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看着我,又说了一句:“一想到你和他在一起,我就五内俱焚,坐立不安。你和他——”。
他欲言又止,我心知肚明。
我抬抬下巴:“怎么?我要是和他睡了,你便要杀了我”?
赵安怔了片刻,俊脸有些抽搐。我有点后悔嘴巴没上锁了。他却艰难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说什么呢你,我又怎么会要杀你。大不了,你多睡我几次好了”。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就算你不想睡我,只要在我身边让我看得见你,也好的”。
鼻子一酸。爱一个人都会这么抛开尊严毫无底线卑微到泥土去了么?我有什么好,值得赵安这么对我。
我挣开他:“你为什么要派那么多人来找我回宫呢?你们不是商量好了让我跟高淳走的吗”?
赵安颓然坐低:“不是我,我只让冬至给你送了次药,你到洛阳的时候,我知道你还安好就好了,怎么会派人去捉你?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我一愣,脚底一股寒气升上来。
“是太后?还是我哥?”想来想去只有这两个人了,不是捉我,是要弄死我啊。
赵安脸上有些木然:“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娘,其实就是你的姑母。她一早就和蔡相商量好皇后的位置是蔡三娘子的,知道我允许男男婚配,还去国公府提亲后,大发雷霆。一心想断了我的念想。”
“你挨揍了?”从小秦妈妈揍起秦安都是下狠手的。
赵安有些尴尬:“也不至于用藤条”。他掀开额发,一个疤痕在左额处:“被玉玺砸的。”
“然后才开始垂帘听政了?”我有些明白。这彪悍的老娘都不需要解释啊。上来甩耳光,上来砸玉玺。自己生的就可以为所欲为啊?封面王朝果然没有人性。虽然我也是被夫人竹板子抽大的,被高淳打打大的。唉。
赵安躺到地上:“阿卿,你信吗?我其实从来都不想做这个皇帝,也不想光复前宋。赵家,和我,真没什么关系。我不想做皇帝。”
我也仰躺下来,厚厚的地毯软软的,甚是舒服。
“嗯,我相信你,你对我好,是真的好。如果你只是想做皇帝,没必要对我这么好。”我当然相信他。
“其实,我们都知道,你不是秦卿,不是原来的秦卿。”赵安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吓了一跳,腾地转过身:“什么?你说什么”
赵安深深地看着我:“落水那次,落水以后,你就不是秦卿了。我知道,我娘知道,你哥知道,国公爷也知道。高淳他们可能不知道。”
我瞠目结舌。谁说穿越后小心翼翼就会不穿帮的??谁说连爹娘都能瞒过去的?我靠。
赵安笑了:“你已经很小心了,写字也故意用左手写,模仿原来的。吃东西,认人,都没有破绽。”
“那你怎么知道的”
赵安沉默了片刻:“因为是我推秦卿下水的,我亲手拽着他不让他上岸,我看着他在水中松开手,没了气息”。
空气似乎胶着住了,一丝丝都不能呼吸。我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十年来将我照顾得妥帖无比的男人。
“我等了他很久,才游开来。然后你来了”。赵安仍然看着我,脸上却浮起一丝温柔:“你在水里扑腾,我一看就知道你会水,隔了一会儿,你装作不会水开始喊救命。我游回去要看看你,结果高淳就跳下来了”。
“为什么?”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杀秦卿?
第九十八章()
**无节操小剧场,高太尉镇楼,言情请避开天雷。
赵安苦笑:“那时,我娘和你哥哥商议好了,你若意外溺水身亡,保住秦家圣人的称,你哥哥会出面,由我冒充你进宫。”
我的背上一阵阵冷汗:“那后来呢?怎么又不杀我了?”
“神魂鬼怪之说,太过玄妙。我娘虽然也看出来了你不是秦卿,却也不敢妄动。国公爷那时已经怀疑我娘了,特地将你哥哥送去了河北路,他和高淳也护你护得厉害。”赵安淡淡地说:“我也有点吓到了,任谁看着自己杀死的人又活了,总会害怕的。”
我有点可怜自己,又有点可怜赵安。他那时候才九岁吧,就要被逼着杀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同伴。
难道一丝感情都没有吗
“你既然有秦卿的记忆,应该知道,他对我并不好。”赵安似乎毫无内疚反省之意:“他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未来的圣人,国公爷越让他对我好一点,他就越是讨厌我。无论我对他怎么好,也没有用。我当他是表弟,他当我是仇人。”
这个我记得,所以很讨厌原主,他喜欢各种虐打身边的奴仆。长得好看,却蛇蝎心肠。和郭煦其实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也不怪他,他小时候看见过国公爷和我娘说话,总以为我娘和国公爷有什么,甚至怀疑我娘害死了夫人,加上身边的管事妈妈也总那么臆测,难免他性格就十分暴躁阴暗。”
“难道夫人的死?”我纳闷,高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呢。
赵安苦笑:“我娘虽然心狠手辣,可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呸,可不就是没有良心啊。谷雨都是她杀的呢。
赵安摇头:“夫人是我娘的亲大嫂,对我们极其照顾和善,从未将我们当下人看待。我娘是绝对不会下毒害死夫人的。”
我摇头:“我不信。你娘真的最毒妇人心,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要杀,还要玩调包计。眼下又派人追杀我,斩草除根,无所不用其极。”
赵安摸摸我的脑袋:“她也没法子,你大概不明白,秦卿那时有点疯了,总命令人灌我老鼠药,灌了两次我都没死成。我娘才逼着我下了狠手的。我也不后悔,不然,我怎么会见到你呢?”
我虽然有秦卿的记忆,却丝毫都不想做他,我来此地,不过是那一个人而已。
“你和他完全不同,你的眼睛总是闪闪发亮,清澈见底。不像他那么小的孩子就用那种阴毒的眼神盯着人看,你再怎么模仿他说话动作,可你完全不是他。你从来不打骂下人,赏钱给得丰富,你要我和你一起读书写字练武,就算那些我都学过了,也愿意陪着你再学一次。”赵安的声音温柔动听,如丝绸如大提琴。我默然。靠,原来十年前,我就是个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傻子。
赵安握住我的手:“阿卿,我不知道你从来哪里来,原来是个什么人,但我就是喜欢你,你吃麦芽糖的馋嘴样子,吵着要看女相扑的无赖样子,哪怕你抱着高淳大腿撒泼的样子,都那么好。我舍不得少看你一眼。还记得你第一次要我带着你爬墙去朱家桥瓦子耍吗?”
“记得。”我闷闷的。
“你拖着我绕过门禁,要从后花园狗洞里钻出去,结果被卡住了。”他忍俊不禁。
我甩开他的手:“陈年旧事,说他作甚!”丢人。
“我好不容易把你拽出来,你袖子上沾了一团狗屎。”赵安乐不可支:“后来爬了那颗刺槐树才溜了出去。”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遇过几堆狗屎?我才不会告诉你,你拖我出来,我的下巴磕在狗屎上,赶紧偷偷地用袖子擦的。
我心里五味杂陈,乱糟糟的,索性背过身不理睬他。
“那夜在朱家桥瓦子,你第一次看见女相扑,十分起劲。赏了足足两贯钱。还记得吗?”赵安戳戳我的背。
“嗯。”
“有个无赖欺负我们年纪小,要来讹我们前,我们揍得他满脸开花,还记得吗?”赵安笑:“你十岁时,不过五尺身高,却口口声声你爷爷我你爷爷我。那无赖回头搬了救兵,我们两条齐眉棍打得他们屁滚尿流,认了你做行首,将那两天收的份子钱都送了上来。秦二郎横扫千军,真是威武啊。”赵安又戳我。
我叹气,可不是,转眼就被外城禁军捉了去,高淳第二日下午才来领我们。我已经被酒醉的汉子抠的臭脚快熏死了。钱也被他没收了,他还上折子说女相扑有伤风化,从那以后,瓦子里就不允许娘子们穿着肚兜襦裤玩相扑表演了。老古董!
如果不是小黄门来敲门,我估计赵安能忆甜思苦几天几夜。
外头天色已昏暗。估计段明霞快急坏了。赵安却吩咐小黄门将我带去福宁殿。
啊?你是怕你娘弄不死我吗?
“放心,我已经同意娶蔡三娘子,交换的条件就是她不得再为难你。”赵安让我安心。这是在政治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各取所需?太后老人家也是心宽。万一赵安不肯圆房呢?哦,也是,他连郭煦都肯上,没道理不给蔡相和太后面子啊。只是这算不算男同骗婚呢?一时间,我也来不及替蔡三娘子可惜。
我还有要事要办呢。
我去找一个人。
外诸司的一位宦官,陈永弼。大周的朝廷制度均沿袭前宋。整个皇城里,宦官只有一百人,基本都在要紧的职位上。陈永弼原先在很赚钱的内酒坊,他自己也爱喝。我进宫那年,元宵节郭煦喜爱的梅花酒竟然变味了,他差点被打死。是我让人少打了二十仗,送了膏药给他。他在掖庭待了半年,被我调去了京城守具所。
救他的时候,我没想着有朝一日要用他。调他去京城守具所的时候,只是因为原来的宦官嗝屁了,需要一位宦官去领职。他从掖庭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下跪时膝盖也发抖,只是朝我磕了几个头,便去内侍省领腰牌印鉴了。
我希望他还记得我。
外诸司管七十二个司或所或院,整个皇宫宿舍的舍友们吃穿住行用,一切都来自外诸司。虽然我没看过几本穿越,但也知道,在皇宫里死个把人实在太容易了。哪里都是筛子,一琢磨一个准。京城守具所在外诸司各办公室的最后一排,靠着军器所、东西八作司。
小黄门领我到外诸司门口,他却进不去。里头自出来另一位小黄门,我拉他到边上鬼鬼祟祟告诉他我是陈司监的外家侄子,难得跟贵人进宫来探望探望他。他见我名字职务都报得对,又有福宁殿的小黄门引路,便笑眯眯赶紧将我迎了进去。
槅扇轻掩,里头已经亮了烛火,陈永弼正在伏案看账册。小黄门进去禀告后,他迎出门来,眼神镇定若常,毫无波动。
小黄门退出去,我还没坐下。陈永弼已经拜倒在地上:“奴婢陈永弼参见圣人,圣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他起来:“陈老公请起,本朝已经不是前朝,称我二郎就好。”
我觉得自己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颇难为情。
陈永弼起身又行了大礼:“参见二郎,但有所差遣,尽管吩咐。老奴已快入土,能报二郎再生之德,也能笑着去了。”
小黄门送了茶进来,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这个番邦的内侍,竟然认识陈老公,还能上座?
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陈老公,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来探听一些消息。”
陈永弼站在我身侧,垂头敛目:“二郎但讲无妨。”
“京城守具所是否还储备着前朝的守备之物?”我的心砰砰地跳。
“是。”陈永弼却很冷静:“本所负责京城各处楼橹修缮、牦幕安挂、炮座安置、弩床安置、火油安置、垂擂木安置。一应防御之具,尽归我所,尽归老奴掌管。”
我做圣人的时候,年末总要看看各司各所送上来的年终总结书和明年的预算。偶尔看到陈永弼的折子上全是兵器,才知道他去的地方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我有些人,想安排到准备炮座、楼橹、弩床、火油、垂擂木的安置处,每处三四人,可行的通?”我有些紧张。
陈永弼顿了顿,抬起眼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郎君要派的人不多,老奴和禁军打个招呼不难,只是——”
我从怀里掏出交子递给他:“我知道规矩,一个人十贯钱,这里有五百贯钱,剩下的你收着吧。”
陈永弼略一迟疑,伸手接了过去:“郎君的人是?”
我不打算瞒着他:“都是契丹归明人。”
陈永弼怔了一怔:“是,郎君请放心。”
外诸司出来后,我晃悠悠跟在小黄门身后去福宁殿。暮色已四合,灯笼已点亮。慈宁殿附近传来丝竹乐声。
估计段明霞还在陪着太后耍,以她的性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福宁殿灯火通明,我见到不少老人儿。大概赵安已经下了指令,人看见我都面带微笑,有礼有节,但是微笑下面都写着“害怕”两个字。
后殿里我见到了冬至,他一看见我就跪爬着过来抱住我的腿:“二郎!二郎!我的二郎!”两眼噙满泪水,双手发抖,整个人得了癫痫似的。
靠,你演技能好过小爷我?这么浮夸能得奖吗?我斜眼瞥他:“过了,太过了,起来吧。别演了。我不打算宰了你。”
冬至飞速地收了泪爬起来:“二郎!我知道你肯定能懂我!我可不像满娘那种妖艳贱货,来不及要抱秦妈妈的大腿。”
第九十九章()
福宁殿灯火通明,我见到不少老人儿。大概赵安已经下了指令,人看见我都面带微笑,有礼有节,但是微笑下面都写着“害怕”两个字。
后殿里我见到了冬至,他一看见我就跪爬着过来抱住我的腿:“二郎!二郎!我的二郎!”两眼噙满泪水,双手发抖,整个人得了癫痫似的。
靠,你演技能好过小爷我?这么浮夸能得奖吗?我斜眼瞥他:“过了,太过了,起来吧。别演了。我不打算宰了你。”
冬至飞速地收了泪爬起来:“二郎!我知道你肯定能懂我!我可不像满娘那种妖艳贱货,来不及要抱秦妈妈的大腿。”
我一脚踹翻他:“所以你抱了秦安的大腿?”
冬至抱着我的黑色短靴嚷嚷:“我是太尉的人!二郎你冤枉死我了!要不是太尉让我留在京里,我怎么会和重阳分开?”
我一愣,这些天我努力着不去想高淳,这厮却无处。忽然回过味道来:“你和重阳???”
冬至的小脸红了起来:“奴早就是重阳哥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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