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熟练的铺开画纸,沾墨落笔。
少年她跟着师父学画,每逢春日师父就会带她去城郊踏青,他们的踏青与寻常人踏青有所不同,去到城郊,她和师父各找一处坐下,然后画眼前的山水繁花。那时的晏希总是喜欢每日待在她家里无所事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每逢踏青时,他便与她出门,一同去踏青。她在一边画画,他就找一处他觉得舒服惬意的地方看他的医书或是睡觉。一去便是多年,春日踏青作画俨然成为了她必不可少的习惯。入宫这些年里,师父晏希都不在她身旁,她就自己去。
两岸风景跃然纸上,栩栩如生,璞玉用红笔在纸的右下角处落款,抬起头时看见了一袭白衣的宋瑾,他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此处,没有传召没通报,璞玉又是惊吓又是欢喜,眼前的人肤色黑了许多,清瘦了些许,而他的眸子一如从前,乌黑发亮。
璞玉欲要浅蹲行礼,他一把扶住她,温声说道:“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行着些虚礼了。”
璞玉看向一旁的玲盯。玲盯心神领会,眼神瞥向宋瑾,双手一摊,意思是皇上来了一段时间了,但皇上不让她提醒。
璞玉说道:“皇上久等了。臣妾拒绝了太后的提议,多谢皇上。”
封为贵妃之事表面看似是一个额外的晋升,是额外的恩宠,实际上卷入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成为了后宫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成为能牵制皇后的棋子。她不愿成为步步为营的棋子,她更宁愿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宋瑾将手中的食篮递给她,笑道:“朕带来了你喜欢桃花酥,双倍恩情,你该怎么谢朕?”
璞玉接过桃花酥,她有些为难,他是君王,这个天下都是他的,她能送什么里他?难道如同往日般去仪和殿帮他抄书?她每日还要去太后处抄佛经,若是还要再去仪和殿帮他抄书,这可真是太为难她了。眸光扫过桌上的纸磨笔砚,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璞玉拉过宋瑾,让他坐在临近湖面的石凳上,背对着对岸锦簇繁花,他的面容清俊,一袭白衣,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人,说道:“臣妾为皇上画一幅肖像作为谢礼,如何?”
用最喜爱的画画表达真心的谢意。宋瑾点头应允。
璞玉一直知道宋瑾长像俊美,却从未如同此刻这般细致的打量他,细致到发际线边上若隐若现的疤痕都看得一清二楚。璞玉多数是画山水百花,甚少画人物肖像,她一直觉得人物肖像难画,因为人物肖像十分注重人物的神态。画人物肖像时一定要抓准了人物的神态,这就需要被画之人要在现场而且要保持着同一个神态。
忽闻徐泾轻声叫了一声宋瑾。徐泾是有分寸之人,若是不是十分火急之事,他也不会出声打断,宋瑾保持着原有的样子坐在石凳上,温声道:“何事?”
徐泾恭敬的说道:“林晚成将军在仪和殿等您。”
宋瑾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说道:“玉儿,我去仪和殿一趟。春天还有些凉意,你早些回去,莫要着凉了。”
说罢,带着徐泾离开。璞玉一愣,低头看已经画了大半的画,周边的景色以及他的轮廓已经画好,仅剩他的五官还未,人已走远,她怎么捉住他的神态。璞玉只好收拾东西,回净玉阁。
第五十九章原来如此()
林晚成是林晚晚的哥哥,这次大胜边疆,他的功劳颇大,故而被封为护国将军,是建朝以来最年轻的护国将军。从册封至今还未到半日光景且战事已经结束,怎会又有事关国家的急事。
这几日宫中格外热闹,不仅仅是为了宋瑾凯旋归来,还有是因为再次选秀,选秀的日子定在下月初三。
历年选秀的秀女,除了五品以及五品以上的官员家中十三至十六岁间未出闺阁的女眷必须参选以外,其他官员家中适龄女眷可自愿参选。今年的选秀与往年有些不同,一是因为宋瑾亲征,选秀时间整整推迟了两个月,而是将秀女选秀的年级延长了两岁,意味着十三岁至十八岁间为出阁的女眷皆可参与选秀。
另外每次选秀前各地府衙从民间挑选出定量的适龄女子入宫参选宫女,中选的宫女会挑些面容姣好或者气质绝佳的进入殿选。每一次选秀皆有宫女中选进入后宫的事例,宫外许多人家把选秀认为是飞上枝头的捷径,故而每一次选秀时人们趋之若鹜的要把家中女眷送进来,然而宫女的殿选排在最后,那时的帝后以及其他共同主事的妃嫔也看得疲乏,谁又会认真品赏跪在下头的宫女,或许还未等到她们殿试时,皇上已经离位。后宫中的女子也皆是精明之人,谁又会傻到选宫女上来给自己添堵。错过这个机会的宫女,不管是书香门第的女子还是富商之女就会沦为侍奉宫女。尽管如此,许多人家还是不想放弃,更有甚者为了能入选不惜攀亲送礼。
后宫也风平浪静了许多,少了素日里的争风吃醋,没有了兴风作浪。一众宫妃卯足了尽头打扮自己,讨宋瑾欢心,欲要在秀女入宫前尽可能求得晋升。
太后忽然大发慈悲,免了她抄几日佛经,璞玉好似又回到了初初入宫时的清闲的日子,每日写写画画就可度日子。
春日的气息渐渐消淡,天气越来越暖了,这个时候的若言总会有许多新酿好的果酒。璞玉偏偏选在选秀前夜去了桃源堂。
璞玉一进门,就看见李若言与静书埋着头,不知道在鼓捣着什么,一见到璞玉,若言便笑着说道:“你来得可是巧了。我刚开了一坛果酒,这一坛酒我可是酿了许久,正打算让静书拿一些送去给你,你就来了。”
李若言斟了一杯酒递给她,说道:“你尝尝看,香不香?”
璞玉接过若言递过来的果酒,喝了一口,香甜的果味,醇厚的酒香,刹那间充满整个口腔,璞玉笑弯了美,直直赞叹道:“好酒。姐姐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李若言也给自己到了一杯,道:“我每日皆在做着这些事,再不精进的话,可就丢人了,你这么晚来找我,有话就直说。”
璞玉说道:“我不像来找姐姐讨酒喝的吗?”
李若言放下手中的酒杯,笑着说道:“还真不像,且不说皇上赏给你的那些上好佳酿够你喝上好些日子,单看明天就是选秀的日子,这后宫中今夜应该没有人能安心喝闲酒。”
璞玉笑而不答,一连喝了几口酒。明日之后林晚晚便会成为着后宫的一员,是林晚晚,是宋瑾心上的那个林晚晚,不是李晚晚,不是周晚晚。
李若言不在于璞玉搭话,吩咐立在一旁的静书:“静书,你去把窗子关上,拿件厚些的春衫来给玉儿披上,她做的这个位置,正是风口,免得她受寒。”
璞玉顺从的披上了春衫,执意窗子还是开着,她十分需要这样清凉的夜风,她的目光恰好能越过窗子看到东边的新月,半弯明月高挂天际,周围的星云仿佛披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轻纱,庭院中花草影影绰绰,一阵风轻轻吹来的皆是春天的味道。
那日午后凉亭里的清风也是这般饱含着春天的味道,却好似比今夜里的风还要冷上好几分。宋瑾离开一阵子后,林晚晚需得参加选秀的消息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传遍宫闱的每个院落。
宋瑾明明可以选秀完成后在亲征,可他偏偏要将选秀整整推迟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他们攻克了边疆,意味着林晚晚也达成了为大皇子报仇的愿望,同他们一道回京;林晚成也恰好从一名参将破格提拔为了护国将军,更巧合的是林晚晚十八岁,选秀年限也延长到了十八岁。璞玉总觉得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而为,为的是能让林晚晚入宫当选。然而今日她也肯定了她的猜测,还知道这个刻意而为的人就是宋瑾。
璞玉一口喝尽手中的酒,又拿起桌上的酒坛晃了晃,然后朝着一旁的若言说:“姐姐,酒又没了。”
这果酒虽然香甜醇厚,但酒劲不强烈,璞玉喝了将近一坛,还未感到醉意,却拨撩起了她说话的欲望,于是她笑着说:“言姐姐,林晚晚入宫是必然,没有人能拦得住,哪怕是太后也拦不住。”
璞玉又说道:“皇上亲征一是为了延缓选秀日子,等林晚晚归来,二是林晚晚被敌人重伤,皇上要去救她。言姐姐你可是知道这次选秀的年龄限定?是十三岁至十八岁,往年皆是十三岁至十六岁,今年为何延长?因为林晚晚刚好十八岁。前朝大臣上奏这般不可,会乱了祖宗的规矩,皇上一力压下,顶着压力改了往年的规定,只为了给林晚晚一个光明正大进宫的理由。皇上为她这般费尽心机,谁能阻挡得住?”
李若言一把夺下她手中的酒坛,认真道:“林晚晚进宫后,你打算怎么办?”
璞玉打开了宫人新拿来的一坛酒了,将手中的酒杯斟满,又一饮而尽,一股脑地接着说道:“言姐姐你好不好奇我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起初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猜测,然后今天璞琛告诉我,我的这些猜测猜得八九不离十。璞琛说:林晚晚受伤时我军是处于有利地位,胜利只是时间问题,皇上亲不征都示可以的。这是我第一次衷心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最好错得离谱极了,可是天不遂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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