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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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惊鸿-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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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鲤的身体好像是虚无的一团雾气一样,被夏新荷轻轻地碰散,而后又凝聚成实画一般的身体。

    夏新荷的手穿透过连鲤,对着连鲤身后的迷谷叹了一口气道:“你看你这样胡来,过几****要是走了,你看你在岛上该怎么办?”

    “还能怎办,我就天天来找我的连城哥哥呗!”

    那唤作迷谷的女孩儿娇俏一笑,挥了挥手中的鸡翅,领口衣袖由无数彩线缝制而成的霞云迎着阳光熠熠生辉。夏新荷无奈一笑,迷谷却眼神一亮,抬起一手冲着遥远的街头欢快地喊了一声连城哥哥便跑开,连鲤怔怔地跟着她的身影往远处一看,她的面色更加白了。

    街头人潮人涌,即便数年未见,连鲤还是第一眼认出了那正靠在墙角的男子。

    靖王连城绾着高高的冠发,微仰着头,好像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人一样。他的背抵在商铺靠后的墙壁边上,听到迷谷的呼喊便回头微微一笑,安宁清雅,就如一幅淡雅隽永的山水写意,如诗如画。

    夏新荷,靖王连城,迷谷。

    连鲤惊恐地往后退去。人来人往的街头中,无数人犹如幻影从她周围来来去去,直至那三人谈笑着慢慢走远,她才后知后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她四处看去,却发现随着那三人的走远,这四周热闹的市井音嚣便开始渐渐隐没,甚至连行人的衣襟都渐渐褪去鲜艳的色彩,变成灰色,孩子飞奔时摇动的拨浪鼓节奏变得越来越慢,揉动面团的摊主一手舀出的水在半空化成晶莹的一片水花却迟迟没有落下……

    直至那三人消失在街角,原本热闹非凡的街景却变成沙石堆积起来的雕刻一样渐渐凝固,楼角扬起的酒旗飘动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凝结不动。

    时间停止了。

    连鲤站在一副凝固的黑白画卷之中,不知所措,她下意识便往夏新荷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一路奔跑,她宛若游荡在枯死河流里面的幽魂一样,毫无障碍地穿梭过形形色色的凝固的人像,就像一股无形的风,飞快往前跑着。

    她跑了很久很久,却再也没有看到夏新荷他们的身影。

    当连鲤停下脚步,恍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魏京。

    四周的建筑粗犷而朴重,她细心想了一下,一路上来显然酒楼与铁铺居多,街边许多食摊都是北方的烟熏腊肉或大葱烧饼;她看见身旁一名抱着孩子的妇女皮肤黝黄粗糙,但是看着孩子的笑容却真挚而热烈。这妇女的衣着和街上许多人一样十分简单,不若京中人士的讲究,反而更注重简练与实用一些。

    再看远处,许多矮平的房屋顺着连鲤脚下的大街错落排开去,远处一处十分高大的城墙比寻常住所的屋顶高出五六倍,不知是不是因为空间凝固的原因,显得异常高大庄严。

    这里是边城。

    连鲤惊异地打探这个陌生的边城,走到街口的告示牌处停下脚步,上面不知道反复贴过几层的告示纸张已经脱落了许多,的两块告示十分显眼,一张是通知不久之后的中秋节灯会,一张是每户规定自愿出资的军中补助,用来犒劳边关驻边的将士们。

    连鲤注意到落款是为“略城”,有些陌生,而后才一拍脑袋,直骂自己这皇帝真的是当得太清闲了。

    因为西边国土濒临无边无际的森林,林中野兽草沼吃人不吐骨头,还得了个名叫“神鬼之森”,自古就不需要太过严格镇守西边。于是魏国的边境便分为三面,北秦南楚东齐,分别与这三个国家遥遥相望。

    南方的楚国自恃神殿正统,自然不会打无名之战;齐国自古滨海,热情而好客,与魏国贸易往来频繁,甚至在两国边界催生出数个商贸重镇;而魏国主要的防守对象为秦国,作为世间四国之间拥有数量最为贫瘠、而军力却隐隐高出各国一小截的北疆之国。

    秦国的强大不是没有道理的,北秦多风沙,他们的生存条件向来略显劣势,而北方无尽的丰润草原却滋养造就了秦国的宝马强兵,秦人尚黑尚武,民风彪悍,自从数十年前魏灵帝初继位之时,秦国一战成名,国力暴涨一跃跻身强国行列。

    只是四国相互之间虎视眈眈,秦国近年来也不敢有多大动作,安静蛰伏,就是在一个再次强大的机会。

    而连鲤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情况,并不是她多么勤政爱民刻苦钻研,只不过小时候犯错之时被母后拿着与那位神殿的秦国皇子比较了一番。据说秦国的历任皇帝更迭,都充满了手足相残的暴虐,卫若水一番训话下来连鲤都觉得自己当皇帝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了。

    她看了看远处高大的城墙,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身处边关小城之中。

    再详细些来说,略城是魏国北边军防的一个应援小城。

    在最近几任昏庸皇帝之前,几代魏国国主也曾经才惊艳绝,震惊四座。许久以前,某位魏帝就已经预见到了秦国日后势必强大的情形,他针对秦国于北边疆域划定三个大城组成等边三角的模式,渠城在北疆最前沿,而椴城、叶城在其后两边拱卫,三者之间路程相等又能够各自倚靠地理优势自成一处守关。三大边城作为主要驻军点,连鲤的舅舅卫若山便驻扎在椴城。

    而在三大城之间的边线的中间点,又各自设置一边境小城起着军资屯备和临时堡垒的作用,城内居民闲时耕农战时成兵,略城便是这么一处所在。

    可是王叔怎么会到边关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思绪繁多,一直走到腰酸腿软,略城内仅有的三条大街连鲤都逛了个遍。此时茫然四顾,入目之景都是苍凉的灰色,她实在不了解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正惆怅之时,她的眼皮子忽然一跳,一闪便往旁边提着菜篮子的大妈身后闪去。

    她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子,人群中紧张地四处张望,拙劣地遮掩着行迹,双手时不时得捂着胸口,好像偷偷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1…053 三人成行() 
连鲤躲在人像背后,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奇地想一探究竟。等到深吸一口气探出脑袋时,那人却再也没有踪影了。

    她有些迟疑,难道看花眼了吗?

    正在踟蹰着要不要前进之际,连鲤却发现头顶天空天色却蓦然暗了下来,夜幕好像被调皮的孩子扯来黑布蒙头盖在这个世界的天空之上,那悬挂着的巨大的青铜莲花灯却好像黯淡了许多,她的肉眼甚至能够看得见其中一瓣巨大荷瓣上开始缓缓裂出了密密的细纹,好像是被风雨侵蚀过后的痕迹,盈盈红光自莲心闪烁,照红了半边的天际。

    照红了天际的还有不知何时升起悬挂的满街花灯,连鲤身旁的人像全在不知不觉间变游逛灯会的游客模样,孩子举着兔儿灯打闹,那笑于嘴角眼梢留存;卖糖人儿的老人正专心地为猴大王添上最后一笔,那举着的笔尖凝结出一滴即将滴落的红糖水……

    热闹而无声的灯会,和先前连鲤所看到的一样灰白而凝固的场景。

    若问有什么是活动着的,那么便是连鲤头上那盏像日月一样存在着的、悄悄变化着外形的莲花灯。

    她看了一眼头顶那盏无声无息存悬挂于略城居民头顶上巨大的莲花灯,情不自禁一愣,因为先前那一瓣逐渐枯萎的花瓣正在悄声无息地碎裂,在夜空之中散裂消融成一抹闪烁的繁星。

    待那第二瓣莲花瓣开始干裂的时候,连鲤猛然惊醒——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且不说头顶莫名其妙挂着个熏香炉一样的灯,再说她觉得王叔连城好像看到的这么年轻,照刚才的年纪看来,大概也是连鲤出生之前的样子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显然这里并不是真实的略城,因为人都没有力量能够做出这种事情。

    她必须要出去。

    连鲤抬头便看见大街尽头便是那方高大的城墙,就像蚂蚁看着案板上矗立着的菜刀一样,门洞黝黑,大道两旁各站着一队巡查城务的士兵,也是僵硬地站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活动迹象。

    跑出去吧。反正没人能够拦住。

    连鲤回头看看苍白一片的大街,再看看天空已经在碎裂分解开来的第二瓣莲瓣,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咬牙,拔腿就往外跑去。

    连鲤硬着头皮,跑过街边的摊子,跑过巡查的士兵,跑入城门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进了怪物的血盆大口一样,看着眼前黑乎乎的城一头汗水就冒了出来,然而当前方又出现满街灰白的花灯之时,连鲤的热汗就都变成了冷汗。

    她的面前还是一条长街,凝固的苍白人群、舞起的酒旗、悬挂满街的长灯……连鲤不敢置信,飞快往前跑去,兔儿灯、猴糖人……

    她再次停在城墙门洞之前,有一种想要大吼大叫的冲动。

    连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事实上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她向来含含糊糊,还是因为这种情况不得不冷静下来。她理了理自己目前的状况,开始在心中罗列出三种可能答案:做梦、幻觉、恶作剧。

    她想了想,将“恶作剧”划掉,犹豫了一番后,在“幻觉”的后面加了“有鬼”两个字。

    只是万无一失而已。

    她这样安慰自己,花了许久的时间镇静下来之后,于是便开始了轮番试验。

    第一个很简单,她轻轻地拍了拍脸颊,闭着眼睛默念醒来醒来二十遍,再睁眼的时候看了看周围毫无动静的精神,终于狠了狠心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

    等她含着泪花儿捂着脸颊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其实自己可以掐啊……

    连鲤又默默想着,可以排除做梦这一原因了。

    就算是梦,至少目前不是用拍打掐抽可以让自己醒来的。

    幻觉也很简单,同第一种情况,并且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吃过什么看起来很诡异的东西。

    恶作剧排除。连鲤默默看了看剩下的最后一种情况,有些别扭地想要回避。

    事实上,目前这种情况唯有“有鬼”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连鲤这么一想,浑身一阵拔凉拔凉的,她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思考。

    如果说,有“鬼”,不管是这么一个人,东西或者说是力量让她来到这里,那么是为什么?

    难不成叫自己回去多烧点纸钱来?

    啊呸……终归不会是太寂寞了,邀请自己看灯会热闹热闹吧。

    连鲤苦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头顶,透过头上横贯长街的花灯的缝隙可以看到悬于头顶的青铜莲花灯已经凋落了将近一小半,独独剩下三四瓣花瓣也开始有了裂纹。

    这让连鲤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开始了,而她并不知道待花瓣全部凋谢之后,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到底“它”是要告诉自己什么?让自己去发现什么?

    正当连鲤冥思苦想之际,耳畔忽又传来一阵婴孩啼哭的声音,这声音在无比寂静的城镇里显得十分突兀,连鲤吓了一跳,急忙扭头看去,只见在她的身后,长街之间的交接路口,她的王叔连城正手足无措地举着个啼哭不停的婴儿,回头求救般地看向身旁的两个女子。

    他们的颜色是鲜活的,不是略城的那种死灰。

    连鲤终于发现了一丝可能的线索,立马小心翼翼地迈步上前探查情况。

    事实上,连城他们根本没有看几步之外的连鲤一眼,也根本没发现这世界不对劲的地方,就好比连鲤与头顶那盏大青莲灯都根本不存在于他们的时空一样。

    婴儿啼哭,连城无奈求救于身后的两人,他身边的夏新荷半责怪半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抱着哄了几句,那小孩儿又笑了起来之后,夏新荷才不好意思地将小孩儿递给他们面前的边城妇女。

    那熟悉的衣裳让连鲤第一眼就认出这是先前自己看到的抱孩子的那个妇女,依旧是死灰颜色,僵硬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出现。

    这妇女像石雕一样含笑立在夏新荷他们面前,双手一高一低好像在递过什么东西,肢体僵硬而死气沉沉,夏新荷将咯咯直笑的婴孩儿轻轻放到那妇女手上。

    像是流水一样,孩子身上的色彩顺着那名妇女的双手缓缓流淌,那双手臂开始鲜活、柔软,充满生机,眨眼的功夫,上一会儿还是石像一般的女人脸上含着的笑变为心疼的哄声,与夏新荷她们笑着交谈了几句,那抱着孩子的妇女回头往客栈里头喊了一声,招呼夏新荷三人上楼歇息去。

    待他们三个往内堂走去,那抱着孩子轻声哄着的边城妇女跟在后头,扭身也要进去,刚迈出一步,象征生命的色彩便由脸上开始褪色,褪色,直到浑身僵硬,缓缓变为与街上众多石像一模一样的模样。

    果然,这三人便是线索。

1…054 灯会之劫() 
连鲤心一凛,便跟着跑了进去,她刚一跨进门栏,便看见了客栈大堂中心墙壁上挂着一幅中规中矩的楷书,写的大概是边防军务、勉励将士一类的,与先前街头上看到的应该是一样的性质。

    连鲤知道这个东西涉及边务,最讲究时效,一般战事紧急的时候一天数更都不够,而平时最迟也是每月接了朝廷发往边城的通知就进行一次更换。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立马就僵住了脚步——那副楷书的落款人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她注意的不是这点,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最后的时间。

    孝显二十五年,八月。

    孝显二十五年,是魏灵帝的年之一,他一生为求多福多寿数次更换,最终在孝显二十七年五月三十驾鹤西去。

    之所以知道这么清楚,是因为连鲤就是在那天晚上出生的。

    所以当她看到“孝显”两字也楞了一下,然而前方的三人又要消失,连鲤只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她开始明白,“它”似乎想要让她看到一段过去的时间而已。

    连鲤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梦一样的世界待那么久。

    当夜的花灯节,连鲤跟着他们三人走走逛逛,事实上在她眼里这热闹的节根本就和死气沉沉凝固着的石头一样,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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