也毋需蹲着说话,随意坐罢。”
谢姜坐的是对着车门的榻座,她对面靠后车壁亦有张座榻。依照惯例规矩,那张是主座。
骄阳眯眼瞄了后车壁,便咬嘴唇……她想坐谢姜对面儿。只是……再觑眼谢姜,她只觉此时这个妇人神态间看似惬意舒缓,然而偏偏有种无形的威赫,沉沉压迫而来。
这种威赫,压的她身上发寒发软,几乎喘不过来气。
她的勇气一点点消失殆尽,终究不敢起身,不敢挪过去与谢姜平起平坐。
骄阳眼睫一垂,咬了下唇:“我便在这里陪夫人说几句体己话。”说着,膝下向前一扑,改蹲为踞坐。
桌上有壶,壶中有茶。
谢姜抬手倒了两杯茶,自己揣了一杯,使手背将另一抔推近桌沿儿:“喝茶罢。”说过这句,稍稍一顿,啜了口茶又问:“你来这里,韩嬷嬷怎样了?”
谢姜知道自己身边有眼线,只这个“眼线”,骄阳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应该有一个。
当初之所以留下骄阳,谢姜一来是探这两个“明线”与“暗线”是不是一个主子,二来是想看看以骄阳这个“明线”,钓上来钓不上来那个隐藏颇深的“暗线”
但是谢姜也知道此时此刻,纵使她问,骄阳绝对不会说。
谢姜只问韩嬷嬷。
骄阳低声道:“我没有见她。”
谢姜眉尖儿蹙了起来:“你知道韩嬷嬷早对你起了疑心,你有动静,她没有理由……。”说了这些,抬眸去看骄阳。
车厢里没有点灯。
只有火把光从两侧窗帘中透进来,谢姜只见她眼睑低垂,神色似有几分傲然,又似几分木然:“夫人不用担心,她性命倒是无碍……。”
那便是“暗线”下的手。
谢姜啜了口茶,仿似拉家常说闲话般:“那个妇人倒是护你,她与陈候是不是也与你一样?”
这样子问,就像谢姜本来就知道那个“妇人”是谁。而且更知道骄阳早已委身陈元膺。
似乎被踩到了痛处,骄阳嘴角向上一翘,冷声道:“夫人莫非又要施离间之策?可惜,她年龄有些大……。”
年龄……谢姜在脑子在将自己身边人过了一遍,按说除了韩嬷嬷,比骄阳大的压根儿没有。
“反正自此以后夫人也是回不去了,我就都说了罢。”骄阳嘴角噙了抹讥笑:“王娇儿身边那个牵Х迹蛉松肀吣歉瞿河甓际呛蛞窒隆O窒戮殴游掼思胺蛉耍嗍且蛭亓擞焙犹镒!�
提起九公子,骄阳目中恨意一闪,脸上讥笑之意愈深:“暮雨恋慕九公子已久,这回候爷下令……她必先得九公子再杀之。”说罢,直直盯住谢姜:“夫人高不高兴?”
暮雨竟然是陈元膺的手下!谢姜扶额……陈王父子是早在多年前便生了野心,还是上回陈元膺在颖河停宿时与暮雨搭上的关系?
眼见谢姜抬手扶了额头,似乎十分难以置信,又似乎伤心担心……骄阳冷冷一笑,转身推开车门下车。
***
元膺倚着卧榻,正两眼定定望着房顶出神,听见脚步响方转回来。看见骄阳便眉头一皱:“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你先服侍她几天么?”
服侍几天?说的好听。一个两个都当她是宝。骄阳心里有气,脸上却做出十分妖娆之态,过去偎在这人身上,腻声道:“她睡了,奴家怕夜来风冷,故而跑来与候爷暖榻。”
这话说的十分露骨。
依照时下男子的习惯,对于主动示爱求欢的妇人扱少有拒绝。
元膺微微一眯眸子。
骄阳已是一手探进他衣襟里,另只手勾住他脖颈,俯身去亲他脸颊。
元膺眸间厌恶之色一闪而逝,探手压住骄阳小手,勾唇道:“本候有种秘术,卿要不要……。”说着,挺身贴去骄阳耳畔低语。
骄阳听了一时涨红了脸,吃吃笑了道:“候爷……。”
元膺推开她:“卿先准备……本候去去就来。”坐起身来。,。请:
第160章 寒夜当空伊冷否()
从骄阳下车,到她进茅屋,谢姜便凝神倾听动静。 ̄︶︺asんц閣浼镄嗹載尛裞閲渎棢つ.%kaNshge。lā
岂知听来听去,只听到这两人在榻上颠鸾倒凤,谢姜干脆将注意力转到马车外这四个护侍身上。
山顶上风极大,何况便于看守,车夫又将马车停在空旷地带。
谢姜听了一会儿,待听见车外传来“咚咚”小心跺足的声音,不由挑眉再是训练有素,风刮的像刀子时也知道冷!
只是……谢姜拢拢狐衾,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忘了,陈元膺亦没有让人给她点碳炉。
车里也冷。
桌子上的茶也凉了。
谢姜动动发僵的手指,再侧过去身子,一手桌沿儿,一手身后车壁,缓缓站了起来。
车厢再是宽大,她也站不直身子。
谢姜便弯了腰,从车头走到车尾榻座前,两手提起来裙摆,猫腰并腿向上一跳……待“咚!”一声跳上去,在上头跺了两跺,她又“咚!”的跳下来。
如此“咚咚”跳了两三回,有个护侍忍不住掀帘子。这护侍掀帘子向里一瞄,刹时目瞪口呆:“这是……做甚?”只是方问出这句,护侍瞬间又反应过来问了废话。跳来跳去为甚?冷呐!
这护侍皱了皱眉,便又放下帘子。
须臾,谢姜听见他与另几人嘀咕:“天太冷……万一冻出病来。”
另有人无奈道:“君候怕烟气引了人来……不允生火。”
不允生火?说到底还是想让自家吃些苦,到时候好盼着向他低头罢了。谢姜眼珠一转,索性提着裙摆在榻上“咚咚”跳了七八十几下,直跳到身上发热,这才停了下来。
如此“闹腾”了一回,众护侍倒不如先前那样严密守着马车四角,再加之茅屋里灯亦熄了,几人一嘀咕,索性各自寻了地方去避风取暖。
谢姜听得外头再没有了呼吸声人声,便又坐了下来。
十几丈之外。
靳十由崖石后探出身子,望望马车,略一皱眉,又将竹筒掖进袖袋里,而后低下身子,借着溪边岩石草丛遮掩,几窜几纵,瞬间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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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萧仪说要慢行,留白便赶着马车沿官道悠哉悠哉晃当,如此一行人走到天黑也仅离浮云山二十来里。
萧仪又吩咐众人歇息。
留白泼墨几人便就近寻了树林子停宿生火。
到了夜间,萧仪放下书册子,刚抬了手揉眼,忽然听见车外留白沉声问:“谁?”
瞬间四下里一片“垱啷当啷”抽刀声。
再有靳十低声道:“无事……我来见主上。”
下午派了这人上山,这会儿他怎么摸回来了?莫不是……萧仪腰身一挺,低声道:“进来回话。”
他声音方落,车门“吱呀”一响,靳十已腾身跃进车内。只这汉子进来是进来,先回身关妥车门,这才踞坐下来揖礼:“仆见过主上。”
萧仪转眸看了他,微微一抬下颌。
靳十低声道:“不出主上所料,仆在山顶追上了小陈候。”
果然如此!萧仪长眉一扬,漫声问:“可亲眼见了夫人?”
靳十低声道:“仆未见她。”说罢,觑见萧仪脸色一冷,这汉子忙道:“不过仆确定夫人与他在一处。”
“与他在一处?嗯?”萧仪眉宇间冷意深深,末尾那个嗯,直似用鼻腔里发了出来。
靳十心下一颤,忙又低声解释:“小陈候随侍高手众多,仆只能离远些。先前仆伏在溪水对面儿,到了晚间,仆见溪旁空地上有辆马车,四周又守卫森严,仆便疑心夫人就在车内。”
好容易掳了她在手,陈元膺自然会看的紧。萧仪皱眉,只是依元膺的性子,怎么肯放心留她一人在车内?
思及此,萧仪转眸去看靳十:“车内只夫人一人?没有旁人么?”
听他问起这个,靳十脸上说不出来是赞叹还是感慨,想了想,干脆竹筒倒豆子:“仆去时正见小陈候站在车门前与夫人说话,当时夫人不晓得说了甚,气走了小陈候。随后又有个妇人上车,未过一刻,这妇人也气啍哼走了。”
一口气说了这些,靳十吸了口气,不等萧仪再斜眸子往自家脸上瞟,又道:“当时仆还拿不准车内究竟是不是夫人,直到后来……夫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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