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来来眯着眼睛,看向他一言不发。
她不明白中间发生了什么,会让苏缪说出“我是站在百里清这边的”这种话。
百里清眯着眼睛,目光在她与苏缪之间游移,最终落到钱来来身上:“只要你替在下好好办事,在下可以将这三人远送乡间,让他们隐姓埋名过上安稳日子,也可以保全你与苏姑娘二人,如何?”
“我说过我不做你的走狗。”钱来来不禁冷哼一声。
抓了她的人,以为再放回来她就会感激涕零?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百里清摇摇手上的折扇,胜券在握般斜睨着她:“怎么会是走狗?你可是与在下一同对付莫修的重要同伴啊。”
钱来来握了握拳。的确,想要搅乱天下局势,最快的方法莫过于让这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苍鼎坍塌。而苍鼎的平衡点,就是百里、莫家。
若能将无关之人妥善安排是再好不过了。
“反正莫修与你结仇,此事于我二人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百里清眸子微挑,视线扫过有些虚脱的苏缪。
这女人很有利用价值嘛。
挣扎几番,钱来来最终抬头:“……好,我可以帮你。前提是,我做的决定不许质疑,我要的资助不许拒绝。”
百里清虽然不悦她高高在上的语气,但既然走到这步,就没有中途收手的理。他咬咬牙,维持着微笑:“这个在下自然会尽力而为。”
没关系,一切结束后,有她苦头吃。
“还有他们,得由我来安排。”钱来来指向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几人,直截了当的说:“你,我怀疑的紧!”
“请便。”百里清倒是无所谓,反而很好奇钱来来知道自己被最信任的人出卖时,会做出怎样有趣的反应。
“好了,苏缪,我都听你的,你过来吧。”钱来来眼中竟带着几分恳求,试探着向她走去,看的苏缪一阵难受。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觉得面前这人的表情会让她心中针扎般疼痛?
钱来来提心吊胆的走到她身边,捕快见百里清的神色,识趣的收回大刀。钱来来拉住她的手,一下松了口气,埋头抱着她:“苏缪啊,不是说好不能随随便便就死掉吗?”
那声叹息就像直撞进她脑海,苏缪有些混乱了。
还记得那个潮湿灰暗的小树林,那个裹着不合身白袍的瘦小女孩,微颤着身体说:“以后,不要不经我同意就随便死了,我会……很困扰的。”
这样一个姑娘,真的会弃她不顾吗?
……也会有一天丢下她一个人吗?
〖会的呀,因为你在害她,她不会原谅你的。〗
那我该怎么办?
〖那就让她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摔下来,永远也离不开你吧。〗
可是……
〖你当然有权利恨她,别忘了,是因为她家,你才会失去你真正的“家庭”。〗
……是啊,我可以的……
在她愣神的期间,钱来来早就松开她,蹲到狼王面前,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说:“小狼崽,送他们出城了。”说着指向身后几人。
狼王一下就炸毛了,蹭的直起上半身:“本王凭什么还要给你跑腿?!”
要是美女还好……狼王督向挺尸的三个大汉,头一撇:“这种没福利的事,你当本王吃饱了撑的啊?”
“顺路嘛,反正你也要去找楼冥,安顿一下啦!”钱来来摆出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劝说着狼王,在他人眼中就是个画风清奇、跟动物卖萌的神经病。
“不去!”狼王不吃这招。
钱来来眨巴眨巴无辜的鹿眼,继续没脸没皮的纠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老早晚成仙,就当提前普渡一下众生呗~”
只要脸皮够厚,她钱来来就没有攻不下来的人(妖)!
一人一妖对视数秒,狼王终于败下阵来:“行行行,你别装出一副纯良的模样,看着就让妖害怕!”
“谢啦~”钱来来见它松口,顿时扬起嘴角踮脚揉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惹来狼王一阵不满。
虽然它很不爽,但她还是得揉,不然这不是自家宠物的真相不就暴露了?面子工程还是得有的嘛!
一本正经的收回手,她看向侍卫,脸色一禀:“看着做什么,搬人啊!”
众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某狼:+1
某猫:+2
百里清又随意寒暄了两句,便以有要事在身为由脱身。眼看主人走了,众人即做鸟兽散。
“苏缪!咱们谈谈。”钱来来叫住苏缪。
反复确认过自己的心意后,苏缪更加冷静了下来,扬起笑容:“怎么了?”钱来来对她的反常多少是有些怀疑的,只是这一颦一笑间,分明依旧是那个苏缪无疑。
她宁愿相信,这个人不是苏缪,说的都是假话。老二他们不会背叛她,一定不会,他们是……不会背叛她的吧……
也许这个苏缪是柳闻儿冒牌的呢?毕竟柳闻儿又不是没骗过她。钱来来被这个想法逗笑了。她怎么会把苏缪和柳闻儿认错?
思量二三,她终于开口:“今天的话,是不是百里清威胁你这么说的?”回答是吧,你可是我的苏缪,怎么可能会骗我?
“没有。”苏缪蹙着眉,愤慨的拉着钱来来:“你对他们这么好,他们却暗怀鬼胎,实在是太可恶了!”说着担忧的看着她:“你也别把这种人放在心上,善恶有报,我刚刚也是太生气了,才会口不择言……”
对上她一如往常的关切视线,钱来来有些动摇:“这样吗?”苏缪眼波一转:“我也不愿相信,可若不是被逼到绝境,我又怎会不惜求助他人?”
是她多疑了?可结巴男他们,真的会是柳闻儿派来的作细吗?
她怎么都无法相信。
苏缪眼角余光轻扫,见她变幻莫测的表情,嘴边露出个几不可查的微笑。怎么可能让你身边还有帮手?
她低低点头,苏缪也只当她受骗懊恼,又安慰了几番。钱来来鼻子却捕捉到另一个信息,忍不住开口:“苏缪你身上怎么有股子香味?”
没错,淡淡的、清冽的香味,似曾相识,但又与她早前的体香截然不同。
“有吗?”苏缪抬起衣袖闻了闻,满不在乎的说:“可能是百里府熏衣裳的香薰跟以前用的不一样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有。
钱来来目光如炬。一个人的性格、模样都可以模仿,唯独这体香,却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
她对面前这人存了几分疑虑。
眼珠子一转,钱来来忽然扶着腰间痛呼起来,眨巴着略带泪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叮当男下手好重,痛死了。”
苏缪心下微笑。用绰号来试探她?钱来来这是怀疑她不是本人?
她当然是。
眉头紧蹙,苏缪顿时紧张的凑上来查探她的伤势,惊呼:“怎么这么严重!?莫修这混蛋……快,赶紧跟我回去上药!”说着便要拉她走。
钱来来一边跟着她的步伐,一边努力的想要看清她的耳背。苏缪耳后有粒极细的痣,这事怕她自己都不清楚。
步子太急实在看不清楚,她索性一把拉住苏缪,踮脚勾住她的脖子。找到了……这个人肯定是苏缪!
她望着那颗痣,不知该喜该悲。
如果是苏缪,那一定不会骗她吧?
“干嘛?”苏缪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不禁询问。钱来来就势将头埋进她脖颈,闷声闷气的唤:“苏缪……”
“干嘛呀?”苏缪忍不住推了推她,她却抱得越发紧:“苏缪啊,我相信你。”
苏缪一愣:“嗯。”
“苏缪啊,我只相信你。”所以千万、千万别骗她,好吗?
请看着我的眼睛()
一台红轿随着轿夫的步伐规矩的晃动,里头一袭红装的人微瞌着眼睛,神情不知是喜是悲。
百里大人对她说:“希儿,我要你入宫侍奉苍成帝,以助我日后推翻****。”
他说:“希儿,事成之后,我娶你为妻。”
兰子希疲倦的眯着眼睛,她知道这些允诺不过骗她安抚她,她却无法拒绝。
“小主,知良宫到了,请您落轿。”尖细的嗓音传来,轿子也停了下来。兰子希掀开轿帘,将手递给侯在外头的公公,几名小侍立马迎了上来。
公公道:“还请小主稍作休息,小的稍后便安排您与皇上会面。”
她点点头,目光在其中两名侍女身上稍一停顿,便轻轻移开。这一高一矮、低着头的姑娘,可不就是苏缪与钱来来?
尤记得她正要上轿,那小小的人拉着苏缪、挎着小包袱便匆匆冲了过来,理直气壮的责怪她无法违抗的百里大人:“要送人入宫也不提前知会我,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
“熟(见)悉(见)地(世)形(面)。我既然迟早的祸害传说中的苍成帝,自然是知己知彼最好!”钱来来如是说道:“对了,麻烦你帮我把柳闻儿找出来。”
“柳闻儿?”
“我做的决定请不要质疑。”她明显不打算跟百里清解释,兰子希又看到了百里清隐忍又饶有兴味的表情。她从未见过他对别人露出过这表情。
是啊,钱来来这样对自己的决定充满迷之自信的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兴许是这样,当初她才会不自觉的向她伸出援手。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而变得随波逐流,自此以后,她仍旧是他的下属、曾经伴随他长大的无关紧要的小姑娘,还有帝王的妃子。
她从未奢望过能有一天与他并肩,却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她。这便是将自己放在爱情里过于谦卑的地位注定拥有的结局吧?
“你们都退下吧。”进了寝宫,兰子希便开口遣散众人,钱来来与苏缪自觉留下。
待人走空,钱来来抬起脖子将身子舒展一番,锁定她手边名贵的浅绛彩山水狮耳瓶,扑上去左摸摸右看看,激动的说:“钱啊,这可都是钱啊!哈哈哈,想我当年连故宫都没进过,如今总算进了回真正的皇宫!”
苏缪翻了个大写加粗的白眼:“别告诉我,你风风火火的把我拖过来,就是为了观摩皇宫!”
好歹前世也是金融巨头家唯一的大小姐,到了古代所有的人生志向都变成了钱,不知道钱清知道了会不会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呃……”这都被发现了。
钱来来恬不知耻的笑笑:“如果可以,我更想把它们带走。”
您的好友苏缪拒绝与您对话并向您丢了一只狗。
“钱来来……”兰子希直直的盯着鞋面,哪怕是钱来来就在她身侧她也不敢看她,轻轻的说:“之前的事,对不起。”
钱来来愣了两秒,捏捏手掌,忽然捧起她的脸:“我说啊,跟人说话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才有礼貌,难道婆婆没教过你吗?”
兰子希惊愕的对上她的视线,回想起那晚灯光昏暗,同一个姑娘用同一双深棕色的眸子盯着她:“没人告诉你跟人交谈要注视对方的眼睛才有礼貌吗?”
嗯,这是她见过的最耀眼的宝石
*
结界内,小姑娘好不容易才收了道符,长吐口气:“好了。”
卧在一旁的巨狼一下直起脖子。
对面银发绝美的男子缓缓睁开眼,深沉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流转。玄灵子捡起手边拂尘,站起身拍拍衣裳,说道:“经脉逆流、灵力相冲,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嗯。”楼冥淡淡应道,发色渐渐恢复如初。狼王化作人形,走过来关切的问:“如何?身上可还有异感?”
楼冥摇摇头,面上结出一层幻象。他并不是带了人皮面具,只是自己本身表情就少,做出的幻象自然也是如此。
看他不咸不淡的模样,玄灵子忍不住沉了沉眉头:“这两个人你不能动。贫道劝你早日放手,你强行将她们拉入乱世,早已扰乱了三界秩序。她们阳寿未尽,这般模样维持不长的。”
其实不然,楼冥苦寻她近百世,这是他们避不开的劫历。只是她不懂,那件事真的足以毁掉当年最为风光的他们吗?
上仙倾颜、妖王楼冥。
曾经惺惺相惜的两个词已然支离破碎。
楼冥督了眼小小的她,目光一如当年淡薄,只有提到“她”时,才会沾染上挥之不去的执念。他轻轻说:“不劳费心。”
不劳费心。
玄灵子觉得自己那颗按耐千年的心被拨撩得理智全无,咬牙盯着他:“流连世间数十年、催动禁术带她们回来、与凡胎**的她定下契约、多次诱导凡人引来****,这一条条,可都是要受天罚的!”
“你何苦为难自己?”
你又何苦为难那个为你跳下往生轮,承受了近百次轮回、每一世生命结束前都回想起“倾颜帝女”对你的所作所为而痛苦不堪的女子?
“采和大仙,你清楚的很,不是吗?”楼冥表情漠然,看向她的表情带上了几分深意。
玄灵子――蓝采和,天庭八仙之一,自倾颜帝女堕入凡尘的千年间游历人间,每一世都“恰好”遇到投胎转世的她。正因如此,楼冥才会苦寻千年未果。
狼王目光幽幽,想不到曾经风头无限的蓝采和,竟愿意屈身在这具六岁小姑娘的身子里。那日若不是感受到“他”的气息,它一定不敢相信玄灵子便是“蓝采和”。
“贫道不过悟不透世间情仇,下凡来寻答案罢了。”像是被戳到痛处,玄灵子有些不耐的蹙起秀眉。
“我亦是。”楼冥倒是不急不恼,目光里带着淡淡的胁迫。
既然“她”被他寻到了,就再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
“你……”玄灵子原还想辩驳几番,却又不愿深想倾颜帝女之事,只得作罢,叹道:“唉,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桑榆说他还未修炼到家,至今未悟透一个“情”字,其实他清楚得很,自己不过是不愿去想。
情之一字,太过沉重。
楼冥却没有闲情等她想好,径直转身,惹得她不禁开口:“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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