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五品恩荫的都虞检校虚职。
如今皇帝却直接把“少令公”赐给了文广。这样的施恩,怎不叫天波府杨家人肝脑涂地?更是让穆老太君安心,表示皇帝对杨四郎、穆辛夷这一系全无问罪之意。
杨文举激动不已,跪拜谢恩。
赵栩便顺势将方绍朴和其他几个年少有为的郎君一并介绍给了向太后。陪着向太后的几位老夫人也跟着叙旧道亲,其中一位翰林院的年轻学士,是皇子们的读官,还是向太后的娘家远房亲戚,论辈分,二十几岁的他要叫皇帝一声表叔,一时大殿之上氛围轻松,说笑不断。
“咿,官家那船上人趴着划桨的古怪姿势,原来是绍朴你想出来的?”向太后奇道。
方绍朴上前两步,深揖道:“禀——禀告娘娘,绍——绍朴朴不、不才,些微——微绵薄之力,不、不敢居功。”
他结结巴巴地说完,殿上素屏后不知哪里传来几声噗嗤低笑声,想来是初次至宝津楼的小娘子失了分寸。
方绍朴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这口吃的毛病,自幼被嘲笑得并不少。入了宫后,御医院和宫中却无人因此嘲笑他。骤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笑,他脸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更不知道那笑的人中会不会有那个小娘子,一时竟躬着腰一动不动。
七娘抬起眼,看着自己身前的方绍朴,竟有些同病相怜起来,她自幼鲁莽粗疏少根筋,这样的笑声,在女学里常常听到,她当时不自觉,多年后回想起来才明白过来那带着轻蔑和嘲弄的笑声是什么意思。他比她倒是聪明多了,可心里一定更加难受吧。
赵栩冷眼扫过那传出笑声来的几张素屏,大殿上顿时静了下来。
孟妧柔声道:“大娘娘有所不知,绍朴他能将医理举一反三,用于日常各处,实乃一位有着大智慧的大赵好儿郎,我和官家均有所受益。”
七娘忽地鼓起勇气接口道:“方医官讷于言,必然敏于行。”一脱口又觉得用词不妥,尴尬得也红了脸。
程氏吓了一跳。
孟妧笑道:“七姐说的对。”
方绍朴醒悟过来,红着脸站直了身子,瞄了七娘一眼,见她也涨红了脸的模样,倒反有些奇怪,又有些感激。
***
过了正午,宝津楼宴毕,群臣带了家眷恭送太后和皇帝皇后回宫后,便各自散去,方绍朴到了岸边的宋家茶坊中,见母亲带着家中的女使早已等候多时,便赶紧上前行礼问安。母子俩坐下才说了几句话,外头便有一位妇人带着一个小娘子和四五个女使侍女走了进来。
方母连氏立刻站了起来,笑脸相迎。
393 番外()
第三百九十一章
鼓过三巡; 旌旗招展。闪舞。金明池碧波荡漾; 泛着一池金光。初暑的日头火辣辣地扑将下来; 也及不上岸边数万人的热度。
五丈高的临水高台上,皇帝正将今日龙舟赛的彩头系在高杆之上; 他将高杆伸出高台; 朝着池中心宝津楼方向垂于水面之上,一只长约三尺的金龙舟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随着高杆上下游动,宛如金龙遨游。
年年赛龙舟; 年年赢龙舟。如往年一般; 这三尺金龙舟一亮相; 两岸数万人爆发出震天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栩看向宝津楼; 目力再好; 。
宝津楼三楼的高台上,忽地一面朱红大旗迎风展开; 红云翻滚中; 传来急鼓咚咚声,似在为一众好儿郎们鼓劲。
赵栩眼睛一亮; 抑不住笑意满面; 拔起身边一面龙凤锦旗; 脚尖轻点,跃至高台的栏杆之上; 面向宝津楼; 大力挥舞起来。
台下的乐官一怔; 立刻指挥乐师们鼓点跟上。闪舞。
鼓应鼓,旗迎旗。
你在,我在。我在,你在。
最高处的年轻皇帝一身朱红短打,额上朱红发带随风飞舞,手中锦旗风中猎猎,笑容比烈阳更灿烂。
岸边有人湿了眼眶,低声喃喃道:“今上还是承安郡王时就是这般的”
也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娘啊——官家笑起来也太好看了!”
不少小娘子的尖叫声淹没在巨浪一般的“吾皇万岁万岁万岁”的欢呼声中。
鼓声越发急促。
宝津楼上的孟妧,挥舞大旗的手臂已经有些酸麻,眼眶却更酸,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看着那一点火红的人影,跃下了高台,手中锦旗在半途中点了一点,轻轻落在池中的龙舟上,龙舟摇晃不已,鼓声骤止。
当年在金明池上,为了救坠下龙舟的阿予和她,他也是这般做的。往日种种,历历在目。也许那个站在高杆之上挥舞大旗的少年,早已将他意气风发英姿勃发的模样刻在了那时候的她那时的王玞心上。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赵栩立于船头,猿臂舒展,两根鼓槌朝着宝津楼挥了挥,又对着岸边百姓们挥动了几下。两岸的呼声几乎掀翻了幕次彩棚。
岸上的鼓手和划手和舵手们向赵栩跪拜下去,起身后朝四周叉手行礼,才依次登舟,各自准备妥当。
张子厚站到临水平台之上,给赵栩行了礼
394 第三百九十四章()
395 番外()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来的是方家世交孙殿丞相药铺家的娘子。35xs孙家历任家主都在四熟药局任职,统管和剂局、惠民局;掌修合良药出卖;和方家虽分属内外司,但医药不分家;历来颇有交情。孙郎君常和方绍朴打交道;对他十分满意。孙小娘子年方二八,生的眉清目秀;体态略有些丰腴;圆润一团;和连氏及方绍朴见了礼,已羞得满脸通红,垂首盯着茶盏里的茶汤;一语不发。
连氏和孙家娘子都是京中医药人家的当家主母,彼此也算熟稔;两人笑着叙旧;看着眼前的郎君和小娘子都红着脸不说话,颇有些着急;又都十分满意。
“算起来也有两三年不曾见过大郎了,想不到大郎已经成了宫中首屈一指的医官;深得官家、圣人的信任;今年才二十三岁吧?真是难得。”
这话孙娘子在家中已跟女儿说过好多遍,但当着连氏的面再说一遍;说得真情实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跃然话中。
连氏笑着点头道:“我家大郎已经二十五了;十五岁入太医署学医,考做翰林学生的上舍生,五年就做了疮肿科的博士,也算是难得,比他爹爹要早了三年。”儿子在医学上青出于蓝胜于蓝,方家在这点上向来底气十足。
孙娘子感慨着,桌下轻轻踢了女儿一脚。
孙小娘子抬起眼皮,扫了方绍朴一眼,见他垂首敛目正襟危坐的模样,轻声问道:“方——方大哥,学、学医可、可是很难?”她是害羞加紧张,一句话在腹中盘桓了好几日,竟问得断断续续。
方绍朴心中一松,感激地看了母亲一眼,原来这位小娘子和自己一样有着口吃之疾,他吸了口气,温和地道:“难、难是很难。十、十道六通、通方可做医、医官。另有《本草》大、大义三道、道需考。再去、去为太学、律学、武、武学生及诸、诸营将士治、治病,再考、考——”
他心里放松,口吃之疾倒比往常好了些。
孙娘子却被女儿踢了一脚,只当不知道,开口说起医学博士多么金贵来。35xs她刻意隐瞒了方绍朴这不足,就怕女儿知道后不肯来。过日子,说话结巴一些有什么要紧,前途、家世、有无好处的婆婆才是最重要的,方家这一辈只有几个小郎君,连个小姑子都无,方绍朴老实忠厚,嫁过去岂不舒心。
方绍朴有问必答,见对面孙小娘子咬着唇涨红了脸,有些委屈有些郁郁的模样,一紧张,一句倒要停三停。
还未说完,孙小娘子忽地站起身来,低声说了句:“娘,女儿去去就来。”朝着连氏福了一福,含着泪就带着贴身女使侍女往外去了。
湘妃竹门帘哗啦啦响起,重重坠下。
一片尴尬的沉寂后,孙娘子红着脸赔不是:“这孩子自小被她爹爹宠坏了,真是让方大嫂见笑。大郎莫要见怪。”
方绍朴手中攥紧了准备好的金钗,那种得期望后的突然失望,十分不好受,但明显孙小娘子并非他所想的和他同病相怜之人,她失礼离场也只是表明她看不上他而已。
“无妨——”方绍朴站起身来,叉手行礼:“宫——宫中尚、尚要验、验兰、兰汤,请、请恕绍朴无、无礼,先行入、入宫去。”
连氏憋着气,失望之余更是心疼,她也相看了好几家的小娘子,每每坦承儿子的口吃一病,总被婉拒,这次孙家欣然答应,她的确抱着很大的期望,特意打了一根六两的足金石榴金钗,不想儿子当面被人嫌弃,笑容都僵在了脸上,便轻声道:“是娘思虑不周,忘了你还有事,快去吧。孙家妹妹,真是对不住,改日再请你们好好坐下喝茶。”
孙娘子心里已把女儿骂了几百句,已经得罪了方家却是挽不回的了,只赔笑想多留连氏说几句。连氏碍于两家几代相识,便也端坐着听她说话。
方绍朴出了屋子,吸了两口气,整了整头上的乌纱幞头,抬脚往楼下去。还未下楼,转角处就听见一个小娘子低泣的声音怨道:“秦姐姐,你不知道我娘做的糊涂事,竟要将我许配一个连话也不会说的男子。”
“咿,难不成你今日要相看的,是御医院的方医官?”另一个女子讶然的声音虽然不响,却十分清晰。闪舞。
被人背后说闲话,方绍朴倒不是第一次遇到,他心里没了期待,反坦然起来,便停了脚靠在一旁,以免那些人尴尬羞愧。
“这又有什么?说一句虽要停三停,好歹也是最得官家和圣人喜欢的医官讷。”又有一个女子笑语晏晏道,语气却充满了戏谑:“来,你嫁过去,早早打发他出门,让他晚晚归家,只需收了他的钱财就好,再让他想法子给你请封个诰命——”
“好一个不知羞耻!”
忽地楼下传来一声冷冷的斥责,蹬蹬瞪有人重重踩着楼梯走了上来。方绍朴一怔,悄悄往外张了张。
“圣人都说了,方医官是一位有着大智慧的大赵好儿郎。官家和圣人都信任他赞赏他,这样的男儿却被你们这群没见识的在这里嚼舌头,还要谋算人家的钱财,你们家是多缺钱,连嫁妆都办不起了要这么害人?”
“是阿姗啊,我们只是在说几句顽笑话,你怎么当起真了,说得这么难听。”秦娘子轻描淡写地道:“走吧,这位孟娘子是当今官家的大姨子,可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
七娘横眉立眼,脆生生地骂完,听了这话哈哈笑了起来:“秦娘子,听说你夫君要跟着那宰相家的女婿身后倒卖翰林院的旧文稿,怪不得出这种馊主意坑害人家老实人。呸!求你千万别提曾在我家女学附学,好瓜田里出了烂秧子,我孟家丢不起这人!”
秦娘子臊红了脸,去年九娘大婚,她也投过帖子送过礼,想请女学的一班同窗聚聚,好借个势,却被孟家管事直接回绝了,被七娘当着小姐妹们这么一通骂,心中大怒,便冷笑道:“可不是好瓜田里就出了烂秧子。我们这等人家怎敢和你孟家攀什么干系。你家可是出了两个皇后的荣华富贵人家。”
“你说什么?!”七娘大怒。
“对了,还有一个王妃在女真人手里呢,只是,你孟家如此的世家风范,怎地做姐姐的一个一个总惦记着妹夫呢,还不知是谁不知羞耻呢。”秦娘子泄了愤,十分爽快:“我们走。”当年在女学里,她们就听她说过许多燕王多么好和想入宫的事,那点小心思瞒得住谁。
“你!你给我站住——!”七娘怒极,扯住她衣袖,她身后的两个女使赶紧低声劝她不要闹了。
一旁的小娘子们拉拉扯扯起来,有人大声道:“孟七,你才不知羞,还好意思和我家表哥相看。京中谁不知道你这个女爆仗,从小只知道闯祸,欺负圣人这么多年,还觊觎官家,反借着圣人的名头欺负我们。真是不要脸!我家表哥才不会看得上你。”
七娘气红了眼,偏偏被她们戳在心窝子里,竟说不出话来反驳,眼睁睁看着她们一群人扬长而去,绕过一楼的转角,还传来了清脆得意的笑声。
她呆呆站在楼梯上,此时才觉得有一百句精彩的回骂的话语,还有应该扬手就给秦娘子一巴掌啊,侮辱后族,罪不可赦。这种懊恼涌上来,比被人当面戳穿心思的羞辱还要猛烈。
方绍朴三思后轻轻走了出来,就看到七娘涨红了脸,涕泪直流,正拍开身边女使递帕子的手。
“主辱仆死懂吗?”七娘抽噎着瞪她们:“若是玉簪她们,定会抽她们大嘴巴子——”
若是九娘在——屁咧,她们怎么敢在九娘面前吭声!
一抬头看见楼梯口的方绍朴,七娘怔了一瞬,赶紧扭头就往楼下走。
“请——请稍等——”方绍朴尴尬地开了口,事因他起,总要宽慰她几句:“对、对不住了——”
七娘停下脚,背对着方绍朴,瓮声瓮气道:“不关你的事!”
是她多管闲事,是她没用。娘说得对,她就是个窝里横,能活到现在是命好。
方才远远避开的茶坊管事伙计们慢腾腾地出现了,笑容满面。
方绍朴揉了揉鼻子:“孟、孟娘子怎么一个人来、来这里?”
七娘才想起来母亲程氏和大伯娘杜氏还在楼上等她去相看一个郎君,她在宝津楼憋了大半天,没想起来去如厕,因此一来就先去一楼的净房,却听见了那些人编排方绍朴,现在回想,方绍朴原来也是来相看那个貌似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娘子的。
那小娘子,整个像个浮丸子,面目模糊,长什么模样她都想不起来。
“我是来相看的。”七娘回过神往楼上走,也不看方绍朴一眼,自嘲道:“不过那位郎君的表妹,早说了人家看不上我这爆仗。”
方绍朴闻着一股好闻的香气从自己身边飘过去,喃喃地道:“人家也、也看不上我、我结巴——”
七娘扭过头看他,见他一脸真挚,十分歉然,方才那股子郁闷委屈愤怒顿时少了许多,扬起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