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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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有匪-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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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有求于人都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口气,一如陆临的性子。

    六月十一,还有一个月啊。

    竹茂林望着阴沉的天色,眸中忧虑愈发愈深。

    连羽渊都有动作了,到底是要变天了——

    面对百里宁卿的质问,墨沉香眼底浮现出悲戚之意,然转瞬即逝,她强定心神,朗声道:“我受天一宗木丹心木长老所托,来向两位前辈讨一个人。”

    天一宗木丹心要找的,除了长离还会有谁。

    百里宁卿一听就明白过来,不过立刻生出别的疑惑。

    就算钟明烛一离开就去五泉山报信,等惊动天一宗的三位大长老,起码也是一个多月后的事了,为何他们现在就知道了,甚至还找墨沉香过来传话。

    ——更何况,她知道钟明烛是去了僬侥,根本没时间将消息传回门派。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暗自思考起种种可能来,面上则装傻道:“他要找谁?”

    太上七玄宫和天一宗都是正道,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关系了,事实上就她所知,两派关系连友好都算不上。天一宗门风清正,素来不屑暗中伤人,就算是对付邪道也求“堂堂正正”四字,百里宁卿虽然和吴回结仇,但她是恩怨分明的性子,不会因为一个人迁怒整个门派,对于天一宗大体还算尊重,否则当初见到云逸落难也不会出手相救。太上七玄宫则不然,当初太上七玄宫和其他几个正道门派未下战帖就偷袭昆吾的事她至今还记得,当年墨沉香的师父,五灵门杜玄则还邀请了天一宗,但被木丹心拒绝了。

    之后天一宗遭陆离进犯,其余宗门有人暗中讥笑木丹心当初不识好歹,木丹心仅回“清正律己”四字。

    依她来看,就算天一宗从别的地方知道长离被她掳走的事,也找不到墨沉香头上。

    墨沉香却像是看出了她的装腔作势,说道:“我知道长离仙子就在这里,还望前辈莫为难。”

    “谁告诉你的?”

    “实不相瞒,晚辈前去僬侥途中偶遇长离仙子弟子,她想回门派报信,我才建议她前去僬侥。”提及钟明烛时,墨沉香仔细注视着百里宁卿的表情,似乎在窥探什么,“也算相识一场,我想你应当不会为难长离仙子,本不想插手,但之后收到师父嘱托,只得冒昧打扰,木长老忧心长离仙子,还望前辈能放她离去。”

    “你竟遇到了那、她徒弟”诧愕在百里宁卿眼中一闪而过,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依旧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道,“真是好巧。”

    “她”

    墨沉香还想说什么,却被百里宁卿突然拔高的嗓音盖过。

    “墨沉香,你不提你那老不死的师父还好,提到我就来了气,你是他养的狗吗?指东不往西?”她怒极反笑,灵力激荡,自枪尖徐徐扩散,“我告诉你,长离在我这,但我不会交给你,太上七玄宫的白眼狼我见了恶心,让木丹心自己滚过来讨他师侄,如果是他来,我倒会考虑考虑。”

    她话说得难听,却又句句属实,像利刃似的将始终未愈合的伤口再度扎得鲜血淋漓。

    墨沉香不自觉退了一步,面纱下的唇角勾出几分苦涩,明明已是化神修为,她却觉得透不过气,几近窒息。

    数百年前,在那人冷漠的目光下,她尚能咬牙告诉自己这是迫于无奈,然而时过境迁,留于心头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悔。

    “我会转达给木长老的。”百里宁卿的叱责,她只能全盘承受。

    正欲离开,却被喊住。

    “给我慢着!”百里宁卿依旧是用枪尖指着她,声音掺杂着讥讽时才有的尖锐,“把通行令留下,既然你已和她决裂,这东西不该物归原主吗?”

    “也是。”墨沉香应许,那枚小小的竹牌自她袖中飞出,飞入百里宁卿手中。

    百里宁卿打量了几眼竹牌,发现上面没被动上面手脚就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手,丝毫不掩口气中的不耐烦,道:“好了,你可以滚了。”

    不料说完后过了好一会儿墨沉香仍旧站在那处一动不动,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她正想再度开口催促,却听到墨沉香再度开口:

    “她还好吗?”

    轻柔的嗓音微微颤抖着,几乎像是在哀求。

    “你们名门正派里不已经传开了么,我还以为人人都知道她已经死了。”百里宁卿仍是没好气。

    “她没死!”墨沉香像是被刺痛了似的,以一种强硬的态度矢口否认道,“她的魂灯还没灭,可是不知为何暗了许多,我你不信也罢,我很担心她。”

    后半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黯然似即将熄灭的烛火。

    “你还留着她的魂灯?”百里宁卿虽极度厌恶墨沉香,可听到这样的话,心顿时软了几分,摸了摸下巴暗道刚刚自己激愤之下是不是说得太难听了。

    魂灯和本命法器相似,炼制时注入一滴精血,此后人不亡,则灯不灭,而且本身情况也会在灯上反应,若垂危,灯火暗淡一目了然。

    她讲义气,亦明事理,有些事看不惯归看不惯,多多少少还是能体会其间不易,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亲近的人险些被伤到,才会如此大动肝火。

    发完火脾气就没那么冲了,又听到墨沉香还保留着那盏魂灯,便动了恻隐之心。

    “唉,这话由我说虽然有点怪。”她叹了口气,皱着眉道,“那人不是什么良人,虽然是你对不起她在先,但就算没发生那档子事,日后她多半也会对不起你,再说她应该已经放下了,你就、就看开些?”

    她性子直率,和竹茂林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对于感情上这些纠葛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只不过这次见墨沉香太过可怜,才忍不住出言相劝。

    之后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你的魂灯,她已经扔了,所以”

    话至此便停住,她想不出“所以”之后要接什么,不过也无需再接什么,墨沉香听到前半句后便没有再多停留一刻,身影转瞬消失在了云后。

    “啧”过了许久,百里宁卿收起武器,眼中出现不爽的神情,“妈的造孽,烦死了!”

    屋中,长离依旧盘坐于竹塌上,静静等候着,凭她的修为,自然难以察觉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她也没有兴趣去知道,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响着百里宁卿最后那番话。

    百里宁卿说要去将内丹取回来,言下之意便是她知道钟明烛在哪里。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钟明烛的动向?

    这些天竹茂林和百里宁卿都没有离开过这片竹林,就算竹茂林是洞虚修为,要在茫茫天地间寻找一人行踪也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他们一直在思考对付千面偃的事,从未提及过钟明烛的下落。

    一种可能是钟明烛身上被下了追踪符文,但是在将内丹放入她储物戒时,长离并没有发现里面有多什么东西,一切都和来的时候一样。距离如此遥远还能知晓位置的追踪符文必须以实物为媒介,不然很快就会失效。

    另一种可能是钟明烛其实也被百里宁卿拦下了,但百里宁卿保证过不会对她下手,以她的修为,又何必多此一举。

    再或者——长离想到第一次去青羊县时,钟明烛所说的故宅里如今住的正是竹茂林,若非巧合,那必是有预谋。

    也许他们知道钟明烛的身世。

    也许她可以试着问一问。

    手指不自觉再次攥紧,这是她未曾尝试过的事。

    三百年来,她走的路都是师父师叔一早就帮她铺好的,此次不知为何却好似误入陌生之地,前方无数岔路,每一条都通往不可预知的方向。

    眉心忽地传来一阵刺痛,好似尖锐的刀锋深深扎入了头骨之中。

    她抬手抵住眉心,心中默念起真武守元诀中的清心咒。

    自记事起,额心那处便时而会有疼痛之感,并不是很频繁,而且没什么规律,有时一年几次,有时几十年都没有一次。

    此事只有师父和两位师叔知道,年幼时小师叔替她看了好几回,都未寻到症结所在,加上似乎对修炼没有任何影响,渐渐地就不再纠结此事。和钟明烛相伴的一百多年里,只发作过三五回,都是转瞬即逝的刺痛,对方没有发觉,她便也没有提起。

    这次的疼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厉害,竟像是要把头颅生生劈开似的,清心咒念过十遍仍不见任何好转。她断断续续吸气吐气,因疼痛不自觉蹙起眉,连放在膝上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好像只有最初那几次才维持了那么久,她恍恍惚惚忆起最初的光景。

    第一次时,她好像晕了过去,睁眼后便看到小师叔担忧的视线以及微红的眼眶,那时她尚不明白小师叔的眼睛为何会红红的,直到后来一次发作时,因疼痛而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小师叔在掩面哭泣,木师叔跪在地上揽着她,眼睛好像也红红的,她才明白,那时小师叔是哭过,所以眼眶才会发红。

    可为什么要哭呢?

    她仍是不明白,想过要问小师叔,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见过两位师叔,就算来送食物也是很快离开了,每次都见不到人影,时间久了,她便忘了询问的事,再后来,她辟谷,无需再出剑阁,偶尔有对话,也都隔着一堵墙,下一次相见,已是千面偃负伤而去之后的第二十五年。

    大概是太疼了以至于思绪蒙沌不清,许多从未出现过的念头纷纷在心头闪现。

    比如虽然从小受两位师叔照顾,实际上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师父出现次数则更少,偶尔指导她剑法,都隔着厚厚的帷帐,她只听过师父的声音,却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比如说将钟明烛遗忘在天台峰,回去后被她质问,那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大声与她说话。

    再比如说她之所以随手就要将那串南明玛瑙丢入储物戒,是因为并不知道那是用来佩戴的饰物。

    杂乱无章的片段,起初大部分是空白,之后色彩渐多,而被色彩占据的那些,几乎都和钟明烛有关。

    原来已经和她相伴了那么久,比剑阁中的剑还要久——

    “唔!”沉闷的音节自喉间溢出,额心的疼痛忽然潮水般退却,长离喘着气,肩膀剧烈起伏着,过了很久才缓缓放下手,纷乱的思绪刹那被斩断,头脑一片空白,甚至一时记不起自己身处何方。

    在身子松懈下来后,微凉的水滴滑过眼角,她伸手一探,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掌心亦被指尖抠出血痕。

    而那阵疼痛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阴冷的笑声传入耳中,有如毒蛇吐信,熟悉的灵压迫近,长离当机立断自屋中御剑而出,下一瞬原本所处之地便传来木料断裂声,像是被无形的大力挤压至四分五裂。

    她一出来身上就被竹茂林套了一道护身咒。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百里宁卿怒骂道,她面前,一黄袍道人正抱手冷笑。

    面色蜡黄,眼睛细长,正是千面偃。

    “结界为何会破?”百里宁卿挡下千面偃几击,一脸气急败坏。

    竹茂林没有说话,脸色很难看,他立于竹林上空,飞快地以手刻符,繁杂的灵纹以他为中心扩散,纵横交错一点点将那片林子重新覆盖。

    陆临连启蛰都用上了,却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必然是在途中对启蛰下了咒。

    可是时间上还是对不上,启蛰只需三天就能从昆吾飞到他这里,在他的竹牌上下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还需提前就准备好灵器,就算在长离过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开始,也是来不及的,他接到陆临的来信后就猜过天一宗会不会求助羽渊强行冲破结界,可那时墨沉香和启蛰都已抵达,那时他正在检查启蛰带来的那枚竹牌,没想到眨眼间结界就被破了。

    更没想到千面偃会先一步到来。

    还有那第三处媒介是在哪里他也毫无头绪——

    眼角瞥见一抹白色,他心忽地一沉,于千般头绪中抓到一线光明,然还未来得及多想,那边百里宁卿已在喊他。

    “别管那破阵了,帮我抓住他,然后搬家!”那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千面偃在她疾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很快左支右绌,很快被压制至竹茂林近身处。

    这人暂时不能杀,只能生擒,所以竹茂林才迟迟不动手,他们一直为此头疼,如今见千面偃没有任何过激举动,轻易就被百里宁卿逼到可以施咒擒拿之处,竹茂林心中忽地浮现出不安。

    疑点太多,而且太容易了,这——

    百里宁卿松开,抬手欲刻禁锢之咒,就在她指尖点上千面偃的瞬间,一道剑气忽地破空而至。

    “宁卿!”竹茂林觉得脑海中那条名为理智的东西被那剑气挑断,灵气激涨,转瞬就将脚下一切夷为平地,携着不可抗拒的威力向那道剑气涌去。

    是不是会杀了千面偃,他已经不在意了。

    可下一刻他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他的攻击被挡住了——被一股更浑厚的灵力。

    “羽渊?”他失声道,几乎是同时,眼底蒙上一层血色。

    血珠四散,百里宁卿捂住胸口,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又一股凉意传来。

    千面偃的手穿入她的胸腔,捏住了她的神元。

    “将我锁入钟山之时,你就该料到这天。”他的眼神好似浸透了毒液,扭曲的面庞被怨恨全盘占据。

    他满怀恨意,盼望着在百里宁卿面上找到惊惧,可很快他就发现,她连看都没有看自己,而是转过头,看向不远处文士打扮的男子。

    即使神元被掌控,失去了所有力气,她仍努力睁眼看着那个人。

    这女人不怕死吗?

    他心想,忽地被什么击中胸口,身子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下。

    竹茂林竟拼死挣脱了身上的枷锁,宁可神元受重创,也要将百里宁卿拉到自己怀中,剑气又至,他却浑然不顾,任凭剑气没入身子,掌心牢牢抵着百里宁卿背心,源源不断将自己的灵气渡入。

    不知道受了多少剑,他的表情无一丝变化,就像个死人,直至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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