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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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惊鸿-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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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曼青先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大概是在确定司寇准是不是属于包庇连鲤的那种人。

    “真的没有,我可以作证。”司寇准无奈道,心中默默想着,就算皇帝陛下向来极其喜欢洛雪,但是他总感觉是出于像兄妹一样的情感,再说了,连鲤个子都还没长高,还怎么可能想那些儿女私情?

    洪曼青见他言辞凿凿,庆幸之余又有些尴尬,讷讷说道:“我……也是路上听人说的,你别把话往他们那儿说。”

    “路上?有什么传言?”司寇准问道。

    洪曼青摇摇头,不情不愿地说道:“还是以前那些没用的话,魏国陛下先天不足,羸弱无能,什么的……”

    司寇准用眼神示意阻止了她往下讲,看了看四周无人,又低声问道:“那你待会儿去洛雪府上问的是这事儿?”

    洪曼青缓缓点了点头:“不过……现在知道了,就不用问了。我先回我家。过几日再约她一同出来。”

    司寇准也随着点头,忽然迟疑问道:“如果陛下和洛雪在一起……你会阻止么?”

    洪曼青瞪大眼睛,惊讶他会问这种问题,认真想了想,又颓丧地摇着头说道:

    “我肯定会阻止啊,劝洛雪别嫁进皇宫,鬼知道三宫六院以后要塞多少人,但是我只是个局外人吧……虽然这样不大好,但是他们成亲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劝说洛雪,可是,如果洛雪执意要嫁,成亲之后便是别人的事情了,我也只好在其他事情上多帮她点了。”

    说完,她抬头看了司寇准一眼,不知为何,发现二人之间如幼时般自然相处,一股自然而然的笑意便浮上来她的脸颊:“司寇准,你还是没变。”

    司寇准一挑眉,看了看洪曼青高挑的身段,想起了连鲤那小矮子般的个子,有些忧心,摇了摇头道:“这些年,你倒是变化了不少。”

    洪曼青看着他,心底温暖潮流涌动,眼眸晶亮,心想着,自己才没变呢。

    天色不晚,二人又闲聊两句便散了。司寇准看着洪曼青恋恋不舍地骑上马,轻策马蹄,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静默良久,才回府去。

    夜色降临,墨色弥漫,而后院的宰相书房,灯火通明,在窗纸一侧,映出了薛燕回与司寇向明无声对峙着的侧影。

    “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司寇向明隐含怒气放下手中的笔,将薛燕回按在文册上的手拿开,一把摔了饱蘸墨水的毛笔。

    薛燕回愤愤不平地又将手伸出按在他面前的桌上,不顾手上的墨渍,又挡着司寇向明的公文,幽幽道:

    “闹?当年的事情,你明明是知道的,也默认了。我第一眼就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是水三娘,现在你一句话不与我说,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和水三娘一模一样得可怕的女人进府,你根本没有考虑到我我多少人面前难堪!司寇向明,你置我于何地,到底是谁在闹!那女人到底是谁!”

    她一连串的发问,今日受的委屈一并化作暴怒甩向自己的夫君,原以为会激起司寇向明同样的怒火,谁知他却只是舒了一口气,摇摇头,并不说话。

    “你什么都不解释?”

    薛燕回的心有些冷,极为厌恶这种被排斥在外却又被算计在内的感觉。

    “你不需要知道。”司寇向明冷声道,又伸手要将她的手拿开。

    他冰冷的态度更加激怒了她,薛燕回暴怒甩手,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疯狂地打落笔墨,撕毁书册,将司寇向明辛辛苦苦批阅好的文册尽数销毁。

    司寇向明的脸色极为难看,可却又忍着怒火,带着阴郁的眼神,看着发疯的薛燕回,直至她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才淡淡说道:“完了?那就出去。”

    薛燕回脸上闪过受伤的表情,悲凉地看着他,幽幽道:“司寇向明,我们是夫妻!为什么你明明都这样生气了,都连发火都不愿意对着我发火么?”

    听这话,司寇向明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也许是出于可怜薛燕回的原因,终于简洁说道:“既知我们是夫妻,就应该接受我的安排。”

    “安排?”薛燕回垂眸,将染了一袖的墨汁捏紧,看着那乌黑的墨水从之间一滴滴坠落在地,绽放成花,低声说道,“你偏袒司寇准母子,可别忘了,冶儿就快回来了,他也是你的孩子!”

    司寇向明听她一说,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司寇冶。多年未见,不知那孩子在东方岛屿上可有修心养性?以往那粗暴的性子如果改了,那孩子……

    毕竟是如果,到底那孩子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司寇向明想着,摇了摇头:“冶儿最近不会回来了。”

    薛燕回震惊无神,喃喃抓住司寇向明的袖子道:

    “为什么冶儿不回来了?你不能……你不能因为我无理取闹,就不让那可怜的孩子流落在外,他从小就不操心穿衣住行,你让他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呜呜,我的孩子……不能不让他回来……”

    说着,薛燕回抓着司寇向明的袖子,真的哭嚎了起来,也许再无理取闹、不识大体,她终究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司寇冶就是她的软肋,一旦知道即将失去,那感觉比要了她的命还要难受。

    司寇向明有些厌恶地皱眉看着沾染到自己身上的墨汁,但是却在面上带着怜惜的表情,将薛燕回揽在怀里,轻轻拍着背,皱着眉道:“别哭了……我知道委屈你了,相府算什么,我会把东西留给冶儿的。”

    薛燕回抽搭着,却并不相信,紧紧靠在司寇向明的怀中抱着他,依旧流着泪。司寇向明轻轻拍着她的背,远远地看着窗外的天际。

    相府算什么,还有东西在等着他呢。(。)

2…130 请辞离去() 
天锦十五年,十月,凛冬将至。

    靖王归朝与冬日迎后两件事极大地刺激了百姓的神经,连日说得口干舌燥的说书人赶紧将司寇向明的剧本换下,撇了正房与妾室的剧本,连夜搜集了太后与靖王的传闻整成了新的本子,挥着手讲得眉飞色舞,口沫四溅。

    魏国并不如秦楚一般严禁舆论,小皇帝不管事儿,而太后,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斩几个头来警慑百姓,因而魏国的百姓茶余饭后总有八卦传闻来消耗过多的精力。

    靖王停军京外,次日宣召,迎送入京。望眼欲穿的百姓们只好暂时将注意力放在了春日科考之上。

    这魏国科考,算得上是大陆数一数二的重大日子。读书无国界,魏国科考又是晋举任官的必要途径,就像是一张无国界的通行证,他国子弟哪怕考上了,即便无法入魏为官,归国后也能某上一官半职。

    其他三国的读书人苦读十数年,于中秋时节过后便收拾行囊拜别亲友,一路跋涉来到魏京,经过一两个月的精心准备后,或忐忑或潇洒地迈入太学院下的考场,梦想着在大陆之上青史留名。

    魏国太学,传说收纳国子三千,曾在大陆各国的历史上有过辉煌的一段时间。虽然死去的魏灵帝生前醉心酒色,对文人并无多大好感,甚至于执政第四年某夜醉后因原老宰相的谏言一怒,索性废除太学科考,将老宰相贬谪回乡。

    先皇驾崩之后掌权的皇太后第二年便宣布科考重办,足以在诸多读书人的心中为太后添上尊敬的一笔。

    这几天,连鲤在卫若水的指导下,开始接触朝政之事,为将来独当一面的亲政做准备,于是过得也紧张许多,整日在脸上的笑容也少了,绷着脸,面无表情地过着一天又一天。连带着服侍她的岫玉与元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儿做错了招了她不高兴。

    连鲤每日需得按时上朝听取朝臣禀报,日常政事上太后也试着放权给她,因而更多的时候她在徐夫子的唠叨声、石兰漠然的视线、以及群臣争辩声中度过。当然,最令她深痛恶绝的,便是喝着那可能毁掉自己一生的汤药。

    连鲤曾试过反抗,试过假装妥协想办法吐出来,可惜太后卫若水早已长了个心眼,一日三次的红颜汤皆让石兰送来,再看着她一滴不剩地喝下去,待到估算着时间消化得差不多了,石兰才冷着脸行了礼离开,留下连鲤即使干呕也呕不出什么来。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是无比黑暗的,而在今天,见到许久未见的司寇准款款走来,心中自然是又欢喜又激动的,还带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酸涩。

    司寇准已经数日未进宫了,连鲤从徐子卿夫子那里听说是因为相府二夫人回来了,她心中既替司寇准高兴,又有些失落于自己对他的想念。

    不知为何,一进门便望见连鲤热切眼神的司寇准,脚步顿了顿,并不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到连鲤身边。

    “怎么还不过来?”连鲤握着支细细的毛笔,正描着南楚范大师的簪花小楷,写完一张轻轻吹了两口气,待晾干便得意洋洋地将手中的书帖往前一推,歪着头笑看他。

    一旁服侍着的元香见连鲤的心情开始变好了,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与岫玉使了个眼色,便退了出去。

    连鲤看着司寇准,总觉得他的身上隐隐有一种熟悉的疏离感觉,这种感觉她在卫若水的身上也感知过,就好像司寇准藏着什么话要说却又无法说出口一样,令她有些不安。

    “今天石兰带了母后的话,说朕的字迹太潦草,必须好好练练,每日十张。”连鲤先开口说了话,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又低头写起字来。

    司寇准踱步到她的身边,看了几眼,发现连鲤的字骨架圆润,看起来十分讨喜,不由得一笑,轻声夸赞道:“陛下书法进步神速。”

    “今日进宫所为何事?”连鲤强忍着心里的不安,挪了挪,低着头描着字,故意笑眯眯地嗔怪问道,“最近忙,你也不多进宫看我。”

    连鲤确实很忙。

    司寇准看着她书案上两堆各州各郡送来的未阅奏折放得齐齐高高的,一看便是元香辛苦分类整理。桌旁座位上依旧穿着有些厚实高领皇袍的小皇帝额头微微冒着细汗,此时正认真地一笔一划描摹着,书案旁放着侍女岫玉小心铺平写好晾晒的两张书帖。

    每日早朝早课后,然后那众多的奏折皆需要大魏的皇帝陛下用墨色小楷备注批阅,由侯公公再送到慈济宫中由太后参阅修改,确定后最终石兰姑姑再送回皇帝处朱笔批准,发送各州。事毕,她还需要写上十张练字由石兰姑姑带给慈济宫的太后批阅,然后直至灯火皆灭,魏国陛下才能揉着酸涩的眼睛艰难入睡。

    “陛下,微臣请辞侍读一职,望陛下恩准。”

    司寇准突然说道,水墨般仙逸的眉眼看着连鲤认真抿着嘴描摹字帖的模样。

    连鲤闻言一愣,手上的笔随之一停,悬停的笔尖上豆大的墨渍低落在宣纸上渲染出一朵黑色莲花。

    她定定看着那黑色的花,静静地抹了两下笔尖防止墨水过多滴落,而后才小心搁下笔,收回自己的小手,挺直了背,侧头看向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司寇准。

    她需要一个理由。

    纵使身子骨已然长开,她的模样依旧不好看,鎏金莲花冠下全数梳起头发露出有些不美的额头,鼻尖小小,嘴巴小小,唯有那眼似琉璃宫瓦,透着股灵气与无邪。

    “为何?”

    连鲤皱眉,从未想过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

    在她心中,二人依旧是那年相对而立的两个孩子,她在树上胡闹,他要在亭下与元香一起担心呼喊。若她顶撞了徐子卿夫子,他则无奈地替她罚抄经书……

    连鲤一直都觉得,没有人能够分开。

    “读书人参加科考,自然是为国分忧……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朕认识的小准儿,不是热衷功名的人。”连鲤闷闷说道,直觉这里面,并不是简单地功名。

    司寇准见她发觉,也不再隐瞒,只是点了点头恳切说道:

    “母亲多年在外,如今归家。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我参与科考,考取一官半职,总归也算是了却她多年的一桩心愿。”

    (。)

2…131 疏如天壑() 
连鲤听完,原本酝酿着的劝说话语都一并咽了下去。相处这么多年,她自然知晓司寇准心底对母亲存在着多深的情感,也不好反对。

    她只是定定看着他,墨色琉璃眼流转着不知名的情绪,她小小的唇瓣抿着,声音轻得好像怕惊了面前的人一样:“你若中举,便是魏国大臣,再也不能是朕的小准儿了。”

    “臣一直都是陛下的臣。”

    我要的不是当臣子的小准儿。连鲤看着他,眼神越发悲伤,嘴唇咬得越发紧,心底的那些话,却说不出口。

    司寇准看着她有些惆怅的眼神,心底也有些失落,面上却淡淡一笑,故作轻松,带着宽慰,温柔而坚定地说道:

    “若我治理一乡一郡,必定竭尽全力,不再让你费半寸焦心。”

    他已经想好了,准备个小半年,考取功名,既是让母亲满意,能够获得司寇向明的重视,又能够在连鲤成年之后,以另一种方式在大魏皇帝的身旁,与他一起,守护这大魏天下。

    母子相谈数日,而司寇准辗转难眠了数日,最终才下了这个决定。他知道,连鲤性格有些软弱,定是舍不得自己,然而只需要一小段时间,便能够一举两得,何尝不可?

    然而连鲤,却是另一番的心思。

    虽说听着这话出发点是为着自己,她依旧不理会司寇准殷切的眼神,有些闷闷不乐地坐着,甚至可以说是心乱如麻。

    连鲤甚至有些不敢想这偌大的宫中,母后与石兰姑姑在,元香岫玉候三儿在,唯独一直陪伴自己多年随着自己胡闹的司寇准,会是什么样的地方。

    不会再被自己叫着小准儿准妃准哥哥,那个因自己胡闹而微微窘迫打破清冷神情的司寇准,不会再无奈看着自己嚼着糕点毫无形象然后替自己擦去嘴角残屑的司寇准,不会再站出来替自己顶了徐夫子罚又轻声安慰自己的司寇准。

    她心中酸涩,眼眶酸涩,可怜巴巴地坐着不说话,几乎要落下泪来。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司寇准,不舍地想着这长久十数年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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