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字迹都各有各的美,丑的字迹却都丑得相同。
这字迹一潦草,加之有泥土、砖灰沾染,这乍一看分明就是一个人的字迹!
檀生抿了抿鬓发,她眼神尖,余光看见赵老夫人和赵显的身影从偏门一闪而过,檀生低低垂头将两缕有些松散的鬓发重新挽到耳后去。
李质朴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是诬陷!”贞贤郡主脸色涨红。
她不懂自己究竟为何莫名其妙陷入了这个境地!
她没有杀人!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杀了人!
有人要陷害她!
是谁?!
是不是永宁侯夫人!?永宁侯夫人是不是知道了她和袁修的秘密关系?为了保住儿子就对她下阴手?
又或者是宫里那位淑妃娘娘?她常常呛这淑妃的话,淑妃寻机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贞贤郡主心乱如麻,她今日前来什么也没有准备——这人原本就不是她杀的!断案讲究个证据,她没做过的事情,哪来对她不利的证据!她莫名其妙被拖进这趟浑水里来,许是有人想混淆视听,这才胡乱攀扯了她…她一早打听到本案主审是刑部尚书左登全,她昨夜让人送了东西过去,也四处请人带了话…她今日本就是打着露个面就能走的主意…可如今看一看,这想要诬陷她的人准备充分,誓要将她彻底拖进这件事里来!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之坏!
贞贤郡主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是诬陷!这人都死了,不能仅凭一张纸就信了他的话!”
李质朴将那封遗书拍在桌子上,眼神阴鸷,“断案自然不能仅凭一张纸就判定是真是假!故而,下官昨日夜探赵管事家中,从赵管事家中的炕下拖出整整三百两白银、五两黄金还有数件制作精良的珠宝首饰!向赌坊打听得知,赵管事之子欠下的赌债也已被全部还清,去赌坊还债的人蒙面打扮,说话京腔,言语间有维护赵管事之子的意思!”
贞贤郡主张口便想反驳,却被李质朴抢了先。
“赵管事家中的银两就是市面上流通的官银,珠宝首饰亦平平无奇,奈何你百密一疏,给赌坊还债的白银底部刻有’内造’字样!”
内造!
就是宫里传出来的!
贞贤郡主可是皇家的人,为示皇帝宠爱之意,她的俸例封邑的银子都打有’内造’制样!
这银子,寻常可是拿不到的!
擅用“内造”制样的银两流通,是要被收监入狱掉脑袋的!
市井里无人敢动“内造”制样白银的主意!
更何况,这也动不了啊!
市井里的银子暗戳戳的,纯度不高,而宫里流出的银子纯度高,颜色亮,一眼便知二者差别。
李质朴手一抬,有衙役手捧托盘躬身前来,托盘上罩着的红布一掀,里面堆了五锭元宝,银光闪闪,亮得贞贤抬手挡光!
李质朴将这银子承到左登全眼前。
左登全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心里只有一点——这位贞贤郡主做人做事当真太不小心了,竟留这么大一个漏洞让人抓…
贞贤郡主步子迈得很大,高声道,“诬陷!处心积虑的诬陷!”
“敢问郡主,您深居内宅,久不出门,这满定京有谁会冒着被砍头的风险,私自将供银流出只为了诬陷您一位年轻守寡的郡主?”李质朴语气里有明显的讥笑之意。
看客们纷纷觉得,这位大人说得很有道理。
贞贤就是不知道究竟后是谁要诬陷她啊!
没有人有动机!
有动机的人没必要!
有必要的人没势力!
究竟是谁!
贞贤郡主如今只觉自己好像眼睛花了、儿童聋了,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凡是作案都讲求一个作案动机…”贞贤郡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突然想起来,兀地抬高声量,“我没有动机杀赵夫人!我一个寡居的女人杀朝廷命官的妻室做什么??我是被人诬陷的!我任何作案动机都没…”
“不,您有。”
堂外有一个身影昂着头跨过门槛,语气清冽。
左登全觉得自己好像看见过这个突然闯进审讯大堂的小姑娘,这小姑娘长得美极了,肤白胜雪、眉目如画,面容不见喜意,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与冷傲之气。
“你是何人!”左登全轻轻嗓门。
“小女乃刑部直隶侍郎赵显亲侄女,暂居叔叔家,与死者李氏是侄女与婶娘的关系。”
“擅闯堂内所为何事!?”
“小女来,是为婶婶李氏讨一个公道来的!”檀生一抬头,眼中含泪,“郡主刚才说她没有作案动机,小女知道她有!她有非让婶婶死的动机!”
“是什么?”左登全蹙眉问。
“砰”的一声。
檀生双膝一扣,跪在地上,如哭如泣。
“小女曾看见郡主与叔父在院落中…在院落中…”檀生别过脸去,面上有大义灭亲的决绝,“在院落中行苟且之事!”
“当日,婶婶李氏也撞破了此事!”
赵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手中的佛珠直直坠地。
赵檀生。。。赵檀生…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第两百一十章 定罪(下)()
第两百一十章定罪(下)
赵老夫人眼前一白,膝盖头一软险些跪到地上。
事到如今,她才反应过来。
她被赵檀生摆了一道!
赵家被赵檀生摆了一道!
赵檀生要攀咬的诚然有那贞贤,可最最要紧的,还是要把赵显和赵家拖下水啊!!
檀生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左登全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当今办案有三宝,人证物证加屈打成招。
如今,人证有了。
这人证的证词还他妈极具煽动性和真实性——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为枉死的婶娘,含泪出面指正自己赖以生存的叔父…恰好这半大姑娘样貌美、感情真、还颇为人推崇…谁会相信这姑娘为了一己私利去构陷赵家的顶梁柱、唯一做官的叔叔啊?若赵显由此倒了,她该当如何?难道还真去东岳观自请堕道吗?
哪个正常的美貌的正活得风生水起的小姑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更何况,这一己私利的利从何来?
这证词,谁都会信。
李质朴趁热打铁高声问,“可还有人看见?”
檀生神容哀哀,“自是有的。当日赵家设宴,小女嫌戏台上太过沉闷,便与曹御史夫人一同出了戏台子,这一点当场所有夫人太太都能作证。随后,小女与曹夫人便走到了竹林里的小阁楼…然后…然后…”
李质朴接过话头,“赵夫人可曾看到?”
檀生隐忍点头,“婶娘那时情绪很是激动,可到底忍住了,并未闹开。”檀生跪在地上,形单影只,背影萧索显得特别可怜,小姑娘拿手背抹了把眼泪,神情坚毅,“婶娘是一个极好的女子,待我待赵家都是极好的,饶是那日见到此情此景,她想的也是如何将此事遮掩过去,如何才能不耽误叔父的前程…可最后婶娘竟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小姑娘声声泣泣,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一双眼红彤彤的,欲语泪先流。
赵老夫人想当即冲上去将这丫头的脸给撕烂!
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
明明是李氏不守妇道,和自己的嗣兄勾搭成奸!
现在这贱蹄子死了,就他妈摇身一变还成了受害者了,变成是她儿子和这狗屎郡主私通!
赵檀生这个小浪贱人狠心狠肠,这是想将赵家钉死在墙上啊!
她和赵家有什么仇什么怨!?
为什么非得要置赵家于死地不可!
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
赵檀生为何要帮李质朴??
李质朴做了什么?
赵老夫人眼目浑浊,强撑在赵显胳膊肘上。
堂内堂外皆人潮涌动,赵老夫人眼中好像有两个李质朴在来回晃荡,脑仁筋突突突地抽动,好像疼得在脑仁里搅动。
堂外人头攒动,有人从旁边不经意碰了赵老夫人一下。
赵老夫人顿时尖叫一声,紧跟着便喷出一大口暗红的血!
赵显高声叫道,“娘!”
一时间场面乱成一锅粥。
檀生跪在地上,轻轻抬起头来,目光冷漠地与李质朴对视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开眼睛,眼神清冷却有十足的恨意。
李质朴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惊到一般。
“赵显是你亲叔父。。。”左登全再拍惊堂木,稳住这大堂秩序,沉声道,“侄女告叔叔,天理不容,念你小小姑娘不懂世事,今次就算了,且下去罢!若再有下回,先滚个钉板再来作证!”
看客一片“嘘”声!
左登全面上瞬时过不去,可若这贞贤在他手上出了什么纰漏,天子之怒,他也担不起啊!
刑部大堂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大昭太祖皇帝是苦出身,定了条规矩,刑部、衙门审案,准允百姓围观以示公正。
那贞贤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平民百姓被左登全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一激,情绪更激动了,就跟看稀奇似的隔着栅栏对贞贤郡主指指点点,好像在看一只卖艺的猴子,并且这猴子还不守妇道,公猴子一死就和别的族群的猴子勾搭上了,不仅如此,还他妈把人明媒正娶的母猴子给弄死了!
这就不能忍了。
在场有性急的大娘气得从菜篓子里扔了条黄瓜出来!
奈何拦着栅栏,扔不到贞贤头上。
黄瓜被拦住了。
这骂骂咧咧的声音是挡不住的。
“婊—…子!”
“****!”
“她男人铁定就是被她给克死的!”
“睡了人家男人,还要杀了人家,这心肠恶毒得配千刀万剐!啧啧啧!还郡主呢!郡主也他娘的一副没见过男人相!”
法不责众,如今怒骂的人数众多,谁也不知道这骂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贞贤郡主脸色越听越白。
“赵大姑娘说的话是真是假,咱们索性叫上曹夫人来一问便知!”李质朴高声道,“曹御史刚正不阿,曹夫人秉承家风自也是清白公正,既然赵大姑娘说曹夫人也撞见了,那曹夫人自也是可当人证!”
京郊,曹宅。
安安静静的。
原本称为卧病在床的曹夫人,如今精神抖擞地坐在正堂里。
“…赵大姑娘要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说多说少都听赵大姑娘的安排。”一个老嬷嬷打扮的人颐指气使地坐在正堂左下首,“淑妃娘娘不喜这郡主许多年了,淑妃在皇上面前是独一份,娘娘说的话皇上指定听,曹夫人您攀上娘娘这根枝既是您的造化,更是曹御史的造化。”
曹夫人连连点头。
这老嬷嬷上午来的。
面生得很。
也是。
这宫里出来的,她哪儿见过呀。
淑妃娘娘和这贞贤郡主不太对付,她也有所耳闻,贞贤郡主瞧不上淑妃娘娘以色侍人,淑妃娘娘瞧不上郡主在皇上面前装傻卖癫,都是为了皇帝那点儿宠爱,两个女人掐起来正常不过,如今淑妃要抓住这贞贤郡主的把柄痛打落水狗,也实属正常。
更何况,听这老嬷嬷的意思,赵大姑娘都被淑妃娘娘说动了,要改口供了?
既然赵大姑娘都改了,她有啥不能改的!
当初撞破那事的,除了赵家李家,也就她和这赵姑娘了!
只要她们一口咬死,谁知道内幕是怎么样的!
还不如就此卖淑妃娘娘一个好!
正好趁此机会,让她男人在正五品的官位上好歹动一动。
曹夫人权衡几许点点头,笑着应了,“赵大姑娘名声好,我自是跟着她走的,这一点嬷嬷您放心着呢!”随后又是捧又是奉承地塞了个大香囊到那嬷嬷手里,“您拿着打牌,淑妃娘娘那儿,您可千万记得帮咱曹家挂上号呢!”
那大嬷嬷冷着脸点头,抬脚出门。
这一刚出门,便吓得连忙钻进一小胡同里。
“可吓死老太婆了!装啥不好装宫里的嬷嬷!这万一穿了帮,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那老婆子腰一佝,啥气势都没有了。
许百笑起来,“秦嬷嬷您最会演戏了,要您都演不像,这世上就没名角儿咧!”
这捧得那秦嬷嬷乐呵呵地咧嘴笑。
一边笑,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大香囊出来,拿手掂了掂,“哎哟!还真实诚呢!”
第两百一十一章 恩断义绝()
实诚的、怀着一颗定京梦的曹夫人被一辆马车接到了刑部大堂。
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全都紧紧顶住她。
曹夫人顿感肩头之沉重。
嗯。
以及内心之满足,轻飘飘地走进堂内。
论一个喜欢嚼碎嘴皮子的人,怎么样才能最高兴的?
当然是,嚼碎嘴皮子的时候,能有无数人听且信的时候啊!
如今,不仅有里三层外三层的眼睛盯着她,还有两个面无表情的刑部小吏在一旁研墨记录。。。曹夫人心里跳了两下,感觉自己走上了人生之巅,迎来了生命之光。
“堂下可是曹御史之妻,陈氏?”
曹夫人连忙回神,“正是妾身。”
李质朴如今是妥妥的李代桃僵、鸠占鹊巢、占着左登全的茅坑使劲拉屎了,再沉声单刀直入,“腊月十六,正是杏花胡同刑部直隶侍郎赵显赵家宴请之日,曹夫人您也去敷衍,可曾发觉有什么不对?”
曹夫人低下头,余光瞥了眼赵檀生。
淑妃娘娘让她凡事以赵大姑娘为先,以搞死这位贞贤郡主为己任。。。
别的不说。
就说这位郡主的身份,她也是有点怕的。
曹夫人咬了咬下唇,没开口。
赵老夫人如同看见了希望,手上一边打着摆子,身形一边不由自主朝前倾。
李质朴话一开口,左登全很想把位子让出来。。。
来来来…
惊堂木给你,你来审。。。
这来势汹汹,一眼便见这人证物证全都齐活了。
他还审个屁啊!
反正要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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