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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栩率领着种家军的骑兵飞速赶往汴京。四个时辰后,众人停歇下来,见落脚之处竟然是个义庄,心里不免都怪怪的。
义庄中建有大量砖瓦房屋,每间屋内可容百人,若干长条通铺上草席干干净净。屋后更有多排马厩,还有十多个地窖,其中各色米粮俱全。赵栩的十多个亲卫将马厩旁的干草堆搬开来,下面隐藏着的地窖中却都是弩…箭旁牌等军备之物。他们循例检查过兵器的成色,再由义庄屯兵营的小吏陪同,取出四张诸葛连弩和五十匣备用,各自记录在案,按下手印。
片刻后,邻近村庄中便有近百村民推着十多辆太平车赶来,车上装了上千张还温热着的炊饼,最难得的是饼中夹了肉。这些村民手脚麻利,送往炊饼便自行去抱草喂马,洗刷剔刺,检查马蹄铁,十分在行。
将士们忍不住啧啧称奇,虽然也有两名斥候提前打点,但怎能做到如此周全?略加探听,才知道这些村民原先多在军中做过挑夫甚至义勇,也有在家种田但愿意为朝廷出力的,两年前被征募为地方上的预备义勇。登记在册者,凡有征用,按次论赏,一次五十文。平时一年有四次演练,每次也能领二十文铜钱。若能助军三次,家中便可免除税赋一年。因此一有传召,人人争先。只他们歇息的义庄,周边最近的三个村子,便有近四百多人都自愿做了预备义勇。
种家军的两名副将转了一圈,对赵栩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他们无需粮草也无需辎重。以往行军,一个士兵,朝廷便需要三个挑夫。若能这般全民皆兵,处处可用,既无需临时拉壮丁充挑夫,更省下诸多粮饷,行军速度还极快,大军岂不所向披靡?
众将士一个个喜上眉梢地狼吞虎咽,只等赵栩一声令下,换马赶路。
赵栩躺在一张藤床上,正将先前一封九娘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把上头那几句贴心的话咀嚼了无数回,还是觉得甜。
“殿下可有痛感?”方绍朴轻轻碰了碰那几根银针。
赵栩侧目,点了点头:“比昨日又痛了些许。”
方绍朴喜形于色:“那就对了。看来最后换的药管用。殿下腿伤康复在即。殿下,你试着动一动。”
赵栩看了看窗外,淡然道:“还是动不了。”
方绍朴吸了口气,皱起眉头,又碰了碰那些银针,苦恼地道:“奇怪,照理在中京的时候殿下的腿就应该能动了,明明有了痛感,血脉均已畅通——”
赵栩却打断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成墨,今日飞奴就送这一封信回京,你另行准备十多张白纸,安排二十羽,让它们一道飞回去找张子厚。”
一旁静静站在门口的高似抬起了眼,扫过成墨手中的信,六郎这是疑心上什么了,为何要派二十羽,还准备了空消息。
“小人去办这件事。”高似低声道:“殿下请率众在此歇息半个时辰,小人跟着飞奴走一段路,去去就回。”
赵栩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成墨赶紧将信递给高似。
马厩旁边的鸽舍中,很快飞出一群鸽子,盘旋了两圈,展翅往东飞去。一道灰色人影疾如闪电,追踪而去。
海面上波浪起伏,百多艘双桅多桨船上的帆被东南风鼓成了道道白色弧线,如海鸟展翅。视线所及,密密麻麻的女真水师船舰已如乌云一般出现在海天相接之处。
陈太初立于飞虎舰的船头,他身侧的旗兵们手心里都捏了把汗。看阵势,女真早有准备,只怕有五六万水兵来犯。登州密州整个京东路的水师,也不过只有万人。敌我悬殊,只怕己方还未激战就已心生退意。
空中白云渐渐飘散,只余轻又薄近乎透明的白纱蔓延在蓝天之下。往日海面飞掠来往的海鸟均已不见踪迹。陈太初慢慢放下手中的千里目,排除杂念心神合一,感受着每一滴水相容相裹,形成脚下这汪洋大海,在深处变成一股非人力可抵抗的极大压力。他缓缓高举右手,修长的手指面朝大海紧握成拳,大声喝道:“起锚——!”
旗号飞扬,最前线的多桨船上唿哨声不断,如一条白线,往不远处的滚滚乌云逼去。
双方船上只依稀见到人影时,女真水兵们竟有不少大笑起来,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不谙水性,可对方竟然只派了这么少这么小的舰队前来送死,真是可笑。那领军的水师将领侧头看向从登州水师叛逃而来之人:“这就是大赵水师?”
那叛将脸上一红,喃喃道:“百年来,登州虽有水师,却从未实战过,恐怕许度是慌了。”
女真将领哈哈大笑起来:“儿郎们,让这些中原人见识见识我们的箭法,看他们怎么逃。”
当先一字排开的三十多艘巨舰,见到主将帅舰上的旗号,一声令下,箭雨密密麻麻射向对面的白帆。
飞虎舰上的旗兵紧张地盯着陈太初。陈太初不动如山,手中千里目拿得极稳。双方相距超过四百步,女真人已开始发箭,轻敌之心可见一斑。对方船身劈开的波浪,己方微微调整方向的白帆,甚至箭雨先后穿入海水之中的形态,都似一副画完整地出现在陈太初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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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 第二百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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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密集如一片平地起雷的乌云; 直扑向前方的多弩船; 因间距过大; 团团落入海中。值得您收藏 多弩船上大赵将士不由得轰然嗤笑起来。
“再送点——送多点——”海上的水兵比起步兵骑兵更加狂放; 高喊声响彻云霄。
女真将领脸涨得通红; 口里“咿”了一声。双方船舰的距离和对驶航行的速度; 完全不同于往日平原上骑军对战。见这一批超过三千枝箭便白白沉入大海; 他眼皮一跳; 心急火燎地等对方舰队进入箭矢射程。
三百步!他刚要大声喝令; 身旁登州水师的叛将低声提醒道:“将军,我方逆风,恐怕要再等等。而且我们会先进入对方顺风射程; 不如先减速列阵举盾——”
女真将领原本就看不起这叛将的品性; 闻言冷笑道:“难道你还怕这百来艘小船能打败我们?一条船上一百来人,还要划那么多桨,能有几只手射箭?我们女真勇士一直刀山箭雨里闯,儿郎们你们怕不怕?”
麾下众军士精神一震,高喊:“不怕——!”只要打败眼前的水师; 登陆上岸,那中原大地上的金银珠宝美女财物便都归他们所有了。
“将军!四太子再三叮嘱——”叛将只能搬出完颜亮来; 海上作战; 女真人毫无经验; 这般莽撞轻敌,恐怕不妙。
女真将领晒然道:“四太子固然勇猛,可你们中原人不是说将在外可以不受命?好了好了; 你只管看我们怎么势如破竹吧。他们那么小的船,只要我们撞过去,还不人仰船翻?”
海风徐徐,赵军水师的多桨船越来越近。
陈太初左手持千里目,默默估量着风力和双方船速,右手猛然上扬,厉声道:“攻——!”
旗号变幻。每艘多桨船上的弓箭手不过八十人,均是陈太初派人精心挑选的精兵,得令后立刻抱弓抽箭。
近千枝箭矢不约而同地发出尖啸,顺着风势,扑向女真最前列的舰队甲板之上。
甲板上猝不及防的女真水兵,不少人中箭倒地,他们一贯勇猛,无人哀嚎,更不见慌乱,自有人上前举盾,将伤兵运去后舱。
登州叛将急道:“将军!”
女真将领冷哼了一声,高声喊道:“他们只知道射人,怕什么。快!加速撞沉他们——”不出所料,对方虽然有了天时,却不懂得利用,光射人不射烦,只需片刻双方接近了,不撞沉他们也能勾住他们的船杀上去。
女真舰队遭遇了第一场箭攻,已有近百人受伤。船舰纷纷加速,向前方弧线排开的多桨船冲去。
陈太初持千里目的手坚定如磐石,右手再次上扬:“退——!”
多桨船忽地纷纷船帆转向,船头在海面划出流畅的弧线,一刻不停地开始后退,和后方加速逼近的女真舰队变成了追逐局面。
女真人刚刚持弓待射,不想到对方一触即退,转眼又拉开了差距,吃不准这箭会不会又白给,纷纷看向各舰领兵之将。
“追——!”女真主将豪气万丈。
双方你追我逃,始终保持在赵军射得到女真,女真射不到赵军的距离。登州叛将眼看前方舰队逃往黄海,赶紧劝说:“将军,此处离登州最近,我们无需追赶他们,只要转向攻下登州——”
女真主将见始终是对方不断射伤自己的儿郎,可自己近万枝箭埋葬大海,还没能射中过对方一人一帆,怒道:“你不知道强行登陆难过上天?不把这些水师先收拾了,到时候上不了岸,还被他们从背后袭击怎么办?”
近两个时辰过去了,晚霞映红了海面,眼见前方多桨船越来越慢,女真人大喜,也顾不得六百艘船舰早已深入黄海腹地,箭如雨发,最后十多艘多桨船的船帆中箭,速度更慢了下来。
登州叛将一见前方已是胶州湾一带,黄岛这片湾口极窄,易守难攻,不由得心头狂跳,立刻劝谏女真主将放弃追逐,转向登州。
不远处船帆中箭的多桨船上,几百大赵水军纷纷弃舰入水,游向其他船舰。女真主将见猎心喜,一心要将这灵活恼人的舰队悉数歼灭,傲然道:“若能自胶东上岸,才是大胜,这里离海州比登州近了一半路程,而且如你所言赵军京东路的主力都在防守登州,此地属密州,守军肯定空虚。我们要一鼓作气,拿下胶东!你放心,军功少不了你的。”
登州叛将有苦说不出,但也觉得他言之有理。京东路大军的确都在登州和莱州布防,这腹部深处的密州,只有一千多水师,二十多艘船舰,岸上也只有两千禁军。女真这六百艘船舰五万多人,如果拿下胶澳,占据胶州湾黄岛一带,便可直接进攻胶西和密州。
前方已出现胶东的陆地,眼见前方多桨船接回海中的军士,又猛然加速,显然要退回港口。
女真人士气高涨,鼓声大作,船舰纷纷靠拢,往胶州湾驶去。
先一步退回黄岛狭长凹陷湾口的飞虎舰上一阵骚动,桅杆上的斥候打出手势,女真船舰已有入湾的模样。
陈太初凝目看向远方烧成一片霞光万丈的海面,平日来回盘旋的海鸟不见踪影。他举起千里目,见己方落水诱敌的军士已全部上船。狭窄的胶州湾湾口已出现了五艘巨舰,女真的旗帜耀武扬威地飞舞着。
风越来越大了。
“请君入瓮。”陈太初唇角微微翘了起来,他选择黄岛设伏,为的就是以密州作饵,加上叛将给出的兵力布防,女真人向来贪婪猛进,定会妄想拿下胶澳。
多桨船船队看上去乱成一团,像没头苍蝇一般急急想靠上黄岛港湾码头。远远可见那边海面上正停着二十多艘双车船四车船的舰队,尚未起锚,船上士兵意识到己方登州水师竟然溃败到了这里,还带了来六百多艘敌舰,纷纷手忙脚乱,高声呼喝起来。
“将军可见到了?这二十多艘船,可是我们大军的对手?”女真主将悍然发令:“全速前进,撞沉他们!”
更多的女真船舰涌入湾口。
飞虎舰上的士兵们胸口热血澎湃,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太初身旁的旗兵。等候一声令下全面反攻。
陈太初的手依然坚若磐石,不够多,来的还不够多。
最前方的女真舰队已追上了末尾的三艘多桨船,船上伸出无数长钩,瞬间勾住了窄长的船身,将船猛然拉近。几十条木板砰然搁在了多桨船的船身上,上百女真士兵居高临下地从巨舰上沿着木板飞奔杀向多桨船。
赵军纷纷跳海,却已有十多人中箭,海水中冒出几缕血红,转眼消失不见。
飞虎舰和岸边等候进攻的水兵们都急红了眼,可旗令未出,鼓声未响,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在海水中拼命躲避利刃和利箭,隔了两百步,他们也能看见海水总不断泛上来的血红之色。
女真舰队簇拥在港口,前面的几十艘已下锚停住,开始猎杀被勾住的落单的多桨船,后方的巨舰减缓了速度,避免撞上前船。
陈太初默然看着几乎一面倒的屠杀进程。生命的流逝,他此时不能阻止。一刻钟后,湾口密密麻麻几百艘船舰挤做一堆,离黄岛港口的二十多艘船舰只余百多步距离,箭矢漫天。
他的右手高高举起:“战——!”
桅杆上的斥候和他身边的旗兵都赤红了双目,立刻高高挥舞起手中的旗帜。
战!血战!死战!
藏在饮牛湾里的十多艘四车船,立刻驶出,从女真舰队后方飞速逼近。神臂弩上的火箭强弩早已浸透了桐油,随霞光飞舞而出。火借风势,风借火势,最后一排十多艘女真巨舰眨眼间陷入一片火海。
巨舰上的船帆熊熊燃烧起来。慌乱之中女真舰队要往前避让,轰然和前船相撞。有燃烧着的帆被撞落,倒在其他船上,立刻又起了一片火海。
黄岛港口的双车船和四车船上,神臂弩赫然显现,燎原之火轰然在铁匣子里燃起。两名士兵愤然将箭匣装好,弩手们猛然踩下发射机关。甲板上的帆布揭开,霹雳砲狰狞地对准了前方巨舰。
千枝燃烧着的弩…箭扑向停泊在最前面的几十艘巨舰。巨砲落在甲板上,砸出一个个洞,随之炸开,大火蔓延。
女真的六百艘船舰,前船想退,退不得,后船要进,进不去。前面是一片火海,后面成了火海一片。噗通跳海之声不绝,海水被霞光和火光染得通红,进攻的鼓声下杀声大作。
许度的双手微微发颤,左手的长弓都抖了起来,胜利似乎来得不费吹灰之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转头看向侧前方全速前进的飞虎舰的船头。
那个年轻的将军如泰山一般侧身站立,抱弓引箭,箭如流星,一弦四箭,箭无虚发。
原先佯装退逃诱敌的多桨船也火速回击,只留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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