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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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传-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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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也躲不开,风灵只得理了理衣裙,从内室出来。

    竹枝才刚将帷幔从两边打起,一声冷冷的娇笑便迎面冲了过来:“顾娘子如今可是大不同了,阿耶疼惜得紧,咱们得见一面也是不易,必得亲往你这儿走一遭才行。”高阳公主仰脖将凌波殿四处打量了一圈,话里夹枪带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翠微行宫(二)() 
杨淑妃酥软的声音紧随其后:“你莫听她的,她原也想要这凌波殿来住,圣人跟前求不得,这会子心里酸得紧。”她上前拉起风灵的手,一壁在风灵的手背上轻拍着,一壁斜睨了高阳公主一眼。

    风灵教她拍得浑身不自在,手教她拽着,也不好行礼,只得客客气气地笑道:“夫人与公主若要见风灵,只管打了人来传,风灵哪儿敢当……”

    “随意走几步,来认认门罢了,咱们后宫妇人哪里什么紧要事非得立时就见的。”杨淑妃放开了风灵的手,在凌波殿内转了几步:“还短些什么,命人往丰乐殿来要便是。”

    风灵屈膝称谢,抬头时只见高阳公主眼望着一侧窗外怔。风灵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她正凝望着与凌波殿一径之隔的清幽小院。风灵记得方才来时,引路的宫人说,这是圣人专为玄奘法师辟出的译经场,仿佛是唤弘法院。

    风灵心念一动,向杨淑妃道:“风灵造次,并不知夺了公主所爱。只向圣人提过笃信释教,愿晨暮得闻钟鼓梵音,心境长平,故此才将风灵安置在弘法院近旁。”

    杨淑妃不以为意地一笑,高阳公主却转过脸来,怨恼直白地写在脸上,倒教风灵摸不着头脑,暗忖:难不成她亦想挨着弘法院近些?却也从不曾听玉勒图孜提起过她信奉释教。

    转了一圈,杨淑妃便要走,风灵自是恭恭敬敬地送到凌波殿院门前,原还悬着心,怕她要提税商的事,岂料至临走都不听她提一个字,风灵慢慢松散了下来。

    “明日阿史那贺鲁觐见,大唐子弟将与突厥人一赛击鞠之技,说不得圣人技痒,亦要施展一二,你既随侍在侧,不妨多劝着些,终究是大疾初愈。”临到院门前,杨淑妃又抓起了风灵的手。

    这是要她阻拦着圣人,不教他上场击球。杨淑妃或是真心关切圣人,“不顾大局”的名声又不肯自行背着,便撺掇着她去行事?这才是她才刚安顿下便急着来串门的真正意图罢。风灵心里想得透亮,却不好驳她,只得点头答应:“夫人放心,风灵尽力便是。”

    杨淑妃果然极是满意,将风灵的手自她滑腻的手中释放出来,领着跟随的众人离了凌波殿。高阳公主似乎恋恋不舍,将另一边的弘法院望了又望,纵然是离去了,还一步三回头,顺带着憎恶地向风灵剜一眼。

    风灵亦立在原处对着弘法院愣了许久,她既已知晓那小院里头住的是玄奘法师,因着先前寻未生母子时的援手,理应前去拜谒敬谢一番,可她又深觉玄奘法师潜心译经,大约并不喜交际往来,自己贸然前去,不免搅扰。

    立了一阵,阿盛来传唤,说是圣人宣她去,要细问近日民部商户造册的进程。风灵这才收起了犹豫,随着阿盛往含风殿去回话。

    杨淑妃与高阳公主都不曾浑说,含风殿离着凌波殿果然近,风灵与阿盛散着步,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李世民这一趟旧疾作病势凶猛,眼下虽疾愈,气力究竟未能回复,车马劳顿一番,脸色隐隐又泛出了些苍白,风灵不自禁地暗暗叹了口气,杨淑妃的忧心也不无道理。

    饶是如此,他不过稍稍歇了个午觉,命风灵小半时辰后定要将他唤醒。风灵不知军资究竟吃紧到了何种地步,但看得见这些年朝廷接连不断地向西边,向高丽用兵,想来纵不至山穷水尽,也逃不了捉襟见肘的境地。仅是瞧着圣人税商的决心,和每隔三五日便要一问进展,可窥圣心之急迫。

    待风灵回了话,细细地将民部进程禀明了他,再说了些西域商事,天已擦黑。因次日还有大事要主持,他尚要见一见鸿胪寺卿,便遣了风灵回凌波殿去歇息。

    风灵身子骨底子不差,尚觉一日劳累之下,颇有些筋疲力尽的意思,一听说李世民还得见他的臣下,不禁暗暗咂舌,竟是一点儿也觉不出帝王之位的好。

    她走到殿门前,又回过身,往回走了两步,向李世民屈了屈膝:“圣人的康健乃大唐的福祉,万要保重了才是。大病初愈,还需静养些时日,还请圣人早些歇了。”

    李世民与阿盛俱是一怔,阿盛怔楞是暗呼风灵大胆,圣体如何,连尚药局的两位奉御都不敢如此直言不讳,便是说起,也是极小心地捡着字眼儿,左右是要避讳着圣人体弱有病这些话。

    阿盛偷偷地打量了一眼李世民的脸色,幸而并未见他愠怒。他却是不知,李世民非但不怒,反还另有些感怀在其中。风灵这话,若摆在寻常之家,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可于李世民而言,这突如其来的,毫不避忌的关切,却是他从未听过的。他子女众多,孙辈也不少,可天家哪里会有什么天伦之乐,那些孩子见了他,诚惶诚恐的恭敬远多于骨肉亲情。

    自风灵入宫以来,朝堂内外,无人不知他偏爱甚重。便是他最钟爱的一双儿女,魏王与高阳公主都未得他如此厚待。风灵向来毕恭毕敬地受着这份教旁人羡煞的厚爱,尽心尽职地侍奉,却只因他是君王,自心底而出的关切,这还是头一遭。

    她自己也怔了一息,揣测着自己大约是多嘴失言了,忙又是一屈膝,转身逃似地离了含风殿。

    李世民望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唇角不觉微微翘起。阿盛惯会察言观色,一面递上刚烹得的热茶,一面笑道:“顾娘子在外头不拘规矩,这性子倒也率真。”

    李世民接过热茶,端在手中却不吃,蓦地冒出一句:“凤翎若还在,也该在她这个年纪。”

    这么多年来,宫中避讳着提及汝南公主,圣人也从不曾提过。阿盛乍然听闻他这话,很是吃了一惊,到底不敢接话,悄然退至李世民身后的阴影中,连喘气也压抑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呼吸,不敢弄出声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秋夜琵琶() 
风灵走得极快,掌灯的宫婢跟在她身后“呼哧呼哧”地急喘。临近凌波殿,风灵一眼掠见门前已有人上夜戍守。

    那戍守的身影忽地撞入她眼帘,教她心底一跳。她慢下步子,借着未全黑的天色和路径边已燃起的石灯仔细辨认了一回,再无旁人了,正是如今担着左右候卫队正之任的拂耽延,瞧那情形,凌波殿的夜值该是由他来任。

    风灵停下脚步,等着掌灯宫婢紧赶慢赶地从后头小步跑来,她朝那宫婢笑道:“你自回含风殿覆命去,前头有灯照路,不必你掌灯。”

    宫婢手执了灯,向风灵一礼,退身离去。

    风灵一面走一面远远地将凌波殿门前环视了一圈,除开拂耽延一人,再不见旁人。她赶紧拢起帔帛,提了裙裾,快步朝他走去。

    拂耽延见她并不意外,仿佛专程在那候等着她一般,唇边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将声音压得极低:“你过得可还好?”

    只这一问,风灵险些控不住热的眼眶,教泪珠子跌落下来。她勉强向他一笑,点头低声回道:“自是极好。你瞧,我的脸都圆了不少,倒是你……”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原想要抚上他的面庞,却滞在了半途,忙又握起拳头,将手垂回身侧。

    “玉勒弘忽传递的书信可曾收着了?”说话的机会极难得,风灵心里瞬时涌起了许多话,每一句都一个劲儿地想往外蹦,她不知该先说哪一句,竟挑了无关紧要的一句来说。

    拂耽延点了点头:“你究竟要做什么?弄出个商税,在朝内朝外掀起那样大的事。须知伴君艰险,终不能长久。”

    风灵四下张望了一回,确定了周遭无人,细声道:“康家灭门大仇未得报,你我往后的日子不能安稳,必得将祸患连根拔除了方能安心。”

    拂耽延皱了皱眉,沉吟了一息:“薛延陀大乱,圣人已决意出兵北上平乱,我已请战。你且在宫中再忍耐些时日,待我凯旋,脱了戴罪之身,便向圣人请娶,名正言顺地将你接出宫。往后那些祸患再不必理会,自有我替你挡。”

    风灵心底先是起了一片暖融,很快却又教担忧取代,她往前踏了一步,仰面望他:“又要出征么?”

    “圣人已允,许我重归玄甲军。”拂耽延垂下眼眸,口里说着刀兵战事,眼里却有无边的暖柔。

    “凯旋不凯旋的,并不紧要,平平安安地回来见我。”风灵的嗓音虽低,话里的决意丝毫不少:“胜负尚在其次,你的安危才是要。你若得平安归来,我怎样都好,你若是。。。。。。”

    风灵话未完,两人便一同静默下来,警觉地侧耳细听。有钝重的革靴脚步声响起,距他们并不很远。

    “这几日阿史那贺鲁觐见,亦在翠微宫中住着,夜里我亲替你戍守凌波殿,你尽可安心,白日里却要你自行小心。”拂耽延飞快地嘱咐了两句,往后退了两步,立得端端直直。

    “阿延……”风灵微微张了张口,声音低得只她自己能听得见:“多谢你待我如此。”

    她不知拂耽延是否听见,贪恋地朝他深邃的眼眸望了最后一眼,通往凌波殿的小径上便刚好出现了另一名左右候卫。

    风灵向拂耽延屈膝作了个礼,回身又向那候卫一礼,若无其事地笑道:“有劳二位候卫。”

    那候卫纵是不认得风灵亦不知前朝的事,也该懂得能住在凌波殿的,又得拂耽延亲自戍守的,在圣人跟前绝非寻常,忙回礼道:“不敢不敢,娘子客气了。”

    凌波殿不大,门前的响动,引来了正在院内点燃石灯的竹枝,听见风灵的说话声,赶紧灭了手里的火折,出来将她迎了进去。一时又是摆膳,又是吩咐洗浴热汤,整个凌波殿一起忙了起来。

    至晚,竹枝杏叶俱回屋睡去了,风灵披了一袭衫子,悄悄起身出屋望了一回,那深沉的身影果然分毫不动地立在那里。

    风灵哪里睡得着,痴坐在屋前的石阶上,微凉的夜风吹过,头顶一株银桂的华盖上密密匝匝地落下数不尽的桂子。她忽地想起那年穿过杏花海时不经意的倚靠,亦是这般细小的花瓣如雨落下,她不可抑制地想念拂耽延身上皮革混合着铁器的肃杀气息,想念他坚实沉厚的胸怀,胸腔内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声。

    他分明就在眼前,就伫立在距她不足五十步的地方,一抬眼便能望见。可风灵却只能隔着这区区五十步,缅怀过往。

    她重重地叹息一声,起身回屋。隔了片时,屋门又开了一半,但见她怀里抱了一柄琵琶慢慢地走出来,仍在石阶上坐下,轻拨了几下弦,调弄了一回音准。

    自离了沙州,风灵便再未碰过琵琶,这一柄还是昨日在屋内摸出来的,也不知是谁忘在了那处。她抱着琵琶默想了片时,将那些指法一点点地忆起来,抬手先慢悠悠地拨了一曲战城南,奏至一半心里忽然一惊,直骂自己糊涂,拂耽延出征在即,怎就拨弄起了这祭奠战亡将士的调子。

    她忙将手按在弦上,止住乐声。幸而因指法生疏,奏得小声。她赶紧换过一曲木兰辞南调。伊吾路随军时,她予府兵们奏过一回,有老府兵告知她拂耽延曾也低吟过这曲子。

    南调的木兰辞颇为特别,南边原不兴木兰辞这样的北曲,纵然是将北曲改成了南调,风灵也未曾在江南道听过,只在自家听阿母奏过,才跟着学起来。这些年来,仿佛也只拂耽延识得此曲。此刻奏来,他必定能知是专为他所奏。

    这般一想,风灵不觉指上加了些力,使得琵琶声愈清越。这原是一个凯旋归来的典故,她有心想教拂耽延听见。

    同在凌波殿外戍守的候卫小声嘀咕:“这位娘子大半夜里好兴致,这曲子倒别致,从未听过。”

    拂耽延不搭他话,紧抿着唇,将一抹笑意牢牢锢藏在唇内,不使之浮于面上,半垂了眼帘沉心听她这一曲。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寒热病起() 
凌波殿背后是宽阔的河道,琵琶乐声在河水的推波助澜之下,传得越广远。不仅是凌波殿门前的拂耽延听见了,连含风殿中的将将寝下的李世民也听得分明。

    他起身重披上衣袍,怔怔地坐在睡榻边,将整曲子听完,才重重地咳了一声。

    阿盛慌忙跑上前,隔着帷幔低声问道:“可是那琵琶声扰了陛下眠觉?奴婢这就命人去寻那弹奏之人。”

    “去瞧瞧是谁人在奏?回来禀明即可,莫要打断,随他去奏。”李世民在帷幔后头沉沉地嘱咐。

    这奇怪的《木兰辞》调子,在他记忆中,只一人会,往昔沙场冷夜,他曾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听她低吟浅唱,这曲子早已不经意地牢牢刻在了他脑中。自她离去,二十载来,未曾再听过一回。

    “英华……”这个名字经年尘封,却从未自他脑海中抹去,他仿佛要费尽气力,才能将这个名字轻轻吐出:“是你回来了?”

    急促细碎的脚步声在帷幔外头响起,几息之间,阿盛努力稳住喘息在外禀道:“禀陛下,是凌波殿那边,顾娘子在弹奏。”

    李世民倏地抬起头,下眼睑因面上神情骤变细微颤抖起来,他心里快地掠过拂耽延自沙州归京后提及有人开窟供奉英华一事,他原只当是曾受过恩惠的故人,并未十分放在心上,现下这一桩,却似惊雷劈到他心间。

    琵琶弹奏的《木兰辞》直至后半夜方停歇,李世民仰面静卧在榻,脑中被旧事缠绕,挥之不去。昔年英华是在他跟前逝去的,故此他在击鞠场头一回见风灵时,虽惊叹于她同英华相类的神彩姿容,却从未将糊涂到将她认作是英华。

    可他心里总有一丝丝连自己也不敢直面的希冀,正因这荒唐的希冀,他纵是厌恶杨淑妃的投机取巧,却仍是鬼使神差地将风灵留在了身边侍墨,又不可理喻地将她安置在了昭庆殿,数月的随侍在侧,使得他心中那个模糊的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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