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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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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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想着,那股子愤懑立时又涌上来。

    是,这天下乱成怎么样眼下看来都与她无关。

    她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她的心是活的,血是热的。

    她做不到事不关己的麻木不仁。

    何况,今日落在他人身上的屠刀,来日未尝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越想越焦躁。

    郭圣通索性丢了笔,推开轩窗。

    寒冷清冽的空气迎面而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细细的月牙孤独地悬在天空中,皎洁的光辉一倾而下。

    窗外松枝被积雪压得有些不堪重负,偶有风来,便有巴掌大的雪花块顺着风里落在地上。

    郭圣通临窗站了许久,方才关了窗去歇息。

    第二日,宫中忽然来人,说是室主偶染风寒,请她前去医治。

    正好这天郭圣通也不用进学,便换了衣裙进宫去。

    室主王嬿这日格外沉默,自郭圣通进来到她写罢药方都不曾开口。

    郭圣通还当她发烧头疼浑身乏力,正要轻手轻脚地退下,忽见得王嬿挥手屏退左右,“桐儿,和孤说会话。”

    郭圣通依言跪坐在王嬿跟前,看她神情落寞不禁问道:“殿下怎么了?”

    王嬿没有回答,反而又沉默下来。

    她双目放空,似乎是在看郭圣通,又似乎是在看远处。

    王嬿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让郭圣通心中打起鼓来。

    许久又许久,就在郭圣通以为王嬿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她开口了。

    “桐儿,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父亲?”

    郭圣通愣住,本能地摇头。

    不论王莽待王嬿怎么样,总是她的生父。

    王嬿嗤笑了一声,“不必怕孤不开心,因为——”

    她脸上那点凄楚的笑早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痛苦。

    “因为,孤也瞧不起他。”

    “殿下——”郭圣通不知道王嬿这是怎么了。

    王嬿心中对王莽肯定诸多不满,恨怨都有。

    但是,她在郭圣通面前倾吐情绪还是第一次。

    宫中近来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你知道他有多可笑吗?

    那会有个什么赤帝行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他明知道是有人故意造来哄骗他的,却还是兴高采烈地信了。

    就因为那策书中说他是真命天子!

    还去寻访上面写的辅臣,然后寻来卖饼的王盛,多可笑啊!”

第123章 四丧() 
王嬿唇边涌起讥嘲的笑,双眸中不知何时浸满了水光。

    郭圣通瞧着她这模样,心酸不已。有心宽慰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王嬿还在继续。

    “你应该知道,他称帝后把刘婴降封为定安公。

    可,孤想你大概不知道安定公如今是什么模样。

    刘婴四岁被囚后,他不许任何人和孺子说话,就叫刘婴活生生地长成一个傻子。”

    啊?

    郭圣通几乎叫出声来,她自然不知道刘婴如今的情形,还只当王莽把他当个富贵闲人养着,却没想到王莽竟然如此——

    “残忍是吗?”王嬿似是瞧出了郭圣通心中所想,她笑了笑,“更残忍的还在后面,他去年把王彤许给了刘婴。”

    她笑着笑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王彤是孤长兄的次女,是孤的侄女,是他的孙女。”

    郭圣通愕然,她万没想到王莽如此狠心。

    刘婴已然半点都威胁不到王莽,却还是被他生生养成了废人。

    又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把亲孙女许给刘婴,等于把这个女孩子的一生也毁了。

    王嬿轻笑,眉间尽是讽刺:“有什么好吃惊的?

    孤是他的嫡长女,不也照样成了他的踏脚石吗?”

    郭圣通默然,不知该如何答话。

    殿中一时间静得仿若连空气都凝固了。

    “孤要去椒房殿看看,你是随孤一同去还是出宫回家?”王嬿忽地问道。

    王皇后自去年入冬以来便一直缠绵病榻,等着正月刚开头时传来孙子功明公王寿病死的噩耗,王皇后受了打击更是一病不起了。

    建兴帝王莽为此遍请名医,却仍旧束手无策,只说王皇后快要油尽灯枯,便是扁鹊在世也是救不得了。

    郭圣通也借着给王皇后问安的机会给她把过一次脉,的确如此。

    王嬿自是伤心非常,但在见着王皇后连声说要解脱了渐渐地倒也释怀了。

    她母亲的后半生因着连丧两子实在是苦不堪言,如今能和他们在地底下相见对她母亲来说是幸事。

    只是道理是这般道理,感情上委实过不去。

    王嬿能做的便是时常侍奉在王皇后跟前,尽一尽最后的孝心。

    郭圣通自是不会打扰母女俩最后的相处时光,她起身告辞出了承明宫回家去。

    不知何时,又起了风。

    天上细碎的云,被这风一吹又落起雪来。

    这雪先时又淡又轻,几如细雨。

    等着郭圣通在宫门口登车时,雪势已然变大。

    巴掌大的雪花撕破天穹,轰然落下来。

    郭圣通放下车帘,心中仍然转着王嬿的话。

    王嬿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么一番话。

    是什么事勾出了她的感慨?

    是王莽又做出了什么叫王嬿寒心的事吗?

    郭圣通的疑问在隔日得到了解答。

    原来在前一天,新迁王王安上奏建兴帝:“兴等母虽微贱,属犹皇子,不可以弃。”

    哀帝时,王莽曾以列侯就新都国。

    那时他曾宠爱过三名侍女,分别唤作增秩、怀能和开明。

    怀能生男兴,增秩生男匡、女晔,开明生女捷。

    只是始终没有把这几个孩子归入建兴帝名下,郭圣通估摸着建兴帝是为了维护那时他完美无瑕的名声。

    师古曰:言侍者或与外人私通所生子,不可分明也。

    如今也不知为何,建兴帝竟又想为这几个孩子正名。

    结合王嬿的言行,郭圣通肯定这是建兴帝所为,不过是借着王安的名头。

    因为,新迁王王安也已然病入膏肓。

    他哪有心力来管庶出的弟妹吗?

    绝对是王莽的意思。

    王安病的都快死,王莽却还惦念着如何利用他。

    如此冷漠绝情,也就难怪王嬿早已寒透了的心又起了愤懑。

    只是,王莽为什么偏得挑这时候呢?

    没人能告诉郭圣通答案。

    只有宫中消息经由诏书徐徐传遍天下。

    建兴帝见王安书后,大为欣慰,章视群公,以为王安友爱兄弟当从其心愿。

    建兴帝如愿赐封王兴为功脩公,王匡为功建公,王晕为睦脩任,王捷为睦逮任。

    嘴上却还要装得像是无奈为之,如此模样,也就难怪王嬿说他虚伪造作了。

    这年正月注定是不安定的一月。

    建兴帝封赏庶出子女们的诏书刚刚发出,就先后传出了王皇后和王安薨势的噩耗。

    建兴帝为王皇后上谥曰孝睦,葬渭陵长寿园西,陵曰亿年。

    亿年陵旁就是孝元皇后陵寝,建兴帝说是要让孝睦皇后永侍姑姑孝元皇后。

    郭圣通因此被恶心了个够呛,她从不知道有人真能光明正大地虚伪到如此程度。

    王莽篡汉建新时,孝元皇后气怒之下把传国玉玺砸缺了口。

    王莽现下倒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或许,弄权者为了名声好听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吧。

    而在王皇后的葬礼上还有件奇怪的事情,王临竟然没有出现。

    不止他没有来,就是刘愔和甄璇也没有出现。

    市井间因此议论说,王临已然失宠,建兴帝要使庶子为太子。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王临作为现下唯一的嫡子理所当然是储君才是。

    建兴帝如此爱重名声,总要寻出正当理由才可以服众。

    而且就算是要另立太子,也没有叫王临不去参加生母葬礼的道理啊。

    郭圣通只能猜测会不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漫无边际地猜想了两日,终于在正月最后一天时又出了件大事。

    王临死了。

    建兴帝下诏曰:“符命文立临为统义阳王,此言新室即位三万六千岁后,为临之后者乃当龙阳而起。前过听议者,以临为太子,有烈风之变,辄顺符命,立为统义阳王。在此之前,自此之后,不作信顺,弗蒙厥佑,夭年陨命,呜呼哀哉!迹行赐谥,谥曰缪王。”

    这是说从前符命说立王临为储君可保新室千秋万代,却不想符命陡变,建兴帝遵从天意贬王临为统义阳王。

    可谁知王临不能接受落差,以致天命不再眷顾于他,从而夭折而去。

    这番话郭圣通是一个字都不信。

    王临现下不过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好端端地怎会平白而去呢?

    而且,就在这一天刘愔和甄璇也自绝身亡了。

    甄璇会如此烈性?

    竟就为王临殉情而去?

    郭圣通总觉得这其中透着古怪。

第124章 告别() 
二月的常安城,春意渐明。

    高柳夹堤,土膏微润。

    柳条将舒未舒,柔梢披风。

    寒封了一冬的湖面渐渐化开,波色乍明,鳞浪层层,如新镜乍出匣而泛冷光。

    去年这时候,早有好些风流士子闺阁千金冒着倒春寒去城郊踏青了。

    今年举国缟素服国丧,自是没有那趁兴踏春之人。

    惟见那雪白的灵幡在春风中轻轻晃动,给整个常安城踱上一层化不开的悲伤。

    郭圣通在这时才从母亲嘴里知道,原来王皇后名静烟。

    静烟临碧树——

    多美的名字啊。

    只可惜王皇后这一生凄苦不堪,临死之前还要遭受丧子丧孙的打击。

    好在,都过去了。

    她终于得到解脱了。

    郭圣通留恋尘世间的温暖,一向觉得哪怕再难也是活着好。

    但见到王皇后后,她不得不承认死对王皇后才是最好的归宿。

    只是不知道王嬿如今怎么样了?

    郭圣通很有些担心她,怕她的失眠症因此又反复。

    好在二月末的时候王嬿终于传召她进宫。

    迎她进宫的还是陆女官,她一面走一面说:“殿下也没有哪不适,就是想见见女公子。”

    这是在告诉她,王嬿的失眠症没有反复。

    郭圣通放下心来,心中却又涌起新的疑惑来。

    王嬿会跟她说什么?

    郭圣通到了寝殿外,陆女官就站住脚不再随她进去。

    王嬿枯坐在案前等她,听着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只执起越窑青瓷壶往白玉杯中倒水。

    “也不要见礼了,坐吧。”

    郭圣通便真没有见礼,依言跪坐王嬿对面。

    她抿了口水,却不妨竟是酒。

    郭圣通毫无准备,被这辛辣的味道差点呛住。

    “孤忘了,忘了这是酒——”王嬿见她狼狈的样子,眸中有了些微笑意。

    郭圣通这才发现王嬿已然喝得有些晕晕乎乎了,她忙起身道:“臣女为殿下要点解酒汤来。”

    “不——”王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醉了舒服,让孤醉一回吧——”

    一月之内连失四位至亲,可以想见王嬿该是如何痛苦。

    醉了最起码能麻木些,锥心的疼痛也来得慢点。

    郭圣通便不再劝,只收起了案上的酒壶。

    王嬿踱步到窗前,“桐儿,你知道吗?孤如今真是孤家寡人了——”

    她的语气故作轻松,却还是被孤家寡人四个字戳到了伤处,瘦削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好似一把尖刀插进了她的心窝间,堵住了她接下去的话。

    郭圣通见她这模样心酸不已,鼻翼抽动,眸中也起了水雾。

    王嬿徐徐回身,拍了拍她的肩,无奈叹气道:“你这孩子,心倒是挺软。”

    她定定地望着郭圣通,真诚地道:“你这一生一定会平安喜乐,不会像孤这般。”

    “殿下——”一行清泪从郭圣通脸上滚落下来。

    她从不知道语言会是这般孱弱无力,好似再多的安慰在王嬿面前也是苍白的。

    王嬿摇着头为她拭去泪,“傻孩子,好生生哭什么呢?

    孤这一生是早就没有盼头了,你的路还长着,你会过的很如意的。”

    恍惚间,先帝梦中殷切的嘱托又响在王嬿耳边。

    “……活……活下去……”

    陛下,你知道吗?

    活下去真难。

    真的很难很难。

    郭圣通泪眼朦胧中听着王嬿这话不祥,忙伸出手搭在王嬿手腕上。

    王嬿轻笑着收回手,“孤没病,孤只是——”

    她轻轻转过身去,语气幽冷,“只是觉得活着实在没意思了。”

    薄薄的窗纱被金丝轻轻束住,阳光撒了一地。

    “桐儿,你知道吗?

    孤的四个兄长中竟真有三哥得着了善终。”

    王嬿的话好似平地惊雷砸得郭圣通有些醒不过神来。

    这是说太子王临根本不是自杀?

    郭圣通一直都不信王临会自杀,他没有理由要自杀。

    唯一说得通的解释就是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

    可,王莽为什么要逼死这个唯一的嫡子?

    王嬿回首见郭圣通震惊又茫然,楞了楞,满是酸涩地道:“是了,孤忘了。

    他把负责审讯四哥的司命从事都杀了,你上哪知道呢?”

    她脸上的讥讽越来越重,“可这样就能瞒下来吗?

    想知道的人终究都会知道。

    史书将来亦会写明,是他逼得三哥自杀谢罪。

    他的四子一女,有三个都死在他手上,也是空前绝后了是吗?”

    王嬿不需要郭圣通答话,只需要她倾听而已。

    她顿了顿,便像忽地想起什么般地道:“说错了,他哪是四子一女啊?

    他赶在三哥死前让三哥上奏就是怕儿子都死光了绝后,于是——他又有了两个儿子——”

    怎么听着竟像是在王安上奏前,王莽就对王临起了杀心呢?

    王嬿不说,郭圣通自然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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