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似的向城墙疾奔而去。刀尖触及城墙时,那看起来由方整的青石堆砌而成的城墙面上顿时浮起一道波纹,然后便听得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小刀就被轰得粉碎。
“你做什么?”墨祁玉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城墙相当于门户,是脸面,哪有初来乍到就打脸的,他好不容易从黑水岭的惊吓中缓过来,此时钟明烛给他来了这么一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片刻后,就闻得外面一声厉喝:“来者何人?胆敢滋扰我城结界!”
两名修士拦住玉撵,穿着一样的衣服,腰牌上亮闪闪一个“侍”字将他们的身份道明,原来是僬侥城的守卫,显然是被钟明烛刚才的行为惊动,以为来者不善,两人都沉着脸,大有下一刻就要动手的意思。
“怎么办”墨祁玉不自觉往后躲了躲,求助地看向钟明烛,虽然是对方惹下的祸,可眼下他们结伴同行,所谓是串在一根草绳上的蚂蚱,一方惹事,另一方也逃不了干系。
“这是你小姑姑的座驾,他们认不出吗?”钟明烛倒是一点都不急。
“我小姑姑隐居好几百年了,这玉撵据说是别人送给她的,这些守卫哪里会认得。”眼看那两个守卫双双抽出剑指住玉撵,墨祁玉的口气愈发焦急。
这么一惊一乍的,真没出息,听到这话,钟明烛还是半点不急,还不以为然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下一瞬却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从撵上下来,朝两名守卫拱了拱手,细声细气道:“两位大哥,刚刚我在练习刚学会的法术,不小心失手,冲撞到贵城,非常抱歉。”
认识以来,墨祁玉见识的多是她凶悍无礼的一面,他见钟明烛下车,还以为她要去和那些人吵架,或者索性打起来,没想到她竟还有如此彬彬有礼的一面,这次,他不但要惊掉眼珠,连下巴都要掉了。
以钟明烛一贯的性子,的确是打起来的可能性居多,可是她初来乍到还不清楚这僬侥城的规矩如何,身边又没什么大人物可以罩着她,自然收敛许多。不得不说,她这副斯文柔弱的皮相,配上温声软语好生道歉,足以叫大部分人都软了心肠。
守卫立即放下戒备,其中一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道,“其实我们也鲁莽了,不过小道友以后可得多小心啊。”
说着,他瞥见钟明烛腰间的玉牒,认出她是天一宗的弟子,态度更加客气,恭恭敬敬行了礼,道:“原来是天一宗高徒,失敬失敬。”
之后,钟明烛又告诉他们玉撵上那少年是太上七玄宫墨沉香的侄子,听得那两守卫忙不迭又行了一通大礼。
如今修真界一共有几十万修士,其中化神修为的才五十几个,他们怎么敢不恭敬。
虽然眼前两个少年人本身修为尚浅,可一个是化神高手的侄子,一个是第一仙宗的高徒,就是珍宝阁阁主见到都要以礼相待,他们不过是守卫,借几个胆子都不敢造次。
双方客套寒暄了一通后,其中一个守卫看向钟明烛,道:“钟道友是来找同门的吗?”
什么同门?
钟明烛一愣,她第一反应是她师父还困在百里宁卿那,她没事跑来僬侥城找什么,之后才意识到那守卫所说的同门,应当是与她一起下山的那些师兄师姐。
她一直和长离一起,也就在和长离失去联系后才想到要去向两位师伯求助,至于其他弟子,压根想都没想过。
再者,天一宗弟子下山为诛妖,就算遇到机缘也不得罔顾诛妖的使命,而僬侥城有结界保护,戒备森严,妖兽见了估计都要绕道走,想也知道不会有妖兽在这里作乱,诛妖怎么诛到这里来了?
难道是来拍卖会的——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可是念及天一宗的门风,便觉的这不可能。
能以天一宗弟子身份示人的显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前去拍卖会,而能去拍卖会只可能是自行下山历练的弟子,而他们是不能暴露天一宗弟子身份的。
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会是谁,便问:“还有其他天一宗弟子在这?”
“哦?原来你不知道。”那守卫也愣了愣,之后便道,“那大概是凑巧吧,前阵子有负伤的天一宗弟子前来,现在正在驿馆养伤,我还以为你是得到消息来寻他们的。”
“原来如此。”钟明烛点了点头。
长离两次受伤都直接在原地调息疗伤,她以为其他人应该都是这样,加上她自己虽然大惊小惊不断,但一直有惊无险,是故没想到这层。
“不知他们在何处?”她问,“我理应去看看他们。”
这当然不是出于关心,此处距黑水岭不算远,她觉得那些门人受伤说不定与黑水岭的妖兽有关,觉得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线索,心里还嘀咕了一句:
这样就受伤,也太没用了。
第三十六章()
墨祁玉对天一宗很是向往,但是没有拜帖他也不好跟钟明烛一起过去,当然钟明烛也没有半点要带他一起的意思,打听了他的住处后就扬长而去,连句告辞都没留。
驿站就在僬侥城中心广场边,是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门大敞着,往里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约莫是设了结界吧,钟明烛如此想着往里走去,穿过大门时,她以为会看到什么花里胡哨的阵法灵光之类的,但什么都没发生,她畅通无阻地走近了宅子,越过大门,眼前的雾气豁然散去,门后的场景顿时一览无余。她疑惑地四下打量了一下,而后注意到腰间玉牒上的暗纹正在发光。
——有这个,天一宗在九州四海的产业和盟友都会予以庇护。
想起那日丁灵云所说的话,她才恍然大悟。
看来这就是天一宗位于九州四海的产业之一。
才进门没几步,她就看到了熟人。
紫袍玉冠的少年自正中的屋里匆匆赶来,眉目清秀,眸光温和恰似暖玉,正是风海楼,见到钟明烛后他“咦”了一声,愣了片刻后方道:“钟师妹,你怎么来了?”
说罢他又往钟明烛身后望去,没有发现想象中的身影,便又问:“小师叔没和你一起吗?”
还没等钟明烛答腔,又一道青灰色的身影自那屋中疾奔而来,人未至而声先到:“是长离仙子来了吗!”
想都不用想,是丁灵云无疑了。
钟明烛扯了扯嘴角,有点笑不出来了,干巴巴道:“这、说来话长——”
其实她想说的是: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跑来僬侥城了?说好的诛妖呢?难道勤勤恳恳的只有我吗?
这地方,守卫称之为驿站,其实是天一宗位于僬侥城的交易行后院,修真界越有四分之一交易都在中立的僬侥城中进行,稍大一些的宗门都会在此设联络点,天一宗亦不例外,交易行一来方便与其他宗门交换灵物,二来可传递消息,不至于耳目闭塞。
风海楼先为钟明烛安排了休息的屋子,简单寒暄后,便带她去了议事厅。
他见钟明烛一反常态只敷衍笑却绝口不提自己的经历,便看出应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特地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他二人在屋内,这才再一次问:“为何只有你一人,可是发生了什么?”
此处布局和天一宗相似,议事厅都设有结界,外面决计无法偷听,钟明烛看了看风海楼认真的神情,只稍犹豫了一下,便将百里宁卿和长离的事简单地告诉了他。
这次,她照样剔去了自己和百里宁卿夫妇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像告诉墨沉香那次一样,不过这次没有隐瞒百里宁卿强行收长离为徒的事。
若是其他弟子,钟明烛必定会继续含糊其辞,但风海楼身为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在门中地位并不低于那些师叔伯。众所周知云逸已是元婴末期,不出三百年必定要闭关寻求突破,如今门中大小事务风海楼都有接触,就算现在不说,以后他也总会知道的。
听闻百里宁卿与长离动手,风海楼仅是稍显焦急,并未表露太多惊讶,想必是对百里宁卿和吴回的恩怨有所耳闻,可待钟明烛说到收徒一事时,他还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失声惊叫道:“此事当真?”。
那表情,仿佛是在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这事委实太过匪夷所思,纵然沉稳如他都掩不住语气里的怀疑。
“是师父亲口告诉我的。”这时候钟明烛也顾不上嘲笑他大惊小怪了,补充道,“而且还说那老妖婆什么都不求,只求彼此心知肚明有师徒之名,你说是不是莫名其妙。”
风海楼仍沉浸在震惊中,听了她的话不自觉点了点头,好不容易缓过神,才察觉“老妖婆”三个字似有不妥,面色一赧,道:“百里宁卿虽是魔尊陆临的亲友,但她本身不是奸恶之徒,照理说不会与小师叔为难才是。”
钟明烛攒了一肚子脾气,满心期盼着风海楼怒斥百里宁卿,她好附和着一起痛骂,不料却听他说百里宁卿不是奸恶之徒,当下就不乐意了,鼻子里出气哼唧道:“你怎么还帮那老妖婆说话!”
“这”风海楼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以他的身份,又怎么能帮她一起破口痛骂,再说他此话并无偏袒,只得苦笑着辩道,“钟师妹,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可云中城的人见了她怎么一副要生啖其肉的架势?”钟明烛还是鼻子里出气哼唧,她收了叶沉舟的东西,自然不会把若耶供出来,所以直接把她归做是云中城的人。
“那自然是有原因的。”说到这风海楼稍有迟疑,不过很快就再度开口,“这事也不算是秘密,你可知陆临平息昆吾山雷祸后遭受讨伐一事?”
两千年前,妄图染指昆吾山的势力之一便是云中城,那时修真界大多认为陆临能平息雷祸不过是撞上了机缘,然而机缘再好,哪里能敌得过千人合围,而城主对赤金矿极为看重,直接派出了长子,到头来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原来那叶沉舟还有个兄长?”钟明烛插嘴道。
“是的,其实城主有不少子嗣,不过如今除了叶少主外都已耗尽寿元。”
据说城主本对长子寄予厚望,盼他凯旋便让出城主之位,自己好去潜心修炼,却没料到派去的修士全军覆没,长子更是在众目睽睽下被百里宁卿一枪穿心,身形俱灭。
“偷鸡不成蚀把米。”钟明烛幸灾乐祸地笑,“所以那老妖婆是因为站在陆临那边,所以才被打作邪道的吗?”
她仍是开口闭口老妖婆,风海楼也拿她没办法,只得装作没听到。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加上她生性好斗,因此结了不少仇,不过听师父说他当年在外遭人暗算,得她相助才幸免于难,那还是在她败给太师伯之后,所以我才觉得她照理不会为难小师叔。”
“哼,所谓近墨者黑,说不定她和陆临那魔头混久了就转了性子。”钟明烛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不然为何要处处针对我师父,还把她扣住。”
“这确实奇怪。”风海楼思考了好一会儿仍是无果,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能等师父来了再做打算。”
这次换钟明烛奇怪了:“宗主要来?”
下山前她可没听说云逸近期会下山,而一宗之主,毫无预兆离开门派,必定是发生了或者即将发生什么大事。
“是的。”风海楼道,“我也是到了这里才接到消息,两个月后,羽渊仙子会在合虚之山论道,师父收到了传帖,过几日便会到僬侥。”
果然是大事,钟明烛惊叹道:“哇,那可真的是很了不得。”
当世突破至洞虚境界的仅有三个,羽渊仙子正是其中之一。
孤鸿尊者为天一宗前辈守正道,竹先生和昆吾魔尊交好,他二人多少会插手门派间的纷争,而羽渊仙子却和任何势力都毫无关系,她孑然一人,唯一醉心之事便是修道。
她活了数千年,如今已无多少人知道她的来历,连见过她的人都屈指可数,据说羽渊并不是她的本名。
洛书曰:羲皇薨于羽山,其神潜渊化黄龙,为昊天。羽渊二字足以见其心中所盼的,除登仙途外别无他物。
“我听说那羽渊仙子从不与任何门派打交道,这次怎地突然要与人论道?”
“我哪里知道那么多。”风海楼无奈地摇了摇头,之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出忧虑的神色,“我前几日算了一卦,卦象扑朔迷离,倒和现今时局一样,看不出所以然。”
钟明烛心道也是,如今不但化神期的老妖怪纷纷跑出来,连洞虚期的老老妖怪都跑出来了,光这个就算得上是天大的事了。
两人各有所思,屋中一时陷入沉默,最后还是钟明烛先回过神,她想起了那守卫说的话,这才惦记起受伤的同门,随口问道:“我那守卫说有天一宗弟子受伤才过来,你们遇到了难对付的妖兽?还有,丁灵云怎么会在这,她不是和卢师伯一起吗?”
她问完,便听得风海楼又一声叹息。
“此事也是说来话长。”他苦笑起来。
玉珑峰恰好有六人下山,卢忘尘索性也不再另行分配,叫他们巡视震泽一带。
出发前卢忘尘特地嘱咐如果遇到对付不了的妖兽,切莫硬拼,设下寻踪法印就回五泉山找帮手,基本每个弟子都有些师父传授的法宝,又是六人一起行动,遇到元婴程度的妖兽虽然敌不过,但不至于逃不掉。
到了震泽他们一直是一起行动,遇到不少妖兽,不过多是金丹程度,六人联手解决起来倒是轻松,不料好景不长,没几天就遇到一头厉害的,几人被冲散,他想法在那妖兽身上刻下法印后便逃至预先约好的地点,另外三人差不多同时抵达,但柳寒烟和程凌却迟迟不见踪影,附近也见不到他们有发出任何求救信号,于是他叫一个师兄先行去五泉山报信,然后和余下二人一起寻找柳寒烟和程凌,最终在黑水岭附近找到了程凌。
“那时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敌手,连求救都来不及。”风海楼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孔师兄将程师兄送来僬侥养伤,之后我和方师姐又在那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