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的眼睑一扬,兴趣盎然地说:“你放心大胆地说,朕一概不追究。”
璞玉抬头望着那一池芳菲道:“皇上今日有些烦闷想有人陪着,无论那个人是谁都可以,刚刚巧遇了我。”
宋瑾朗声道:“玉儿真是聪明,猜对了六成。”
今天是他母妃的祭日,当今太后常说他与他母妃最像之处就是对画画极有天赋。
今天早晨他坐在殿中画画,感觉怎么画都画不好,脑中浮现出那日璞玉在桃源画出的桃花图。
他忽而想见见这个低调温婉而画技超群的女子,吩咐徐泾去查了查这个女子。
徐泾过一会儿回来就说,璞玉病了两个月,不曾出门,现在正在碧莲池边画画。
宋瑾立即带着徐泾去碧莲池,只见一身青衣,发丝轻挽,手执朱笔,立在白玉桌前,宛若出水芙蓉,温婉干净。
宋瑾轻笑,明明就很健康。
而她的画技更让他自叹不如,原来这才是这她的真正水平,那让他赞叹的桃花图与这幅莲花图相比也不过如此而已。如果她去看到了那片睡莲又会画出怎样的画?
天色已晚,东边飘来一片乌云,一旁的徐泾提醒道:“万岁爷,快要下雨了,要回去了吗?”
宋瑾点点头。
到了岸边,璞玉下了船。
玲珑站在湖心亭中,抱着雨伞,脸色有些发白。
璞玉走到玲珑面前,神情平静地道:“这般急躁,南厢苑发生了什么事?”
玲珑一把抱住璞玉,声音带着些许哭腔:“我刚刚来找你,但是找不到你,我以为你……”
确是她疏忽了。
璞玉抬起右手,轻轻的拍了拍玲珑的后背,温柔似水,轻声安慰着:“没事了,我如今不是就站在你面前吗?傻丫头。”
璞玉带着玲珑回南厢阁,走开两步,想起一事,又转身回去道:“睡莲十分美丽,多谢皇上。”
宋瑾下船,迈了一步,走到璞玉跟前,笑道:“玉儿的感谢仅此而已吗?”
璞玉笑而不语,静待宋瑾下文。
宋瑾贵为皇帝,坐拥天下,她也没有什么好给他的!
宋瑾含笑道:“今日特意带你过去,最主要是为了想知道,聪明如你,画技超群如你会如何画睡莲。不如你画一副当做谢礼。”
璞玉为难,画画只是画住事物某个瞬间的姿态,而睡莲是随时间流逝而渐渐改变,她画不出。
“臣妾技拙,画不出睡莲的多变。”璞玉转身去接过玲珑手中的雨伞,又将手中的伞递给立在宋瑾身旁的徐泾,笑得山浓水墨:“天要下雨了,臣妾便将手中雨伞当谢礼。”
既然不愿,宋瑾也不勉强,吩咐徐泾接过雨伞。
徐泾打量眼前的女子,依旧初见时那般弯着眉眼的笑着,笑得山水明净,青衣墨发宛若池中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纯净婉约。
璞玉朝着宋瑾福了一礼:“臣妾告退。”
待到璞玉走远,徐泾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皇上时辰已经不早了,何大人还在仪和殿候着。”
宋瑾点点头:“我们该回去看看他了。”
大雨忽然哗啦,泼盆而至。
徐泾打开雨伞,宋瑾躲入伞中,步伐匆匆向前。
徐泾想要提醒宋瑾走错路了,朝着这条路会去到南边。
倏忽想起今日温婉似水的女子与宋瑾一系列异常的举动。徐泾恍然大悟。
第七章狭路相逢()
璞玉走了一阵子,突然天降大雨,拉着玲珑跑起来,路的另一头何梦瑶撑着一把油纸伞姗姗而来,笑意欢愉。
冤家路窄。
璞玉停下,带着玲珑向何梦瑶福礼:“臣妾璞玉参见何婕妤。”
“免礼吧!”
璞玉不欲逗留,神情淡淡:“臣妾告退。”
夏季的雨本来就是短暂而又猛烈,豆粒大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疼,湿透的衣服贴在肌肤,湿意浸骨,极为难受。
何梦瑶心情颇好,笑得开心,语调都轻轻扬起,道:“听闻璞美人刚刚从碧莲池回来,不如在陪我去一趟。”
何梦瑶与陈锦林住在明和宫,偏北边,与这里相隔了一个皇宫,这大雨天的怎么会这么巧,原来查了她的踪迹,专门在这里等她。
璞玉忽而一惊,何梦瑶追查她的踪迹,有没有查到宋瑾也在碧莲池?
璞玉抬头瞥了一眼何梦瑶,她笑得花枝乱颤,开心至极。
璞玉伸手剥开额上打湿的头发,试探道:“现在才是五月天莲花未开,尽是荷叶,我一个人在那大待了许久,发现我对荷叶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在那儿待那么久?”何梦瑶又问道:“难道是不愿意与我一同去,才随意找借口随意搪塞过去?”
原来何梦瑶没有查到宋瑾的踪迹。
璞玉微微一笑,心中安然,不想在与她废话,答道:“既然何婕妤怎样说就是怎么。”
何梦瑶看着璞玉那副漠不关心,神情淡淡的神色,让她恨得牙痒痒,好似又回到儿时,她与璞玉恰巧请了相同的夫子教授画技。璞玉总是一副对事情漠不关心的模样,常常躲在榕树下睡觉,而夫子每每提到璞玉总是说:“璞玉是我教书这几十年遇到最具天赋最细腻的鬼才。”
何梦瑶十分不服气,明明璞玉偷懒跑去睡觉,画画慢得跟乌龟爬一样,她完全看不出璞玉优秀在哪里!
何梦瑶愤怒了,提高音量:“璞玉,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两人针锋相对,都未注意到树后有人悄然离去。
徐泾不解:“可是璞美人还在那儿。”
您刻意来为璞美人遮雨,可如今璞美人还在那儿淋着雨,还被人无理取闹的为难着,您真的这样转身离去?
宋瑾笑道:“以她的聪慧不会被为难到。”
他此时走出去护她,明日就会传遍整个皇宫,会招来许多人记恨,给她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她虽通透聪慧,但位分太低,太过于干净了,在众人为难下,难免会不受到伤害。
她适合活在诗情画意里,不适合这样黑暗的明争暗斗。
今天的宋瑾有些反常,徐泾猜不透,但不敢言更不敢怒,只能在心中嘀咕,可是璞美人才大病初愈呀,这样淋雨真的没事吗?
以下犯上?这么无理的借口都搬的出来。
璞玉挑眉笑道:“我如何以下犯上了?”
璞玉有问必答,神情淡淡,从头到尾怒气冲冲的都是她一个人。
何梦瑶答不出,一时无话。
璞玉道:“何婕妤若无他事,臣妾告退。”
转身拉着玲珑回南厢阁。
何梦瑶最讨厌她弯着眼睛笑。璞玉轻叹,她们两还真是宿敌,抓对方软肋一抓一个准。
璞玉换完干净衣裳,坐在铜镜前,铜镜里出现一抹浅绿色的倩影。
璞玉头也不回,吩咐道:“绿枝,你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
绿枝才绾了一半发髻,玲盯姐姐曾叮嘱过她,在为小主绾发时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为小主梳好了才可离开,十分为难,还是说出口:“可是还没有梳完发髻。”
李若言向前接过绿枝手中的木梳,朝着绿枝道:“你下去吧,我来。”
绿枝谢过李若言,退出屋内,只剩璞玉与李若言。
李若言放下木梳,伸出右手放在璞玉的额头上,轻轻放下心,还好温度是正常,轻轻吁了一口气。
璞玉笑着拉下李若言的手,握在手中,四目相对,问道:“言姐姐,这么急就跑过来了?”若言的发端,裙角还沾着些许雨水都未来得及擦去。
李若言拿起来木梳,替璞玉绾发,微微蹙眉道:“刚刚听说你被何梦瑶罚跪,担心你又发烧。”
她在殿中听到下人说璞玉被何梦瑶罚跪在青石小路上,淋得全身湿透。匆匆赶来看她,还好她没有发烧。
宫中琐事散开速度还真是快得让人害怕,准确度更是让人害怕。
璞玉失笑道:“言姐姐,我没有被罚跪。”
李若言想起,何梦瑶与璞玉就八字不合,这些年璞玉从未吃过半分亏,而何梦瑶见到璞玉就出言讽刺,总是被璞玉三言两语逼得怒发冲冠。
李若言笑了,道:“关心则乱,我急糊涂了。”
璞玉莹白纤细的五指搭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桌面,平静道:“今日逃过一劫,日后可能也免不了。”
何梦瑶依附着陈锦林,也许会随着陈锦林步步高升,那时何梦瑶执意为难她,她未必还能去这次一样逃过。
李若言蹙起眉头,问道:“玉儿,你有何打算吗?”
璞玉摇摇头,暂时没有。
若是她奋起反击,首先就是要得到恩宠,日日夜夜与宫中女子明争暗斗,反击成功了,她出宫的希望也随之化为了泡影;若是她一忍再忍,何梦瑶欺凌只会越来越过分,甚至会伤及若言她们,而她能不能安然的等到于莺找到晏希也是未知数。
这两个办法里经历的过程以及最终结果都不是她所期待,她不做选择。
璞玉轻叹了一口气,揉揉眉心,道:“千算万算,我还是算漏了这个宿敌。”
她和何梦瑶还真是宿敌,已经纠缠多年了,现在看来未来也要缠在一起了。不知道上辈子是她亏欠何梦瑶太多,还是何梦瑶欠她太多。
李若言绾好发,选了一只简单的发簪插在发间,无奈道:“别想了,先去吃饭。你出去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胃会受不了的。”
璞玉噗嗤一笑,笑得山浓水墨。
还真傻,考虑了所有人,忘掉了最重要的人——宋瑾。
李若言被璞玉笑得一头雾水,问道:“玉儿,为何突然发笑?”
璞玉收不住笑意,笑吟吟地说道:“我想到如何应付何梦瑶了。”
何梦瑶在惹她一次,她以她的右手保证,她会借别人之手让何梦瑶后悔。
第八章听雨()
时间红了樱桃,今日已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今夜宫中要举行晚宴,邀请朝廷重臣和一部分妃嫔前往。位分不高的小主,不用前往参加。
璞玉与李若言听说后,两人松了一口,她们两人本就不喜欢这些规矩太多还得僵着脸笑一整晚的晚宴,于是两人约着晚间带着前几日新酿的杏花酒一同去城楼中赏月。
璞玉早早就准备好了糕点与杏花酒在南厢苑门口等待,已是相约时间,李若言迟迟不到。
璞玉轻叹,连老天爷都不愿帮她,乌云密布,遮住的天边的那轮明月,下起了滴滴答答的秋雨。
玲盯担心璞玉会钻牛角尖,一如四年前,执拗的不肯离去,担心地说道:“小姐,下雨了,不如回殿中等言小姐?”
璞玉摇头拒绝,既然约好在这里,她还没有等到若言,她不能轻易离去。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许久。璞玉站在屋檐下,身穿夏季纱裙,秋天雨夜湿凉之意浓重,难免不会感冒,玲盯劝解道:“小姐,已经等了这么久了,言小姐应该不会来了,我们回去吧?”
璞玉坚定道:“言姐姐极为讲究信用的人,他不会轻易。”
可是小姐,四年她前就已经失约过了。玲盯话到喉咙,又生生咽回去,说道:“言小姐迟到这么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小姐,不如我过去看看”
璞玉点点头。
虽说她们分隔四年,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璞玉可以肯定李若言还是当年那个李若言,依旧是那个她可以交心的言姐姐。
玲盯看着从门后,缓缓靠近的微弱的灯光,语调欢乐的说道:“小姐,静书来了。”
璞玉缓缓转过身去,笑得开心,李若言不会轻易失信于人。
当人走近是璞玉笑容消失的一丝不剩,伞下只有静书一个人,李若言未见踪影。
玲盯有些不悦:“言小姐呢?“
静书脸色微微发白,气息微喘,头发微微被雨水打湿,裙子湿得厉害,已经湿到了膝盖处,璞玉问:“静书怎么这么着急,发生了什么事,言姐姐呢?“
静书眼睛不自觉瞥向别处,声音略微慌张:“璞小姐,久等了,我家小姐没有发生什么事,待会儿就到。”
璞玉轻笑,吩咐道:“静书你衣服湿透了,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玲盯,你回去看看玲珑处理将事情处理得如何了。她一个人我有些不放心。”
玲盯一直悬着的心安然放回肚里,笑着说道:“小姐,我回去看看就回来。“
玲盯看到璞玉笑得开心,真心为璞玉感到高兴,不疑有他。
今日殿中几个下人都求去,另寻高就。玲珑脾气急躁,让她一个人处理,玲盯放不下心。
玲盯与静书一同离去。
璞玉收起笑意,神色淡淡,放下手中的食篮,蹲在屋檐下,听着雨水打在银杏叶上、与落在屋顶上的滴答声响。
璞玉又等了许久,心中有些乱,若言或许真的不会来了。昔日若言不告而别的伤口被狠狠撕开,璞玉难过。
她合上双眸,静静的听着,不悲不喜。突然耳朵一动,雨落在屋檐上滴答中夹杂着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心情大好,脸上笑意浓郁,她还是来了。
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旁。
璞玉蹲在屋檐下,那人站在雨中,两人静默着,只剩雨水滴答。
璞玉闭着眼睛,幽幽地伸出手,风起云淡道:“我腿麻了,起不来了。”
那人干燥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掌心有着粗粝的茧。
璞玉心中大惊,不是若言。有些熟悉,难道是晏希,于莺找到他了?
璞玉心中欢愉,惊喜地睁开双眼,只见那人身穿一件玄色龙纹常服,立于雨中,手握一把素色油纸伞,宛若从江南山水里走出的翩翩公子,没有白日时帝王的威严,与浑然天成的贵胄之气,好似初遇时那个为她除去发间落花的白衣男子。璞玉心中微微失望,又隐隐的期盼。
夜色太重,璞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声音染着雨夜的凉意,道:“脚麻了,还不舍得起来吗?”
他用力一拉,璞玉顺利站起,可是蹲着太久,脚已经麻到发软,无力看着自己直直的向前倒去,双目紧闭,暗道:“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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