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当赵显出现在京郊外的绛河时,大家均:“…。”翻了个白眼以表不屑——这么大把岁数的官儿还能跟个愣头青似的,冒冒失失就惹了而左尚书不舒坦??
这么多年的官场沉浮,真是喂了狗了。
大家对赵显持不看好态度。
甚至外有赌坊关于“新来的这位赵大人是五天打包袱清修还是十天”这一中心要点,展开了一赔二十的讨论。
赌坊赌的,甚至都不是“新来的这位赵大人究竟能不能破案子”…
反正就没人觉得赵显能破这个案子。
连赵家小厨房被赵显风姿倾倒的烧火丫头都不认为。
赵显颇为沮丧。
大家不看好赵显原因有二。
前有数十官吏栽在这绛河河畔,后因这河里的东西实在邪性。
邪性得到了什么程度呢?
绛河东岸,无激流无暗涌,无礁石也无暗弯,瞧着倒是一条宽广无波的好河。
然而,每年,翻在绛河东岸的船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朝廷派水性极好的老船家下去摸底,下去了五十个,能上来十个就算老天开眼。
奈何,这绛河是贯通南北,货运进京的必经之地。
避都避不开。
故而,这河成了朝廷,特别是刑部眼中的心腹大患。
毕竟…每次翻了船坠了河死了人,刑部都会被拉出来溜溜。
左登全也表示很无奈啊。
这明明是巡城营备司的事儿!
不能一沾了血,就变成刑部的烫手山芋了啊!
无奈归无奈,这烫手山芋不仅甩不掉,还跟了一届又一届的刑部尚书。
跟到左登全这一届,他显得特别霉——前段时间,皇帝新宠的一位马贵人的侄儿下江南狎玩回京时就是走的这条道,一不留神就翻了船,一不留神就死了人,一不留神因该纨绔欺男霸女风评甚差,连个下去摸他尸首的船家都没有,马贵人活不见侄儿,死不见侄儿尸体,崩溃了。
马贵人一崩溃,打扰皇帝练功了。
皇帝也怒了。
皇帝一怒,便命左登全彻查。
左登全估计心里也在骂妈了个巴子,老子又不是俸禄拿得要多些,老子又不是科举的分要打得高些,前赴后继的刑部尚书都没搞定的秤砣,老子就能搞得定了?妈了个巴子,老子不舒爽了,赵显那个龟孙子还撺掇那群读书人来赌刑部的门!?
妈了个巴子,这回就让赵显去填炮灰!
以上,均为官妈妈脑补。
左登全也说不出极富四川方言的那五字经纶——妈了个巴子。
对于官妈妈的猜测,檀生表示赞同。
同时转身,檀生就交给官妈妈一叠厚厚的银票,粗略数来怕是有千来两银子。
“去!给翁佼送去!”
官妈妈愣了愣,“干嘛呀?”
“让他给我找家靠谱的赌坊下注!”檀生豪气顿生,“全部下下去!”
这是自家姑娘所有的私房。。。
官妈妈哆哆嗦嗦地接了过来,“下…下到哪里呀?”
“下叔叔赢!”檀生仰头道,“翁佼出面,赌坊会愿意开这个盘口的。照定京城的说法,叔叔是输定了,这盘口能开到一比五十!妈妈,这是一千两银子,你自己算一算,翻五十倍是多少银子!?”
官妈妈吓呆了。
她没文化,大字不识一个。。。
可她也知道,一千两银子翻五十倍是五万两银子啊!!!!!
五万两银子!!!!
我的妈呀!
这要卖多少块豆腐啊!
官妈妈瞠目结舌,“姑…姑娘…这怕是不好得吧!万一输了岂不是血本无归!赌…赌…赌钱到底不是闺阁女儿该干的事儿啊…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姑娘…”
檀生把银票轻飘飘地往官妈妈怀里一塞,抿唇笑了笑。
“这不叫赌博。”
“稳赢的事,不叫赌博。”
“这叫趁火打劫。”
小姑娘抿唇浅笑,眉眼浅淡,很是乖觉。
赵家的稀饭已经清汤寡水了。
她捞钱,还能去哪儿捞?
目光要放长远。
广大赌徒的荷包永远都是胀鼓鼓的。
她不掏,赌坊老板也会掏啊。
那还不如她来掏。
官妈妈脸青面黑地揣着一千票银票找到了翁佼,把来意一说,翁佼如窜天炮般一窜而起,“我一好好的读书人,我哪儿知道什么赌坊!什么下注!什么盘口!什么出老千呀!什么一方一万打鹧鸪啊!叫你家姑娘莫坏我名声!”
官妈妈左右环顾了一下。
她如今正身处一条酒肆、赌坊、胡商环绕的小巷,巷口还有几拨蓬头垢面的醉酒流浪汉勾肩搭背地前后脚进来。
她在这个小巷找到了这位翁家大郎君。
然后这位翁大郎君告诉她,他其实是一位清白的读书人??
官妈妈学着自家姑娘的样儿,把银票往翁佼怀里一塞,轻声道,“三个点。”
翁佼剑眉一抬,顺势将那银票揣进袖中,“成交!”
三个点。。。
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
不亏不亏。
只是被翁佼那个智障敲诈一千五百两银子,深感不爽!
檀生点点头,心里暗想,等许纨绔回来,看她怎么告黑状!
万事俱备,只欠五万两银子了。
檀生在等。
等赵显崩溃后,亲自上门求她。
赵显距离崩溃的地步不远了。
绛河一带风平浪静,马贵人侄儿乘船而归的时节刚好避开了涨潮,他晚上一次,白天三次亲至绛河沿岸仔细查看,查看到最后,赵显只觉那马贵人的侄儿命就该绝于此,否则实在无法解释一条连个浪都翻不起来的运河是如何把他那条千钧沉船给弄翻了的!
可赵显总不能到左登全面前说,“我查了,马贵人她侄儿是被阎罗王收走的,咱们凡人没办法解。”
就算左登全脑子错乱信了,拿到皇帝面前,皇帝能信吗?
檀生仔细想了想。
嘿!
搞不好皇帝还真会信呢!
毕竟皇帝连练气功会延年益寿这种鬼话都信了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发了这笔横财就能隐退了(中)()
但是。
檀生认为,不能将发财的机会寄希望于皇帝的智力。
毕竟皇帝的智力起伏不定此事常有,而发笔横财就能归隐这等机会不常有。
所以。
檀生决定按捺心神,静待大鱼上钩。
这厢檀生气定神闲地算银子,那厢赵显苦大仇深地破案子。
他初进京,单打独斗叫不动善泅水下潜的卒吏,赵家被掏空,刑部不支持,他压根就凑不起银子请上一班专门打捞河中沉物的班子,甚至没了李质朴做后盾,他连审个人都无法实现。
赵显接手这起案子不到十日,两鬓变得斑白。
如真叫他放下认输,他亦不甘心。
左登全是喊响了的。
如果他做不到,那么修撰法例的清幽小院欢迎他。
左登全是没有贬谪他的权利。
可是身为刑部尚书,左登全有足够大的权利调动他的岗位。。。
实在不甘心!
他埋头苦读数十载,不是为了避世在一个清幽小院里编撰文书法例的!
赵显四处碰壁,四处封死,四处不通。
赵老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既怨怪李氏心狠嘴硬,李质朴心硬如铁,不出面斡旋帮忙,更怨怪檀生惹出事端后避之不及,反而要阿显豁出颜面去收拾,也怨怪秦姨娘不懂事,平白惹了李氏生气也不知收敛!
然而,李氏还在娘家,赵老夫人收拾不到,
秦姨娘身负命中带子的众人,赵老夫人舍不得收拾。
檀生或许是能帮赵显翻盘的唯一人选,赵老夫人不敢收拾。
故而赵老夫人将怒气与担忧憋在胸口,接连几日都在咳嗽,咳得痰中带血了,赵老夫人才慌了,又忆及之前在马车中被檀生气得吐出的那一口老血,害怕命不久矣,赶忙瞒着赵显请了大夫来。
六安一五一十全袖着手告诉给檀生听。
檀生点点头,“找个机会告诉叔父吧。”
六安一愣,“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在这节骨眼上告诉老爷…”
“老夫人的命重要,还是叔父的仕途重要?”檀生轻声道。
当然是。。。
六安想了想,在老夫人心中,必定是叔父的仕途更要紧啊!
可这话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这个家成什么了?
六安抿了抿嘴,“老夫人…不让…”
“老夫人让你把这些事告诉我了吗?”檀生神情淡淡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既然连这些话都告诉我了,又何必再在乎一件老夫人不让你做而你做了的事呢?”
六安低头攥住丝巾。
官妈妈递了一个小银馃上去。
檀生声音放缓,“这也是为了老夫人好,叔父手上的案子再重也重不过自家老娘的身子骨,更何况…”檀生话头微微一顿,展眉笑了笑,“更何况,这案子也不一定就是无解啊。”
六安猛一抬头。
当日夜里,赵显一回府便直奔松鹤院,哭得檀生在厢房中都能隐约听见。
没多时,赵管事就过来请檀生了,态度恭谨,腰杆弯得头快挨到地上了,“老爷请大姑娘往松鹤院去一趟。”
“所为何事?”
“老爷倒是没说,只说请大姑娘去一趟…”
赵管事的腰佝得更低了。
檀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心里不觉得扬眉吐气,只觉得自个儿对得住无量天尊了。
这赵管事是赵家远亲,深得赵显与赵老夫人信赖,上辈子见着她,这赵管事跟见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似的,张口便是责骂“大姑娘顶好稳重收敛些,别叫老爷与老夫人烦心”,檀生也不明白为啥这赵家连个得脸的管事都能冲她大呼小叫,如今倒是明白了。
还不是因为她没用。
现在她有用了。
她能对腰弯得比桌子角还矮的赵管事大呼小叫了。
可她不想。
她不是她们。
甚至她都不是纯正的赵家人。
她做不出来以利益论亲疏的派头。
“好。”檀生走在赵管事身前。
离松鹤院越近,赵显的哭声便听得越清晰。
檀生单手撩开竹帘,见赵显跪在赵老夫人床榻前,赵老夫人头戴抹额,面色苍白,手悬吊吊地垂在床前。
檀生低下眼去,只见一只枯槁如鸡爪的手。
“祖母,您哪里不好了?”檀生情真意切。
赵老夫人抬了抬耷拉的眼皮,目光复杂地看向檀生,半晌之后方单刀直入,“你说,你有办法解这个难题?”
檀生不置可否,只是斜坐在榻前,探过身去为赵老夫人理了理靠枕上的流苏穗子,蹙眉文不对题,“听院子里的人说,您都吐血了?您年岁大了,要好好将养自己。几间铺子近日收益都不错,我叫官妈妈去给祖母您买几盏燕窝来养一养身子可好?”
赵老夫人喉头中稍稍降下去的血气,再次翻涌而上。
什么时候,她吃盏燕窝都要孙女孝敬了!?
噢。。。
从赵檀生把赵家搬空了的时候。。。
赵老夫人胸腔起伏,几个大喘气后,方连声高道,“我问你,你可有法子!?”
赵老夫人的突然抬高声量,导致其又开始咳了。
檀生默默缩到一旁,给赵显涕泗横流着为自家母亲奉上痰盂腾位子。
赵老夫人咳了许久,赵显又是拍背又是顺气,总算将赵老夫人这一口气顺了一下去。
赵老夫人面色潮红,看檀生的目光好似一只秃鹫在看自己的猎物,“你若有法子,就说。你已经把赵家大半的家私都捏在手上了,赵家待你不薄。若是你还有要求,就提出来,老婆子斟酌着看能不能满足…”
赵老夫人眸光一黯,“只是有一点小姑娘你要想好。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还没定亲,祖母完全可以睁大眼睛帮你找个好的。”
自然,祖母也可以睁大眼睛帮你找个烂人。
论你有再大的本事,再精明的心胸,也跳不出夫家的坑洼。
快到赵老夫人的底线了。
她开始威胁人了。
檀生舒朗地笑了三声,笑完后方才开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祖母如今急得躺在病床上,叔父日日不归家只为破案子…婶娘倒是躲在娘家看笑话,檀生也姓赵,檀生不可能放任别人看我们赵家的笑话。”
檀生三两句便将李氏划成了别人。
姜是老的辣,赵老夫人直接发问,“你想做什么?”
檀生笑得甜甜的,“阿俏不想做什么呀,阿俏只想让祖母看清楚,婶娘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并且,还是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外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发了这笔横财就能隐退了(下)()
【阿渊终于有下了,阿渊这样美丽的宝宝,对于标题自然就随性了些…大家么么哒】
赵老夫人心头一凛。
赵檀生是想让李氏从赵家滚出去吗?
不不不。
虽然李氏没有生儿子,可李氏背后还有个李质朴,李质朴忙是帮不上的,可落井下石倒是有一臂之力的。
不能和离,不能休妻,甚至现在不能和李质朴正面翻脸。
如果李氏能自己犯错就好了。。。
赵老夫人目光虚浮,脑中千回百转。
“阿俏,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显不明所以,口中发苦轻声问道。
檀生转过头来,一脸理所当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给叔父与祖母提个醒,让你们时时刻刻都记得婶娘不姓赵。”
所以,一旦李氏出什么差池的时候,请一定一定一定记得这一点。
赵老夫人没有再问檀生此次出面解围,需要什么代价。
可到最后,她也不敢相信以赵檀生的个性,会什么也不要地帮这个忙。
故而,赵老夫人这些时日待檀生很好。
赵家没家底了,送不起好东西,只能送点红枣汤羹、碧玉粳米粥之类靠精致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