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厉寒换好衣服了,常生还是像个木头人似的,瞪着两只眼睛望着屋顶,像个没有魂儿的人偶似的。
厉寒一边系着衬衫扣子,一边眉头微皱地扫了眼常生,然后就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无。
无也是一脸迷茫,他只能向厉寒摇头表示不知。
厉寒一边穿上黑色夹克,一边走上气垫,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在常生身上,语气却十分平淡地说:“磨蹭什么呢?赶紧换衣服回家!”
常生一副连话都懒得说的样子,有气无力地从气垫上爬起来就慢吞吞地换起了衣服。
衣服换好后,常生跟着厉寒的身后就走出了休息室,却发现智禅和清晖正等在休息室外面。
见常生走出来,清晖对常生温和一笑,常生竟下意识地就把目光避开了,但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着清晖胳膊上被他打伤的地方。
智禅走到常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对厉寒和无说道:“我有事想请两位帮忙,没问题吧?”
厉寒眉锋微蹙地扫了眼常生,随后说道:“好。”
没等无开口问常生是否同意,厉寒就直接把无也给强行拉走,跟着智禅一道离开了。途中他们正好碰上从休息室出来的正渊和独孤美美,结果两人也被智禅一道拉走了。
常生又不是傻瓜,他当然能看得出来智禅是在给清晖和他制造独处的机会,但眼下常生心里总感觉别别扭扭的,又好像没什么心力,根本就不想和人说话,尤其是清晖!
但此时想找借口离开是不太可能了,不想说话的他也只能静立在休息室门口,等待着清晖来打破沉默了。
清晖盯着一直低头的常生看了会儿,随后一脸轻松地说道:“打了这么半天我也饿了,咱俩找个地方吃点儿?”
常生想拒绝,但又找不到借口,此时他的脑袋好像木了一样,什么也想不出来,于是就只能答应下来了。他犹豫着说道:“……嗯。”
跟着清晖走,常生的目光就只锁在清晖的脚后跟上,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到了哪,当他回神的时候,已经坐在了一家饭店的小包间里,桌上的饭菜居然都上齐了。
意识竟然会涣散到这个地步,常生自己都理解不了,他现在有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沉闷感和无力感,这样的心情简直让他抓狂,但那种无处着力又宣泄不了的感觉更是折磨得他非常痛苦。
清晖往常生碗里夹了几样菜后,便问光看却不动筷子的常生:“是不是没食欲?”
常生马上客套的摇头,拿起筷子夹了口菜,但还没等送到嘴边,常生的目光却又迷茫起来。
清晖有些心疼地看着常生,他拿掉已经快要从常生手中掉落的筷子,把回神的常生转向自己,然后一脸认真地问常生:“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常生终于正视了清晖的眼睛,他默默地摇了摇头,问:“你知道?”
清晖叹了口气,说:“因为这是你第一次在战斗中真正体会到了伤害这个概念。”
“哈?”常生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我已经打过大大小小很多次仗了,见血的次数多到自己都忘了,连杀人的场景也见过很多次了,怎么可能事到如今才……”常生欲言又止,心里有种苦闷又酸楚的感觉。
用清晖的话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对伤害的理解。有人从别人的受伤上了解,有人从自己受到的伤害上了解,有人从亲朋的死亡上了解,有人从书本上了解,有人只从别人的口述中就能了解……
回想常生以往的经历就能知道,常生不是个会在意自己受伤的人,所以他只会在别人的身上了解伤害的意义。
对于擅长远程攻击的人来说,距离会模糊伤害的程度,让人体会不到自己对别人造成的伤害,对于需要从别人的受伤或死亡上来理解伤害的常生来说,这本身就会让常生无法切实体会到伤害的概念。
然而,别人造成的自己人受伤,和自己造成的自己人受伤又是另一种差别。而常生以往对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伤害,因为都源自回忆就好像看故事一样,所以跟亲身体会又差了一大截儿。
而且,就算以前也经历过一些对伤害有理解的事情,但因为常生本身是个太过理智的人,所以就直接导致了接受伤害的情感被理智压抑的情况。
“怎么说呢,”清晖说:“也许你的理智早就接受了一切,但感情上却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你一直在用理智压制情感,好让自己在经历伤害时看起来很淡定,但情感压抑久了终究会有爆发的一天,我只是恰好成了你的爆发点而已。”
虽然常生的理智已经理解了清晖的话,也明白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但理解了也没有改变常生此刻的心情,他的心里依旧是闷闷的。
清晖说:“没有什么比近身时亲手让自己在意的人受伤更有冲击性了,虽然只是个小伤,但因为你之前累积压抑了太多类似的情绪,所以当我的血溅在你脸上时,近距离面临这种情况的你因为逃避不了,理智又压抑不住,所以情绪才会爆发到这个地步。”
常生深深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问:“多久我才能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这个不会对我接下来的比赛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吧?”
第八百七十九章 清晖和师父(一)()
常生说他在之前的积分赛里的确出现了情绪失控的情况,甚至一度连攻击都做不到,但后来他还是很正常地对正渊出手并将之淘汰掉。
所以在常生看来,他不过就是在心情上出了点问题,好像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上的负面影响。
然而,清晖却告诉常生,常生之所以在情绪出问题的情况下还能对正渊进行正常的攻击,完全是因为出于对清晖的愧疚和想要保护他的心情所致,所以让常生短时间内理智再次压抑了情感。
常生下意识地摸着双黑戒,若有所思地说:“那要是这样的话就更不会有问题了,我对自己的理性还是很有自信的,只要能压制住情绪就应该不会对以后的赛事造成影响。”
清晖刚想开口却又欲言又止,他默默地看了常生好一会儿,突然对常生说:“拿枪指着我。”
“啊?”
清晖再次用命令的语气重复道:“拿枪指着我。”
常生虽然不知道清晖要干什么,但他还是犹豫着应了一声,然后将屠灵神器化成手枪握在手中,抬枪就指向清晖的额头。
可就在常生指向清晖的瞬间,他的手突然就剧烈地颤抖起来。
明明常生连能量都没注入,就算扣动扳机也打不出能量弹,根本就不会对清晖造成任何伤害,可他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怎么努力也停不下来。
常生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持枪的手,可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气,他都没办法停止颤抖。常生一脸惊谔地抬头看向清晖,一种很害怕的情绪从他心底溢出来,让他感到恐慌不已。
看到常生惊恐的样子,清晖立马将常生的枪口下压,让枪口对准地面。
就在枪口离开清晖时,就像被按了停止的开关似的,常生的颤抖刹时就停止了,但他的心却还是没办法从当时的感觉里走出来。
清晖告诉常生,大多数过他们这种生活的人,大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慢慢习惯伤害和死亡这类事情。
因为这些事是在一点一滴之中稳步进行着的,所以不会出现情绪爆走或失控的情况,也很少会出现性格大变甚至扭曲的状况。
除了那些大部分的正常情况外,也有少部分人因突然经历超越心理承受能力的惊变而没有时间慢慢去习惯伤害和死亡这种事,结果导致了情绪爆发的情况发生。
还有更少一部分的人像常生一样,由于性格原因导致本该潜移默化的情绪被累积起来,最后一次性爆发导致失控。
这些少部分和极少部分的人在经历这种巨大情绪爆发时,其中有扛过来还没有性格扭曲的就会继续自己的工作,有些扛不过来性格还没有扭曲的就放弃了工作,还有些扛过来却性格扭曲的就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和工作,再有一些扛不过来性格却没有扭曲的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清晖有些略带沧桑地说:“而我呢,和你这种极少数的不一样,我当初就是少数里扛过来却没有性格扭曲的人。”
虽然常生的心情很糟,但依然挡不住他的好奇心,他小心地问道:“既然你不是极少数里的性格原因,那就是少数经历了超越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事情的人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清晖目光有些悲伤地告诉常生,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没有加入联盟,只是个年少轻狂,一心想要荡尽天下妖魔的热血小道士。
当时只有十几岁的清晖跟他师父下山除妖,结果就遇到了个专食儿童心脏的猫妖。
清晖当时空有一腔热血却学艺不精,跟猫妖对战时总是拖他师父的后腿,但因为他师父是个道行高深的老道,猫妖最终还是被他师父给收进了宝器里,只待回道观封印便可。
回道观的途中,清晖的师父因为临时受人所求帮忙捉一只捣蛋的小精怪,带着装猫妖的法器去又恐猫妖妖力太强会生出事端,于是师父便让清晖原地等他回来,还警告清晖一定要看好宝器。
清晖当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玩心正盛,师父不在的时候就更是无法无天了。他见周围没什么要疑哪还管什么宝器,把行李往河边的树下一扔,他就跑去摸鱼玩了。
因为清晖呆的地方正好靠着大路,来往的行人虽不多,但偶尔还是会走过几个。
就在清晖在河里摸鱼时,一对祖孙路过河边歇脚,爷爷洗脸的时候,那五六岁的小孙子就玩到了清晖的行李边,结果小孩子就被猫妖蛊惑把宝器打开,将猫妖放了出来。
虽然感觉到不对劲的清晖马上就赶回来救了爷孙俩,让他俩先逃走了,但因为他道行太浅却也被猫妖制服住。
猫妖为了报复清晖的师父,于是他就附身清晖,然后就想利用清晖的身体接近毫无防备的师父。
说到这里,清晖的眼神里满是愧疚与痛苦,常生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心里不免心疼起他来,为了不让清晖再回忆那段痛苦的记忆,于是常生便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清晖却用略带悲伤的温柔笑容看着常生,继续说了下去。随着清晖的话语,常生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
师父回来后被猫妖附身的清晖成功接近,猫妖刺了师父腹部一刀,然而发现清晖被猫妖附身的师父为了救自己的爱徒,他居然拖着伤重的身体跟被猫妖附身的清晖周旋起来,最终成功将猫妖赶出了清晖体外。
虽然成功了,但师父却已命悬一线。师父知道自己若是死了,猫妖必不会放过清晖,为了救清晖,师父竟将猫妖封印在了自己的体内,但此时他已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师父告诉清晖,如果他就这样死了,猫妖必会破掉封印出来害人,于是他便告诉清晖用桃木剑刺向自己,让清晖连他带猫妖一并杀死!
师父说以眼下清晖的实力是没办法独自对战猫妖的,唯有这个方法才能彻底的杀死猫妖。他还说这个方法不仅能救清晖的性命,还能让师父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他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在让清晖杀死自己。
第八百八十章 清晖与师父(二)()
清晖虽年岁尚小且学艺不精,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师父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师父已无边回天必死无疑,就算他不动手师父也活不了几分钟了,不管怎么权衡,由他动手都是最佳的选择。
但是……
不管师父和理智怎么告诉清晖应该怎么做,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清晖从小就跟在师父身边,敬他如父,怎么可能下得去手杀他,尤其是在看到师父望着他的目光时,清晖更是狠不下心来,因为那目光里没有对自己生命的留恋,有的只中是对清晖的不舍与担心。
那一刻,清晖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自己,憎恨自己的学艺不精,憎恨自己没有听师父的话,憎恨什么也做不了只会连累师父的自己……甚至憎恨自己的存在。
惊恐过度的清晖整个人都呆住了,师父如果能动一下,他都不想让清晖经历这样的痛苦,但除了这样他实在没别的办法能救他的徒儿了。
师父用尽全身的力气踹了一脚清晖的脚腕,清晖本就惊吓过度没什么自控能力,一下就扑倒在师父的身上,他手中的桃木剑就这样刺进了师父的胸膛。
清晖被吓得不能动弹时,只听耳边传来了师父虚弱的声音,他断断续续地对清晖说着:“晖儿,别……怕,对不……起,对……不……”
随着师父的话音而落,深夜的河边响起了清晖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讲完自己的故事,清晖长出一口气,好像要将所有痛苦都一并呼出去似的,随后他对常生说道:“那之后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才走出这段痛苦,那段时间,我还不如现在的你,就连看到一滴血都能让我无法动弹半分。”
清晖告诉常生,生命的重量太过沉重,不是谁都有背负的能力的,尤其是干他们这行的,生生死死看得太多,也经手的太多。
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认识生命、对待生命、珍惜生命、剥夺生命……等各个过程,如果不正视这些经历,只是一味地去压抑,早晚会被不知不觉累积起来的不可承受之重给压垮。
常生叹道:“道理我都懂,但这个好像又是道理不能解决的问题,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顺其自然。”清晖说:“这种事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把一切交给时间,让它帮你消化内心一切你消化不了情绪。”
常生突然急道:“我可等不了五年啊,我马上就有比赛呢,我不能拖厉寒的……”清晖立马用手势制止常生继续说下去,常生很听话地就闭了嘴。
清晖温言对常生说道:“也许你觉得这是拖后腿,但我却觉得这是你成长的必要经历,比定阶赛还要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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