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咣咣当当往前走,树影子一丛丛向后闪退而过。
谢姜便手肘支在小桌上,托了下颌,阖上眼养神儿。
过了一会儿,听见马蹄声从前头过来,到了车窗外一停,她便睁了眼去看窗外。
北斗极有眼色地挑开帘子。
但见留白两手勒了马缰,在窗外道:“夫人,距离下个镇子还有百十里,不如今晚在林子里歇歇脚,明天再赶路。”
昨晚上下了一夜雨,路上本就泡的松软,车轱辘碾上去直打滑。
何况现在天色已是傍晚,要是再有百十里路,怕是要走到天黑也说不定。
山路崎岖,倘若摸黑赶路,确实不大安全。
谢姜想了想,道:“也可。”
留白早就探过路,知道下了这段山道,往左侧再走半里便有片林子,林里树木稀疏,中间环有一大片空地,
这会儿得了谢姜应声,留白抬手对车窗一辑,道:“是,卑职这就命人前去准备。”说罢,两脚一磕马腹,策马驰去前头,指挥众人下了大路。
不过一会儿,马车似是向左一拐,下了大路,随之车轱辘上下颠了几颠,似乎碾着石块树枝之类的。
如此颠颠晃晃走了不一会儿,马车一晃,停了下来,乌四道:“夫人,现下进了林子了。”
谢姜抬手掀了帘子向外看,但见十来个汉子吆喝了搭帐篷,架灶台,便坐了不动。
过不一会儿果然有护侍跑过来敲车壁,躬身揖礼道:“夫人,现下要打扫,需得等一会儿再下车。”说罢,仍跑回去帮忙。
就算是荒山野林里停一晚,除除杂草捡捡石头原也是常事,谢姜不以为意,只想到如此干巴巴坐着也是无趣,便顺手自榻座上拿了本书。
刚翻了十来页,留白又过来,道:“夫人且下车罢。”
谢姜合上书册子。
“奴婢先下去。”
这边儿北斗不等吩咐,麻溜跳下去,转回来抽出脚凳摆放妥当,先扶了韩嬷嬷下来,便又回身扶谢姜,道:“夫人小心些,地上有些滑……。”
谢姜搭了小丫头下来,转眸去看时,不由暗暗吃惊,但见林子里有片**丈方圆的空地,空地中间搭了四顶麻布帐蓬。
现下天色将暗未暗,她目力又极好,看清搭篷子的木桩是定在地上不假,倒好像是隔挡潮气,帐篷座在木板上……
且周围直到树林边缘,杂草石头……捡拾的干干净净……
见她转了眸子四处看,留白抬手一指中间略小的那顶帐子,道:“这座是为夫人备下的。夫人请……。”
谢姜心里惊奇,面上倒是一派常色,向留白略一点头,道:“有劳。”便抬脚往帐子跟前走。
北斗与韩嬷嬷忙随后跟了。
到了帐蓬跟前,谢姜脚下一顿,北斗忙窜上去掀帘子,帘子一开,三人这回真的怔住了。
进帐篷一两步是个木阶,木阶以上铺了厚厚的毡毯,毯子中央一张黑漆木桌,桌子四周摆了四五只团花绒枕。
而右侧,又以一架半人高的雕花屏风,将帐子另外隔开。
透过屏风上的纱质山水画儿看过去,后头似是摆了架黑漆卧榻。
且不说这些东西有的是檀木,有的是有市无价,单只两刻钟不到,且还是荒山野地里弄出来……足以令人震惊。
“夫人……。”
韩嬷嬷呆愣半晌,不由扭了脸去看谢姜:“夫人,这像是临时歇脚么?”
“各人习惯不同。”谢姜心里惊讶,脸上却是不显半分,脱了鞋子坐去桌边,瞟了韩嬷嬷北斗两个,道:“愣什么,颠了一路了,还不坐下歇歇。”
“哎呀!这么点儿功夫就收拾齐整了,奴婢看看……”
北斗早忍不住,一坐了毯子上,先翻身打了几个滚,又坐起来东瞅西看,末了脱了鞋,又窜去屏风后。
从观津崔氏,到新郚郡谢宅,再到瑯琊王氏老宅,无一不是顶尖儿富贵之地。
只是……屋子里富丽堂皇也就罢了,像这种连行路时,用具吃食都讲究到如此地步的,还真是少见……
韩嬷嬷斜身坐了毡子上,低声道:“夫人,萧郎君的身份……。”
谢姜皱眉想了片刻,而后左臂臂肘搭了绒抌,伸了右手食指指尖儿,由桌面上轻轻一划,道:“想必过不了几天,乌家就会传来消息,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到时候就知道了。”
除了等消息,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韩嬷嬷叹了口气,点头道:“只好如此。”
此时天色渐暗,帐篷外先是有人来来去去,只是但凡离中间这座帐子近些,便放轻脚步。
过不一会儿,外头静了下来。
谢姜与韩嬷嬷说话,北斗里里外外转过一圈儿,耐不住,便跑出了帐篷。过不一会儿,就又转回来。
“夫人,用饭了。”
小丫头倒退着顶开帘子,待进了帐内,这才转过来,探身将托盘支桌沿上,边往外揣碟子,边道:“刚才奴婢去找四哥,见了留白,留白说晩间过来甚是不便奴婢自己去揣饭食。”
小丫头嘴里不停,手下更是不停……
谢姜与韩嬷嬷不由齐齐去看桌上……
菜并不多,一碟子菜蔬,一碟炒蛋,一碟子白饼,一碟子烤炙的焦黄流油,滋滋冒着香气儿的肉块,另再有一小盆儿汤。
只菜色翠绿好看不是重点,肉烤的冒油也不是重点,重点是盛菜的器皿。
四个碟子是锒质,边缘镂空雕花,对角儿镶嵌了宝石,而用来盛汤的小盆儿……盆身晶莹剔透如羊脂,再往上,盆边儿外卷,就见颜色翠绿欲滴,明晃晃是翡翠……
镶嵌宝石的银碟子不稀罕,只用翡翠盆子盛汤……
韩嬷嬷看了桌子,一脸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矒晕状,咂巴咂巴嘴,再咂巴咂巴嘴,喃喃道:“夫人……这位萧郎君怕是不寻常……”
PS:……萧郎君是什么人?阿姜也是蛮疑惑的……、++!已经有300万的道友选择了,各种网友经典书单!不用再担心书荒问题!xhsjyd【
第14章 诉胸臆萧郎抚琴 趁夜深有敌来访()
“嬷嬷别想这些了……。”
谢姜早对萧仪身份起了疑心,只这会儿消息又没有送来,说什么都是白说,便抬手拿了筷子,竖起来向饼盘子里一磕,道:“光砸巴嘴能咂饱么?赶紧吃了睡觉。”
韩嬷嬷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只是一来荒山野岭里这样铺排,令她意外,二来萧仪用的物件越是奢侈,她心里疑惑越多……
这会儿主子淡定从容,韩嬷嬷嘴巴张了几张,终究吁了一声,将到了嘴边上的话又咽了下去。
闷闷坐了一会儿,等谢姜撂下筷子,韩嬷嬷便招呼北斗用饭。
饭后,北斗收拾了碟子盆子,仍旧用托盘装了送去帐外。
天色昏暗,且又坐了一下午马车……
这边儿韩嬷嬷便服侍谢姜脱外裳,等她上榻歇下,老妇人见榻床下也是铺了厚厚的毡毯,想起来马车上原本就备了被褥,便索性又叫北斗跑一趟,去车上抱了铺盖过来。
两人便在毡毯上铺了被子褥子,守了自家主子打地铺。
坐了一下午车,且这会儿又四处寂静,三人一会儿便睡的熟了。
子时过半时,起了风。
听见风声呼啸,谢姜醒了,睁眼看看周围昏昏暗暗,又风刮得外头锦帘子“簌簌”作响,便坐起来,只她刚要下地,忽然听见帐子外似乎“铮……!”的一响。
她便静坐不动,凝神静听……
帐外似是有人抚琴。
铮的一声之后,琴音悠悠扬扬,若有若无,时而低喃如月下私语,时而急促如情人乍离,惶恐无措,时而又似高山流水,似仙境之中乍遇故人,畅快喜悦。
谢姜凝神听了,也不由心里起起落落,随之欢喜……
只喜悦之音传来不过一刻,琴音陡然一变,如幽荡平静的湖面上乍然起了狂风,一时惊涛击岸,轰轰震耳,又如刀戈铮铮,杀意四起……
谢姜听了悚然愣过来,心道……这人压抑不住杀气……要杀谁?
正蹙眉不解的当口,琴音嘎然而止……
琴音一止,谢姜便听见……远处细微的“喀嚓……喀嚓!”
随之喀嚓声愈来愈近,仿似有许多只脚踩住了树枝枯草,从四面围上来。
谢姜一动,刚弯腰伸手去拍韩嬷嬷,眼珠一转,又收回来……
须臾,帐后十几步之外,留白压了嗓子小声问:“主上,这些人明知咱们没有歇息还敢上来……怕是有持无恐。”
萧仪似是轻声冷笑,道:“不过是仗着人多。调三十人护住中间,其余人手同往常一样。”
调人护住中间……
谢姜眉尖儿一蹙,转瞬之间又一挑……
只这一蹙一挑之间……
帐外陡然“当啷当啷”,长刀出鞘声,铁箭“咻咻!”厉啸,再有人大声惨呼:“……不好!对方有准备……。”
又留白沉声喝道:“围上!主上吩咐了,莫要放过来一个……。”
先前琴音响时,韩嬷嬷与北斗两人还是呼呼熟睡。
这会儿外头咣哩咣当,打斗的声响一大,老妇人机灵灵坐起来,怔仲间侧耳一听,便急忙扭脸去看床榻:“……夫人……。”
看见谢姜眸光清亮,身上只穿了薄衫,正侧身坐了榻沿上,老妇人神色一变,忙掀了被子爬起来,小声道:“夫人这是做甚?快盖上!”
谢姜正凝神去听外头动静,见韩嬷嬷凑过来,便抬起手,食指指尖儿在唇上一压“嘘!别说话……。”
大半夜的,有光脚坐着听动静地么?就算要听,总也要捂上被子罢!
韩嬷嬷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址过被子给谢姜搭身上。
这边北斗一骨碌爬起来,瞅着这边有韩嬷嬷陪主子,便三两下窜去外间,掀了帘子瞅几眼,便跑回来小声禀报:“哎呀!夫人,留白真厉害,一个打四个。”
禀报完了,听了外头金铁交鸣,有人喊:“……太厉害……快走!”
又有人急道:“没有找回东西……回去恐怕弟兄们性命不保!”
再有人喊:“……先逃出去,再从长计议……。”
北斗听了心痒难耐,便又窜出去偷看,看过一会儿,就又回来,眉飞色舞禀报:“啊哈哈!夫人,那些穿兜帽披风的人真是傻,不会脱了披风打么?啧啧……四哥拽住披风就是一刀!”
说到乌四在外面大抖威风,小丫头一时忘形,声音便有些大。
“还不闭嘴!”
韩嬷嬷正拿了枕头垫去谢姜榻上,这会儿听见小丫头扯着嗓子说话,不由急的一枕头砸过去,压了嗓子道:“鬼叫什么……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人么?”
眼见北斗趔身躲开,且又回头吐舌头做鬼脸,谢姜忍不住莞尔,道:“放心,外头那位人多势众,不会有人过来,咱只管盖上被子睡觉就是。”
北斗挨了一枕头,这会儿倒也老实了,再说外头打斗声已是渐去渐远。
小丫头便捡了绒枕,“啪啪!”拍了两把,走过去仍给谢姜掖去身后,嘟了嘴道:“夫人睡觉。”
因是浸过油的麻布帐蓬,且地上又铺了厚厚的毡毯子,韩嬷嬷怕失火,睡前便吹熄了灯。
经过刚才外头那番“热闹”,这会儿三人自然更不可能提点灯这碴。
帐子里昏昏暗暗,风吹开了帐帘子,依稀透进来几点子星光。
听得外头没了人声,韩嬷嬷便揪住北斗,借着这一点点光亮,拉开被子钻进去。
戏散了人都走了,再听下去也没甚意思。
谢姜打了个小呵欠,掀了被子躺下。
她躺下去不一会儿,外头踏踏脚步声渐近,到了帐子跟前一转,又踏踏拐了回去。
须臾,仍是十来步开外,留白低声道:“主上……帐子里没有声响,怕是仍在熟睡。”
萧仪轻笑道:“没有受惊就好,去……将抓的人放了。”
“放了?”
“嗯!赶尽杀绝了……就没有的玩了,放了。”
赶尽杀绝了,就没有玩的了……这是什么个意思?
难不成闲的发慌,故意逗人取乐子么?
谢姜在被筒子里听了,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小青眼儿,懒得再听下去,干脆抬手捂住耳朵……睡觉。
暗夜沉沉,此后外头再也没有响动。
谢姜一觉好眠。
等到她睡醒睁开眼,刚想翻身……韩嬷嬷便凑过来一张老脸,捏了腔调儿问:“夫人……萧郎君等夫人用早食,夫人起不起来?”
不起来赖被子里干嘛,吃饭就吃饭,又不是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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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趁机试探终末果()
谢姜坐起身来,先伸个懒腰,而后便掀了被子,穿了鞋下榻。
韩嬷嬷忙回头喊北斗:“在外头磨蹭什么,夫人起榻了,快去揣水。”
北斗在外间脆声声应了。
“夫人坐下,老奴先趁空子将夫人发髻梳整梳整。”
韩嬷嬷由袖筒子里掏出木梳,待将谢姜发髻梳理妥贴,想了想,转回去拎出包袱,又翻了件裂云锦绣祥云纹的外裳拿过来:“夫人穿这件儿罢。”
谢姜瞟了几眼,蹙眉道:“拖拖曵曵走起路来不方便,换件儿。”
韩嬷嬷苦下老脸……住这样金尊玉贵的帐蓬,等会儿还要跟行走坐卧,衣裳上几乎不打褶皱的那位同桌用食,怎么着也得穿个差不多吧……
只是……看自家主子一脸嫌弃,韩嬷嬷咽了到嘴边上的话,转回去窸窸索索,干脆翻出来件豆沙色松江梭子布袍。
老妇人拎了布袍,一本正经让谢姜看:“夫人……这件儿刚刚盖住脚面,穿它成么?”
谢姜转眸扫了眼,细声道:“成,穿这个走路便宜。”
只讲便宜不讲仪态了么?
韩嬷嬷心里万分不赞同,但是……奈何谢姜两臂平伸,扎了个等着穿衣的架势……便只好一脸牙疼状服侍她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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