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生内心瞬时崩腾过千匹汗血宝马。
这种事情,你随随便便就讲出来了,真的好吗…
檀生快哭了。
“噢,此次我去北疆,顺道挖一挖霍举的墙角,动一动他的根基。此人是信昌侯麾下大将,若再立功回朝,信昌侯权势岂不滔天?”许仪之规规矩矩地将话给补全乎了。
檀生真的要哭了。
她只是一个小神棍。
对这些事情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今日…世子爷说的话…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赵大姑娘身影僵硬。
许仪之见状不由笑起来,“说起来,赵姑娘还欠我三个卦呢。”
这个可以有。
檀生点点头,“你想怎么算?算生辰八卦?五行阴阳?测字看相?”
“测个字吧。”许仪之轻笑,一派风光霁月之景。
檀生问,“测什么字呀?”
许仪之偏头想了想,兀地展眉一笑。
少年郎剑眉入鬓,星眸远光,如雨后暖阳又似舟拨轻碧。
“测个檀字吧。”
“赵檀生的檀。”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赵檀生的檀()
檀生的脸“唰”地一下从耳根红到了下巴沟。
这是测的什么字呀!
为什么要测她的名字!
这死纨绔长得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一腔杂心思!
檀生闷了闷。
许仪之只觉得好看。
他家阿俏绯红一张脸,像颗刚落地的粉桃儿。
“檀字。。”檀生稳了稳心神,拿出职业素养来,“檀为浅绛,带血,此为不吉利。北疆战乱纷纷,刀剑无眼,世子爷最好多加主意,否则或有血光之灾。再者,檀字为木亶,木为五行次首,若世子爷遇到祸难往林中藏躲,或能因祸得福。亶,自说文解字而出,意为多谷,多谷丰收为吉兆,北疆一行,世子爷将收获颇丰。”
总的来说,就是结局一定是好的,只是途中或许会遇到艰难坎坷,但是一定能逢凶化吉。
不得不说,咳咳咳,这是这世间大部分神棍的算相说辞。
照檀生的习性,下一步应该开始推销保命符了。
檀生抬眼看了看,许仪之算熟人,再坑他,于心不忍。
许仪之一听檀生一本正经说这么长段话,便舒朗笑开,“阿俏,你且告诉我,你是当真算出来的呢?还是来糊弄我的呢?”
檀生:“…。”
早知道就坑他没商量了!
“信则有不信则无!”檀生莫名气鼓鼓,这测字还是算她的拿手功夫的!算十卦还是有个三两卦是准的!
你不信!
你不信还测!
还拿她的名字测!
是不是逗她玩呢!
“北疆正起战乱,你又是微服前往,一不注意便有血光之灾岂非容易?”檀生强行辩解,“更何况,你的身份本就敏感,若是遭霍举逮住,难道他不会趁此良机大做文章吗?让你仔细些注意些,你便说我糊弄…”
“嗯,晓得你没糊弄我,晓得你在意我能不能保命。”
许仪之笑意深到了眼底。
檀生脸上的红,一下从下巴沟深入进了颈肉上。
她本就生得白生得严,如今肤容再一红,就像那三月枝头的秾夭李桃,点缀着清风与怯意,叫许仪之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自称情场老手,实则妇女之友的翁佼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欢喜一个姑娘,不是看你想不想把她捧在手心里,而是要看你想不想把这姑娘恶狠狠地压在胸膛里。
如今的他,就很他娘的想把这姑娘一把揽过来,揉化在胸膛里。
许仪之稳了稳,再道,“这期间,若有事就去找翁佼。那厮虽形似浪荡,可实则靠谱,应了你十分,绝不短你半分。”
车厢里气氛叫人难熬。
檀生苦活二十余年,自诩见惯人情悲欢,可如今这样的气氛却叫她极为陌生。
有点暧昧,又有点温情。
檀生心下打鼓,一方面为自己鼓气,算上上辈子自己不算个情场老手,也算是个二婚妇女,如何能叫这死纨绔三两言语就诓骗了去;另一方面又不要脸地眼瞅着自个儿对许仪之的称呼从“许公子”到“世子爷”再到“奉权”…
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敌军太强大。。。
“你可听见我的话?”许仪之见小姑娘没反应,沉声再道,“怀璧无罪,定京城不比南昌府,你纵然经此一战名声大躁,可难免会惹怒各方势力,暂且不说在定京城中各自盘踞的道人,就是一个李质朴认真起来也够你喝上一壶。更何况,你现今一番手段榨干了赵家,赵显他娘难说不会借李氏之手难为你。腹背受敌,我又远在北疆,你千万不要逞能。”
许仪之的语气不容置喙。
是…敌军强大得让人不战而屈啊!
檀生别过脸去,闷闷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的脖子修长美丽,像一只颔首待立的天鹅。
许仪之笑起来,“此次我去北疆,还有一事。”
檀生偏头一声“嗯?”
“白家后人或许潜伏在北疆,若是能找到他,也了了一桩心事。”
檀生猛地抬头,声音发颤,“白家人…真的还有人活着?”
“猜测。”许仪之本不欲提早告诉檀生,害怕又是一场空欢喜,“只是猜测,但是你要记得你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有他,有东岳观那位道长,有官妈妈,还有几株农作物。
赵显的懦弱会被定京的繁华与无情日渐放大。
他害怕他的姑娘承受不了。
所以还是说了吧。
就算还拿不准,至少也能有个寄托。
檀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她突然兴奋起来,又是斟茶又是端碗碟,明明欢喜却无端克制。
他家阿俏眉飞色舞的目光让人心疼。
许仪之鬼使神差地拿手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鬓发,揉完之后便如触电一般闪了回来,“我我一定帮你找到人。”
君子一诺,千金。
许仪之不是君子,所以他的承诺还要贵一点。
起码万金。
他一定会帮他家姑娘把人找回来的。
一定。
檀生鬓发间有陌生的触感,叫她突然愣在原处。
直至马车避开那一众书生,驶进赵宅之内,檀生才愣愣地下了马车,再愣愣地看着那马车从赵宅离开。
谷穗赶忙来扶,“姑娘,你怎么傻了…”
你才傻了,你全家都傻了!
檀生掩饰般地低头抿了抿鬓发,“…被蚊子叮了一口…”
只是没叮在皮肉上。
叮在了心上。
谷穗嫌弃脸,“这死蚊子命还长咧!秋天都到了还不死!”
马车从书生堆里趾高气昂地驶过,死蚊子许仪之坐在马车里,埋着头,漫不经心地拿手就着一不小心泼洒在木桌案上的茶水渍画画写写。
“爷…”许千听了一路,谁家的爷谁知道,反正他在暗影出生入死十来年就他妈没听过他家爷以如此缱绻情长的语气,听得他都要吐了,“您何不直接去赵家提亲呢?这名不正言不顺的,马车都要赶两趟。”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徐图之。”
“那您也不怕赵姑娘给跑了!赵姑娘样貌在定京城里能不惹来豺狼虎豹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急不得缓不得,松不得紧不得,方行军。”
那桌案上的茶渍快干了。
水渍风干,隐约间藏了一个字。
檀。
赵檀生的檀。
许仪之眸色一深,向后一靠,胸有成竹。
第一百四十章 残暴一枝花(上)()
许仪之那一鞭子,抽花了白面书生的脸,也抽颓了那一众读书人的势气。
赵宅门前可算清净了一两天。
第二日,京中传来国子监伴读学士陈盛回家途中被匪类劫财重伤,不治而亡的消息。这个消息倒未曾引起波澜,一个小小的国子监文官一无权,二无势,三无家族,死了就死了,报到刑部去,刑部如今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管得到一个伴读学士的死活。
到第三天,赵家门口情势回炉,甚至有愈演愈烈之趋。
傍晚时分,赵显出了门子后驾马车回府,马夫被门前风平浪静的假象所迷惑,一不留神选择从大门回府。镇国公府的马车,书生不敢惹。
赵家的马车,书生一看,顿时群情激奋。
如一滴水,掉进了油里。
之前的平静都好似韬光养晦。
书生们一把簇拥而上,誓要把马车掀翻在地,口中叫嚣着,“还命来!”、“官不官矣,国不国矣”、“苍天有眼无珠!”
赵显紧紧抓住车辕,车夫见势不妙,盘算了一把,这车中既不是他们家大姑娘,也不是他们家官妈妈,故而当机立断顺势而为——缩到了车底。。。
马车越渐向一边倾斜,赵显慌乱之中从挑开车帐从车厢赶忙佝头出来!
眼见有人从马车里出来,书生们当下欢呼起来,“出来了出来了!”、“就是刑部直隶侍郎赵显!”、“上啊!”
书生将赵显压倒在地,把赵显的脸摁在地面上,人荒马乱中也不知是谁的两只手胡乱拍打在赵显的脸上!
赵显何时受过这般折辱,当即怒号,“放开!放开!本官乃朝廷命官!尔等刁民…”
赵显的话尚未说完,摁住他的那读书人手一用力,将赵显的鼻梁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一时间,两管殷红的血液就从赵显的鼻子里淌出!
赵显只觉眼冒金星,脑中一片金光!
大门“嘎吱”一声开了,冲出一列拿着木棒的小厮,读书人顿时作鸟兽状散开!
赵显被一左一右搀扶着,逃也似的进了赵宅内院,赵老夫人一见幼子如此形容,赶紧迎了上去,一边拿斯帕子给儿子擦鼻血和脏污,一边哭嚎道,“那些挨千刀的哟!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还不快去叫大夫!”
六安忙快步往外走。
“等等!”赵显一只眼睛睁开一只眼闭上,有气无力道,“别去…这事儿不好传出去…”
刑部侍郎在自家门口被一群读书人给揍了。。。
这事儿传出去就是给人乐的!
檀生袖手冷眼旁观。
是够乐的。
赵显瘫在赵管事身上,白净的脸上满是血污。
赵老夫人一声痛哭,“赵管事!去!去报官!殴打朝廷命官!这世上还有没有道理了!他周笃犯了命案关在监牢里,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周笃惹的仇家太多,被人给杀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往日只是围门,今天变成打人!之后呢!是不是要放火烧房子了!?”
赵老夫人难得失态。
檀生埋首挑挑眉。
李氏听闻此事,火急火燎赶了过来,一见赵显狼狈不堪,再看檀生稳坐泰山,不觉厉声道,“三间铺子!一千两白银!你倒是狮子大开口,什么都要到了!现如今呢!?事态可曾有半分好转?把银子吐出来!”
李氏尖利之言,让赵老夫人的目光聚焦到了檀生身上。
赵老夫人搀扶住幼子,嘴角一嗫嚅,想说些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口。
她拿不定赵檀生这本经。
害怕赵檀生当真有法子,若她出言附和了李氏,岂不是惹恼了这妖货!?
可她也觉忿忿不平!
没有道理收了银子不办事的!
“如今情势越来越烈,若是阿俏回天有力,倒不妨一试!”赵老夫人憋了一憋,却到底将矛头对准了檀生。
李氏尖声冷笑,“事涉朝堂,我本就不信这小货能有什么本事!”
“官妈妈,让厨房烧一大锅滚烫的开水。”
檀生的声音紧紧跟在李氏的冷笑声后,她眼看赵显被人轻放在软榻上,这堂中蹦跶的全都是女人,赵显虚弱地巴在软榻前阖眸养神,不觉心头泛起一阵恶心。
女人堆里长大的男人,脂粉气当真很重。
不是油头粉面的那样的脂粉气,而是软弱。
骨子里就像个没骨气的小姑娘一样的,软弱。
檀生缓缓站起身来,不看李氏,眼神看向赵老夫人,轻声问,“我只需要为叔父解围对吧?”
赵檀生有法子!
赵老夫人连忙点头。
“会给别人招惹来什么祸端,不在我的考量范畴内,对吧?”
别人是死是活,关他赵家什么事!
赵老夫人再连连点头。
“只要这一群读书人从赵宅门口离开,并且叔父完完全全从周笃一事中清白抽身,对吧?”
是是是!
对对对!
赵老夫人头如捣蒜!
“可还有其他的要求呢?”
檀生再问。
赵老夫人沉吟半晌,摇摇头,自觉面面俱到,没有任何需要补充的了。
苦主了解了。
檀生笑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拍拍手,带上官妈妈气势汹汹地向二门走去,赵老夫人思量片刻,埋头跟在檀生的身后。
五指宽的酸枝木大门外,喧嚣声不绝于耳!
檀生站在门后静静听了片刻,不觉感叹:读书人就是不一样!骂人都讲究对仗!
再待片刻,官妈妈与谷穗一人抓住大铁锅的一只耳朵,铁锅中沸水还在翻腾,蒸腾出氤氲的热气与雾气!
檀生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大门再次打开!
读书人们眼见赵宅的大门缓缓打开了,正欲举双手欢呼,却有眼尖的人透过雾气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只大铁锅后面。
“又是那姑娘!”那人语声惊恐,高声唤道。
众人惊惧!
还来不及躲!
滚烫的开水便扑面而来!
“滋滋滋滋滋!”
热水扑在地上,滋呀乱叫!热气蒸腾起来!
有的书生闪躲不及被开水溅到了皮肉,当下鬼哭狼嚎起来!叫闹声此起彼伏,赵宅门外登时如一片修罗之地,读书人们左右乱窜,生怕踩在了淌在地面上的热水!
檀生面无表情地从热气中稳步踏出。
很好。
她想泼半夜三更念离骚的这群穷书生很久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残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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