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相助,这里终究不是自家地盘。再有人多眼杂,叫底下仆妇看见了,不定又翻腾出来什么闲话。
萧仪眸光一闪,抬脚拐下石板道。
两人便沿着树丛间一条偏僻小路,绕去了后园。
萧仪一去不返,谢姜心道这人整天神出鬼没,不定又去捣弄什么事儿,便自家审自家的。
屋子里暖气逼人,她便示意北斗去开窗户。
窗扇一开,屋子里刹时一凉。
她这才转眸看了行舟道:“你们称陈元膺为君候,他是陈王嫡子罢。”
行舟神色木然,只垂眼看了脚尖儿,好似没有听见谢姜问话。
谢姜淡声一笑,却也不以为意,又道:“我只想知道三件事,这三件若是答好了,我应诺放你走,如何?”说罢,左手肘往桌沿上一搭,弯了食指,指尖儿在上头“锉锉”敲了两敲。
行舟低头垂眼,又颊上肌肉紧绷,似乎准备咬紧牙关不开口。
能做到贴身心腹,身手好脑子灵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嘴严口紧。
谢姜原本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撂话,问过这句,见他摆出咬牙死撑的架势,淡声又道:“这三件事……一:永祥里幸存下来的那些人在哪?”
行舟听了额角一跳,不由自主抬头去看谢姜。
“怎么,出乎意料了?”谢姜微微一笑,直视了行舟道:“你们以为可以瞒的风雨不漏,岂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过是早晚而已。”
贴身跟了陈元膺四五年,行舟绝对不笨。
这会儿听谢姜直问永祥里那些村民,便明白她知道的消息,恐怕早已是出乎意料之外。
行舟便冷声道:“那些村民送去了河外。”
这算是答了第一问。
就算河外千里茺芜,只要知道这些人还活着,怎么都好。
谢姜暗暗吁了口气,抬手伸了两拫指头,对了行舟一晃,又道:“你们为什么非要人皮画?”
行舟听了,脸色刹时一白,低头想了片刻,这才又抬头看了谢姜,涩声道:“我只知道画上有特别的标记,至于标记的是什么,只君候一个人清楚。”
与陈元膺打了几次交道,谢姜早看出来此人不仅生性冷酷无情,更是疑心重。
要是人皮画关系重大,他不让手下们知道,也算是正常。
谢姜便抛开这个,缓缓又伸了中指出来,道:“第三问……从我身边三番几次救走陈烹又放走韩君子的是谁。”
行舟听了一怔,怔忡片刻,皱了眉问:“夫人问的是……那回在乱石丛?”问了这句,似乎觉得不妥,急忙又解释道“乱石山那回,我也去了。至于谁放走了韩君子……我确实不知。”
其实谢姜问过了这句话,立时便察觉到问错了。
先前在黄花镇,她夜审陈烹的时候,曾有人扒了后窗偷窥,且不论这人是想救人还是准备杀人灭口,总之她跳窗户逃走时,北斗看见那是个妇人。
再有斗仓镇,当时就算有人设计,先派在客栈前哄闹,而后再趁后园人少之机偷放韩君子。
当时偷袭乌七的人,要是不对自己万分熟悉,根本不可能将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轻而易举就放走了韩君子。
谢姜疑心身边有旁人的眼线。
这个眼线……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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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欲求证截下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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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为疑心旁人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谢姜才想从行舟嘴里掏出来点实话。
只是她想不到这种事,陈元膺连心腹手下也瞒了。
“既然三问你都答了,我自然信守承诺。”谢姜失望归失望,脸上却是声色不露,转眸一瞟乌铁山,吩咐道:“明天派人送他去河外。”
行舟猛然抬了头,似是不相信般看了谢姜,看过几眼,又扭脸去看乌铁山。
乌铁山冷冷一哂,上前扯了他的胳膊,沉声道:“放心罢,我家主子绝对与你家主子不同,走了!”
几次三番行刺,又几次三番偷画,行舟实在想不到谢姜会轻易放过自己。
行舟抬头看了谢姜,犹豫不定片刻,终是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抬手长揖到地道:“多谢!。”随后一言不发,随了乌铁山出门了厅门。
刚才乌铁山押着行舟进去,乌十一便守着门外。
这会儿见了两人掀帘子出来,乌十一上前道:“长兄,夫人她……。”
乌铁山吐了口闷气,沉声道:“夫人虽非君子,却也重然诺,走罢,挑几个人送他去河外。”说着话,扯住行舟下了迥廊。
乌十一挠挠头,便随后跟了。
三人绕过藤花架子,前头乌铁山将将走到影壁墙下,左侧垂花门里人影子一闪,留白探出身子,对走在最后的乌十一招手道:“十一!十一……。”
刚才还大大方方在正院里进进出出,怎么这会儿扒住门,伸头探脑的,倒是鬼祟起来了?
乌十一皱皱眉,抬眼见乌铁山听见响动,也是回过头来,便低声对乌铁山道:“长兄,这人怕是有急事儿,我过去看看。”
近些天乌家兄弟与留白泼墨这些人,不仅合在一起轮值守夜,晚上闲了,倒还会较较武技,比比箭术刀法。
因此上两方人惺惺相惜,早混的熟了。
乌铁山便道:“去罢,快去快回。”
乌十一大步拐回来。
等他出来垂花门,留白上前一把便扯住道:“来来……我有事儿说。”边说,边扯着他的胳膊往墙根底下走。
这人神秘兮兮的,乌十一见了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便眨眨眼,闷声随着过去。
到了墙根儿底下,留白这才松手,再眼珠子左斜右瞄,看了周围没有人,便转过来小声道:“刚才后园子里来了刺客。”
“刺客?”乌十一浓眉一挑,沉声问:“来刺杀夫人?人呢?抓住了还是跑了?”
他一连问了几问。
两个人都是出身护侍,说起话来又都习惯简单明了,除非必要心需,谁也不会说废话。
留白摇摇头,干脆长话短说,道:“刺客要杀的是行舟,只当时我家主上料到会有这样一出,早挑了人假扮成他,以诱人前来。”
乌十一听了,两条浓眉一拧,想了想,拿眼盯了留白,等着听下文。
被个糙汉子直盯盯盯着看,留白不由去瞟墙上的花砖,道:“泼墨几个了刺客,只是这人也算是条汉子,眼见逃走无望,只说了半句话就服了毒。”
服了毒,那不就是死了?
乌十一见留白两眼溜来溜去,就是不抬脸直视,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人死了就死了,找我做甚?我还有差使要做,告辞!”说罢,抬了腿就走。
“哎哎!听我说。”留白忙伸了手拦住,仰脸看了他道:“十一,我家主上疑心刺客是姓陈的手下,想让行舟去认认。”
要真是姓陈的派了刺客,作为心腹,行舟铁定认识。
乌十一浓眉一展,嗡声道:“好,你去后园里等着罢,我这就去喊长兄。”侧身错过留白,大步进了垂花门。
留白挠挠头,嘀咕道:“九夫人身边尽是怪人,成了……只要截下人就好。”左右瞄了一圈儿,拔腿直奔后花园子。
此时天色渐晚,一群群灰雀儿在树梢上盘旋了一会儿,纷纷钻进树丛里。
石板路两边,一时“叽叽喳喳”煞是热闹。
留白到了后花园子,仰脸看见萧仪负手站在石屋前,又身后站着泼墨并另个护侍,便大步过去揖礼道:“启禀主上,乌十一应承等会儿送行舟过来。”
要行舟过来认人,不是要找谢姜,怎么会找乌十一?
萧仪丹凤眼微微一眯,转瞬由他脸上一扫,淡声道:“怎么说?”
留白垂了手道:“属下在外头听见九夫人要送行舟去河外,便在垂花门外将人截下了。”
怎么会这样快就放人了,难不成这小人儿有什么打算?萧仪不由皱眉。
听得身后泼墨咳嗽了一声,萧仪恍过神来,抬眼间正见乌铁山上前揖礼道:“见过郎君。”
“嗯。”萧仪略一点头,便转了眸子去望远处。
这边乌十一送行舟进去石屋,片刻便与泼墨两人又领了行舟出来。
泼墨上前道:“禀主上,行舟认得这人。这人名叫青帆,原来是陈元膺的随身护侍。”
萧仪眸光沉沉,斜过去看了眼行舟,而后又一转,定在乌铁山脸上,道:“夫人要送他去河外?”
这人声调发寒,且两颗眸子喜怒莫测,仿似深不见底。
乌铁山一惊,忙躬身道:“夫人许诺……他若是答了三问便留他一命。”
萧仪眸中了然之色一闪,便背了手闲闲踱步子。踱过几步,抬头看看天色,便又脚尖儿一转,径直上了往前院去的青石小道。
一个字没有,就这样子走了?
“呃……。”乌铁山看的目瞪口呆,浑忘了自家躬着身子仍是揖礼状。
“主上的意思,既然夫人许诺就应当应诺,快去快去!”慌慌张张解释了这番话,留白忙拔腿去追自家主子。
冬季天总是黑的早些。
刚才还是日落西山,不过一会儿,暮色便沉沉笼罩下来。
萧仪上了正房台阶,抬眼看见北斗站在板凳上,正往房檐上挂灯笼,便淡声问:“夫人可在厅里?”
北斗瞄见是他,边踮脚托了灯笼挂上,边脆声道:“夫人刚用过饭,郎君自已进去罢。”
萧仪见寑屋里透出光亮,又风刮起来厅门上挂的帘子,里面似乎也是灯火通明,便伸手挑开布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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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避锋芒连夜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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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里果然灯火通明。萧仪便迈步进去,甫一进去,就见谢姜坐在右侧榻座上,胳膊肘支了案桌儿,一手托腮,另只手的指尖儿轻轻磕着桌子,又眉尖儿微拢……似乎想什么入了神。
看见她,萧仪神色一缓,闲闲踱过去,到了她身后略一弯腰,道:“夫人在想什么?”
谢姜只觉的耳畔上一痒,似乎有羽毛柳絮之类的搔了,身不由己地转身抬头……
两人刹时鼻尖儿碰着了鼻尖儿……
此时因帘子一掀一荡,屋子里进了冷风。
门口的鹤嘴灯,连同两列案桌上的烛台,一时跳跳烁烁,明灭不定。
眀灭闪烁的光影下,萧仪只见谢姜黑而大的眼珠向鼻尖儿间一转,刹时成了斗鸡眼儿……
再然后……两颗黑而大的眼珠又向上一溜,刹时定在自家脸上!
萧仪看了可笑,便唇角一挑,凝神看了谢姜道:“夫人……。”
这一声直是柔情万千,又愁肠百转,再情深锦绵无尽……
谢姜机灵灵打了个冷颤,身子向后一仰,这才想起来道:“呃……萧郎君什么时候过来的?”稍稍一顿,又道:“我是说……你怎么来了?”
刚才两人鼻尖儿碰着鼻尖儿,谢姜这一仰身,两人顿时错开了空子。【△網。】
萧仪心里暗道可惜,差一点就……,脸上却一片光风霁月状,慢慢直起来腰,坦然自若道:“酉时中,陈元膺派护侍青帆来杀行舟被泼墨抓获,只可惜……这人自知脱身无望服毒自尽了。”
这人不拉不拉,几乎不带喘气儿不带停顿,瞬间说了一大串子。
谢姜眨眨眼,再眨眨眼,直眨了七八十几下,这才想明白他话里到底什么意思。
再瞅他撩了袍摆,施施然在自家左手边的榻座上坐下。
谢姜便扭到左边,眸子向了萧仪上下一扫,道:“你怎么知道刺客是陈元膺所派?行舟认识?”
“嗯……。”萧仪正要张嘴,转眸间便见谢姜两颗黑眼珠瞬间向上,又瞬间向下,再一转,又定在自家脸上。
这么秋水横波般一睨一瞟……
萧仪只觉得眼前人眉眼精致如画,再狡黠灵透的小摸样直叫人爱煞恨煞。
他这般一爱一恨,便顿时一噎!
谢姜看他呆呆怔怔,似乎整副心思都飞到了别处,不由拿手在他眼前晃晃,奇怪道:“怎么了?嗯?。”
“咳!”萧仪收回旖旎心思,道:“行舟认出来他是陈元膺的随护。”
说了这句,想想刚才有些……他便又柔声解释:“我想……青帆要是不回去复命,依陈元膺的性子,必然还会再派人。”
谢姜听萧仪提起来这个,想了想,便点头道:“刺客不回去复命,一来是失手被擒,二来是没有完成差使。这两种,不管是哪一种,幕后指使者都会再派人来探,郎君说的不错。”
听她认可了,萧仪唇角一挑,再接再厉道:“青帆还有个差使,便是要掳走夫人。”
陈元膺要掳人?
……这人一脸正色,想来不会说假话。
只是……陈元膺准备掳人,难不成又发现人皮画是假的?
要是真发现又上了当,姓陈的心狠手辣,又在栎阳城经营多年,他要是脑羞成怒起来,到时候难免又会伤及无辜。
谢姜曲指叩叩桌沿儿,叩了几下,转眸看了萧仪道:“依郎君来看,在栎阳城里,陈元膺敢有大举动么?”
刚才谢姜叩着桌沿想事儿,萧仪就时时注意了她的神情变化。
此时自是猜得到她是什么心思。
萧仪微微摇头道:“这个难说。”
难说……谢姜眉尖儿微拢,一时没有再开口。
萧仪便也默默坐了。
夜色渐沉,桌子上的蜡烛已是燃下去了大半。
烛泪顺着烛台一滴滴淌下来,火苗儿间或“噼啵!”一炸。
萧仪眸光自谢姜小脸上一扫而过,转而看了烛台上跳烁的火苗儿道:“与其天天严防死守,夫人不如换个隐秘的地方住。”说罢,眸光一转,又转回来看了谢姜。
谢姜眉尖儿一舒。
是了……原本是你试探我,我试探你,两方都在暗处较劲儿,现在自家成了“活靶子”……倒不如再退而结网。
此时萧仪见谢姜眉尖儿一舒,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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