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默然,凤熙说得这些好像也有几分道理,要说嫣儿那阵等候的时间颇长,那这颗蛋里的小东西,未免要等的时间也太长了,会不会这蛋就像凤熙早猜测的那样,不是沉睡,而根本就是个死胎,要真如此凤熙也早尽了做兄长的义务,将蛋做赌注押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凤熙见他不说话,缓了脸色,帮他在空碗中斟满酒,又道:“再说,如今征伐不休,咱们部落里连个像样的神族医官都没有,这颗蛋是死是活没法推断,与其这么干耗着,不如将它押出去,也许遇着有缘人,它就愿意孵化了呢”
凤熙作为兄长说这话不负责任,寒少宇懒得说他,又问:“我听说你把蛋押出去前,大巫来过?”
“嗯。”凤熙在这件事上倒不含糊,“其实这事儿说到底是他撺掇我这么干的,其实我俩还打了个赌,他说我要是赢了,他就耗些巫力,帮我断断这蛋的死活男女”
凤熙这家伙倒是会算计,可这算计又着实冒险,“那要是你输了呢?”
“输了”凤熙摆手,“我怎么可能会输,我要是输了,那你可见不着我了,我得给他当随从,跟他一块儿离开”
凤熙将这话说出来,寒少宇立马清楚那个巫人在算计什么,莫说他要赌输了离开君上难过,即使君上真舍得,凤熙要是输了,蛋押给别人,自个也得随巫人离开部落,那那些凤族的亲卫怎么肯依,一定跟着他这位少主人走,凤族在有熊这些年,和不少神族联姻生子,届时离开拖家带口又是一大帮人,君上一定肉疼,其他将士也不好说什么,为了大局,一定会要求大巫留下
越想越觉得搅合进这场赌局的人,包括自个都被算计了,寒少宇恨得牙痒的同时,也更加佩服大巫的才智。和凤熙喝到半夜,带着些醉意离开,想着回去要面对四公主一定尴尬,又由寒啸天陪着,在营里转了挺长时间,直到夜风一吹酒彻底醒了,想去叨扰兄长,又觉得兄长这几日都耗在校场练兵一定辛苦,无奈只能回了大帐。
得知四公主离开松了口气,看着碎了一地的酒坛子,又着实无奈,清理打扫完毕,外头天已经亮了,也没睡意又坐在桌边干耗了几个时辰,外面突然骚动起来,寒少宇觉得聒噪出帐呵诉,就见天甲和一堆兵士站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什么,都是震惊的表情。
天甲见他走过来,跟他说二殿下和大巫的赌局有结果了,大多将士认定二殿下会赢,谁知天意难测,白虎昨夜还好好的,早上起来去校场,不知怎么屁股上就捱了一箭,大殿下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伤他那个兵士是营里出名的神箭手。那兵士说他往那边拉弓的时候是瞄着远处的草垛子射的,还特意注意了一下有没有人避免误伤,可白虎将军不知从哪儿钻出来,那箭就直戳到他屁股上了。白虎捂着屁股当即破口大骂,那兵士十分委屈,大殿下也不好裁决,带着那两位去了君上帐里请君上裁决。
兄长客观公正,寒少宇相信他不会偏私,而且这整个军营里,他大抵是最体谅君上的将军,素日绝不会为这样的小事跑去君上大帐里叨扰。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是遇上了难处,再联系天甲所述,一定是当时的情况有些诡异,兄长也推测不出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才去叨扰君上。
该怎么说呢?
寒少宇摇了下头,怎么明明他输的凄惨,反而觉得高兴?
去找寒啸天履行承诺,大巫早在那里,寒啸天将那副字据归还,看着那块玉牌却不知如何是好,大巫伸手要过来,瞥了一眼,却转手丢给他。
寒少宇接得猝不及防,微一蹙眉,“不是说好的?怎么不收?”
大巫道:“输不输在天,收不收在我,我要这个没用,那天和你打这个赌,也只是借机攀个交情罢了。我一入营就听君上念叨你,颇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统帅,可惜你这家伙脾气古怪我同你说不上话,他们排挤我的时候,你也不参与,也不反对”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打这个赌或者你说那句话的时候,该怎么做你都盘算好了,白虎中箭也是你做的?”
大巫眨巴两下眼睛,露出颇得意的神情,然而还是故作神秘卖弄,“看来你是真的不相信巫卜了,我告诉你,巫卜是窥探天机的秘术,只是有些巫师没本事,巫卜的内容总是偏离实际,要白虎中箭不是我算而是天定,我只是有些真本事,可以将这件事提前告诉你。”
第310章 假惺惺()
寒少宇看了大巫几眼,手指捻了捻玉牌,还是将玉牌抛给他,并抱起双手决意不再收回。
“愿赌服输。”他道,“你既有真本事的,那这块就是你该得的,不过你赢了我,却‘输给’凤熙,你得告诉我们我家那颗蛋到底怎么回事儿,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孵化?”
大巫向帐外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他们随他一起去,寒少宇跟着他向凤熙大帐的方向走,路上遇到的兵士对大巫指指点点,不过相比之前,那些兵士脸上都出现了敬畏的神色。
大巫无疑设了一场好局。
赢了自己攀了交情,赢了自己伤了白虎,赢了自己树了威信,却唯独输给凤熙
现在看这得意的样子,想必对那颗凤凰蛋的异状也是胸有成竹了,到了凤熙帐里,真说出个所以然来,或者算出凤凰蛋孵化的时辰,按凤熙那小家伙的性格,他面上也许会说这是他赢了赌应得的,心里却对这巫人必然感激,偶尔还会在自己和兄长处为巫人说上两句好话,时间长了其他将士看到他们往来密切,更不可能再欺负大巫
越想越觉得这家伙算计的精细,只期望这位是真心实意想辅佐君上,不然若成了敌人,还真是相当棘手的事情。
到凤熙帐里,就看见正中案桌上摆着个颇大的陶碗,里面垫着厚实的方巾,凤熙正用清水擦拭那颗凤凰蛋,嘴上还“小乖乖小宝宝”叫着,忒厚的脸皮。
王八犊子!
寒少宇在心里骂了一句,凤熙看他们进来笑了一下,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二表兄来了。”凤熙道,“二表兄记得有空使点绊子教训一下那只老龙”
凤熙说的‘老龙’就是那位龙族首领,年纪不大,只是修为粗浅了些,所以显得老态。当年寒少宇带着嫣儿投奔有熊的时候,半道上同龙族中的一些人巧遇,领头的告诉他龙族没落,他们同首领失散,领头的在路上跟他说了好多事情,虽然一直在为老龙王开脱,但时至如今,提及这位,寒少宇心中是有气的。
不提舅舅反叛时发兵围困麒麟城这位龙王的按兵不动,不提那批应龙族孤儿被送到龙族后这位的照顾不周,单这位听到风声,得知自己投奔有熊,赶来相见时假惺惺的样子,就足够寒少宇恶心半晌。
那天是个雨天,寒少宇刚入有熊四年,君上韬光养晦重在生产,倒是没有许多战事,他和兄长也过了许久的清闲日子,那天晌午他们正吃饭,凤熙还是个孩子,正值叛逆聒噪得不得了,姑姑拿这儿子没有办法,便早早让他跟着他和兄长在军中讨生活,自个则和君上的家眷住在一处,摆明偷懒躲清静。
寒少宇虽和兄长对此意见颇大,无奈在世的长辈也就剩下一个姑姑,姑姑还在麒麟城时就和他们很亲,凤熙这个小表弟自然是要担待的。
那天正带凤熙吃饭,近侍来报,说营外有人自称投奔应龙将军,请将军出营相见,寒少宇听到‘少主人’这称呼,同兄长对视一眼,心知又是龙族来投,自他来到有熊,散落各地的龙族陆续也得了消息,走投无路的总会来投奔他混口饭吃。君上正值用人之际,有人来投自然欣然相迎,寒少宇虽因前尘往事对龙族有些成见,但考虑大局,也会一概接纳。
可拽着凤熙走到营外,见到来人就有一脚将他踢出有熊的冲动。
来人破衣烂衫,唯有腰间的金带明晃晃,一把冉须许久未做梳理,打着结浑身散发腥臭,和他一道来的都是差不多的德性,甚至还有饿得皮包骨衣不蔽体的,大概只有他们头上的犄角还看得出龙的样子。
空气里散发着浓重的腥臭,接待这批人的兵士避之不及,凤熙皱了皱鼻子,抬起右手挡了口鼻,晃了晃他的手。
来人正是老龙王,寒少宇当时看着他,那家伙识相跪下了,开口“少主人”闭口“少主人”,称呼十分亲热。
本来想找个借口打发,对这货寒少宇实在没有收留的心思,可还没开口,君上却及时赶到,不仅没有嫌弃这帮龙族的臭不可闻,还请这帮家伙入营,送了更换的干净衣裳,还要在傍晚设宴亲自招待。
那帮人洗了澡换了衣裳,到傍晚出现在席上,倒是有了些龙的样子,寒少宇记得那天篝火很亮,凤熙直勾勾盯着老龙王腰间的金带,晃了晃他的袖摆。
“那一定是个坏家伙!”当时凤熙这么道,“二表兄你和大表兄要提防他,小心他背后使绊子迷惑君上害你们。”
“哦?”
席间乱糟糟的,将军们大多都被女人们的舞姿吸引,喝得半醉,没注意这边的心思,寒少宇听凤熙这么说,觉得有些意思,姑姑说这小子很聪明,最后一次见的时候,凤熙还是个屁大点的小娃娃,会跟在父亲后面张着小手喊‘舅舅’要抱抱。后来再见,这小子已经长得很高,也变得有些安静,大多数时间都乐意一个人待着,用带些悲伤的眼睛打量周遭一切。
前几年姑姑还很担心他,怕凤族发生的那些事情,姑父和凤熙小叔父的死给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后来大抵是跟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了,凤熙终于肯多说些话,只是一张口便停不下来,明明是凤凰却聒噪的像只小鸟,很多时候寒少宇真是恨不得将他的鸟嘴用绳子绑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寒少宇问他,“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二表兄可不信你!”
凤熙撇嘴,“喏,你看他腰上的金带,莫说打造这东西的一定是神族匠师,单是上头镶嵌的那几颗拇指大的石头,想必也能换几顿饱饭填饱肚子的吧。可是今日咱们见他是什么样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皮包骨头,腰上的金带却明晃晃的,一看就知是精心保养已经落到这个境地还不愿拿这东西给自个和随从换几顿饱饭,说明这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即便落到这样的境地仍精心保养无意义的东西,说明他重名重利,将他龙王的身份看得比命还重要!”
第311章 临场怯战()
当日凤熙这通分析,寒少宇在心中拍手叫绝,看那小家伙的目光就有些与平日不同,不过还是口头教育他不要随意臆测,跟他说能坐到首领位置的,大多都有些旁人不能想象的苦衷,大多都有些不得不舍弃的东西。
“那要坐这样的位置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凤熙当年却对这番话有些不同理解,“忍受不了苦衷舍弃,那就禅位让贤好了,无论是人还是神族,不管在什么位置,都会有苦衷和压力,忍不得就去寻找自己更合适的位置,生活本就不易,又何必抱怨?”
寒少宇当时听凤熙这么说愣了下,倒没想过原来某些道理,从另一个层面解释竟然是借口,想来也是,不管过哪种生活,在什么位置,都是个人选择,做选择时就该想到会承受怎样的苦衷和舍弃,也该顶住压力,若忍受不得就别坐在那个位置上便好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不过想想,也确实怪不得那些抱怨的家伙,就拿面前这老龙王来说,他虽落得困境,却还有一帮追随者,他们以他为主,寄希望于他,期盼他能带他们摆脱困境。而那条金带,也许是老龙王落到此境后唯一能彰显他身份和曾经荣耀的东西,他狼狈不堪,又试图不让自己因狼狈被别人轻视,说起来这确实还有点凄惶,因为像他那样的首领,即使狼狈仍需要尊严。
可颜面这东西几斤几两?
和饿肚子相比,孰重孰轻?
寒少宇当时看着篝火旁酒酣正醉的老龙王,拍了拍凤熙的肩,那家伙大概是个不好的家伙,但是也不坏,其实大多的家伙都是不好不坏,这没什么可界限的,没意义。
可没想到,自己那日以为没意义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凤熙说中了。
老龙王投奔,连带过往投奔的龙族一起被并入寒少宇麾下,寒少宇虽入有熊有几年时光,但正值君上同他的兄弟们‘分了家’,有熊的老首领少典似乎并不喜欢君上这个儿子,分给他的家当既少得可怜,土地又贫瘠多灾,几场干旱暴雨,子民大半年的努力便会付诸东流。
因这‘窘境’,君上麾下的将军走了一批又一批,若不是兄长执意跟随,寒少宇没准也会离开。所以君上这些年都韬光养晦避免边界冲突,部落倒是安定,可麾下将士无仗可打,士卒倒是都会去田间做些农事,他们这些神族将士,彻底被搁置军营,除了校场练兵似乎也没甚可做。
时间一长,部落里便免不了流言蜚语,甚至有人说君上养他们是浪费粮食。兄长早入有熊,跟随少典时便打过不少胜仗,还可以吃吃老本,所以那些人话头里的锋芒几乎一致对准寒少宇,他们会在背后念叨,说他这家伙只生了副好皮囊,投了副好胎,真本事却是没有的。
因这些流言,寒少宇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终于在老龙王举族投奔的那一年秋天,机会来了。
某天下田耕作的一批兵士来报,说黄河这些天突然出了只魔蛟毒辣凶恶,兴风作浪,霸占黄河不让他们挑水农事不说,还卷走了几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扬言要用龙族中人的脑袋来换这些女子。
这些兵士是兄长麾下,跟着兄长曾打过几场硬仗,也懂些诛杀妖邪的本事,当时听到这魔蛟口出狂言,便有几个勇士脱光衣服背着刀潜下去,想合力将这魔蛟剐了救出那些女孩子。可那只魔蛟却不是一只简单的妖怪,那些勇士潜下水后,水面便刮起一阵妖风,随后水下卷起漩涡,水里的泥沙跟着搅动翻滚,岸上的兵士根本看不清水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那些勇士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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