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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容芜清晨便起了,略收拾下,换上一身素净的衣服。墨凰自入京后便与她分开了,她心知师父的脾性无事不愿被打扰,也就不曾主动去信,前几日好不容易收到了消息,一算日子却是庾邵的祭祀,心中的欢喜便又压下去了不少。
自庾邵去世后,若无意外,墨凰每年都会前去梅岭吊唁。然虽去过多次,对方向不敏感的他仍旧常常寻不到庾邵墓碑的所在之地。
这也无碍,依他的话说,随处奏上一曲箜篌,随处可寄所思。
想到第一次见到墨凰师父,正是听从庾邵的安排,跟着庾兰一行去了梅岭,不料拜师机会却被庾邝给打断。好在之后凭借秦先生的机缘得以再见,并且真的有了师徒名分,而非庾邝不清不楚的口头相教,兜兜转转,也算是如了庾邵的心愿。
容芜正胡思乱想着,杏春进来叫道:“小姐,崇安侯府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外了!”
“哎,这就去了。”
容芜起身,披上外衣,带着杏春走了出去。
府门口,看见庾兰从马车窗口里冲她招手,转眼却又看见庾邝骑着马杵在一边,嘴边的笑意就减了减。两人视线交错,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了一股交锋的气息,良久,庾邝轻笑了一声,勾着唇提马先行到了前面。
容芜淡淡收回视线,垂下头重新换回笑容,笑眯眯地向庾兰走去,上了马车。
两人说着话,感觉还没走多远,马车就停了下来。
“咦?这里是”容芜不解道。
庾兰提起了身边的多层食盒,笑着道:“去祭拜大哥,不带上他最爱吃的可怎么行?”
容芜迷茫地跟着她下了马车,发现此时身处的是市井中心,时辰还早,行人并不是很多。
“这家铺子的生麻糕、千层玉仁饼和蜂蜜桂花露是大哥的最爱,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别人去了都点那里最有名的红枣酿,偏他就喜”庾兰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接着禁了声。
容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简陋的铺子里面已经坐了一人,锦纹玄衣,身姿修长优美而充满了力量,身边的空凳上随手扔着外衫,面前桌上摆满了方才庾兰说的样式,埋头吃的正香
见到来的几人,那人也怔住了,嘴里叼着的半块生麻糕就这么不符形象地掉到了地上
难得见到这般俊秀的人物,庾兰不仅多看了两眼,见他也看了过来,微微福身算是见了个礼。没想到那人见她如此,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讶然张开了嘴,接着忽然噗嗤乐了,自己把自己呛到,抑声咳嗽不止,边咳边还忍不住接着低笑
庾兰面色一恼,低咒了声:“好生无礼的人!”便竟直拉着容芜走向卖东西的老夫妇那边,不再理会他。
容芜心下也觉得那人不懂礼数,第一眼的惊艳瞬间降掉不少,此时也不再往那边看,专心陪着庾兰去买各类吃食。
背对着挑选,仍然可以感受到有道目光一直在她们身上。容芜顿了顿,忍不住回头瞪去,却见那人眼睛一亮,对她的笑容加深,还挑逗般地眨了个眼。
――又一个登徒子啊!
容芜没想到他这般大胆,脸气的一红,忿忿转回了头,推了推身边的庾兰,催促道:“庾姐姐,买好了吗?”
“嗯,一会儿再去金祥楼提一壶陈王酿就备齐全了。”
“这么多啊?”容芜看着装的满满的食盒,想着马车上还有从崇安侯府带出来的不少东西,不由感叹道庾邵有这个妹妹真是幸福。
庾兰笑着与她一同往马车处边走边道:“从前也觉得他太挑剔,如今一年也就伺候他这一回,倒也不嫌烦了”
“庾姐姐”容芜听的心里堵的不行,余光一瞟,竟见那人眼中透出的是温柔,目光仍旧一直跟着她们,但其中并无让人厌恶的杂念,整个人也看着柔柔和和的。
他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桌上的食物也不怎么动了,见她们要走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目光追随的更紧了些。
好奇怪的人啊
容芜抿了抿嘴,最终收回了视线,转脸见马车边的庾邝却也在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几次好像跃跃欲试地要说什么,又都咽了回去。
最后,还是听他轻咳一声,试探地开口问道:“请问,公子可是锦城将军?”
――锦城与太子晋关系匪浅的那个将军?
这句话引的容芜驻了足,又回过了头看去。
虞锦城闻言嘴角微微翘起,垂眸似是饶有兴趣地想了片刻,吐出的三个字却很是气人。
“你猜呢?”
庾邝一噎,正不知如何回答呢,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带着咆哮的怒声:“虞―锦―城!你一早留个字条就自己跑出来吃东西,是不是想让孤翻遍整个闵京城去寻你?!”
89。光明与黑暗的对决(十三)()
等到蒂尔和亚斯再见到他们,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下来。om
“蒂尔,你掐掐我我眼没瞎吧?”
“不如现在帮你弄瞎?”
“不要。”
两人化成了人形,看着远处白虎托着一个黑袍女子,矫健地跳跃在山涧,隐隐可以听到女子短暂的惊叫,而后又开心地指向别处。白虎耐着性子听从她的话走,好像做的一切都只为了让她高兴。
本以为这一切老大是绝不会让他们看到的,结果等到出发时,那个女人依旧坐在老虎身上来到他们面前,丝毫没有觉得任何不对。他们两个压根不敢去看老大的反应,害怕被灭口,却发现老大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自然地四平八稳走开了。
在没有危险时,老大都不介意让她骑着背走,可是走的时间久了,那个女人就不肯坐了,生怕累着老大。
亚斯很想开口道,这点重量对老大来说就跟没有一样。但他不知道哪根筋忽然开了窍,硬咽了回去没有吭声。
这种时候,女人就会变成小白猫,或继续窝在白虎背上,或被叼着走。
蒂尔和亚斯被他们秀了一路,从最开始的惊愕,到后来的面不改色,也不过短短几日的工夫。
到临近约定的小镇时,褚荞基本就不化人了。他们已经脱离了山区,身边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她这样被温特沃斯藏在怀里可以减少目标。
蒂尔也化作了莺鸟,不远不近地飞在他们身边。
一进镇子,蒂尔就敏锐地发现了方莱留下的记号,“唧唧”带着几人寻了过去。刚踏进一座小院落,正见方莱从屋里走了出来,几人视线相对,都笑了起来。
“罗博纳呢?”亚斯问道。
“在屋里。”
进去后,发现罗博纳正单手准备给自己的胸前缠绷带,见到几人就顿了住。
“没事?”温特沃斯看了眼。
“没事。”
听到肯定回答后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了下来,连搭把手的意思也没有。
其他人也都习以为常,常年在外跑任务哪能不受伤,只要不是缺胳膊断腿把命丢了,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
可是褚荞就不一样了。他们如此逃亡都是因为带上了她,心中的愧疚让她从温特沃斯怀里跳了出来,来到了罗博纳的面前。
“喵呜。”
罗博纳低下头去,看着猫崽墨绿的眼睛,莹莹润润的,伸出手来,在它的头上揉了一把。
“没事。”
摸完了似乎才想起来面前这只不是普通的猫崽,而是堂堂圣女,有些尴尬地收了回来。
褚荞觉得每次系统给她分配的任务都是有意义的,若不是之前刷够了佣兵队几人的好感,让他们把她视为了自己人,现在她可能还在充满黑暗的神殿中整日跪着祷告,或是被温特沃斯干掉了。
褚荞跳上了罗博纳盘坐着的腿,踩着胳膊挪到了肩膀处,那里有一处翻着皮的刮伤,也不知是被什么弄的。
它低下头那小鼻子嗅了嗅,刚想伸出舌头帮他治伤,就感到脖子上的皮一紧,被人直接提溜了起来。om
“不要在伤者跟前捣乱。”温特沃斯低沉的声音说道。
“”褚荞无语地盯着他一本正经装傻,无可奈何地被提到了一边,只得在心里希望罗博纳的伤快快好。
他们在这个小镇上暂时住了下来。起初褚荞怕泄露行踪,一直以兽形示人,后来经亚斯随口一提:“要说阿黛勒身为圣女,平日里极少见外人,就算宣讲时也是头罩斗篷,认识她的人应该很少吧?咱们这一路走来,也没见贴出什么圣女的画像,瞳光为了掩人耳目,说不定会传出来要找一只绿瞳白猫,我们倒不如让阿黛勒以真面目示人,反而更安全!”
其他人也觉得有理,便让蒂尔给褚荞打扮一番,往良家妇女那个方向整,力求让瞳光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的那种。
等褚荞换造型出来了,众人都沉默了。
他们不得不相信,真的有人明明跟街上的妇人村姐一样梳着麻花辫,用很俗套颜色的发箍,身上穿的廉价布衣,却仍然让人眼前一亮,仿佛只要她这个人站在这里,就不管用什么都掩藏不住。
果不其然,褚荞只是跟着温特沃斯在街上走了一趟,当晚院子门口就蹲了两只狮子、一头野猪、还有四只兔子。
屋内,褚荞一脸无辜地坐着,对面某人的脸色已经黑成了碳。
方莱好压歹压才制止住了某个想要变身的暴躁家伙,如果第二天就传出了哪里有一只强悍的白虎一人力战两只狮子、一头野猪、四只好吧,兔子就自动不算了的消息,那么他们就又该思考搬家的事了。
而外面蹲着的几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只知道这一伙是新来的,应该不敢跟他们硬碰硬,赶紧把那个美貌的小娘子交出来就好了。
到了后半夜,温特沃斯原本已经快要平静下来了,结果外面竟然又传来了难听的嚎叫声开始还寥寥几声,后来此起彼伏了起来。
屋里众人表情瞬间精彩起来。兽人当然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只是自从开化后,他们已经很少再用这种原始的求偶方式了,没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里还保留着这一古老风俗
“吼――”某人被刺激的再也忍耐不住化了兽形,强大的威压传递出去,让外面嚎叫的稍微消停了片刻,可不待一会儿,就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此时方莱已经按不住了,也不由擦着头上的汗,心里佩服这里的民风淳朴,心直胆大。
温特沃斯是力量的代表,罗博纳和亚斯纷纷化了兽形,棕熊和黑狼又是拦腰抱又是扯腿的,勉勉强强才没让他冲出去。
“温特沃斯,冷静一点,我们不能在这里闹事。”方莱不住警醒道。
蒂尔见如果外面的家伙们一心找死,那应该是真的逃不过今夜了,只得扭头对坐着看热闹的褚荞递眼色。
然后几人就见那人眨了眨墨绿色的眼睛,对着皱脸呲牙的白虎,“喵呜”地叫了一声。
温特沃斯:“”
蒂尔&方莱&亚斯&罗博纳:“”
圣女大人,您是不是忘了先变个身?
白猫形态这样“喵呜”一下是很萌,但现在还是人形呢好吧,还是好萌啊
白虎盯着她,重重地喘着粗气,但身子没有刚刚几乎要窜出去的紧绷感了。
方莱几人让开位置,见褚荞一副轻松模样地过来靠着它坐在了地上,伸出手轻柔地一下下摸着顺滑的毛发,哄道:“不气了,不气了啊。”
摸的同时,还滑到了脖颈下面,挠一挠下巴。然后就听到一串低沉的“呼噜”声自己流了出来,刚出来一半时被白虎控制住了,可也许是后来挠的太舒服,没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溢了出来。
蒂尔等人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一夜还算平安的过去了。
后来的几天,温特沃斯并没有把褚荞重新藏起来,而是她走到哪儿都跟到哪儿,一副宣誓主权的模样,那狠厉的模样倒真的让蠢蠢欲动的家伙们都息了念头,小院门口再次恢复了宁静。
他们在这里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等到熟悉下来,褚荞也渐渐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这里真的足够偏僻,有些与世隔绝的感觉,除了他们这几人,其他的人家几乎都是土生土长几代生活在这里的。
他们对外面并不是很了解,甚至连信仰都没有。这也是当初褚荞决定来这里的原因之一,无信仰,就不必担心会有光明神教和黑暗圣会的眼线。
然而教会是传播文明的主要途径,没有信仰也就导致了这里居民生活的落后,最明显的地方在于饮食和医疗上。哪怕都已经化了人形,但也有不少人喜食生肉。镇子里没有巫医,人们生病了只靠最普通的草药,或是如同兽类般舔一舔,然后就任其自生自灭了。
褚荞亲眼目睹了几场孩童和老人的死亡,明明是可以医治的小伤,就因为没有基本的常识而感染发炎,最终剥夺了鲜活的生命。
她曾为了救隔壁一个小男孩而陪护了整整一夜,可就在黎明刚至,小小的手在她手心中悄悄滑落了。
站在孩子的没有了温度的身体前,她眼底满是悲哀。
温特沃斯等人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真正对她的认识也是从这些日子不断体现出来。很难想象,这样心软的人是如何生活在黑暗圣会那样的环境中的。
“温特沃斯,我想救救他们。”
通过一些准备,褚荞的医馆开张了。
一开始来的人不多,后来见一些他们眼中快“不行”了的人都又蹦蹦跳跳了,而且仅仅送一些日常物品或猎物就可以了,去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后来更是传到了隔壁镇子,不少人拖家带口过来看病。
褚荞画了几种草药,告诉他们如果在山上遇见了可以摘来带给她,抵药费。
人们却只把自己的病好了当做她的神力,平时路上见到了,都要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上一个头。
褚荞制止了许多次都无济于事,温特沃斯说道:“不要管了,对于他们来说,你就是他们的神。”他看向她时的眼神柔和而温存。
褚荞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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