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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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传-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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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婢们皆听住了,竟不知还有这妙处,杏叶描摹得夸张,她们仿若都已见了帷帽垂纱上缀了小朵牡丹的仙子一般,一脸神往,一面暗暗记下,回去好告知各自的娘子,邀个功劳。

    “今晨安仁殿的人也来买了呢,我听得分明,是一百多钱,怎的到了昭庆殿就成了二百钱了呢?”有细心的质疑道。

    “正是呢,正是呢。”杏叶一拍大腿,懊恼道:“安仁殿买了去是要缀在裙裾上的,听闻尚服局已制得了一腰轻罗软裙,缀上小朵牡丹,莫说是花仙了,这便要成花神了。大朵的一向只在髻上簪了,终究无甚新意,故如今大朵的反倒不如小朵的金贵,眼见着小朵的渐渐少了,怎能不花些钱”

    “杏叶姊姊,那花朵儿缀在衣裙上,真的这般好看?”年小些的宫婢探头问道。

    杏叶回身朝她瞥了一眼,不屑地笑起了:“你年纪怎能懂其中的道理。好看不好看的尚在其次,安仁殿与昭庆殿争相以牡丹花缀衣,自然是因为圣人爱看,如若不然,花那个钱作甚?”

    众宫婢围聚着她还待要问,杏叶却不肯再说,护着木托盘,挤开众人便要走,口里还叨念:“莫再问了,莫再问了,快予我让条道,归去迟了,耽误了制牡丹帷帽,恐怕顾娘子要责。”

    杏叶一路憋着笑,快步赶回昭庆殿,将方才牡丹园里的情形细致地向风灵讲了一回,风灵自抿嘴轻笑,到后头放浪形骸地捂腹大笑,连竹枝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却终因看不过风灵的笑相,先止了笑规劝她留意姿态。

    “瞧着罢,明日一早,自有牡丹园忙活的。”风灵笑着吩咐竹枝,“晚膳时分,你去告知牡丹园的老内监,明日来要牡丹的,一律按五十钱一朵作价。倘若有不服的,只需搬出安仁殿的夫人来,便说夫人前来要花,也是按这个价即可。若再不服,大可教她们自去安仁殿问个究竟。”

    竹枝犹疑不定:“这,可使得?”

    “有何使不得的。”风灵满不在乎地截住竹枝的疑虑,心中自道:宫妇久在深宫,争宠许是在行,可这市井手段,谅她们也不曾见过,拿捏住她们岂不容易。

    及到次日,杏叶又往牡丹园中去采买了十来朵,园里果真较昨日喧嚷了不少,有来买牡丹的,亦有不服遣了宫婢来评理的,指骂牡丹园中的内监胆大包天,徇私舞弊,按什么罪名的皆有。

    老内监按着风灵的嘱咐,凡是来买花的,一律按五十钱一朵的价售出。来滋事的,不必理会,左右有杨淑妃压着,那些宫妇也决计无胆量拿了此事去烦扰圣人。

    再往后一日,牡丹便提价到了一百钱一朵,吵嚷评理的人便少了一大半,皆深恐往后再抬价,吵吵闹闹不服的,都闷了声,遣了宫婢紧着来买花。

    到了第五日上,才过了丑末,风灵尚且睡得迷迷登登,竹枝便在门外叩问,说是牡丹园里的内监来问,今日作何价。

    风灵被扰了觉,半眯了眼,含含糊糊不耐烦道:“还作甚价,放了限制,随她们竞价去,价高者得。”

    竹枝听了心头一凛,直替那些嫔妃世妇的钱袋子肉痛,牡丹园的内监却乐滋滋地领命而去,打量着只今日这一日,大致便可将牡丹园中的花都料理干净了。

    晨曦初露时分,风灵起身洗妆,待她收拾妥了,溜溜达达地逛去牡丹园时,园子里早已花去人空,几名小内监正低头打扫铰花时散落下的枝叶。

    老内监指挥着两名小内监抬了一口小木箱出来,予风灵恭恭敬敬地作了个礼,“顾娘子之能,老奴五体投地。”说着他将那小木箱在她眼底下打开,一整箱的铜钱、金饼并一些饰物,连得风灵也不禁大吃一惊,心里直呼:宫中女眷当真是肯花费。

    “谁能想,经顾娘子的妙计指点,那些原本要揉踏成泥作堆肥的牡丹花,竟是竞价至一两金一朵,若非亲眼所见,老奴决计不肯信。”老内监惊叹不绝,一面命小内监将木箱子装了车,与风灵一道送往安仁殿。

    安仁殿内,杨淑妃方梳罢了髻,正往髻上堆金银珠玉,漫不经心地朝木箱内一望,往发髻里插了一半的金簪滞在了半空,呆了好几息,犹不敢信,指着木箱问道:“皆是贩牡丹所得?”

    风灵笑着反复同她确认了,她面上的惊疑才慢慢褪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牡丹筹谋(三)() 
财资既聚,当即杨淑妃便遣出宫人,往各殿去召世妇以上品阶的宫眷前来,将竞购牡丹的钱帛展示于人前,清清楚楚地告知她们这笔不小的钱资将用以城郊支棚施粥赈灾。

    宫眷们无话可说,便是有不能顺服的,再听杨淑妃称将于圣人跟前陈情,道明钱资乃宫眷同筹的话,也都偃旗息鼓,再无不服了。

    下半晌,风灵便于安仁殿将财资细细点算出来,清算完毕,殿外已起了暮色。杨淑妃自是要留她在安仁殿用膳。

    食案才端上来不大功夫,殿外便由内监急急地跑来,称是圣人将至。

    杨淑妃带着半隐半现的高兴,向风灵怨道:“原还想同你安安心心地用一餐饭,好谢你连日的辛劳,这下可好,你我都不必用这一顿了。早知倒还不如让你回昭庆殿,好歹能安稳用饭。”

    风灵哪里敢有半句抱怨,这样的怨言也只有伴君二十余年的夫人方有资历半真半假地说上一说,且十有**也非真心埋怨,不过是借机以示位尊,好起个震慑的力道,风灵并不以为意,虚应着她几句,通报的内监便已到了殿前。

    杨淑妃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领着风灵往殿外去迎。

    风灵暗自思忖,头一回见圣人,相谈甚好,可一见了杨淑妃,圣人便黑了脸,可见她与杨淑妃一同出现时,圣人不喜。这是显见的事,精明老练如杨淑妃者,怎可能看不透?既然如此,怎又不知避讳,还同拉着她一同见圣人。

    风灵不安地瞥了身边的杨淑妃一眼,却见她神色泰然,唇边噙着一抹温顺安宁的微笑,不觉一丝不妥。

    如此,风灵便也安了心,自道:她尚无不安,我又有何惧?

    与前两次见时骑着马的神采不同,今日李世民却是坐着步辇来的。步辇稳稳落地,那名唤作“阿盛”的内监上前搀扶着他慢慢下来,安仁殿的宫人尽数都出来迎他,问安的呼声连成一片。

    风灵偷眼望去,仲春时节里,李世民却系了一领薄底的斗篷,仿佛经不住风似的,虽不至孱弱无力,脚下的步子踏不出多大力道,却是风灵一眼能瞧出的,她低着头,皱了皱眉,不过几日未见,怎就判若两人了?

    杨淑妃亦是吃了一惊,却不惊慌,倒像是处置惯了一样,上前搭扶起他的胳膊,柔声切问:“可是旧疾又犯了?”

    李世民略点了一下头,阿盛替他回道:“昨日还是好的,今晨起出了一身冷汗,又是望日大朝,下了朝便不安了,尚药局的奉御和太医署的医师都来请过脉,皆断定是旧疾重犯了。”

    杨淑妃悠长地叹气,却又不敢叹出声来,风灵在她身旁听得真切,竟忍不住开口问道:“圣人是何旧疾?”

    她本是关切之意,却不想宫禁之内莫说是说话,便是喘气儿也得思量着来。内监阿盛被她这一问唬了一跳,不知该如何答她,只朝她干瞪着眼。近旁听见的宫人也赶忙低下头,相互瞥了几眼,甚是局促。

    风灵见他们如此形状,心底嘀咕:不就问个疾,也是出自一片关切,怎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宫禁之地,究竟是怎样的骇人所在。

    李世民进了殿,在上首杨淑妃惯常坐的胡榻上落了座,杨淑妃在他身侧加了两个锦靠,好使他借些力,自己则侧让到了一旁。

    “那年高墌原伐薛举,途中忽起了寒热病”李世民倒不在意风灵是否有礼,坐定后自同她讲起病因来。

    “寒热病”风灵睁大了眼,轻捂了口,“我家部曲也有人染过此病,这可是要死”

    她倏然发觉失言,忙顿住了口,顶着阿盛和杨淑妃朝她飞来的眼刀,伏下身连声告罪:“风灵失言,罪该万死。”

    李世民喘了几口,好像是带着笑,杨淑妃忙奉上了一盏温热的水。他吃了几口水,平了喘,挥手道:“说得是实情,何罪之有。寒热病确是要人命的急症,昔年行军途中病势来得紧急,仗着年轻身子壮实,倒也扛得过,且军中有名医随侍,本不打紧。”

    他说至一半,又要停下歇一会儿,转眼瞧见风灵与杨淑妃未及撤下的食案上,吃食尚未动过,料想她们为迎驾,连晚膳也不曾吃得,便指了指食案向风灵命道:“不拘你礼数,若是饿着,边进膳边听也无妨。”

    杨淑妃的眼中掠过十足的惊诧,不免在心里细数了一番,圣人一向宠溺孩儿,可这样的恩遇,连高阳亦未曾得享,仿佛只有一回,魏王染疾,她随侍圣人亲往王府望探,正逢魏王进膳,见圣人自是要撤案的,圣人因他病中不忍,方道了句:青雀养病甚要,不必撤案。

    眼下,他不仅容许这出自市井的小娘子不受礼数拘束,当着他的面随意嚼食,却还要哄孩子般讲那些陈年旧事予她听。偏这不懂宫礼的小娘子很是受用,当真一面进膳一面认真地听他说道往事。

    “那后来呢?那名医可将陛下治得了?”风灵催问了一句,夹了一箸银芽丝,很是自然随意地送入口中。

    李世民便忆道:“治是能治得,只是要耗费不少时日。恶战在即,岂容我慢慢调治,我便予了他五日,定要将治好的。那名医当真是大胆,竟是开出了虎狼之剂,言明五日必治,却要大耗底气。昔日迫在眉睫,且又无计可施,便用下了这药,果真是三四日便好利索了,伐灭薛举正当时。事后多年里未见有反复,只当医者危言耸听,岂知不惑之后,便当真时有复发,此乃真医者。”

    风灵听得入神,放下玉箸问道:“那位名医如今何在?怎不来替陛下诊治?”

    “中原大定之后,不肯受官,坚辞去,大约是,悬壶济世于江湖之间了罢。但凡名家,皆有一份傲气在的。”李世民的目光从遥不可及的过往拉了回来,在听得发怔的风灵的脸上转了转,突然撇开了那些旧事,再不提了。

    他指向殿内的木箱子,问道:“这是要作甚?”

    风灵猛然惊回,冷不防听得他问起那些牡丹花资,便拿眼望向杨淑妃。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内朝侍墨(一)() 
杨淑妃的食案虽还在跟前,她到底不似风灵那般无忌,始终未动那食案。见风灵望她,她微扬起唇角,自忖:这小娘子虽粗野放肆不懂宫中礼仪,好在还有些眼力见识,还知晓此话该由谁来答。

    她向风灵身后的竹枝使了个眼色,竹枝会意,上前将木箱打卡,将一整箱才刚厘清的钱物展示在李世民眼前。

    杨淑妃含了笑,望向风灵:“这全是顾娘子的功德。今春发了旱情,牡丹园里的花骨朵儿宫眷不满,直闹得妾身的安仁殿日整日不安。顾娘子灵慧,替妾身捏了个主意”

    她将风灵贩售牡丹花予宫妇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末了又特意道:“宫眷们养尊处优,不知百姓疾苦,旱灾当前,犹怨花个个都吵嚷着要往宫外另买牡丹来簪,妾身私想着,前一阵陛下喟叹城郊旱火,饥民增多,有钱买那几日便枯萎的花来簪,倒不如拿那些钱作些功德,开设粥棚,赈济灾民,正商议着要去请圣人旨意,圣人倒像是闻着讯了似的,这便来了。”

    “到底是你有心了。”李世民赞道:“粥棚善举,未尝不可,交由户部着人去办便是。”

    他的兴致仿佛并不在杨淑妃的功德上,首肯了城郊设粥棚的事之后,便向风灵问道:“这牡丹聚财的法子,是你想的?难为你费这番心思,着实不易。”李世民扬了扬眉,给了风灵一个极淡的笑,只可惜混着病容,笑得也不太成个样。

    风灵放下玉箸,执着绢帕一面抹嘴一面笑道:“陛下夸赞太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如何能料定宫嫔们肯拿出钱财来购花?”李世民半倾过身,极有兴致地挑起了半边眉。

    风灵许久不碰商事,遇上有人肯问肯听她的商道,顿也起了兴味,侧了身子,眉飞色舞道:“幼时读管子,有一则石璧谋的故事,看来十分有趣。讲的是管子以分文不值的乱石,琢成石璧的模样,作价奇高,劝齐桓公持石璧拜祭宗庙,诸侯见之皆效仿。周天子便定石璧为信,未持石璧者,不得进入宗庙祭拜,诸侯不甘于人之后,纷纷争购石璧,一时齐桓公的那些石璧供不应求,无人嫌它价高。”

    烛火将她瞳孔中的光彩勾了出来,映得她的面庞熠熠生辉。“风灵总不忘这个故事,总想着哪一日能试上一试,验验管夫子的本事究竟真不真,却一直不得机会,此番正是来了个机会,古人诚不我欺!”

    她生动的眼眸神色惹得李世民笑意更重:“这故事朕亦读过。可古人终究不同于后宫妃嫔,生搬硬套过来,胜算未能定。”

    “哪儿能照着径直搬来套用,自是要因时制宜的。”风灵忽然有些报赧,收敛了方才的兴奋,垂头轻声道:“风灵取用了一些一些市井哄抬的手段,宫中贵人们从不在市井走动,哪里知道那些勾当,故而故而”

    “故而很是好摆弄?”李世民听到此处,已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你确是块行商的好料,那拳脚上的功夫,是为了方便行走商路习练的?”

    “正是。阿爹阿母说女孩儿家在外,须得熬练些拳脚好傍身,却也不必练得太好,拳脚弓马太精进了,若起了念跑去做了巾帼女将,终非一桩好事,因此风灵这几下,实属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风灵乖顺地回道,提及爷娘,心中不免微微一酸,略一神游,不知眼下的境地,爷娘是否知晓。

    李世民慢慢地敛去了脸上的笑,风灵心中一顿,自知失言,无端地提起什么巾帼女将,说不好便戳中了圣人痛处。

    她正懊悔不跌,李世民却转口问道:“除管子,还有些什么喜爱的书册?”

    杨淑妃在一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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