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这句,乌铁山看看九公子皱眉思忖,似乎再没有话问,这汉子眉眼一睑,躬身退去了廊外。
风旋过廊擔,因房门大开着,屋子里帐幔一时翻飞卷卷,呼喇乱响。
乱响声中,九公子垂眸思忖再三,忽然蓦地一笑,自言自语道:“四年之后封国会灭么?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洞测先机,还是”
谢姜将针线扔在桌子上,正要洗手,只是刚弯下腰,胸中忽然针刺般一阵疼痛,有些喘不过来气。
谢姜忙扶住桌沿儿。
“夫人。”北斗见她脸色不对,忙伸手扶了道:“夫人累了么,奴婢扶夫人去歇着罢。”
刚才谢姜眼都不眨,烙伤缝伤一气儿喝成,直将陈大医看的目瞪口呆。
这会儿陈大医呆怔过来,见谢姜针线一收,他便急忙下手为萧仪包扎伤处。
听见北斗说话,陈大医手下忙个不住,嘴里道:“老夫等会还要煮些补血药汤,索性今晚就住这里守着。夫人尽管去歇息罢。”
“也好。”胸口愈来愈疼,谢姜强撑着说了两字儿,便扶住北斗往外走。
其时九公子就站在内室门外。
谢姜平时说话什么腔调儿,这人再是熟悉不过,当下眉头一皱,抬手掀了帘子问:“怎么了?”
北斗看见九公子,忙道:“奴婢听着夫人有些气喘。”
九公子眸子在谢姜小脸上一凝,低声又问:“不舒服么?”问着话,上前一手揽腰,另只手探到腿弯向上一托,将谢姜抱起来道:“快备软轿。”
北斗一溜小跑岀去:“奴婢去喊人。”
陈大医与谢姜两人在屋子里给萧仪治伤,要烧水揣水,又要随时递拿布巾烈酒,凤台便调了四五个利索仆妇守在廊下。
有两个机灵仆妇听见,不等吩咐,急忙将先前备妥的软轿抬出来。
九公子出来屋子,见三个仆妇已站在轿旁,另个又上前压下轿帘子,便扯过来狐氅一裹谢姜,抱了上轿道:“速行。”
“快快!稳妥些!”几个仆妇健步如飞,抬了九公子两人往后宛木屋去。
天色渐亮,雪屑“簌簌沙沙”,九公子坐在轿子里,想想不放心,便掀开狐氅,借着微亮的晨光雪光,垂眸去看谢姜小脸儿,看了两眼,眸子一红,低声喊:“阿姜阿姜醒醒。”
浮浮沉沉中,谢姜只觉得耳畔有人低低喃喃“阿姜。”
其实声音大声音小也倒没啥,重点是这人嘴巴离耳垂太近,一发声一呼吸,热气儿凉气儿交叠,直将耳朵眼儿呵的无比痒痒。
“嗯。”谢姜睁开眼,微一侧身,弯了手指头去挖耳朵,边挖边看了九公子道:“干嘛?”
干嘛?九公子见她脸色虽然还是不大好,两颗眼珠儿倒是灵动有神。
九公子不由扶了额头,吁口气道:“阿姜方才吓人。”
平常阳春白雪似的人物,忽然怏怏说“吓人”,谢姜听了抿了嘴笑,“咭咭”笑了两声,掀了狐氅坐起来问:“这是去哪?”
“回寑居。”九公子见她又来了精神,悬着的心这才“扑通”落了地,左手环过去将谢姜揽在膝上,弯了右手食指在她鼻尖儿上一刮,勾了唇角问:“阿姜方才是怎么回事,嗯?累的很了?”
“可能是上回在湖里伤了肺脉。”谢姜说着话,侧身去掀轿帘子。
在湖里伤了肺脉?九公子眉宇间厉色一闪,抬手拉过她她小手团在掌心里,捏了捏问:“阿姜说来听听,是小陈候派的人?”
两人挤在一顶轿子里,就算谢姜身下软软,又身旁像是偎着火炉子,洋洋的叫人想打瞌睡,只是老这么悠悠晃晃,总不是个事儿。
“不是他派的,是他的幕僚。”右手被九公子握着,谢姜便用左手挑了轿帘子。
帘子一掀,扑面便是一股冷香。的,、、,,、、
第127章 有贼匪紧蹑而来()
客舍到后宛,需穿过一片照水挴林。此时林中梅花盛开,近近看去,鹅黄蕊儿的梅花簇簇朵朵,雪屑纷飞中,只有香气馥郁醉人,而分不清哪是雪,又到底哪里是花。
看了几眼,谢姜道:“咦?怎么还没有出林子?”
刚才九公子与谢姜两人在轿子里说话儿,抬轿子的仆妇便极有眼色地放慢了步子。
这会儿听见话音儿,众仆妇相互一对眼神儿,瞬间甩开步子。
软轿悠悠晃晃,不过半刻便穿过梅花林。
梅林边缘有幢木屋,说是一幢,其实是三明两暗,又左右各有两间厢房,且厢房正房之间,又用雕花迥廊连在一起。
屋前干干净净,似乎雪一落下,便有仆役拿了扫帚打扫。再厅门到廊下这两三丈石板路,似乎防滑,又铺了暗红毡毯。
几个仆妇直走到廊外,这才落下轿子。
北斗忙上前道:“公子,夫人,下轿罢。”说着话儿,侧身掀起轿帘儿。
九公子下来轿子,抬眼一瞟周围,见雪屑纷纷扬扬,不过片刻毡子上又落了一层,便回身勾了唇角,似调侃又似关切道:“阿姜,索性我再受回累。”
潜在的意思,再抱了谢姜进屋。
刚才让人抱那是没办法,这会儿要是再抱,一大圈子仆妇瞪眼瞧着,有意思么?
再说远山在木桥那端抓耳挠腮,想必是有事情禀报。
谢姜便回过身子,看了九公子道:“九郎要是再不过去,怕是远山一会儿就要过来喊人。”
听她又软声细气叫“九郎”,九公子唇角愈发勾的深了些,温声道:“那好,阿姜先歇息,我去去就回。”说罢,转眸看了抬轿仆妇:“接陈大医过来。”
四个仆妇齐齐施礼应是。
九公子这才闲闲踱去木桥。
只是走到挢头,方要上桥时,九公子回头去望,见乱雪纷飞中,木屋前已廖无人迹,这才转身咳了一声。
远山急奔过来,到了跟前正要揖礼,九公子已于他擦身而过,淡声道:“去外院。”
远山便又转过来,随着九公子往回走,边走边低声道:“两刻之前,有两人偷摸上了山,冯关疑心这两人是先来查探消息,山下说不定还有人手。”
查探消息也无非是追踪萧仪来的罢!
九公子眸中露出讥讽之色,冷冷一笑道:“小陈候两只手够“长”,竟然伸到舞阳来了,好胆。”
说话的时候,九公子前半句还语调平平,到了后面两个字时,语声陡然一沉。
远山听了心下一凛,低声问:“依公子看,是抓是请公子示下。”
九公子冷冷勾起唇角。
自己还没有找上去,他倒主动送上门来。
那就替这个小东西算算帐!
说这两三句话的功夫,两人已下了木桥,九公子脚下一顿,望了前方梅花林,闲闲吩咐道:“传令冯关,撤去半间亭护侍守卫,随这两人查探。”
心知既然九公子这样子安排,必然是有了什么打算,远山肃下脸色,躬身揖礼道:“是,仆既刻就去。仆先告退。”
眼见远山快步进了梅花林,九公子抬眸望望天际,雪屑纷纷扬扬,打着挴花花枝儿“沙沙”微响。
落雪微响中,梅花香味儿愈加浓郁。
不知道掐两枝挴花回去,那个小东西喜不喜欢,九公子边皱眉思忖,边慢慢踱了步子进去林子。
因下着雪,杂树林子里格外昏暗。
老四与赵大两人一前一后钻出树丛,老四拍拍兜帽,边拍边嘀咕:“这鬼天气冷的要死,他几个倒好,窝在山下喝酒,倒又叫咱俩个吃风受累。”
“嘘!”赵大斜眼看了身后,见四处无人,这才转过来小声道:“小声些。”
“怕甚,周围又没有人。”老四拍净身上,便猫了腰往前走:“半间亭里从守门仆奴到烧饭婆子加在一起,统共也不到十个,绝计好收拾。”
越叫小声,这憨货声音越大。
后头赵大眉头一皱,干脆紧走几步越过老四道:“姓韩的正等咱往回报消息,走快些!”
自从上回在地道里撞见“鬼”,老四的胆子也小了。这会儿见赵大走去前头,忙撵了上去:“哎,等等。”
过了一会儿,两人刚才说话儿的地方雪屑一阵急落,冯关与东城两人从树上跃下来。
冯关看看地上两溜脚印,小声道:“你回去报消息,我跟上看看这些人藏在何处。”
“好。”东城应了一声,转身便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道:“小心!”
冯关嗯了一声。
两人便一个沿了脚印子去追,另个大步返回半间亭。
天色大亮时九公子回了木屋。
北斗与另两个小丫头垂手站在廊下,远远看见九公子过来,三人便齐齐施礼。
只施礼,不问安九公子眉捎一挑,边抬脚蹬上木阶,边瞟了北斗问:“夫人还睡着?”
“夫人醒了。”北斗说起来这个,忍不住想笑,只是有九公子在,小丫头只好紧绷着脸,低声道:“夫人说天太冷,起来也没有事做,倒不如窝榻上看书。”说着话,上前掀起来帘子。
窝榻上也好,省得等会儿看见“热闹”了又要下手。
九公子唇角微微一翘,迈步进了厅内。
厅里暖意融融,左侧内室帘子拢着,九公子斜眸瞟见谢姜半坐半倚,果然拿了书在看。且此时书本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小巧的下巴。
九公子便边脱狐氅,边走近了问:“看什么这样入神?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谢姜眼珠一动,由书本上端斜瞟了这人道:“需要我问安么?”
这是生气了?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
九公子思忖着从昨晚到现在,自家都做了什么事,再想想半间亭里这段时间内,又有什么事儿惹了眼前这个小东西。
思忖了半天,九公子额角一跳,脱了狐氅问:“萧仪怎样了?嗯?”边问,边脱了狐氅往榻旁木架上一搭,撩袍在榻沿儿坐下。
“听陈大医说,这几天只要不起热,伤势才算稳定。”谢姜眼珠重又盯了书上,待再翻过去一页儿,这才爱搭不理的道:“再说了。”
谢姜说了半截儿有脚步声“咚咚!”到了廊下。须臾,远山在门外道:“公子,那个陈大医邀公子下棋。”
这会儿下哪门子棋!连个借口都不会找!
九公子抬手扶了额头去瞟谢姜。、;;,,!!
第128章 疏影暗香夜杀人()
谢姜两眼看着书页不假,只是眼角余光一直扫瞄了九公子。
此时见这人脸上无奈之色一露谢姜立时放下书道:“你去忙罢。”说罢,眸珠儿一斜,朝北斗使了个眼色。
北斗忙拿过来狐氅,两手捏了抖开。
这种态势,表面上看像是体贴周到,九公子却觉得像是撵人。
这小东西又打什么主意?莫不是知道小陈候的人摸上来了?
九公子眉间疑惑之色一闪,转瞬便不动声色站起来,柔声道:“阿姜在屋里歇着罢。”说罢,眸子在谢姜小脸儿上一扫,抬手接了狐氅往外走。
谢姜等这人出去,再踏踏脚步声又行远了,眼珠一转,朝北斗招招手:“过来。”
北斗忙探过去身子。
谢姜轻声吩咐:“让乌铁山去看看山上是不是来了什么人。”
刚才自家主子“撵”人,北斗就咂摸着有事儿要做,这会儿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嗯嗯!奴婢这就叫他。”
北斗一溜小跑出了内室。
这边儿九公子过去木桥便停下来,半侧了身子回头望去,但见乱雪纷飞中,北斗果然出了屋子,且又一手遮住头顶,另只手提着捃摆,一溜烟儿窜去了屋后
九公子不由额角一跳!
刚才这小东西果然是撵人!
罢了,闲的很了万一闲出病来,随她罢。
九公子颇为无奈般揉揉额角,转过身子道:“去外院。”
远山挠挠头,看看河对岸木屋,再看看自家主子已走的远了,忙撵了上去。
两人回了外院正厅。
东城早等在廊下,见九公子过来,忙躬身揖礼:“仆查探清楚了,共十九人,由韩君子领了。”
姓韩的那人?九公子眸子一闪,脚下不停,淡声道:“进屋回话。”
“是。”东城急忙探身掀起来棉帘子,等九公子进屋,这才又松了手跟进去。
廊外风声呼啸,刮的棉帘子忽荡翻卷,屋里的热气儿一时散了大半儿。
九公子在上首榻座上坐下,食指指尖儿叩了案桌,数声之后,手势一顿,点漆般的眸珠瞟了东城道:“这么说韩君子也在?”
东城垂手道:“是,仆见这些人中有个高高瘦瘦,走路一瘸一拐的男子,疑心就是曾经谋害过夫人那位,仆便伏近了多听一会儿,果然听见有人叫他韩君子。”
九公子唇角一挑,这些人敢谋害那个小东西,再肆无忌惮来浮云山抓人,无非是以为自己远在河外。
如今倒要看看,这些人有没有本事回去。
“放这些人进照水林。”九公子说话的腔调不急不缓,只是配上眼角眉梢之间隐隐透出来的三分冷然再四五分讥诮之意分明就是森然杀气。
来半间亭必经照水林,原本铁棘领着人将林子守的如同铁桶,要是放人进来
东城拧眉想了,正觉的不妥,抬头又觑见九公子,头皮剎时一紧,急忙垂头躬身道:“是,仆即刻传令铁棘。”
说了“即刻传令”,东城又听见上首榻座上“锉锉”两响,这汉子便仍旧垂手躬身,站着不动。
过了片刻,九公子缓缓又道:“除了韩君子,其余人尽数杀了,去罢。”
听到九公子果然撂了话,东城脸色一肃,沉声道:“是。”应罢退后两步,这才转身掀了帘子出门。
棉帘子一掀一合之间,冷风又席卷而入。
九公子看了翻扬不定的棉帘子,默然良久,缓声又道:“调三十人护住客院。”
风声呼啸中,门外有人应了喏,须臾,便有脚步声渐奔渐远。
子时过半时,一群彪壮汉子到了照水梅林。
看见密砸砸的树林子,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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