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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林泽无奈，他忘记了，三餐不继的自由、在贫困泥淖中挣扎的自由，并不是真正的自由。
秦和宜把晕倒的县令扔到了过道里头，穿堂风阵阵、地上冰凉，希望县太爷满肚子的肥油够暖和。
从县衙出来时，一屋子的人只有一个跟着出来了，那人很瘦小，一头乱发蓬松地散在肩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或者更小的摸样，按照南柯、黄粱的时间计算，加上百字，也就一百五六十岁的少年人。头上光洁没有触角，脑子清明、视力正常，和见到的阿花差不多。
从县衙出来后，少年一路不远不近地坠在秦和宜他们身后，光着脚走在地上，寒风瑟瑟，光脚走在街上也没有丝毫的瑟缩之像。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除了他们几个，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家店铺在外面悬挂了灯笼，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内里的烛火也明明暗暗。他们又经过了来时的那口井，此刻无人打水，只有老井孤独地守候在寒夜的冷风当中。
和柳树村外的小河一样，井水里包含着沉睡的火属性灵气，镇子上的吃喝用水也都是用这口井。
无论是贵富贫贱，从生到死，用的都是它。
“小孩，你过来。”秦和宜招招手。
坠在他们身后的少年警惕地看着秦和宜，过了一会儿，脚步小心地向前，离着他们约有四五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黑亮的眼睛暗含戒备地注视着秦和宜他们的一举一动，肌肉紧绷，只要有一些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逃跑。
秦和宜从袖子里掏出五枚做工精致的金叶子，是爸爸和爷爷送的一些普通的金叶子，他拿出了一些让九歌鼎保管，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可不就是用上了。
“小孩，这个给你，我相信你能够用它们发挥作用的。”秦和宜拿着金叶子往前面送了送，收起了脸上的冷漠，温和地说道。
小孩抬头看了他一眼，遮掩在乱发和脏污之下，竟然有一张出乎意料好看的脸。秦和宜拿着金叶子又往前面送了送，小孩儿飞快地扫了眼秦和宜的额头，抢过金叶子一溜烟地逃走了。
林泽目睹了全过程，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孩子消失的方向，“什么人啊，一点儿教养都没有，都不说谢谢吗。”对秦和宜也有小小的不满，自以为小声地嘟囔着，“村子里不帮忙，县衙柴房里也不帮忙，单单给一个小孩子几片金叶子。”
再小声的嘟囔声，以修士的耳力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童修横了林泽一眼，“你懂什么，那个是可以改变苍生的人。”秦和宜的眼睛不会骗人，那小孩的气运之中有着紫气金光，会是彻底结束南柯黄粱战乱的人，救一时不能够救一世，只有彻底改变黄粱、南柯的纷乱的现状，才能够脱离贫苦。
林泽闭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急躁。可眼睁睁看着秦和宜和童修不去救人，而是往饭馆走，他还是急了，“怎么不去救人啊，再晚了他们就要被送到知府衙门了，我们现在去正好半道上把人救下来。”
“年轻人，不要急，天色已晚。县衙里一群好吃懒做的人才不会继续赶路，能够用公款在驿站吃喝一顿，干嘛星夜赶路。”童修安抚着说了一句，然后拽着秦和宜往整个县城最繁华的一家酒楼去，这家酒楼是县城里面唯一几家在寒夜里面还亮着灯，紧闭的窗户里传出咿咿呀呀的软糯歌声，推开门，暖香袭面，有小二立刻迎了上来。
“客观是打尖还是住店？”
酒楼内衣香鬓影、彩衣锦裘，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靡靡之音、丝竹不断，和外面的贫寒疾苦一天一地之分。
林泽有些恍惚、有些愤怒、有些无奈、有些渴望……内心就跟打翻了油盐酱醋，五味杂陈，说不清的愤懑和愁苦。
店小二领着他们三个去了二楼靠窗的包间儿，窗户正对着大堂内的戏台子，可以看杂耍、听小曲儿，又不受别人的打扰。“几位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小店儿别的不说，那小刀鱼可是最好的，除了县城，哪怕是去了南平，都不一定有我们这儿的小刀鱼好。”
75。第七十五章 ：贪心不足（）
戏台子上，爷爷弹着琵琶、孙女儿唱着小曲儿。孙女儿十二三岁的摸样，娇艳可爱的长相、婀娜的身段裹在轻薄粉嫩的衣衫之下，神情清纯而妩媚、声音娇嗲，大大的水润杏眼勾人的看着台下的看客。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
十句里面有七八句不在调子上，配着磕磕绊绊的破碎琵琶音儿，像是破木刨子刨老木头，吱吱嘎嘎，刮挠着耳膜。但下面的人并不在意女孩唱得是否好听、老头儿弹的是否入耳，他们享受着温暖的室内一把骄嗲的声音，只要姑娘长得俏、媚就行，醉生梦死、暖玉温香，不过如此。
秦和宜关了窗，问着小二店里面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笑着给三位介绍，“十里八方的也就我们这儿的饭菜最好吃，小的一道道菜报一遍太浪费您时间，要不就捡着几道招牌菜报报？”看客人点头了，小二更加热情，“捆蹄、扎肉、红烧黑山羊肉、炖羔羊肉、梅花肉、飞龙汤……现在天凉，蔬菜不多，萝卜白菜还是多多的，店里面最好的还是小刀鱼，看几位不是本地人，不知这小刀鱼吃过没，无论是红烧、做汤还是清蒸都是极好的，特别是原汁原味的清蒸，简直是人间美味，吃过的都说好，没吃过的都慕名而来。几位要点些什么呀？”
小二看着秦和宜，知道这是做主的人，报菜名的时候也主要注意着他的表情，但可惜，秦和宜的表情清淡得很，很难让小二从中看出喜好来，只能够紧着自家又贵又好的招牌菜报上。
“小刀鱼是什么？”
“下面有个乡叫做桐瓶儿，那儿有个寒潭，桐瓶儿的人吃水都用那儿的水，但寒潭里头的鱼儿一般人都抓不到。要潜入水底五六丈的地方才能够抓到巴掌大的小鱼儿。”小二用自己的手掌比划着，“小刀鱼也就巴掌大，通体银亮，身子跟一把刀一样就称之为小刀鱼。小刀鱼儿全身上下就一根骨头，不会吃鱼的也不用担心被鱼骨头卡主。身上有着细细小小的鳞片，无论是清蒸、红烧还是炖汤，都不会刮鳞，那小小的鳞片会融化在汤里面变成香甜的油脂覆盖在鱼身上，别具一番风味。像是清蒸和红烧的汤水小店推荐也不要浪费，因为鳞片会化在汤水里头，最最鲜香不过，放上店里面大厨做的手擀面儿，卷着面条在里头的汤水上一裹，送进嘴里，好吃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
林泽不争气的“嗖溜”了一下口水，别人没看他呢，自己倒是红着脸埋下了脑袋，可是肚子却更加大声的“咕噜噜”叫唤起来，地震后到现在一直处于惊惶不安中，大雪天在林子里游荡的几天连段草茎都没有找到，兔子倒是见到了好几只，但他们连根兔毛都没有抓到，还是向导在雪地里找到了一具死掉的梅花鹿，尸体他们勉强弄了点干净的后腿肉填肚子才没有饿死。后来摸出了林子，进入柳树村，村子穷得叮当响，有碗热水喝喝暖身就不错了，更何况他们才是村民们的猎物……
几天没好吃、没好喝、没有好好休息，现在就是给林泽一包辣条都可以吃出满汉全席的味道来。
“说得这么好，就给我们来清蒸和红烧的小刀鱼各一份，红烧的黑山羊肉一份，要羊腿和羊腩一块做的。至于其他，来个烤炉和整条小鹿腿来，还有一些生嫩的白菜叶子和擦成蓉的白萝卜，我们自己动手烤肉吃。素菜就用小青菜炒干香菇，汤要清口的白菜梆子蛋皮汤。竹筒闷的米饭来一桶，米饭、烤肉架子和汤一定要先上来，其他可以慢慢做，但一定要做的好。”
“放心好嘞，一定让您满意。”小二弯着腰退了出去。
外面骄嗲的少女和她弹琵琶的爷爷正拿着盘子一桌一桌的讨着赏钱，那些油腻腻的大手摸着小姑娘粉嫩的小脸儿、掌宽的小腰儿和俏嘟嘟的小屁股，有些人更是将钱直接扔进了姑娘宽松的领口内，调笑着说是她自己掏出来还是让哥哥拿出来呀。
少女显然应付了许多这样的场面，娇笑着伸出白皙的小手自己伸了进去，拉着松散的领口滑下了圆润的肩头，露出了里头肚兜的红艳艳的肩带和绣着荷花的一块小角儿，所有人都看直了眼儿。少女笑着拉起了领口，拿着那块碎银子盈盈一拜，脆生生地说：“谢谢爷~”
看直了眼睛的男人连忙从荷包里又掏出了一块银子扔了进去，“小妮儿快拿呀！”
“嘻嘻，爷别急啊~”
戏台上，顶缸、抛碗、舞刀枪的杂耍都失去了魅力，台下的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小妮儿掏银子呢。
楼上，店小二很快带着先上的菜来了，烤肉的铁盘子放在了四方桌子的最中间，下面是烧得红彤彤的炭块，一整条鲜嫩的小鹿腿放在一侧，三把小巧精致又锋利的小匕首放在鹿腿旁的木质托盘上。小二揭开了竹筒的盖子，露出里头晶莹的米饭，米饭粒粒分明又黏黏密密，聚拢在一块儿散发着清醒的竹香和米饭特有的米香味儿，“也是之前说的那个有着小刀鱼的桐瓶儿，那儿还长着碗口粗的大青竹子，砍下来直接做了竹筒用来闷米饭最好不过，清香得很。”
“林泽你饿了，先吃吧。”秦和宜示意小二先盛一碗饭出来，对着林泽说道。
林泽连忙点头，“不用了啦，大家一起吃饭才热闹。”一开始林泽嘴巴里还客气着，但米饭放到了手上，他是怎么都放不下来了，诱人的米香味儿丝丝缕缕地朝着鼻子里面钻，口水自动在口腔内分泌，等他回过神来时就已经拿着筷子扒饭。林泽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拿得起放不下的就是筷子，筷子就跟涂了502胶水似的牢牢地黏在了手上，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童修把白菜帮子蛋皮汤推到林泽的面前，看他光吃米饭干死了，“喝点儿汤顺顺。”
“嗯嗯。”林泽根本没有多余的嘴巴来答谢，只能够含糊地应了一声，点头表示感谢。
“店里面的鹿肉都是当天从林子里抓来的梅花鹿，新鲜宰杀，肉切下来都是冒着热气儿的。要小的帮忙烤肉吗？”小二没有离开就是准备帮着烤肉的。
秦和宜指着努力扒饭的林泽说道：“你给他弄吧，我们自己动手。”
“好的，客官。”
秦和宜拿起盘子里的匕首，匕首的手柄象牙白色，入手才知是真正的象牙所制，手柄两端镶嵌着细碎的红蓝宝石，奢侈、靡费。漂亮精致的短匕首在修长的手指上舞动了一个炫目的刀花，灯火下反射出寒光阵阵，秦和宜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二，“我们是来吃饭的，你说对不对。”
小二吓得面色青白，喉结连连滚动，露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瞧您说的，到这儿到当然是吃饭的。”
狼吞虎咽的林泽也停止了扒饭的动作，僵硬着看了看又恢复清冷的秦和宜和看似满不在乎的童修，又转头去看神情不自然的小二，眼睛移动注意到了小二身后侧的衣架，那儿挂着他们的大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些事儿。
“嗯，所以别有小动作，喊人也等着我们吃完饭了，你说是也不是。”
秦和宜他们到了楼上雅间儿，已经脱掉了大氅，露出了容貌，帅气干净的脸庞让人注意到他们的额头上并没有触角。小二刚开始报着菜名的时候眼神就连连闪烁，贪婪让他没有立刻告官，而是准备等会儿下去独揽这份功劳。
被说破心事的小儿尽力让自己保持笑容，“客官说笑了，炭火烧着呢，我们来烤肉吧。”提着旁边的小油壶，“这是店里面特制的五香油，用来烤肉最好吃了。”说着就倒了点在烤盘上，倒完了油手上动作也不慢，割了一小片的肉放到烤盘上，烤得吱吱作响，鲜红色的肉片转瞬变得粉嫩，送到林泽面前的盘子上，小二镇定了一下心神，笑着说道：“可以就这么吃，也可以沾着本店调制出来的蘸料吃。”
林泽不自在地往后面退了一下，干干地笑笑，“谢，谢谢啊。”
“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林泽被人伺候着吃饭，秦和宜和童修更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而且秦和宜喜欢照顾童修、童修有秦和宜照顾着，无论到什么地儿都温馨恬淡、甜甜蜜蜜，别人都插不进去。秦和宜把烤好的两三片肉放进鲜嫩水灵的白菜叶子上，再夹了一筷子的萝卜蓉，淋上店里面调制的蘸料，卷成一个漂亮的卷儿，两口就可以吃掉的小卷儿被秦和宜包出了艺术品的感觉。
秦和宜手臂刚刚一动，烤着肉的童修就张大了嘴巴，“啊”了一声。秦和宜抓着肉卷送入童修的口中，童修一口就包了进去，左边腮帮子鼓了出来，等吃完了，童修点点头，“嗯嗯，很好吃，蘸料里有芝麻酱吧，搭着鹿肉吃还挺香的。”
“芝麻酱、花生酱还有一些甜辣酱和肉酱，里面还放了酱油和一些其他的，这个五香油也调制地不错，提了烤肉的香味而又不过于抢眼。蘸料和五香油卖吗？”
小二连忙送上一个讨好的笑容，“经常有客人要店里面的蘸料和五香油呢，卖的卖的。”
“嗯，那就好。”秦和宜点头，用嘴接过童修送来的烤肉卷儿，童修包的肉卷就和他写的字一样，圆乎乎、胖鼓鼓，透着两分的稚气、两分的可爱和六分的满足来，像一个福包一样。
林泽捧着碗举在脸前，一双眼睛在碗后面瞧瞧秦和宜、又看看童修，又看了一眼秦和宜割着肉的刀，寒光闪闪，“咕咚”林泽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不是馋的是被吓的，他知道了偶像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啊。
童修敲了一下筷子，林泽的视线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就看到童修用他割肉的匕首隔空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林泽的心慌了一下，眼睛止不住的向上看，他仿佛看到了脑袋上悬着一把大刀，只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