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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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 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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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回来,七娘脸上还带着气:“姨娘!你打连翘做什么?九娘自己乱走,谁知道那个傻瓜是不是闯了祸害怕,一个人偷偷溜回来了!我们这才急着回来看的!”

    林氏一呆:“闯祸?”

    四娘指指七娘的褙子:“今日九娘在学堂把墨都弄在七娘的新褙子上了。”

    林氏一看,七娘身上的真红绫梅花璎珞褙子,胸腹处一片墨黑,正是一只胖胖的手掌印,不由得眼前也一黑。

    七娘气呼呼地说:“看见了没有?这件新褙子还是我外祖母从眉州托人给我捎来的!气死我了,扫把星!到了学里也害我!害死我了!”

    四娘一脸的焦急:“怎么?九妹竟然还没回来?那可怎么得了!”

    林氏已经一坐在地上啕大哭起来:“老夫人!娘子!郎君!我的九娘啊——”

    慈姑匆匆跑了回来,手里拿着出门的对牌,身后跟着两个杂役婆子,对林氏说:“老奴已经禀告过娘子了。我们先去学里找,姨娘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林氏看着慈姑远去的身影,看看躲在七娘身后目光闪烁的连翘,想起昨夜还高高兴兴地说着话儿的女孩儿,不过上了一天学,人竟丢了。悲从中来,又气又怒又恨,却又无处可诉,扑地大哭起来。

    ***

    贴着族学北角门,就是观音院。从早晨起,各路摊贩就依次占据了院门口和路侧。卖香的,卖各色护身符的,卖饮食茶果的,卖日用器具的,各司其职,按照朝廷规定穿着各行各业规定服饰鞋帽。

    那卖饮食的尤其多,小小的车檐都很奇巧,一边装着干净的盘子和器皿,一边是所卖之物。车上悬挂着长长青白布,放眼望去,“钱家干果”、“戈家蜜枣儿”、“凌家馄饨”、“王道人蜜煎”几家小车子前人最多。不少学里出来的小郎君小娘子们嘴馋下人们前来排队买了带在路上吃。

    在凌家馄饨摊后的小矮桌前,坐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娘子,正埋头苦吃。凌家娘子忍不住回头看了她好几回,将长柄汤勺交给她汉子,过去轻声问:“小娘子,你家里人呢?怎么还不来?”

    九娘闪烁着大眼睛,抬起头来,从小荷包里摸出十文钱:“嫂嫂,麻烦再给我下一碗馄饨。家里人一会儿就来。”她朝北面孟府方向指指。

    凌娘子看看,她指的方向,钱家干果摊子前排满了人,就笑着收下钱:“要不,等她们来了再煮?”

    九娘一笑:“这碗还是我吃,她们来了要吃,自己买。”她缺了门牙的模样逗得凌娘子也笑了起来:“好好好。你人还小,吃不了一碗,我看再吃半碗就够了。”凌娘子数出五文钱放回那胖嘟嘟的小手掌里,替她捏起来:“收好了哦。”

    忽地旁边伸出一只手,从九娘手里掏出那五文钱,递回给凌娘子:“不用收,这一碗哥哥我吃,她要是不够,吃完了再买!”

    凌娘子一怔,小矮桌边已站了两个光彩夺目的少年郎。那把铜钱塞回来的,长得十分好看,却一副泼皮德性,一只脚踩在小杌凳上,叉着手,横眉竖目地瞪着小娘子问:“你竟敢偷偷一个人溜来吃馄饨?果然狗胆包天啊。”

    另一个少年郎一拱手,温声道:“我家妹妹叨扰了。我们兄弟找不见她有些着急。无事无事,有劳凌娘子去下两碗馄饨。”他又递上十文钱。

    凌娘子看看小娘子貌似的确认识他们,将信将疑地收下铜钱,去到摊边,叮嘱自家汉子:“看着点那小娘子,莫给坏人骗走了。”那汉子看了一眼笑道:“天下哪有长得这么坏人?要我也情愿被他们骗走呢。”被凌娘子笑着啐了一口。

    九娘笑着仰头喊:“太初表哥,你家小厮弄脏了凌娘子的小杌凳,好不粗鲁!”

    陈太初叹了口气,拉着赵栩坐下,柔声问她:“九娘,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知道有多危险了吗?”

    赵栩冷笑道:“这个淘气的祸害,必然是逃了学偷偷来的。”

    九娘却看也不看他,只对着太初说:“今日下学,人太多了,姐姐们把我给落下了。我等了半天,饿,就来吃碗馄饨。”她抻长脖子朝路上看,又猛地缩了回来,低下头说:“一会儿慈姑肯定回来接我的。”

    凌娘子端来两碗热气腾腾汤清葱绿小白船的馄饨:“啊呀,亏得我一直看着你,小娘子以后切莫一个人落单跑出来,你姐姐们怎么这么糊涂!”

    赵栩接过碗,吓唬她道:“哼!今日我就拐了你卖到秦州去。”

    九娘扔下筷子,扑进凌娘子怀里,低声说:“嫂嫂救我,这是个坏人,上次来我家偷东西,绑了我,现在又一路跟着我,要拐了我去卖,嫂嫂快带我去报官!”

    凌娘子看着怀里泪眼婆娑的小娘子,还有对面那个已经七窍冒烟涨红了面皮的小泼皮,顿时脑子发晕,说不出话来。

    陈太初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家妹妹说笑话呢。我——我真的是她表哥!”

    凌娘子默默地走开了。她汉子笑着问:“怎么?你也遇到坏人了不成?”

    凌娘子叹了口气:“她还怕什么坏人啊,坏人怕她才是!”

    九娘却伸出手朝陈太初说:“表哥,你家小厮那碗馄饨是我出的钱,我看他是个穷光蛋,只能找你这个主人家讨债了。”

    陈太初默默点了十文钱放进那小手掌中,转头对赵栩说:“快吃吧,吃完我们送九娘回去。”

    九娘数出五文放到赵栩碗边上:“这个给你做跑腿费吧。下次买馄饨记得自己带钱哦。人穷难免志短,只能抢小孩子的钱,可怜!”那跑腿费,漏风成了跑腿晦。

    赵栩活了整十年,第一次生出要将眼前这胖丫头揪过来狠狠揍一顿的心思。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五文钱,听见陈太初幽幽地说:“六郎,她才七岁呢。”

    九娘撇撇嘴:“看那么仔细,铜钱也生不出钱子儿。”

    陈太初看着赵栩手中的竹箸啪地断成两截,实在有些不忍心。想起刚刚在观音院求的护身符,便取了出来递给他:“你还是挂上这个吧。”

    九娘想着时辰差不多,孟府该乱起来了,也觉得再欺负下去,这少年郎恐怕会砸了馄饨碗,便笑着将头埋入白瓷青边大海碗里,慢慢地喝起汤来。

    陈太初看着那小脑袋几乎埋在碗里,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包包头。这是他第二回看见赵栩被气成这样,也蛮有趣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九娘自防盗,谢谢!

    九娘一呆;还没反应过来:“喜鹊登梅簪?”怎么忽然说到簪子上头去了?

    她看着赵栩眼中的小心翼翼和一丝讨好;有些像阿昉小时候送那个傀儡儿时问自己喜不神情;不由得心就一软。

    赵栩点头:“那是我头一回自己试着做的,手生;弄坏了几回。”他有些赧然;神情一黯:“还是你不喜欢那簪子的式样?”

    终究还是说不出要将礼物退给他的话;九娘摇摇头柔声说:“没有不喜欢,好看极了,我很喜欢。只是太过奢靡,我家里姐妹这么多,我不好戴出来。”

    九娘顿了顿正色道:“我那时拉了阿予一把,只是顺手。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该我送你谢礼才是。你以后别再送礼物给我;不然我实在亏欠你太多了;心里很是不安。”

    她希望赵栩能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小郎君小娘子了;他再送这许多礼;幸亏是她重活两世;不会往歪处想,知道赵栩是因为极疼爱赵浅予而爱屋及乌。换了真正十多岁的小娘子,难免会生出些心思多出些盼头甚至起了不该有的奢望。最后恐怕只会坏了一起长大同过生死的情分。

    赵栩却心里一松:“喜欢就好,原是我忘了你家那些嫡姐庶姐的糟心事。”他压根没听进去九娘后头的话,只顾着欢喜,把那些烦心的事先抛在一边,掏出怀中藏了一天的宝贝,已经在胸口温得热热的,却是一枝极精美的白玉牡丹钗,钗头由整块白玉圆雕而成牡丹花正当初放时,花瓣一片片极薄,几近透明,层层叠叠,花心正嵌着三颗黄玉,在昏暗的灯下粲然发光。

    九娘只觉得眼前一亮,头一回见到能美到这种地步的发钗人想碰一下又不敢碰,娇弱的花瓣似乎就要随风而坠,看得人又是心醉又是心碎。

    赵栩却不等她开口,已抬手将牡丹钗插在她双丫髻一侧。看灯下人小脸有些呆呆的,更显得水沉为骨玉为肌。他脸上一热,就笑了开来:“果然还是白玉衬你。”

    赵栩这展颜一笑,宛如千树万树梨花开。九娘看着他喜不自胜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就一慌,猛然想起他方才是给自己插钗了,插钗?!这个赵六还是这么莽撞!不拘小节!自说自话!她两世头一回被人插钗,竟然是在这么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情形之下!她还懵里懵懂地没反应过来,真是白活一世了。九娘的脸立刻绯红起来,出了一身薄汗,手足无措得话都不会说了。

    楼下却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听见一个女声说:“玉郎的确是蔡相的贵客,还请通融一下。”

    蔡相竟然也在此地?九娘一惊,回过神来,红着脸立刻伸手要将牡丹钗拔下来,钗尾的倒钩却勾住了发丝,疼得她轻呼了一声。

    “真笨!我来。”赵栩嫌弃地笑道。他上前半步,极小心地钗身,替她将那几根发丝从钗尾上绕出来。一呼一吸,幽兰之芳。一绕一放,几根青丝,有种绕在指间缠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感觉,一时竟舍不得放开来。眼底她那托着钗头的小手,比白玉还白三分。那白玉牡丹钗盛放在他手中,重似千钧又轻如鸿毛。

    九娘冷不防赵栩忽然就和自己几乎靠在了一起,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衣襟近在咫尺,他的袖子轻拂在自己脸上,有点痒。他呼吸间的热气似乎就扑在自己的额头。九娘眨都不敢眨一下眼,平日里的七窍玲珑心此刻竟停了跳动似的,脑中一片空白,想动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依稀闻到赵栩腕上那串金丝伽南念珠,散出如梦似幻的奇香,隔绝开三千世界,只余这方寸之间。

    不过一息,此时露浓花瘦,无语含羞。那外间的嘈杂,戏台上的乐声,都似乎远隔在千里之外。

    九娘忽觉头上一松,发钗已落在她手心里。眨眨眼,自己的眼睫轻扫在赵栩袖子上。九娘赶紧心慌意乱地将发钗塞入赵栩手里,连退了两步,也不看赵栩,垂首低声说:“那发钗,还是你收着吧。我,我先上去了。”人还是心慌不已,侧过身子福了福,就要上楼去。

    赵栩一挑眉,看着她耳尖都红了,方才那一息闪过脑中,自己也莫名地脸红心跳起来。他将牡丹钗放回怀里,低声说:“我看这黄玉还是换成火玉才好。”又扬声向楼下吩咐道:“放了吧。”

    九娘一怔,定了定神,停了脚,未及多想就退到赵栩身旁,十分好奇想看一眼蔡相的贵客玉郎究竟是何方神圣。方才那片刻,她想着赵栩向来行事恣意狷狂,不忌世俗也不奇怪,倒暗暗自嘲枉费多活了一世,明镜无尘的心竟被这十四岁的少年郎扰乱了一刹,委实惭愧。可见人长得太美,的确是祸水。她到底有些心虚,不敢再多看那祸水一眼。

    传来道谢声后,一个女执事领了两个人缓步走了上来。经过平台,昏暗的灯下,双方打了个照面。

    九娘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阮姨娘?!”

    那两人都停住了脚,前面那人缓缓侧过身来,这下九娘才看清楚,竟然是一个头面假发戏妆还未卸下的男子。看服饰打扮,似乎是扮演目连之母青提夫人的伶人,可眉目之间的确和阮姨娘十分相似,难怪九娘一眼认错了人。

    女执事赶紧福了福:“玉郎这边请。”

    这位被九娘错认了的玉郎却缓缓朝九娘行了个女子的福礼:“这位小娘子是?”他似笑非笑地勾起了一边唇角,无尽风流妩媚尽在眉梢眼角,声音如浮冰碎玉,令人神魂俱醉。九娘心一跳,不知怎地,眼前浮起幼时那位阮姨奶奶喂鱼时的惊鸿一瞥。

    赵栩却已经一笑:“对不住,我妹妹认错人了。两位上去吧。”他一把拉过九娘,一手装作替九娘理发髻,顺势就用袖子遮住了九娘的脸,一手已撩开前面的轻纱指向高台笑着说:“快看,台上在小唱呢。”

    片刻后,才传来那几人登上楼梯的声音。九娘忍不住又悄悄回了回头,那跟着玉郎上去的娘子,头戴极长的黑纱帷帽,垂落至脚踝。连穿什么衣裳都看不出来,隐约只觉得袅袅婷婷。

    赵栩这才叹了口气:“你这爱说话的毛病,改不了吗?”

    九娘也十分懊恼,心虚地看看赵栩:“是我错了。”

    赵栩又叹一口气:“知错不改,屡错屡犯。你还真是!那人果真长得很像你家的姨娘?”

    九娘皱眉想了想:“真的很像。”可是举手投足的风韵,却该说像阮姨奶奶才是。

    “咦,蔡相竟然也在这里?会不会遇到你舅舅?”九娘想起来赶紧问。

    赵栩笑了笑,也不瞒她:“不止蔡相在,苏相也在,他们约好了来找我舅舅的。应该说是苏相知道舅舅要来看戏,特地约了蔡相一起来的。”

    九娘吓了一跳,这三人私下相见,真是天大的事。想起先前陈青说的七月十七,中书省要上书立储,不由得担心起来:“难道?那你——?”

    赵栩却知道她想说什么,摇摇头:“我本来就不想做什么太子,做个亲王逍遥自在,好得很。只盼舅舅能顺遂平安。”苏瞻如果能和舅舅能达成一致,百姓别再受苦就好。

    九娘想了想,点点头:“只盼国泰民安,谁做官家都不要紧。可是——”

    赵栩郑重地说:“阿妧,我舅舅的事,我的事,宫里的事,朝廷的事,你以后都不要再想不要费心打听,知道吗?两三天后就都没事了,我会想办法让娘娘同意试试你给的古方。”又加了一句:“你放心,你安心——多吃点儿才是,现在也太瘦了,还是小时候胖胖的看着顺眼。”

    他不想胖冬瓜太聪明,不想她太操心。她赢捶丸脱臼也不怕,救阿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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