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向明皱了皱眉,沉声道:“选调丫鬟的事情先放放,先把文公子安置好。”
“相爷说的是。”薛燕回答道,转头看向司寇准佯怒心痛道,“准儿,你看你做的好事,何事至于动手,还不赶紧向文公子赔礼道歉?!”
水三娘与司寇向明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赵老管事又暗自叹息一声:这大夫人平日里气势是有的,可惜总有些时候没眼力。
相府的正房夫人都发话了,搀扶着文励心的小厮便停了下来,文励心与薛燕回交换一个眼神,便稍稍挺直了腰,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看着司寇准。
司寇准面色不变,波澜不惊,淡淡扫了文励心一眼,走到父亲面前与众人一礼,起身之时不解看向薛燕回道:“不知大娘说的动手,是什么意思?”
在旁偷偷瞄着司寇准的施洛雪一愣,随即惊讶地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司寇准这话,明摆着就是要死不认账了。
“大娘可曾看过,是准儿动的手?”司寇准的脸上划过疑惑的神色,坦然说道,“还是说,大娘早已知道,准儿会动手?”
薛燕回面色一变,微微撇过脸去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准儿也知道,大娘不知道我再说些什么,就当准儿胡乱说说罢了。”司寇准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连夜大雪方停,园中雪梅盛放,一地积雪极深,方才只是文公子不慎摔下台阶去,未能待客周全,惊动了父亲母亲,是准儿的不是。”
偷偷注意着这边动静的文励心闻言一愣,随即大怒,张嘴要说些什么,谁知喉间一阵瘙痒,好像有无数只猫爪子抓挠着气管一样他又硬生生吞下到嘴边的话,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话说得勉强,没有证据,可别误会了。”水三娘不轻不重地说道,看似是等着司寇向明的表态,暗地里却悄悄给了儿子一个赞赏的眼神。
薛燕回冷哼一声,也看向文励心高声道:“文公子还在这儿呢,是对是错,自然能够说个清楚。”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纵然心中也大概有了几分猜测,司寇向明索性也懒得过多追究了,只是径直下了台阶,走到文励心面前,沉声问道:
“文公子,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受伤?”
“是啊是啊,文公子,”薛燕回紧跟在司寇向明身后,打着眼色道,“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别担心,我们相爷可是公正贤明的大魏宰相,可不会偏袒谁的过失。”
文励心舒了一口气,看着这一家子吵吵闹闹大半天,终于轮到了自己出场了。(。)、,!
2…189 梅园深雪 2()
一到文励心出场,他的眼神便戚戚然起来。先是用力地咳嗽了两声,他再颤颤巍巍地扶着小厮的手,嘴角下垂,下一秒就要将自己的委屈哭嚎出来。
“咳——啊——啊——”
文励心的喉咙沙哑,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惊恐地摸着喉咙,丝毫不觉异样,却根本无力发声,只能震惊地抬头看向司寇准,愤怒而惊慌地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司寇准静静立在司寇向明的身后,他的脸上原本是温和淡漠的笑容,见文励说不出话来,唇角更为微微往上一勾,看在文励心的眼里却是令人心惊的寒意。
“啊——啊——”文励心无力地嘶叫两声,却被自己发出的难听声音吓着了。若是这辈子都无法开口言语,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思及如此,文励心更为惊恐,看向薛燕回的目光更为愤怒,捂着自己的喉咙无力地啊啊叫唤着。
面面相觑,没人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
薛燕回有些心慌了,赶忙上前去,警惕地看了司寇准一眼,转头对着文励心厉声喝道:“文公子,可是二公子打伤了你?”
还未待文励心点头,司寇向明便不满地瞥了薛燕回一眼,冷声道:“文公子还未说话,你多什么嘴?”
薛燕回愤愤不平欲还嘴,最终还是作罢,只是不声不响地站在司寇向明的身边,冲着文励心使着眼色。
“文公子?”司寇向明稍稍加高了音调,冷声道,“你且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只可惜,文励心兀自沉浸在失去声音的恐惧之中,连司寇向明连喊他两声都未听见。
司寇准给了施洛雪一个安心的眼神,便上前去沉声平静道:“文公子莫怕,你且说说,可是摔到台阶下,吓得说不出话了?”
文励心一听脸色一变,指着司寇准,看向司寇向明,咿咿呀呀地一阵叫唤。
只是他再怎么努力,在场的几人也不是十分清楚他要表明的意思,或者说,是故意装着不明白。水三娘见此情景,上前走到司寇准身旁,轻声问道:“可是我家准儿说对了?文公子,你怎的这么不小心?这台阶雪后湿滑,若是摔坏了怎么办?”
赵老管事机灵,顺着话头招呼着小厮帮文励心顺着气,上前恭敬请示道:“旁边的厢房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文公子先行移步,暂作休息。”
“那怎么能行?”薛燕回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道,“若是文公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相府如何担得起这罪名?”
“是是非非,何时轮到你来论说?!”
司寇向明终于是不耐烦这女人的愚蠢了,趁着文励心受惊无法开口的间隙将这事儿蒙混过去,事后暂且好好医补赔罪着便过去了,何必在这儿论道,将这丑事暴露于别人眼下?
他不耐烦,赵老管事的腰越低伏,眼神却越是精明,瞥见了远处急匆匆赶来的几人,冲着他们沉声令道:“还不快些过来!”
几人顺着赵老管事的视线看去,小厮领着府医急忙忙地往这边赶来,见过礼之后,文励心便当场被扶着诊治一番。他见到那府医偷偷眨了眨眼,眼底好像要传着什么意思,顿时明悟,用力地咳嗽几声,便翻着眼白昏厥了过去。
惊呼几声,在场的人急急忙忙地将文励心先行抬放到梅园旁的厢房之内,放到了床上之后,却又不敢松一口气。
“这,这可如何是好!”薛燕回惊慌道,“若是让文家的人知道是准儿闯了祸,这,相爷,准儿与三娘该怎么办?”
水三娘倒是在一旁悄悄翻了个白眼,薛燕回空有其表,倒是蠢得符合她一直以来的观察想象。
那急匆匆赶来的府医一边皱眉感知着手下的脉象,一边偷偷地看着薛燕回的举动,来回两眼便明白了薛燕回的意思,慌张跪下禀报道:
“禀相爷,文公子这是外力冲击,伤及肺腑,又加之受到了惊吓,只怕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求王爷派人上文府报信,以防不测,只不过……敢问相爷,文公子这是……被何人所伤?”
施洛雪强自镇定,上前一步轻声道:“你可诊清楚了?我与司寇公子一同在这庭院中赏梅,分明是文公子急急前来摔下这高台,怎可说是有人伤他?”
“脉流紊乱,气急胸喘,加之咳血,这分明便是外力伤之……施小姐说当时在场,可知是何人所为?”
何人所为?事态发展至此,府医一口咬定是文励心是被人打伤而非摔伤,在场的只有施洛雪与司寇准,那么嫌疑人便只有一个了。
“休要胡言乱语,我看你是受了某人的什么好处吧。”水三娘冷哼道,看破了府医与薛燕回的勾结,对着司寇向明道,“你……相爷可别偏听了别人的话便定了准儿的罪,毕竟这边还有个人证呢。”
司寇向明看向司寇准,眼底倒没有为人父的焦急与担忧,只是那样冷静地看着,带着一丝探究,好像在观察着什么新奇的事物一样,等着看看司寇准有什么话要说。
“孩儿没什么要说。”司寇准轻声道。
庶子无用,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司寇向明的眼底划过一丝嘲讽与冷漠,到底还是他多疑,高看了这个孩子的心性手段了么?
“那么,便……”司寇向明声音的温度冷了下来,刚要开口,便听见司寇准问那府医道:
“敢问大夫诊治清楚了?文兄可真是因外力所伤、因惊不语、昏厥不醒?”
府医瞄了一眼薛燕回的表情,点了点头,不大高兴地问道:“二公子这是什么话,怀疑我的诊治结果了?你可别忘了,老夫在这府上这么多年了,连你小时候伤寒吃的药都是我给的,您看现在不也好好的?”
赵老管事忽然一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是么。”司寇准低低一笑,笑容好像清柔的荷花一般含蓄,轻轻上前一步,越过府医伸手道,“那我来试试。”
他说着,便用白皙灵巧的手掌攀上文励心的手背,覆于其上。
不知他要做些什么,薛燕回有些紧张,在旁想要上前,却被水三娘一手拦住。
“准儿自有分寸,你急个什么劲。”水三娘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挡着薛燕回的手却不见松懈分毫。
司寇准自然听得见身后的动静,只是目光沉着,望了文励心有些苍白的脸,听见了他开始紧张急促而勉强压抑住的呼吸声。
“看来,文兄真是昏过去了啊。”
他微微一笑,五指用力收缩,只听得一阵骨骼咯咯作响的挤压声,咬牙忍着疼痛的文励心终于忍耐不住了,惨叫一声,火烧火燎地抽回手,飞快地放到了唇边一个劲地吹着气。
他的手像是被烫过了一样有些红肿,摸起来却极其冰凉,好像被千年的寒冰冻着了一样。(。)!、、,!!
2…190 梅园深雪 3()
文励心这一嚎,只顾着心疼自己的手了,却浑然忘记了,这举动无异于当众打了那府医一巴掌。
薛燕回的脸颊微烫,好像那根本不存在的一巴掌是打在自己脸上一样,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小半步,撇过脸去,心中暗暗骂着文励心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噢。文公子醒得真快。”司寇准淡淡说了一句,
司寇向明似笑非笑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回过脸来,看着那早已一脸尴尬呆坐在床上的文励心冷声道:“今日之事,文公子作何解释?”
文励心结结巴巴,视线飞快地从司寇准脸上扫到薛燕回的脸上,低下头之时便明白,自己这事儿是说不清楚了,支支吾吾了两声,又沉默不语,看向了薛燕回,眼中包含求救之意。
“相爷,您这般疾言厉色,万一……”薛燕回伸手欲挽住司寇向明的胳膊,张口欲言,便被司寇向明一个冰冷的眼神堵上了嘴。
“妇人也!”司寇向明撇开她的手,冷声道,“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耍的什么心思!”
见着自己背地里的打算早已被司寇向明看得一清二楚,薛燕回只能愤愤不平地收回手,瞧见了水三娘似笑非笑的目光,愤怒至极,只能甩袖离去。
“欸,等等,先前说好的,指给我的丫鬟呢?”水三娘笑眯眯地喊停了薛燕回的脚步,视线在两个丫鬟之间来回几下,定在了方儿的身上。
“我瞧着这丫头机灵,人也老实,不如就赏给我了?”
薛燕回冷笑道:“府中丫鬟小厮有的是,你又何必故意与我要这丫头?”
“这倒是误会我了。”水三娘走上前去,帮司寇准拍拍肩上的洛雪,挑了个椅子坐下,头也不回道,“若是你疼惜这丫头,不给也就罢了。怕只怕回头指来的几个丫鬟手脚不利索,那还不如省事儿不要再往我房里添人了。”
薛燕回知晓水三娘这是趁着自个儿惹了相爷不高兴的时机来挖苦自己,心中大恼,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你若是喜欢我的东西,我给便是。”薛燕回扫向水三娘全身上下的眼里尽是嘲讽与怒意,挖苦道,“这丫鬟我给得起,可你过惯了粗野的日子,一切规矩礼数全然不懂,就不知道我们的方儿愿不愿意,侍奉相府的……二夫人。”
大户人家的奴仆归根到底都是要听上面人的话行事,薛燕回如此作态,水三娘倒有些不耐烦起来。
“只怕方儿愿意,有人不肯放人了。”水三娘耐着性子,看她表演下去。
“方儿,你看这……二……夫人,呵呵。人家看上你了,你可愿意去她跟前伺候着?”薛燕回笑意盈盈,说的话却透着股阴冷的气,阴阳怪气,嚼着舌根咬重“二夫人”三个字。
她自觉是将这下人的一切都捏在手里了,这相府上下又有谁敢与她作对,连相爷大人有时候都睁只眼闭只眼,只怕这小侍婢要磕着头求着自己留下来,到时候,水三娘的脸色才叫一个好看吧。
她正在水三娘面前嘚瑟着,想着这也是个树立权威的好时机了,哪知方儿害怕似的吸了一口气,犹豫半晌,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
“直接说便是了。”司寇准轻声抚慰道,知道在这二人面前选了谁,方儿稍后的日子便都不好过起来。
“方儿姐姐别担心,若是在大夫人面前伺候惯了,便留下即可。”一直在旁看着的施洛雪也忍不住替方儿说话,以为她结结巴巴不好回答,是怕得罪了相府二夫人。
薛燕回得意地看了水三娘一眼,浑然忘记了方才自己才闯过祸。
“一个丫鬟而已,有什么好争的。”司寇向明并意这二人的斗气,只是将视线停在早已跪下瑟瑟发抖的府医身上,眯起眼自嘲道,“我自以为相府待你不薄,却不知有人吃里扒外,联着外人来给相府抹黑!”
“相爷饶命啊,相爷饶命啊……”府医瑟瑟发抖,急忙磕头求饶,趁着空档偷偷敲了敲薛燕回淡然的模样,心中也安定了许多。
司寇向明冷笑一声,挥手招来赵老管事,平静交代道:“遣出府去。”
遣出府去?府医先是一愣,随即冷汗都下来了。
相府侯门,若是家奴背主,那些养尊处优向来执掌众人生死的亲王大臣们岂会忍气吞声,以往那些卖主求荣的,无一不是打断手脚,扔到乱葬岗,或是拔了舌头,挖了眼睛,表示那奴才是多嘴多舌、分不清主的家伙,要的便是个杀鸡儆猴的效果。
府医惊恐地抬起头来,先是一阵告饶,见司寇向明并无改变主意的想法,真的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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