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一秒钟,他忽然微微俯下脸来,嘴唇贴在她红透的耳畔,含笑说道:
“……不过,今天暂时就这样吧~”
柳泉:!!!
她猛地一缩颈子,无意间偏过头去,刚好看见自己右边衣袖上沾染的、尚未干透的血迹,在这么亲密无间的接触之中,染到了三日月宗近蓝色狩衣的面料上去,在那织有暗纹的华美衣料上蹭开了小小一块深色的污迹。
她不由得顿了一下。
三日月宗近察觉到她的动作,同样低头看去,沿着她的视线找到了终点。他沉默片刻,从喉间轻轻叹息了一声,松开了环绕她后背的那只手,后退了一步。
柳泉:???
……不,不可能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小块血迹就被吓到吧……他可是天下五剑之一,是当年在浅草寺门前手刃了当时以为的审神者和如今的恋人的人物啊。可是他这倒退一步的动作也太、太可疑了一点——
她甚至都没有想完,就感觉到三日月宗近的左手绕过她的右臂,从下方攫住她的右上臂,轻轻一抬。
柳泉:?!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唇齿间的气息轻轻吹拂在自己右上臂那处衣料破裂之处。那股气息透过衣袖的破口拂过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痕,使得她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下一秒钟,他的嘴唇落了下来,熨帖在——她右上臂那道被永禄之变里暗堕的那个“三日月宗近”划下的伤痕上!
轰的一声,柳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bào zhà了。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仿佛一只灌满了水、放在炉火上的水壶一样,水已经完全开了,蒸汽顶着壶盖发出呱嗒呱嗒的响声。所有的表面都是滚烫的,只要一碰就会立即灼伤手指。
她的大脑都为之混沌了起来,然而与此同时,浑身的神经末梢都仿佛在这一瞬间都无比敏锐;甚至能够隔着衣料感觉得到他接近的面容、他温暖的鼻息吹拂在肌肤表面的感觉、乃至于他微阖的双眼,以及他垂落的长睫似有若无地掠过她肌肤表面的触感——
她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这、这可不是温暖了吧——”她勉强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
然后,她听到三日月宗近又轻轻地笑了一声。
“不,不是。”他居然同意了她的话,然后——
他突如其来地松开了她的右臂,那只左手转而托住她的后颈,就那么轻轻一推,就将她烧烫的脸庞托向自己;下一刻,他的嘴唇温柔地覆盖在她的唇上。
细雨淅沥,轻轻敲击在遮于他们两人头顶的油纸伞上。
三日月宗近右手单手举着那把伞面绘有夜樱和新月的美丽图案的油纸伞,左手托起柳泉的后颈,低下头来温柔地亲吻她。
在换气的间隙,他低哑地笑了,说道:“……这才是‘温暖’。”
柳泉觉得自己已经从头红到了脚跟。之前在燃烧的二条城中,与那位和此刻的眼前人长得一模一样的、暗堕的神明大人拼上性命奋勇战斗的记忆,此刻都变得稀薄得像一个遥远的、不真实的梦一样。仿佛是内心深处不甘于自己就此屈服的现实,她抗辩似的说了一句:“可是……这和刚刚说的‘温暖’不一样……!”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顿,将自己的前额抵住她的额头,微阖双眼低低笑了起来,说道:
“这,也是‘温暖’的一种——还想试试别的种类吗,雪叶君?”
柳泉:“……”
不行了,再让这个人说下去也不会听到什么好话的,反而说不定会有被黄牌锁文的危机啊——
她默了一霎,然后果断以右手拉住他狩衣的前襟,不轻不重地往下一拉。
他并没有反抗,而是顺着她用力的方向,嘴唇落下来重新覆盖了她的。
好吧,他赢了。她想。
她满身疲惫地出阵归来,形容狼狈、情绪低落,还经历了一番死斗;而他穿着华美的狩衣、打着漂亮的纸伞,在细雨中向她缓步走来,用温柔的嗓音对她说话,想要把她迷住,让她为自己而倾倒,让她眼中只看得到他的存在——
好吧,今天就算是他赢了吧。
902 897·【回归篇·三日月ENDING】·1()
不仅仅是本丸; 即使是在外界,许许多多凡人所组成的现世; 此刻也正是暮春时分。
街头的一座不起眼的红砖小楼里; 一位穿着正红色无袖长裙、一头长发自然地披于肩后的年轻姑娘; 正踩着轻快的步伐; 推开门轴已经有点锈蚀的大门,一脚迈进了室外暖洋洋的春天里。
出了大门之后; 她站在街边的人行道上,先是仰起头深呼吸了数次; 然后就那么微微仰着头、阖上眼; 仿佛正在感受着温暖的春风拂面而过的感觉; 唇角微微翘起带了笑。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低下头; 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拿着的那张像是通行卡一类的小卡片,然后把它放进了自己手臂上挂着的包包里。
她紧接着从包包里摸出一部手机——其实在她工作的地方,这个叫做“终端”——按亮屏幕定位了一下方向,继而选定了一边; 迈开脚步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
十几分钟之后,她推开街边一家咖啡馆的大门。门上悬挂着的风铃因此而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咖啡馆靠窗的一张桌子旁; 有位穿着整洁、面容端正的青年已经坐在了那里。他听见风铃的响声而抬起头来,当他注意到进来的年轻姑娘的衣着时,微微愣了一下; 带着一点犹豫地慢慢站起身来; 在年轻姑娘快要走到自己这张桌子近前的时候; 低声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是韩小姐吗?韩悦小姐?”
那位被他称为“韩悦”的年轻姑娘闻言脚步一顿,随之径直朝着他的这张桌子走了过来,停在他的对面,含笑朝他颔首致意,说道:“我就是。您想必就是柳沐先生了吧?……抱歉,让您久等了。”
柳沐伸出手来与她礼貌地一握,等待她入座之后自己才重新坐回去,脸上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太自然——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位两个月来与他多次以mail往来交谈的年轻姑娘居然长得这么漂亮,所以感到有点措手不及的意外——他尴尬地轻咳一声,询问道:“没、没事,我也刚到不久……您想喝点什么吗?”
那位名叫“韩悦”的年轻姑娘回头向已经走过来的店员说了一句“卡布奇诺”,又转回身来,目光在柳沐手边那杯已经喝掉一半的咖啡上打了个转,又重新抬起视线来直视着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一丝歉意和亲切大方的笑容,说道:“在您百忙之中还要拜托您与我见面,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一听到您说您有了非常重要的发现,我就难以按捺自己心中强烈的好奇心呢……”
柳沐扯起一丝笑来,被面前这位年轻姑娘的彬彬有礼弄得有丝无计可施,索性干笑了两声,径直进入了今天会面的主题。
“确实是有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发现呢。”他说,打开放在桌上的一个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份复印件来,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以后,从桌面上推到那位年轻姑娘的面前。
那个年轻姑娘只扫了一眼,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户籍的副本?!”
柳沐颔首,解释道:“这是我拜托一位朋友帮忙查到的……当年的户籍证明。好在已经录入了旧系统里,打印一下也不费太大的周折……否则的话要找户籍的纸质记录就麻烦了,能不能留存到今天还是个问题……”
他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前因后果,以大量的话语来填充两个陌生人乍然为了某个理由见面而产生的冷场;不过他面前坐着的那位年轻姑娘却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好像注意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注销时间?”她低喃着,伸出一根食指沿着上面登记的年月日的下方划了过去,最后停在那个“注销理由”旁边,眉心深深地形成了一道折痕。
“失踪七年后作为意外身亡注销了户籍……是吗。”她沉吟道,脸色沉下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又像是单纯的失望而带来的挫败感;柳沐忽然觉得,那层自从她出现以后就一直表现得亲切温和的氛围忽然消失了,她的气场现在不自觉地转变为了另外一种——强大,疏远,冰冷,不易接近……
柳沐慌忙补充道:“……据说,是不明原因的失踪……”
他刚刚说出这句话,那个年轻姑娘就猛然扬起视线来。她的眼瞳深不见底,表面一层光芒却极为明亮,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
“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您还知道什么其它的……关于这位女士,呃……‘失踪’的消息吗?!”
这也是很平常的疑问。然而柳沐总觉得这位名叫“韩悦”的年轻姑娘的身上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来,那种失望和伤感混合了不明理由的愤怒和无处发泄的痛苦,使得她一瞬间的语气像是有点咬牙切齿似的。
柳沐虽然感到有点奇怪,不过想想看这个姑娘大概事先脑补了什么双方长辈之间美好的友情,说不定还幻想了一下交换明信片的长辈们此后会拥有的漫长而幸福的人生,然而现在她能够得到的答案却和自己的想像截然相反——寄出明信片的那个姑娘年纪轻轻就下落不明了,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无人知晓,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个能够满足姑娘们的美好幻想的故事,她表现出强烈的失落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他尽力把声音又放得温和了一些,语调里带上了一丝抚慰之意。
“……抱歉。我觉得不好好调查一下好像对不起您特意联系到我的良苦用心,所以不但拜托了朋友、还请了个不错的私家侦探……不过他们的权限和门路也就到此为止了,并没有给您多少帮助,真是抱歉。”他垂下视线,似是满含歉意,犹豫了一下,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个薄薄的塑料袋,将之从桌面上推向那个姑娘的面前。
“我所能找到的只有这个。您看,翻过来的话,背面写着日期和‘全家福’这几个字哪。”
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柔和,似乎是极力地想要安慰她似的,然而又有一点无所适从——那大概是因为,他并没有为她带来多少可以让她满意的调查结果吧。
“我也尽力地在家里查找过了,”他的声音很轻,听上去有点小心翼翼地,“很遗憾,家祖也并没有留下什么关于这位失踪的姐姐的记述或者信件或者回忆录什么的……在家族的墓地里倒是种着一棵开花的树,树旁有个铭牌写着‘怀念·柳泉’——”
他的声音乍然消失了。因为他面前的年轻姑娘陡然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就好像这个消息让她多么受到震撼似的。
“……树?”他听见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关键词。
他点了点头,补充道:“是一棵玉兰树。花开得倒是非常漂亮……种在墓园里,远远就能看到一树的花,感觉好像……跟其它地方的氛围都不太相称啊——然后,询问了一下墓园管理员,他们也找不到太久以前的资料了,但他们说整座墓园只有这么一株玉兰树,应该是当初特意移栽过来的,不排除是出于家属的要求……之类的。”
“……玉兰树?”他听见她又喃喃地把这个植物名重复了一遍。然后,好像终于从刚刚的恍神中挣脱了出来似的,她慢慢翘起唇角,轻声笑了出来。
“真是的,种棵玉兰树,到底有什么意义啊……”她低低说道,柳沐注意到她的眼中一瞬间竟然浮现出了一层可疑的水光。
真是的……她又不算是特别喜欢玉兰树。柳泉想。
还不如真的种棵樱花树呢……不过,在墓园里种花树本来就有点特立独行了,再种上一棵花朵颜色是粉红的花树,那就太过显眼了吧……?会显得……格格不入,是吧?
格格不入。对的,就是这个词。
从前不知道多少次,她想起家人——父母,以及弟弟——的时候,都会联想起这个词。
他们才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她这个长到十几岁才加入那个家庭的长女,无论何时都显得和那个家庭有点格格不入。
她没有多少与他们共享的美好回忆,有限的美好记忆——比如很小很小的时候和父母一起逛公园——中,又没有弟弟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家庭闲聊时可以谈起的适合话题。
即使是在拍摄这张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旧的全家福之时,她还记得走进那座公园,迎面就是一座巨大的雕像,而弟弟立刻就和父母叽叽喳喳地笑着聊起以前一起来这里的时候,与那座雕像有关的有趣回忆;而她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假装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因为她插不进嘴去,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自成一体,他们是幸福圆满的一家;数学课上教过,三角形的结构已经是最坚固的了,根本不需要多加进去一个角——一个人——而变成摇摇晃晃永远也站不稳的四边形,对吗。
她垂下视线,注视着自己面前那个透明的塑料袋里装着的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柳沐尴尬地说,照片表面的材质和老式相册里那种放照片的袋子的塑料表面粘在一起了拿不下来,稍微一用力,因为相册里塑料已经老化的关系,整个照片袋都一起被撕了下来,所以他只好另外找了个袋子装着,为她带了过来。
她看着那个照片袋被撕裂的相册塑料内衬的边缘,脑海里有很多零零碎碎的记忆一掠而过。
有关于父母的记忆、关于弟弟的记忆、关于他们尴尬而有丝客气的微笑,还有一起出行时他们之间十分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的那种亲近又亲密的氛围……
甚至还有,在很多很多年以前的那个夏夜,烟火大会的会场上,因为故障而悬停在半空的摩天轮的轿厢里,静静望着她的、穿着浴衣的宗像礼司,在听完了她编造出来的那段虚假的、关于家庭美满的童年记忆以后,含笑说道:我可不想做你爸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