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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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有匪-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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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敌手,连求救都来不及。”风海楼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孔师兄将程师兄送来僬侥养伤,之后我和方师姐又在那一带寻了好几天,可始终找不到柳师姐,只得先退回僬侥等候消息。”

    没多久卢忘尘亲自赶到,把丁灵云也带来了,他逗留了一日便出城去找人,程凌伤势蹊跷,他怕有意外,所以把丁灵云交托给风海楼照顾。

    什么孔师兄方师姐钟明烛一个都不认得,也没有追问的心思,不过程凌和柳寒烟她倒是不陌生,一个与她交过手,一个则连累她险些那个黎央抓走,还被对着脸喷了一团火。

    一想起来她就火气直冒。

    “蹊跷?伤口很奇怪?”钟明烛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她还记得程凌的法宝着重防守,据说连元婴修士的攻击都能挡下,连他都受了重伤,敌人之强可想而知。

    莫非是也遇到了什么化神老妖怪?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她便开始在心中怒斥那些化神老妖为老不尊尽欺负后生晚辈。

    风海楼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但是很识相地没多问,而是继续守着正题,说道:“伤口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我们发现程师兄时,已经有人替他敷了药,我们本以为那是柳师姐做的,但是这里的药师说这药不是天一宗药房所出,甚至连他一时都辨不出成分。”

    听到这里,钟明烛顿时有了一个想法,她摸了摸鼻子,问道:“不知程师兄受的是什么伤?”

    “是灼伤。”

    “这”她下意识摸了摸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啧啧惋惜道,“程师兄受苦了。”

    看风海楼的样子,多半还不知道是她供出了他们的行踪,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装傻,到时候若是不慎被人知晓,她就来个抵死不认。

    她看了看自己白净的手,想起那天黎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法宝护身,当时她一心想咬死她,根本没留心那句话,现在想起,心中顿时浮现出一种微妙而古怪的感觉。

    那天她的确是被火包住了,还不止一次,连刻了护体符文的衣服上都好几处冒出了火星子,她能够感受到皮肤外异常高的热度,可除此外,再无其他。

    当真是一点痛楚都没有,她又摸了摸脸。

    水润光滑,就像剥了壳的鸡蛋,哪里有什么灼伤的痕迹。

    “钟师妹,怎么了?”发觉她的晃神,风海楼关切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勾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担心师父。”

    五分真,五分假,半真半假,叫人难以起疑。

    “唉,你也不用太过着急。”风海楼安慰她,“百里宁卿既然一定要收了小师叔当徒弟,就算在谋划什么,小师叔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事,门中三位大长老护小师叔护得紧,就算抢也能把小师叔抢回来。”

    “也是”钟明烛仍惦记着自己不怕火的事,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风海楼看在眼里,以为她是累了,便叫她回去先休息,不过最后很认真地嘱咐了一句:“小师叔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门中弟子也不行。”

    “恩,知道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钟明烛一反常态地乖巧温顺,没有反驳,也没有呛声,更没有阴阳怪气挖苦,答应后就安安静静离开了。

    留风海楼一个人目瞪口呆,念叨着是不是该叫药师开些安神养气的药给这小师妹。

    回到房中,钟明烛立即将入口锁死,然后从储物戒中翻腾出一个炭盆——这时她万分庆幸自己那就算出门在外仍不忘下厨的习惯。

    弹了一簇火进炭盆,待里面的木炭变得通红时,她脱掉外衫,只留没有任何符文护身的里衣,撩开衣袖,先是小心翼翼轻轻碰了碰最外的木炭。

    她没有启用任何护体法术,筑基修士的身体和凡人其实没有多大区别,以最原本的肉体凡胎与滚烫的木炭相触,必然会有表皮被灼烧的声音,甚至会有烧焦的气味。

    可她什么都没有听到,指腹感受到了热度,仅此而已,她缓缓将手掌覆在那块木炭上,掌心一样传来异常高的热度,比以往接触的任何东西都要高,但没有任何痛楚。

    掌心,手背,依次贴上那木炭,最后她索性将木炭抓在手心,紧紧握住,直到那木炭被她捏碎,手上仍是没有任何灼伤的痕迹,唯一感知的疼痛,还是被碎屑尖角扎出来的。

    回想起来,她下厨那么多次,一次都没有被烫着过,和季彤崖的火龙周旋时,也仅仅是衣服被烧焦一块。

    她将木炭的碎屑丢回火盆,歪了下头,匆匆套上外衫,冲出去就把丁灵云拉了进来,指着那火盆问:“你能徒手抓吗?”

    丁灵云本来在缠着风海楼问长离的事,没头没脑被她拖进房又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第一反应就是:“你有病啊?”

    “那次我在凡人集市看到有人徒手在火中取栗子呢。”理由借口对于钟明烛来说不过是随口即来的东西,她说完仍是指着那火盆,眼睛眨也不眨望着丁灵云,莫名散发出一股对方不去抓一块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你是修士,弄个护体法术不就成了?”丁灵云被风海楼叮嘱不要打扰钟明烛休息,不能打听长离仙子的消息让她很受挫,又遇上这般莫名其妙的问题,口气极其不耐烦。

    “不用护体法术呢?”

    “我怎么知道凡人耍什么戏法,还是你想吃烤猪手?”丁灵云皱着眉打量着那个炭盆,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名堂,“你怎么啦?”

    “没什么。”钟明烛冲她笑了笑,然后把她推了出去,顺便封死了门,将对方气急败坏的声音锁在外面。

    真有趣呢——

    她望着那盆依旧通红滚烫的木炭,眸中浮现出纯粹的愉快。

第三十七章() 
程凌尚未苏醒,一动不动躺在青光浮动的疗伤结界中,他身上缠满了纱布,只露出一只眼,而在那处纱布的边际隐约能窥见骇人的伤痕。

    那纱布亦不是普通纱布,而是符箓的一种,有助于加速修复身体,在疗伤的灵光中呈现出浅浅的青绿色。

    简直就像个粽子——钟明烛一进门,看到第一眼就这么觉得,随后这念头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叫她忍不住想笑,若非大夫乏极之下一张脸黑如锅底而她又有事相问,此时大概已经笑出了声。

    大夫姓程名寻,看起来和云逸年纪差不多,只不过面相看起来比云逸严肃一些,他是龙田鲤座下弟子,论辈分钟明烛要喊他一声师伯,风海楼听钟明烛说要去看望程凌后特地嘱咐她,说这程师伯性格严厉,若在他面前造次少不了被责罚。

    “钟师妹,程师伯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性子,就算是三位大长老的面子他都不卖,当年似乎就是和三大长老起了争执才会请命来僬侥,一会儿见了她,你可千万别失了礼数啊。”生怕她转头就忘了,风海楼来来回回叮嘱了好几遍,在同辈弟子中,属他和丁灵云与钟明烛交往最多,对她的脾气一清二楚,无论交代多少次都觉不够,恨不能亲自跟过来盯着。

    无奈他有其他事要办,钟明烛还死活不愿晚一点再去,看起来跟个和程凌感情多好似的。

    “他们都姓程,是亲戚吗?”奈何钟明烛根本不领情,听了半天,重点却又岔到了别处。

    饶是风海楼脾气再好也被她噎得哑口无言,只能叹气,一声不够又一声,连叹了三声才哭笑不得道:“不是,他们恰好都姓程而已。”

    “好啦,我自有分寸。”看出他又有开口叮嘱之意,钟明烛才如此敷衍道。

    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风海楼只觉得脑壳一阵一阵抽痛,知道再多说也无济于事,只能苦笑着摇头离开,心中则盘算起,万一钟明烛惹恼了程寻他该找些什么理由替她解围。

    钟明烛的确是敷衍,只是风海楼没有算到所谓看望程凌只是幌子,她实际上是去找大夫的。

    她在风海楼那了解了个大概,知道他们找到程凌时,他身上已有多处皮肉被焚毁,暴露出的白骨呈现焦黑之色,连金丹都遭焚伤。

    那绝非普通火焰能造成的伤势,修士结丹时会重锻血骨,只有由灵力催动而生的火焰才能伤到金丹修士,其中最常见的是三昧真火,可三昧真火不过是元婴程度,照理说程凌有元婴灵符和法宝封岳,就算防不住,也不至于逃不掉被烧到血骨消融,若是再上一层的五色明焰,须得化神修为方能驱动,那程凌恐怕早就连灰都不剩了。

    她觉得这火中必然存在什么秘法,只是风海楼和其他几人之前着急寻找柳寒烟的下落,谁都没有留心细问这些,她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亲自来找大夫。

    她还听说程凌所敷的药很古怪,就是程寻也推不出配方,回僬侥城后,程寻不放心那来历不明的药,改用天一宗本门的灵药,结果眨眼间程凌的伤势就急转直下,他只能换回那剂药。程凌之所以至今还昏迷着,就是因为中途换了药的缘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程寻的心情一直很差。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她在意的仅仅是那火的来路。

    前天以手触碰火炭只是为了验证心中猜想,她还没傻到觉得那火狰喷出的只是寻常火焰。

    不太像是三昧真火,也不会是五色明焰——这说不定会成为与她身份相关的线索。

    虽然竹茂林和百里宁卿是知情者,可几次见面他们都闭口不谈,还说要她用若耶的血去换。且不说有云中城撑腰的若耶有多难对付,目前她尚猜不到竹茂林的意图,万一稀里糊涂被人使唤最后害到了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再者她记恨百里宁卿暗算她的事,自然不愿与他们合作。

    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自行发觉当然好过有求于人。

    “程师伯好。”她心里惦记着程凌和粽子的相似处,面上却是人畜无害,细声细气举止斯文,眉宇间甚至还挂着一抹忧色,“初次见面,天台峰长离仙子座下,钟明烛。”

    别有所图时,她能装得比任何人都温顺乖巧。

    可是在报出名号后,她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程师伯不喜欢自己,确切地来说,应该是不喜欢长离。当她道明自己是长离座下弟子时,程寻朝她投来若有所思的一瞥,眉心微蹙,原本淡漠的脸色忽地变得有些难看。

    “长离的徒弟,来做什么?”连语气都混杂着微妙的尖锐感,倒像是在质问一样。

    其他师伯提及长离时都称她为“小师妹”,只有他板着一张脸直呼名字,钟明烛当下就冒了火。

    “关你屁事”几个字在舌尖转了几圈,终究还是被她深吸一口气吞了回去。

    她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将眼底的冷意藏在了袖后,依旧维持着客气温和的嗓音道:“听闻程师兄遭贼人所害,我来看看他。”

    “那你看吧,别动那结界。”她展现出的态度无可挑剔,可程寻的态度仍是冷淡得很,硬邦邦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过身去,似乎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钟明烛心里嘀咕道,无论是在门中还是下山后,正道中人谁听到长离仙子的名号都恭敬得很,就算是修为远超长离的人都不例外,她还第一次见到一听长离名字就拉下脸的人。

    那人还是她师伯,她第一反应是长离曾与他结怨,可再想便觉得没可能。

    长离在千面偃来犯那天才第一次离开天台峰,那时候程寻已经在僬侥了,两人恐怕连面都没见过,就算见过也只可能是长离被吴回带上云浮山的时候。一个婴儿,能与人结什么怨。

    但凡和长离有关的事,她都有些兴趣,一边心不在焉看着躺在那看起来有气进没气出的程凌,一边忖度着要不要问上一问,可一抬头,瞧见程寻那脸色,她总觉得如果开口就会被轰出去。

    于是她只能摸了摸鼻子,暂时按捺住这蠢蠢欲动的念头。

    “程师伯,程师兄可是被三昧真火所伤?”她围着程凌转了几圈,而后问道,“原来三昧真火那么厉害,竟然连封岳都挡不住。”

    三分纯真七分困惑,就是找坊中的伶人来都不见得比她装得更像。

    “他有金丹护体,三昧真火哪里会将他伤成这样。”程寻冷哼一声,口气依旧不善,但回答里却没有为难之意。

    这样对钟明烛来说就够了,眼下只要程寻能替她解惑,就算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她都无所谓。

    “难道是五色明焰?可——”她恰到好处地皱起眉,接着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地脉流火,名为劫火。”

    “劫火”钟明烛轻声念道,细长的眉稍拧,这次不再是装腔作势,而是真正陷入沉思。

    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

    上古洪荒,众生共存,万物生,万物灭,战乱笙歌轮回交替,繁华绮丽,几乎每个瞬间都值得诗人竞相传颂,而数万年后的今日,只余一卷河图,一卷洛书。

    河图上绘有天降火之景,那便是最初之火,天火。

    女娲取天火炼五色石,以此造人,天火不灭,未免伤及众生,女娲便将天火封存于地脉,后世地脉裂,流火窜出,几乎焚尽众生,所以地脉流火也被称为劫世之火,既劫火。

    劫火由天火所生,却非不灭之火,凡人领悟驾驭之法后便可取为己用。

    传闻上古那些厉害的兵器都是由劫火所炼。

    因为并非是灵力催生的火焰,而是世间本就存在,却又霸道至极的烈焰,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伤势。

    那是连金丹都能焚毁的劫世之火,可她却毫发无损。

    修士操控的火本质上都是凡火,差别只在于其中蕴含灵力的多少。劫火虽烈,却不易操控,容易伤及自身,很久以前就只存在记载中。若无程寻提醒,她只会以为是什么独门法术,决计不会想到这是劫火造成的。

    便是这世上最坚硬的赤金,在劫火中几刻就会变为一滩铁水,怪不得那天黎央会如此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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