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在书上看鲁迅写的一个叫做闰土的少年,少年时很活泼的一个人,到了暮年因为历经沧桑再也不能和当初一样相处了。
我不知道这样说大智是不是也合适,他绝对不会拿钢叉,也不会戳什么猹。但是当初那个一咬牙一跺脚就陪我去翘课,就为了我失恋连奖学金都不要的好兄弟,我还是记得的。
他绝对不是现在这副小老头的模样。
“大智,你遇到什么事情了?”我看着身边所有人都物是人非的样子,觉得越发压抑,心里很不好受。
大智扛起了锄头,抓起一袋肥料,起身去了后门,一脸的苦涩,“没什么,我就是认命了。我从小那么努力读书,可是还是没能离开这个村子,没能过上理想的生活。我想赚大钱,孝敬我爸妈,等到最后,我连送他们上路都迟了平凡啊,你可别像我一样,人最怕认命,认了,你这辈子什么指望也没了。”
“行了,我下地去了,再不出去又该怀疑我了,对于这些老村民,我也一样是个外乡人。”他的眼角泛点的泪光,随即大智又跟没事人一样,抬头向后门走向田里,一路哼着欢快的民歌。
歌曲很欢快,可是背影却很落寞。
他落寞的背影让我心里难受得跟被人拿枪打成筛子一样,好像心脏被掏空。
那个曾经勤奋好学挑灯夜战的背影,有时指责破瓜太过权贵,也曾说过纯洁太过奢靡,他还揽着我的肩膀,说要在江城打拼出自己的天下,然后给父母一份好日子。
就是这么有理想有节操的一个有志青年,被现实磨得没了脾气和希望。
我的心,真的在滴血。我们人生的轨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偏离了原有的航线。
一屋子的气氛都有些沉默。
妖妖灵一点也不怕尴尬,抬起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如果有人在意的话,我想找白富美替我疗个伤”
连心赶紧把妖妖灵扶到床上平躺好,“我替他把个脉看看,哎好好一个小帅哥被蹂躏成这样,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谁干的!”
妖妖灵尽管很想反驳,但是他现在除了挺尸也没有其他力气,于是只能干瞪眼看着我,无声控诉我把所有软妹都带偏的暴行。
我耸耸肩,没有太多开玩笑的心情,“妖妖灵,劫走你的人就是刀疤,对吗?”
妖妖灵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是他,也不是。”
我本来就闹心,妖妖灵打了这个哑谜就更闹心了,当我隔着窗外看见远处大智劳作的背影时,就更更闹心了。
190 阵眼()
妖妖灵躺了一上午,昏昏沉沉醒了睡,睡了醒,我一直没怎么休息过,又开了一晚上车,也有点乏了,在地上靠着床边就睡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慕雨柔提供一福利——据说我枕在她腿上,睡得特别安稳。
午饭光景,家家户户一股子肉香和面香,大智回来吃午饭,从锅里拿了几个馒头塞给我们,又起了锅子要给妖妖灵煮面,“我给他窝两个鸡蛋,补点营养。下午给他炖个鸡汤吧,隔壁二牛家今天杀猪,晚上我再提点猪肉回来。多吃点,伤好得快。”
我有几分感慨,虽然外表和气质变了很多,可是大智的善良和细心还是一点没变。
他盯着妖妖灵看了一会儿,“这个娃长得真像纯洁。”
我看见妖妖灵一脸得意,知道他在想什么——纯洁当年是出了名的靠脸吃饭,说他长得像纯洁,即代表他们兄弟两个确实有相似处,又侧面说明妖妖灵长得也好看。
但是被大智说像纯洁是一件非常耐人寻味的褒奖。
果不其然,大智一本正经的吧嗒了一下嘴,“你看,和纯洁一样像女娃,不扒光了都不知道是个男的。”
妖妖灵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彻底装死。慕雨柔和连心忍着笑意,没有雪上加霜。
“是,我也觉得我还不如小鲜肉扮女装漂亮。”连心如是说。
“我有这么好的皮相就把所有化妆品都扔了。”慕雨柔如是说。
大智看着我们其乐融融和和美美的氛围都被感动了,吃了两口馒头就又起身了,“下地去了,你们太欺负人了,不就长得像女的了吗?好歹也是好看,回头赶紧下面给人吃。”
妖妖灵的脸涨得通红,估计这是他最憋屈的一次。我一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一边从锅里盛了面出来,“来,妹子,哥喂你。其实你别怪大智,你知道当年他被纯洁怼得怀疑人生时有多么惨烈,就会明白他现在对你简直是不杀之恩了。”
慕雨柔有几分好奇,“你认识陈一智先生?”
“我以为你把我调查得底朝天了呢,当然认识,我大学室友啊,大三下那会儿就他陪我满世界疯,你知道不?大智每年拿奖学金的,就一学霸。”
不过倒霉的是大智碰到了纯洁,纯洁是学神,在大智奋笔疾书的时候,纯洁都在灯红酒绿,回头还觉得考试题目太简单懒得动笔,要不交白卷,要不考满分,回回气的大智脸红脖子粗。
我想起了远在江城的纯洁,又看了看大智劳作的背影,又一次忍不住从心底里感到悲凉。
摇摇头不去想从前,转头看向两个货真价实的妹子,“怎么就你们两个?展一笑凌一然呢?”
连心皱了皱眉,“昨晚我们联系不上你,凌警官说要往回找镇上的警力做支援。我们和展一笑就先下了车进了村口,让凌一然把车往回开”
接下来的事情我大致能猜到,他们进了村子,也发现了手机时间停止了,之后三个人因为什么原因走散了。
果然,慕雨柔蹙眉,表示事情似乎有点严重。“好像展一笑带了个女孩子的魂魄过来,可是我们刚一进村子,那个女鬼就被村子里的戾气影响到,变成了厉鬼,然后展一笑怕祸及村民就去追了,我们就这么分开了。”
我心道不好,这地方的戾气果然太严重了,颜清清估计变成了厉鬼,我很难想象她顶着颜逸如的脸张牙舞爪要屠村的样子。
连心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我和慕姐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见到陈大哥在房间里点了灯,站在窗边对我们招手吓死我了,一开始我以为是鬼呢后来我们进了他屋,他让我们藏在这里,说外乡人不受欢迎,叫我们别发太大声音。”
我点点头,“再后来,你们突然发现天亮了,时间又能走动了,是不是这样?”
两个女孩一起点了点头,印证了我的所有猜测。
我望了望窗外的大智,心中有几分疑惑,为什么只有他不会被控制?这个村子的时间既然被静止了为什么他没有受到限制?
慕雨柔见我疑惑的望着大智,低下了头。
妖妖灵一开始是因为虚弱,再后来是因为被大智说像女孩子噎得说不出话,这会儿唏哩呼噜吃完了面条,终于能讲话了,一边发汗,一边吸着鼻子瓮声瓮气说道,“这里有人布阵了,他被做成了阵眼。”
阵法?
我一皱眉,想起入口处的门消失不见,心道果然这整个陈户村,恐怕都已经被掩盖在巨大的阵法之下了。
连心捂住了嘴,“不会吧,如果是这样,这种阵法就必须用他的身体破阵了,而且破阵之后,他就会”
慕雨柔捂住了连心的嘴,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我冷着声音,“会怎样?”
慕雨柔低下头不讲话,连心也突然变成了闷葫芦,连续的打击让我无比暴躁,压着所有的脾气我低声问,“到底会怎么样?”
其实已经在心底有了结果,答案只是负责帮我证实,刀疤确实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
“做了阵眼的人,无论是否用他破除阵法,破阵之时,就会丧命。”展一笑穿成农民打扮,从后门溜进来,看着我平静说出了答案。
“颜清清怎么样了?”他和我是唯一能直观看见颜清清的人,我见只有他一人回来,知道情况不太妙。
展一笑喘了口气,从背后掏出断成两截的萧。
“我尽力了,可是”吹镇魂曲是他的看家本领,可是现在他的吃饭家伙没用到尸婴村上,已经为了颜清清折损了。
我们几个人简直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果这一切,都是舒先生算好的”连心忍不住轻轻发抖,她抱着胸坐在床边,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我不愿意相信”
我站在原地,努力不去回想当初穿着四角裤顶着鸡窝头在我面前出现的刀疤,他带我去殡仪馆、带我做特训的光景我都记得。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话不多,但很可靠的前辈。
但如今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什么。
191 守则三:目的重于一切()
我怀着对现实的巨大失望与不满,有些试探性的抱了最后一丝希望,“那么有可能破阵,并且保证大智活下去吗?”
展一笑和连心都没有回答我,看样子该问题无解。
慕雨柔沉吟着,抬头对我说,“嗯如果你坚持,据我所知,有一种办法,可以破阵,也可以保住他。”
另外两个人都不可置信看向慕雨柔,显然这个想法很大胆,并且完全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方法。
我现在只想保住大智,重逢的喜悦已经化为乌有,只剩下心焦,慕雨柔看着我,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答案,“如果阵眼发生了变化,就可以破局。”
我摸摸头,“啥?”
慕雨柔清了清嗓子,“如果你和他换一次血,把他变成和你一样的物种,那就有希望既能够破除阵法,又能够接触他的死亡危机。但”
我发四,这辈子最受不了说话说一半了,“但啥?”
“如果陈一智先生身体很弱,有可能在转变之前,就会当场死掉。”慕雨柔索性说出了所有的想法,“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布阵的人亲自取消阵法,并且保全阵眼。但是你觉得如果对方是舒先生,我们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吗?”
空气有些沉闷,连心叹了一口气,“其实我都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转变这么大我到现在都难以相信他是”
气氛越发沉默。
我觉得自己像是面对一场手术的家属,冷冰冰的现实就是那个叫你签字同意的医生,隔着一层名叫无奈的口罩,告诉你没的选择,没的反悔,并且概不负责。
你却只能签字,然后还要乖乖交出你的积蓄你的希望用来等一个渺茫的结局。
无作为是死,贸然行动是死。
一条路叫此路不通,一条路叫前方山体滑坡。
“我去找大智聊聊。”我隔着窗户,看着还在劳作的大智,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农夫山泉,只有心里泛着苦涩,一点也不甜。
“大智,我跟你聊聊。”我推开门,走到大智的田里,他腿上喂了一下午的蚊子,肿了十几个大包,看得我忍不住挠挠自己的腿。
其实很久没有蚊子咬过我了,自从变了物种,我大概也能算蚊子的半个本家,所以它们经常放我一马。
大智听见我叫他,挺乐呵回头,又是一秒变成忧心忡忡的小老头,“出来干啥,回头人家该发现你了。”
“怕个毛线,来一个揍一个,我当年躲过了四十米长大刀,这会儿还能怕几个钉耙吗?”其实四十米大刀我真没见过,但是我那些光荣历史大智还是略知一二的。
大智乐呵呵笑了一会,“好歹他们和我是一个村子的,我替他们求你手下留情了,行不?”他伸了个懒腰,起身继续准备干活,仔细盯着我看了一眼,又叮嘱了一句,“你要是没什么事,陪我聊聊天,我马上就干完活了。”
我咳了一下嗓子,“大智啊那个”
原本想好了,一句话告诉大智你们村子被布置了阵法,而你被做成了阵眼,很可能随时会挂,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等死二是被我咬一口也有可能会死但有那么一点生存希望,你要不要选一下?
这样比较符合我的画风,但是我真的面对了大智,没办法把生死简单地说出口。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一阵脖子被尖刺刺到的感觉,随后我全身有一种酸软感,大脑反应过来是被电流击中了,可是这一次身体来不及动作了。
现在能轻易近身我的,大概就那么几个人。
“守则三:目的高于一切。小子,你还是太嫩了。”刀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并不奇怪,他的身手一开始就比我好。
眼前彻底黑掉之前,最后看到听到的只有大智内疚的眼神和声音。
“对不起,平凡。”
醒过来的时候,我面前一片黑暗,空气中满是潮湿和血腥的气味。
我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还算柔软,但冷意让我难以克制。
一阵轻柔优雅的歌声传来,是颜逸如的声音,但听起来有一种曲意逢迎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无可奈何沦落天涯的歌女,感觉像是颜清清的气质。
果然,她停下唱歌后,开口讲话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格外幽怨。
“舒语,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就算知道你对我们姐妹两个只有利用,我还是义无反顾了。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喜欢你,但为什么小如你也”
听到颜逸如,我忍不住心脏一颤。
“可这关我什么事呢?”我闻到了一阵酒精的味道,然后听见男人砸了一下舌头,“只要能够达到目标,什么都无所谓。”
他的语调有几分轻浮,遮住了骨子里的冷漠,因为没有视觉,因此听得出他的音色其实就是刀疤的声音。
那个让我恨得牙痒的百变怪,其实就是刀疤,尽管我并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但是现在已经无可逃避了。
其实我不了解身边的每个人。
纯洁不是我以为的那个花花公子,妖妖灵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没心没肺,所有人都有另一面。
刀疤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个彻底陌生的男人。
接下来两人沉默了片刻,只听见这个陌生的男人似乎压抑着某种感情,却又故作淡然问道,“她看起来怎么样?”
颜清清的声音有几分伤心,“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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