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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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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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苏昕再言,陈太初疾步转身而去:“阿昕你在此地别走开。我上去接了阿妧回头来找你。”

    苏昕拉住他的袖子:“陈太初——!那不如——你成全他们可好?”

    陈太初猛然停住,转头深深看着苏昕,坚定地摇了摇头。

    往山顶而去的花树中,陈太初再未回头。苏昕趴在大石上,大哭了起来。自从她受了箭伤,她还从没哭过。她长这么大,除了被苏昉抢回那个傀儡儿推到那次,从未这么伤心欲绝过。

第一百五十六章() 
九娘自防盗,谢谢。

    孟府外院正厅广知堂,飞檐斗拱;门上插着翠绿柳条;十六扇如意菱花槅扇全开;堂上通透敞亮。

    八位禁军立在堂外。堂上长条案几上供着官家赐下的新火。满汴梁城;能得到官家赐新火的不过几十家而已;堂外伺候的仆从们个个满面红光;神采飞扬。

    面白无须,脸有褶子的慈宁殿秦供奉官心焉地听着孟存说话;不停张望着门口。

    陈太初你个小崽子;坑死我了。

    右手边的孟老太爷虽然脸上勉强挂着笑;浑身却似冰山一样;只缺贴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大概他已经想起来二十多前;就是自己这个秦内侍,奉了太后懿旨,来孟宅给梁氏做主;将他的心肝宝贝爱妾阮氏从床上硬生生拖下来,掌了二十下嘴;用的是内侍省专用掌嘴刑具:朱漆竹板。

    想到掌嘴;秦供奉官的右眼皮禁不住跳了一下,有点想抽自己:你没事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转悠啥?被指了这么个差事。

    自己下首这个孟副都指挥使,不愧是孟老太爷原配陈氏所出的嫡长子,模样和他表弟陈太尉真像啊,还也是座冰山。您不想应酬就别出来板着脸膈应人嘛,要么像你爹爹一样挂个假笑也成。算了,这位在御前也是这个德性,自己的脸面难道敢跟官家比吗?

    哦,还有孟存下头坐着的那个,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含笑,笑里藏刀,恐怕就是阮氏所出的孟三了。这不笑,假笑,笑里藏刀,算了,还是不笑的好。

    陈太初你个小崽子怎么还不来?老夫人,你怎么还不来?

    幸好还有孟存在,幸好他是翰林院学士院的学士,幸好他是出名的好相处,幸好他为人风趣诙谐。他刚刚说到哪里了?没听清楚,肯定很好笑。

    秦供奉官哈哈哈笑了几声:“果然好笑。这陈衙内,非要缠着一起来,怎么影子都不见了?”想起陈太初他爹爹陈太尉那张额头刺字的绝美容颜,秦供奉官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忍不住抖起腿来。

    孟存心下奇怪,这位老供奉官,看上去神不守舍,我这笑话还没说完他就笑成这样,腿抖得厉害,别是癫痫之症。嘴里却应道:“想必在和内眷们叙亲,供奉官还请再稍等片刻。”

    叙亲?我当然知道你们是亲戚啊,可陈太初,你不该带着那位祖宗啊。你们都是亲戚,我只是个外人,只是个下人。秦供奉官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考虑求恩典出宫养老了。

    孟彦弼和陈太初扶着老夫人进了广知堂。秦供奉官如获大赦,立刻起身迎上去:“呵呵,老姐姐好久不见,身子可安康?”他朝陈太初身后一瞥,声音都抖了。

    小祖宗人呢?怎么没了?他赶紧看向陈太初。陈太初却视若无睹。

    秦供奉官和老夫人叙完旧,笑着说:“太后老人家很是惦念您,想着三月初一,开金明池,赏琼林苑您还多带几位小娘子们去陪她去宝津楼说说话解解闷。”

    老夫人面向西北禁中谢了恩,和秦供奉官说了些家常话。照理供奉官就该回宫复旨了,可看着这个从小一起侍奉太后的老哥哥只拿着眼瞅陈太初。老夫人就笑了:“老哥哥先回宫罢,太初这孩子啊,三年没来家,留他吃个饭。要是他爹爹问起来,还烦请告知一声。”

    秦供奉官汗如浆出:“呵呵,陈衙内,您留下吃饭了,那——”

    陈太初一拱手:“供奉官请先回,稍晚太初自会入宫谢罪。”

    吃个饭怎么就要谢罪了。老夫人看看秦供奉官,有些纳闷。

    秦供奉官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还是接过孟建递上的荷包,告辞了。

    孟在他们带着彦弼太初送秦供奉官出去。回来的却只有孟氏三兄弟。孟存笑着说:“彦弼带着太初去过云阁转一转,说想找几本兵书看看。”

    孟老太爷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无妨,都是自家人。”

    老夫人笑着将程氏交还中馈的事一说。孟建一怔,垂头不语。孟老太爷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放:“程氏管了这许多年,管的好好的,又换什么换。妇人之见!”

    老夫人神色自若地端起茶盏:“内宅小事,不劳您操心了。就是让老三也知道一下。”便又将九娘取名入学的事说了。孟存自然应了下来。九娘的亲爹孟建此时更抬不起头来。

    孟老太爷沉着脸说:“老三你也该定下来了,趁早把九郎记到程氏名下,改了名字,上族谱,三房也好后继有人。”

    老夫人却笑眯眯地说:“急什么,老三媳妇既然能生十二郎,这才四年,未必就不能有十三郎。这么早定下来,她未必肯。”

    孟老太爷冷笑道:“她不肯还是你不肯?”

    老夫人神色不变:“嫡子乃一房大事,要是阮氏同宛姨娘那样,是正妻生养子嗣买回来的,安分守己,自然也没人不肯。大郎不就是满了月就按彦字辈取了名,记为长房的嫡长子吗?这十几年,谁不称赞杜氏贤德?彦卿和彦弼兄友弟恭,后宅安宁,老大才能这么顺遂。”

    因为私德不修宠妾灭妻被官家申斥过,在六品武官职上蹉跎了三十年的孟老太爷,被踩了尾巴,登时霍地站起身来:“放屁!老大能有今天是靠后宅吗?没有他那个枢密副使的表哥——”

    他急怒之下口不择言,话已如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了。

    看着长子毫无表情的俊脸,孟老太爷咳嗽一声:“那是老大自己在边关那么多年拼了命挣出来的功名,和后宅妇人没什么关系。再说了,琴娘这些年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老三两口子,哪里不安分守己了?她虽然是老三的表妹——”

    孟建赶紧上前行礼:“爹爹!儿子只有姓陈姓梁的表姐妹们,哪有姓阮的表妹。爹爹放心,今晚我和娘子就商量嫡子的事情,也是该定下来了。还请爹爹娘亲别儿子生了嫌隙。”

    孟在孟存跟着起身肃立。

    外面杜氏遣了人来说明镜堂的席面都安置好了。孟建赶紧上前扶住老太爷:“爹爹请移步用饭罢。”

    孟老太爷憋着气拍拍爱子的手,看也不看老夫人一眼,率先出了广知堂。

    孟在缓步上前托住老夫人的手臂,老夫人笑着握住他的手:“老大你别怪娘拿你们长房说事。”

    孟在摇摇头,依旧惜字如金:“无妨。”

    孟存摸摸自己留了好几年的八字美髯:“娘,您这么一针见血,字字到肉地刺激爹爹,真不愧是太后亲封的三品郡夫人!好大的威风!儿子服气!”

    老夫人笑道:“我看彦弼那张嘴不像他舅舅,倒像你!”

    ***

    慈姑牵着九娘的手,跟着翠微堂的侍女,到了家庙门口。监事的老仆听了侍女的传话,接过那个厚厚的锦垫:“小娘子跟小的来。”

    慈姑眼巴巴地看着九娘进去了,想想适才九娘交待给她的事,暗暗奇怪,好好的放在盒子里的那只八方碗,又要去放到自己下人房里做什么。可九娘的话,她已经养成习惯听从了,便叹了口气转道往木樨院去了。

    这是九娘第一次进家庙。此地和孟氏一族的祠堂又不一样,算来,孟老太爷已是族谱上嫡系的第四十代孙。每逢祭祖,男丁入内,女眷们只能跪在外头。这小身子往年也就年节随着程氏来行过礼。此刻抬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牌位,香火鼎盛,四五个洒扫婆子还在清理物事。两边墙上挂着孟子家训。

    九娘按老仆人的安排在案几前面跪了,仆人细细看了看漏刻,叮嘱她:“小的一个时辰后来唤小娘子。请好生在祖宗们面前反省。”

    不一会儿,洒扫的婆子们各自完事出去用饭,只剩下了九娘一个人。

    九娘自防盗

    九娘左右看看无人,便将小挪到脚跟上跪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那包果子点心,吃了一些,觉得犯困,索性歪了下去缩成一小团合上眼打个盹。

    忽地有人好像在踹她的。

    九娘睁开眼,赶紧跪好。身后却又被踹了一脚,她整个人本来就有点懵懂,一个不稳,竟被踹了个狗吃…屎,幸好本来就没门牙。怀里的果子却被压碎了一衣襟。

    九娘心下大怒,哪个胆大妄为的狗奴!霍地扭过小脸,一呆。

    她身侧蹲了个少年,从未见过的生人。

    九娘张嘴就要叫,被那人一手捂住:“敢叫!我捏死你信不信?”

    九娘一怔,随即点头。那少年笑了笑,刚要松手,九娘已经一口咬在他手上。他嘶地一声,真疼!这丑丫头是属狗的不成!大怒之下,九娘已经骨碌碌滚开来,小胖腿一扯就往那紧闭的门口奔去,嘴里大喊着:“走水啦!走水啦!!救火啊!!!”只是人刚睡醒,嗓子没开,有些嘶哑,声音也不大。

    少年一愣,旋即大怒。这丫头竟然机敏如斯!他在过云阁旁边转悠了半天也进不去,趁着这里的仆从都在厢房里用饭,翻墙进来瞧瞧,看着一只小猪被罚跪家庙竟然能睡着,忍不住开个玩笑而已。他几步就一把揪住了九娘的包包头:“臭丫头!”

    九娘被捆成一只小粽子,嘴里还塞了块香喷喷的帕子,倒在锦垫上,才有空打量这个强人。

    他约十岁上下,身穿皂衣皂裤,腰带因为用来绑了自己,皂衣松松垮垮,脚穿素履,头戴黑色幞头,书童打扮,却没有谦卑姿态,此时正背了双手,洋洋得意地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着自己,薄唇微翘。

    九娘心中慢慢安定下来,此人肯定不是什么强人窃贼,再下意识一瞧,那皂衣的衣角内里,绣了一个字。九娘稍加思索,便有了猜测。

    少年看着她脸色如常,倒觉得奇怪,这丫头不应该浑身发抖大哭起来吗?怎么被这么欺负惊吓,竟像无事一般。再一看,这小粽子竟然合上眼,扭了几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接着睡了。

    “喂!你不害怕吗?”少年蹲下身,伸手戳戳面前肉嘟嘟的小脸蛋。一戳就陷下去一个小涡,微微泛白又很快弹起来,这么好玩。

    小粽子依然闭着眼不理会。

    这么没劲?“好了,我让你说话,你不许叫,不然我就要用袜子塞你嘴,听见没有!”他凶巴巴地威吓。

    小粽子眼皮都不抖一下。

    他伸手将帕子一捞,准备再捂上去。

    小粽子一言不发。

    少年大为惊讶,又戳戳她的脸颊:“喂,臭丫头,你不害怕吗?”

    九娘睁开眼,翻了个白眼,开口道:“哼,别以为你是太初表哥的朋友,就能在我家为所欲为!”

    少年半晌说不出话来,看看自己身上,再看看面前的小娘子,大奇:“你看不出我是小厮?”又实在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是陈家的?”

    九娘心里暗笑,这傻瓜穿了别人府上的衣裳却连内里绣着陈字都不知晓。便瞪着他:“陈家有你这样胆大包天的小厮?你早死了几百遍!你是不是想进过云阁偷书的?”

    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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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下不断有军士和几家的部曲上来救火,陈太初问了几人;都说落英潭空无一人。

    “她为何会在落英潭?谁和她在一起?”九娘却还是不放心;山大林密,就算赵栩带的人再多;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陈太初犹豫了一下:“她找我私下说几句话。我怕是惹她生气了,或许她自己回寺里去了。”他看了一眼赵栩;抿唇吸了口气;准备进火场救人。

    九娘一怔;想要再问;六娘扯了扯她。想到苏昕憔悴心事不宁的样子;九娘犹豫了一下;倒不好再问了。

    赵栩皱了皱眉,他倒没想到桃花林偷窥的竟是苏昕,怪不得陈太初刚才给了自己一拳。他伸手拦住了陈太初:“让他们进去就是,你歇一歇。”

    众人见赵栩的六七个随从已经都手持缚好的长树枝在火圈外待命;都松了一口气。

    几个随从上前找赵栩禀报;因突发大火;除了静华寺;山上几处巡查的人手都赶了过来。封山的人手也都没有动。

    不多时;十多个内侍和宫女劫后余生,大难不死,跪在赵栩等人身前请罪。金盏和玉簪见到六娘九娘,喜极而泣。

    慈宁殿押班王坚声音倒还平稳:“禀殿下,小的该死!”

    “护卫公主的人何在?”赵栩冷声问。

    耶律奥野叹了口气:“不怪他们,我们在山顶看花,听见西边山路不远处有女子喊救命,是我让他们去查看的。不想下边就起了一圈火,火势极其凶猛,他们根本回转不及。这些人恐怕一路都尾随着我们,早有预谋。”她看向六娘,不知道她的进宫到底挡了谁的路,会让人如此丧心病狂。

    赵栩却想着阮玉郎此举,除开想引发大赵和契丹的矛盾,究竟还有何目的,照理他应该会冲着自己和三叔来。难道他还没发现赵永元拿回去的卷宗有问题?他和三叔取走了王方所写的几份关于军械和财物的关键文书,保留了元禧太子上书和武宗遗诏,就算阮玉郎拿出来,所牵涉到的人都已经全部亡故,包括“寿春郡王”,毫无用处。照理说根本看不出破绽。这次他借孟家法事引蛇出洞,既想将隐藏在孟家替阮玉郎办事的人揪出来,更想把阮玉郎引来此处一举擒获。

    “调虎离山?”九娘念了一句,看着过百禁军和护卫全在这里救火和守护赵栩,山路上还源源不断有禁军赶来。她打了个寒颤,立刻看向赵栩:“静华寺!崇王殿下!!”若是崇王在赵栩身边出事,官家会怎样!阮玉郎行事疯狂,越乱他越有机可趁。

    赵栩猛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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