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并不是所有的好心都会有好的结局,人性的可怕,永远没有极限。”
他们给她的回答只有两句,但是所有人眼中的不赞成,让权宴知道了他们的回答。
权宴手指不自觉的有规律的敲打着太师椅的实木椅柄。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上位。
气氛变得不那么轻快,天色也慢慢变得漆黑一片。
他们所有人都在等权宴的决定。
时辰一到,小王氏带人进来换了第三道茶。
“我要——复立济生堂。”
“但不是以施药为主营。权家的医疗集团,应该有一个制药的产业。”
满堂惊怒的表情逐渐放缓,他们重新开始听权宴讲述她的宏图霸业。
孕妇不宜久坐,权宴又慢慢站了起来,抚着腰,左手微蜷在额前。“以权家大宅为基准,权家十三所围绕了整个阳城。现在贺至拿回了九所,就算这样,也应该够了。”
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权宴来回走了七八步,最后站定,脚尖一旋,她面向众人。
“哪家的产业权还在自己手上?”
席下面面相觑,慢慢的有人举起手。
“很好。”权宴数了十七下,满意的让他们放下手。“我们并不打算进入工业革命时代,药材还是由我们自己按照老方子人工研磨制药。我也算过成本,这样的人工费是极高的,所以我们的受众应该是高消耗和高消费人群,这样一来我们的利润空间将会大大增加。”
“我们也可以用这些收入来兴办一所中医医院!”
“纯粹的中医堂,各医户抽调人手及学徒入驻。中医药材花费要比西药和手术用费低几十倍价钱,那么大家最开始的普救苍生的鸿志也可以借此实现。看诊大夫的工费及学徒工的实践去处也得到了妥善解决——那么,大家有反对的吗?”
席下众人还以为她开办药堂只是为了赚钱,做一个一身铜臭味、唯利是图的商人。但是没有想到,原来权阿柄的孙女真的是回来带领他们恢复往日光辉的——他们再一次坚定了这个信念。
权阿柄的孙女,并不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她懂他们心中的远大抱负。她能开办医院和药堂,真的来做中医这个行当。
他们真的很兴奋。
“但是权小姐,你说的这所医院的选址在哪儿呢?要不要继续延用老权家的招牌?”
权宴沉思了片刻,立马给出回应:“现在国家的发展刚迈入正轨,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权家的医疗集团这个目标已经足够显眼,所以我们需要换招牌,等待发展真正稳定了,我们再光明正大的搬出自己的老字号!”
“那还要到什么时候呢?”
现在还只是八十年代初,权宴当初是理科生,不太了解近代历史,所以她也不能给出准确答案,“大概……十年后。”
他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热情少了一半。
他们有的已经老了,十年之后,真正能加入到这个行动计划的人,在场的最起码得缩水一半。
“太久了。”
“是啊,十年以后,我这把老骨头就做不动了。”
“那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们可惜,他们悲愤,他们失望。
骨伤科老大夫说:“怕什么!小辈没经验,还就得老将出马!你们这一群群小兔崽子,还敢在我面前称大?等我作古了再说!”
此话一出,席下立马鸦雀无声。
权宴笑了笑,撑着太师椅的椅背,好笑的看着一群群被老大夫骂得缩头缩脑的大夫们。
“各位,今天的例会就到这里了。如果有异议,来年开春上任之前还会有一次朔望会,希望大家到时候积极踊跃发言。现在,都回吧!”
“祝各位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来年精神抖擞,走马上任!”
“谢东家祝!”
乌泱泱的一群人起身离开。
权宴又说了一句:“咒禁祝由的后人留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五运六气()
128。
贺至守在门外,等宾客们散会后,送他们去外九所休息。
“您就是权小姐的丈夫?”贺至见这群人里数这位骨伤科老大夫年纪最大,就搀着他绕着回廊送去东三所。
“这回见着了,就知道了。哈哈,您有福气啊,权阿柄的孙女不是一般人。”
贺至谦让:“您抬举。”
“不不不。论起辈分你比我大,可不敢称‘您’。刚才人多,耳朵不好使我也没听清楚,您尊姓大名啊?”
“姓贺,祖籍洛阳,单字一个‘至’。”
老大夫眼睛一亮,好像对贺至的来历非常感兴趣。“洛阳是个好地方,您可是汉族?”
“这个不知道。”
老大夫眉毛胡子一把抓,有点生气,“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老祖宗?你瞅瞅老权家,他们的后代可是一辈辈都书好留存的!”
关于这个他老爹至今都没搞懂的问题,贺至也不明白。一向能说会道的他这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死倔死倔的老头了。
——
权宴伸左手示座。
“嗯……坐吧。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权家。你可能将是全国剩下的唯一一个咒禁科大夫。”
缪丹少年抬起头,他说:“我知道。”
“这样很好。”权宴绕到太师椅上坐下,“你是唯一一个。如果你想,以后只可能是你的子孙后代来继承这门手艺——”
少年有点迷茫,“您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近一年来我事情很多,所以关于你们这一科的继往我没有过多的精力来关注。缪丹,我单独留下你的目的只有一个——”
“什么?”这个少年毫不露怯,目光坦诚大方。
权宴认真的告诉他:“我要你们咒禁科,带着你的祝由方,从此之后必须隐姓埋名。”
缪丹像是被定在了位置上。
“为什么!”他不服!
“凭什么其他十三科可以光明磊落!凭什么要求我们陨落!凭什么对我们赶尽杀绝!!!”
权宴叹了一口气,她早就料到这个背负着全族命运的少年不是那么好妥协的。
“当下看来,是这样的。”
这个世道太不公平了,什么是封建,什么是迷信,什么是落后。为什么外来入侵的文化就一定是优秀的,凭什么外来文化无法解决的我国传统文化的谜团,我国文化就一定要灭绝?
太荒谬了。
但是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你不懂,我不懂,所以行业领导者决定一切。
面对这样的霸权统治,权宴作为一个小小的开刀医生,她也无可奈何。当你的能力达不到自己能够做主这个世界的时候,为了活命,你能苟延残喘的四处逃命。
权阿柄当年的选择就是这样,为了保全一家性命,宁愿逃离国土。权宴的选择跟他一样,当她的羽翼还不能为这些人遮挡一片天空的时候,她帮助他们安身惜命。
权宴没有正面回答他,她握着瓷杯,忽然抬头问他:“你看过《圣济总录》吗?”
“看过。”少年气闷的点头。
权宴笑了,“我们来打个赌吧!”
缪丹走的时候,脑海里还一直飘荡着权宴的那句话——‘我们来打个赌吧’!
他问:‘赌什么?’
她说:‘《圣济总录》曾经推算过,在2003年的时候,将会在全国爆发一次大面积的时疫。如果那时候这个推算真的应验了,五运六气真的被重新提出,那么,我帮你……’
他问:‘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她说了一个字:‘等。’
他不问了。
2003距离现在还有二十多年的光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这二十年的光阴,老去。
他说:‘二十年后,我已经过了而立,将至不惑。’
她告诉他:“二十年后,我已知天命。你不惑之年重新立业,我天命之年助你得道、扬眉吐气。”
贺至送少年去东七所留宿,但是被少年拒绝。
他趁着夜色匆匆出城。
从此之后,权家十三科独留了十二。
贺至揽着权宴站在权家最高的顶楼上,俯瞰阳城的大小山河。
“你让他从此隐姓埋名,就不怕再也找不到他?”贺至挑着斜飞入鬓的眉毛,目光注视着远方。
权宴表情肃穆,但是精神奕奕,“只要权家大宅还在一天,二十年后,他一定会回来找我。”
贺至歪了歪脑袋,嗤笑一声,“不懂你们这些老古董的讲究。”
权宴白他一眼,手痒想把他推下去洗个凉水澡——
“下雪了?”权宴有点惊诧。
贺至仰头看着仍旧漆黑一片的天空,本应该是纯白无暇的雪花,此刻看起来像是墨色的羽毛。
“十二月飞雪呦~家徒四壁,唯他一人存活于世,而你却还让他背井离乡——你是不是逗他玩呢?古时候怎么会知道几百年后的事情?还算到2003年?二十年呐!这可不是一睁眼就能过去的年华。”
“我有吃一个就能睡二十年的药丸,你要不要?”权宴生气的瞪着他。
“我才不信!”
“嗤!”
“说的好像真的似的,你说在哪儿?”
权宴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抿抿嘴巴,“在书房长桌左边的第五个抽屉里。”
贺至才不信,仍旧跟她开玩笑,“等你回去给我一个?”
权宴懒得跟他说话。
#五运六气#
如果你看到过这里,如果你真的相信,如果你还记得2003年的非典,你会对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感到震惊。
他们的确在几百年前就根据五运六气推算到了2003年会发生的大事件。但是随着时代推移,病理现象的不断复杂的变化,现代名词只是没有跟他们书本上的‘疫’对型。但那次全球性爆发的传染性病毒,的确可以划分到‘疫’的范畴。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走了()
129。
除夕。
贴对联,穿新衣。
小胖子被小王氏穿得像一个移动在雪地上的大红包,但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权家大宅够大够宽敞,他白天邀请了全班的小朋友到他家里捉迷藏,疯跑了一整天,晚上还精神十足。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轻点~咱家才装修好,我还没来得及新鲜几天,你这个小崽子就给我里里外外(卒瓦)了个遍地开花——真是我的冤家儿!”
小王氏抱着差点被权辛这个小炮弹撞碎的立身大花瓶,脸上的表情皱得特别肉疼。
被小王氏念了一大顿的小胖子这才老老实实的坐着啃猪蹄。
权宴一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捏着一块手帕给他擦嘴上的油渍。
贺至依旧恨铁不成钢,“权辛,你过了年可就七岁了,你们班小朋友是不是都自己拿筷子了?”
“唔唔!”
不用别人解释,自带翻译系统的贺至像是开了外挂,他面不改色的盯着小胖子,也没发火,就只说:“还没有?别在这儿跟我犟,上次小朋友来家吃饭我可都是看见了的,人都自己夹菜,就你自个儿最野蛮。筷子不会用也先按下不提,你连个勺子都拿不动了?直接改上手了是吗?”
“哼哼哼!”小胖子把脑袋扭到一边,不想听他唠唠叨叨啰哩啰嗦。
贺至趁着权宴低头给小王氏夹菜没看见,偷偷弹了权辛一个脑瓜崩儿。
“嗷!”小胖子握着勺子捂着被敲红的脑袋,眼泪汪汪的控诉贺至无理取闹。
“看什么看,吃饭!”贺至假装事不关己的白眼。
权宴抬眼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
正月初四,各家开始走亲访友。权家没有亲戚可走,一家人窝在暖房烤地瓜。
“姑姑我下午想去找王子豪玩儿。”小胖子最喜欢吃的是烤得微焦的芋头,然后剥皮蘸着白糖,送进嘴里,唇齿留香。
权宴捧着一本书仰躺在贵妃塌上,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反对。
小王氏洗了一果盘苹果端进来,听见小胖子的吆喝声,拿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给他。“初四王子豪小朋友家肯定有客人在,你去的时候碰见人别忘了礼貌,知道吗?”
小胖子刚撑了一小碗芋头,又接住小王氏给他的苹果开始啃。“我知道了太奶奶!”
“真是好孩子。”小王氏慈爱的摸摸他的脑袋。
“太奶奶你把红包给我吧!我要跟王子豪出去买东西吃!”眼珠子转得滴溜快的小胖子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小王氏可不是好糊弄的权宴,她假装很忙的样子,起身打算出门做午饭。
平时懒得要死的小胖子突然之间变勤快了,一个劲儿的跟在她屁股后面要他的压岁钱,小王氏没辙了,只好用他最惧怕的贺至打发他,“你的压岁钱都在你姑父那里保管,你去问他要吧。”
小胖子一听说钱的去向在贺至那里,立马也不叽歪了,瘪着嘴委委屈屈的跨过门槛跑到庭院里玩雪人儿去了。
中午吃过午饭,权宴继续躺在暖房里取暖顺便晒太阳,补充钙质,防止骨质疏松。
贺至一大早就出门应酬,中午也没回来吃午饭,估计晚上也得八九点钟才能回来。
小王氏人是老了,但这腿脚总闲不下来,小胖子出门后,她又烧了一盆热水兑着凉水擦她淘换来的宝贝花瓶跟瓷瓶。
孕妇或多或少都有些嗜睡,权宴身体侧蜷,右手还半抱着书,几乎半睡半醒的状态。
春节之后的太阳,已经开始散发出耀眼明亮的光芒,带着新生的气息,穿过粗壮干枯的树干,透过黑褐色的镂花木窗和玻璃纸,细细碎碎的洒在她丰腴的躯体上。
大宅外面,青砖堆砌的巷子里,周围人家大院里的孩子,成三成五的聚在一块放鞭炮、踢毽子、转陀螺。
如果从上空俯瞰这片土地,你会发现穿着红红火火的小孩子玩闹着跑来跑去,大街小巷里充斥着孩童们的欢声笑语。
“姐……”
“姐……姐……”
她梦呓:“小猴子……”
权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