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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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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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茫然不解时,对面的刘秀已经开始专心用饭了。

    好吧——

    食不言,寝不语。

    鸡汤热腾腾的咕嘟着,白豆腐、香菇和鲫鱼片在其中上下翻滚着,氤氲出淡薄的雾气。

    滑嫩的豆腐用鸡汤炖过后,愈加鲜香。

    刘秀带着点心急略吹吹后便送入嘴里,虽还烫但却是已经能入喉了。

    那入口即化的鲜嫩几乎叫人把舌头都囫囵个吞了下去,他耳边恍惚又响起母亲的话来“三儿,慢着些,热豆腐烫心。”

    他行三,母亲有时候也会叫他三儿。

    可长到十岁后,在他为此生了回气后,母亲便鲜少这般叫他了。

    那时父亲已经不在了,家里穷,拿黄豆泡发了磨豆腐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只有年节下才能痛痛快快地吃上几回。

    母亲总趁他们这几个孩子不注意,就缩了筷子。

    淡薄的雾气中,他想起这事险些又红了眼睛,忙叹了口气专心用饭。

    滚汤热菜,他头上很快便冒出汗来。

    他大口大口地继续吃着,并没有理会侍女递过来的手巾。

    漱口过后,他觉得出了身汗黏在身上不舒服,略坐了两刻钟消食便去了浴池沐浴。

    郭圣通盥洗后,卸去首饰换了中衣便先回了卧房。

    她躺在榻上,愣愣地望着青云流转的帐子顶,总觉得刘秀之前那一笑中有些意味深长,搅得她心下怪不得劲,就好像忘了什么事。

    可脑子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好使。

    越是着急,越是一片茫然,半点思路都没有。

    倒是那睡意渐渐涌了上来,就在她微眯着眼快睡着时。她猛地一惊,睡意被吓得全无。

    现在的她,刚和刘秀新婚三天就分开了,她上哪去知道刘秀不吃生葱?

    啊!

    怎么办?!

    说况儿告诉她的?

    从前在长安时,况儿时常去刘秀那讨教学问,有时候被缠住脚就会留在那吃饭。

    她说听况儿说了一些他的生活习惯,也是说得通的啊。

    可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吃过拌豆腐,况儿又有没有好奇地问一句为什么不用小葱拌?

    若是好死不死赌输了,那她怎么解释?

    完全解释不通啊。

    说她也不喜欢生葱味?

    回头刘秀一问郭况或母亲,她就穿帮了。

    啊!

    好累啊!

    做人好累啊!

    这才刚小小地表现了一下温柔贤惠,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她恨的拿拳头砸自己,怎么能把梦中刘秀的生活习惯代入到现实呢?

    而且,有些习惯因为世事的改变,还不知道会不会养成。

    到那时,她再来一句“你不是怎么样怎么样吗?”

    他绝对傻了,你在说谁?

    这样的穿帮多来几回的话,刘秀又不是个傻子,绝对能看得出她有问题。

    自古以来皇帝就没有疑心病轻的,再自作多情地以为她是效仿吕不韦,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桐儿……”

    刘秀回来了。

    她吓了一跳,仓皇抬眼望去。

    他微微皱眉,“吓着你了吗?”

    她摇头,但心中在拼命点头。

    走路轻飘飘地没声音,能不吓着我吗?

    他往前走来,“私底下还是觉得叫你桐儿更好。”

    郭圣通咬着唇嗯了一声,她心下还扑腾着那不吃生葱的话呢。

    刘秀会不会问她?

    她现在可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要做出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现在真是圆谎都不好圆,偏生还是晚上,若是白天她还能借故跑出去问问况儿。

    但是不要慌,千万不要慌。

    这本就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兴许他吃了顿饭又洗了个澡已经忘到脑后去了。

    只要熬到明天,她就可以去问况儿。

    若是有这回事,回头刘秀再想起来她也有话说。

    可要是没有呢?

    嗯……

    那就再说吧。

    嗯,再说。

    “灯给你留了一盏,睡吧——”

    耳边又响起刘秀醇厚清冽的声音,她连忙回神扯过被躺了下去。

    幽微的光影中,刘秀放下银钩上的帐幔后躺到郭圣通身边。

    他的呼吸声离她那么近,近到她都不敢偏头。

    可,他们是夫妻,亲密些是理所当然的。

    她这么防备,现在还可以说是害羞,那以后呢?

    “那个——”

    她抿着唇侧过脸去,却发现枕边人已经倦到眼皮都睁不开了。

    听得她说话,他强自睁开眼来看她,声音含糊不清:“怎么了?”

    她忙摇头,“没什么,快睡吧。”

    说完这话,她自己也阖上了双眼。

    身边人很快便传来平稳低缓的呼吸声,她伴着这绵长的声音也很快睡着了。

    睡到半夜时,她迷迷糊糊地被热醒。

    她总感觉她抱着一个火炉在炎炎烈日下走路,伞没有扇子更没有,还没有树荫躲凉,热的她口干舌燥,都要喘不过来气了。

    醒了之后,她总算明白那个火炉是什么了。

    火炉是刘秀。

    她竟然窝在了他怀里,被他搂着。

    这已经是初夏天了,能不热吗?

    不不不——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怎么能窝到他怀里去?

    又不是冬天,人自然而然地往温暖的地方去。

    她轻轻地挪开他的双手,从他的怀里滚了出来,睡到了一边去。

    万籁俱寂的夜里,时间仿佛被凝滞了一般。

    身边人的呼吸格外绵长,一声一声敲在她心弦上。

    她轻轻侧过身去,抱着肩缩成一团。

    她深吸了口气,清淡的安神香立时往心下涌。

    蓦然间,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将她往回扳。

    她以为他醒了,惊然回头却发现他还睡着,这只是无意识的举动。

    她躺平后,又去移他的手。

    却不妨他低沉喃道:“乖,别动。”

    她的心停跳了半拍,立时连动都不敢动。

    很快,他便沉沉睡去。

    她被他抱在怀里许久也睡不着。

    可睡意一来,就是铺天盖地般的。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实在是不记得她后来有没有从刘秀怀里滚出来。

    因为,刘秀又起了个大早,早就不在她身边了。

    她长吐了一口气,在被子中舒舒服服伸足了懒腰才撩开床帐,穿上丝履下榻来。

    她刚从紫檀木雕花衣架上把取了褙子披上,还没来得及去铜炉上倒杯温水出来润喉。

    就听见屋外有人轻声唤她,“夫人——”

    她应了一声,“进来伺候吧。”

    盥洗过后,常夏给她挽了惊鹄髻,插了枝绿玛瑙古铜孔雀步摇。

    临出门前,见着阴天怕下雨了冷便又换了鹅黄素缘绣花袍。

    到锦棠院时,正好在门口碰见习武回来的刘秀。

    他笑着打量了她片刻,“我看阴天了,刚打算叫人回去让你多穿点呢。”

    郭圣通还不适应除了至亲血脉之外的人对她这般的关心,但是她知道她要尽快适应,而且还要尽快投桃报李在刘秀身上。

    她当下笑了笑,望向常夏:“她也这么说。”

    进到屋里后,母亲和弟弟正在说话等他们。

    见来了,便问了几句诸如昨夜睡得好不好的闲话就去了外间用早膳。

    用罢膳后,母亲也不叫郭况去念书,而是当着刘秀的面问他道:“你今年多大了?”

    郭况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欠身,恭恭敬敬地道:“周岁十三了。”

    母亲点了点头,“你三岁启蒙,足足读了十年的书,够了。”

    她望向刘秀道:“这读了圣贤书,不能活用也是白读。我有心叫他跟着你学学做事为人,你看如何?”

    郭圣通听了这话,愕然望向母亲。

    母亲却看也不看她,只望着刘秀。

    刘秀想也没想,立即点头道可。

    “况儿虽年幼,但心性聪慧,见识过人。不如先在我帐下做个参事,岳母以为如何?”

    母亲点头,“那是公事了,怎么安排,你说了算。”

    她看向郭况,“还不给明公行礼——”

    郭况双手举额拜下。

    刘秀没有推让不受,等着郭况行礼过后方才上前扶起。

    郭圣通站在一旁看着,心下百感交集。

    她不想把弟弟一并陷进来。

    她很想说不。

    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庇护着况儿才是最坏的做法。

    只有让他强大起来,将来即便她失宠了,刘秀动他也得再三考量。

    她若为后,况儿就是国舅,就是将来太子的母族依靠。

    况儿是平庸还是光芒大盛,都是没法从刘秀,从那个贤淑温良的“她”,从天下人的注视中逃开的。

    只有强大,才是保护他的最好办法。

    可这条路,很难走。

    从情感上来说,她实在不想让他走。

    她还记得几年前,她对况儿未来的预感。

    他会身处富贵荣华中,却郁郁寡欢。

    那样的况儿,她不喜欢。

    可若是连活下去都是奢望,又谈什么缥缈的快乐?

    想要什么,不能期待着别人的赐予,因为他不开心了就能夺去。

    只有自己凭双手夺来的,才永远是自己的。

    这次,她会努力,努力帮况儿在生命中拥有更多的快乐。

第两百章 再求() 
朝阳洒遍庭院的时候,郭圣通和刘秀回了漆里舍。

    千丝万缕柔和的风游弋在他们身前身后,轻轻摇晃着他们宽大华丽的袍袖。

    繁花落尽,郁郁葱葱的梨树枝叶上溅开点点闪亮的银光,晃得人眼睛怪难受的。

    人站在廊下眯着眼往上看,万里无云的苍穹蓝得叫人心旷神怡。

    攀援而生的月季晕红了一隅,淡淡的清香漫卷在风中,渐渐染透衣衫。

    日暖风和的五月天,不好生享受一下是会后悔的。

    毕竟,天热起来往往都是一夜的事。

    郭圣通吩咐侍女们在庭中小亭铺了苇席摆了条案再落下帷帐,又取了几卷帛书便跽坐在案前读起书来。

    她见刘秀还站着,便道:“坐啊,别想着我还请你南向而坐。”

    南向坐,是尊客。

    他笑笑,从善如流地坐下。

    他面前的书案前摆了《太史公书》,他翻到前次读到的地方一行行慢慢往下看。

    清风拨弄着垂下的帷帐,浮雕云纹红漆紫檀木几上瓷青釉叶脉纹香薰吐出阵阵青烟。

    这香味很是馥郁,好似千百种花香扑面而来,恍惚中有种春光回转的错觉。

    他之前问过一句这是什么香,侍女告诉他这是阇提花香。

    他忍不住偷眼看了下对面面容沉静的郭圣通,心下泛开涟漪来。

    侍女还说她很喜欢这香,用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换过。

    这是个长情的人。

    只是不知道她的长情肯不肯用在他身上。

    风撩起帷帐,明亮的阳光落在鎏金鹿铜镇上,映得人眼底亦是一片挡不住的灿烂。

    他缓缓收回目光,继续认真读书。

    他方才迟疑着没有坐下是因为还惦记着要去看各方情势的密报,但如今想来,哪有和夫人对坐亭中偷得浮生半日闲来得有意义呢?

    他深邃幽黑的双眸中荡开浅浅笑意,好似柔嫩柳枝划过春日湖面。

    常夏轻手轻脚地进来为郭圣通倒了杯热茶,而后低声回道:“尚书令府上又来人了,说要见您。”

    为了范氏?

    不会吧。

    郭圣通虽和王氏统共就见了一面,却也看得出她是傲骨嶙嶙的性子,既被拒绝过一次就绝不会一而再地来求。

    可除了范氏的事,还能有什么事呢?

    公事该找刘秀才是啊。

    她蹙眉不解的时候,对面的刘秀扬起脸看过来。

    她笑了笑,解释道:“尚书府来人说要见我,只怕是为了范氏的事。

    好歹也是两条性命,我还是去和他们说清楚,也免得他们还抱着希望。”

    他合了书卷,站起身来:“我和你一起去。”

    他声音温和,态度却坚定。

    郭圣通想起前次他回她的书信中那斩钉截铁不要她蹚浑水的话,不免莞尔:他这是怕她被说软了心吗?

    可心软又有什么用呢?

    不还是救不得。

    这世间事,不是一句我想我要我就可以得偿所愿的。

    他们下了小亭,上了回廊,往见客的厅堂中去。

    …………

    赵曼薇焦灼不安地跪坐在苇席上,不时引颈向外望去。

    等听着外间终于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她忙挺直了脊背,把想好的求情话语又在嘴边转了一遍。

    脚步声终于落到她跟前后,还不等她站起身行礼,她便听到有个娇嫩悦耳的女声轻轻道:“若是为了令府少夫人而来,还请回去吧。”

    赵曼薇堵在嘴边的话被噎住,她措手不及地看向眼前女子:“夫人……我确实是为我表嫂来的……但是还请您听我说……”

    眼前女子身量窈窕,五官明媚,肌肤白皙如玉,背逆着光影而立,好似初春时节清丽的梨花,叫人眼前一亮。

    而当赵曼薇的目光移到她身边的男子身上时,她仿佛听见脑子中轰然一声巨响,她双眸中浮现出没法掩饰的惊艳之色。

    这就是武信侯吗?

    生的也太好了吧。

    她起初听说真定翁主之女嫁给了足足大她十六岁的武信侯,还曾为她惋惜过,觉得明珠蒙尘了。

    可如今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男子,她却忍不住有些羡慕起郭圣通来。

    她深吸了口气,撇开浮思。

    她是来是为命悬一线的表嫂求情的。

    “夫人,我表嫂已经怀胎九月了。

    按理来说,也该生了,可胎儿前不久已经死在腹中了。”

    说到“死在腹中”这四个字,表嫂那苍白的脸色,那通红的眼睛,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和那屋中愁云惨淡的气氛仿佛又浮现在她眼前,叫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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