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也见过我追逐另一个人背影的样子……”
“在你的注视之下,我失败过,拼命过,暗堕过,甚至还变成过那种可怕的怪物——”
柳泉抬起眼帘,直视着三日月宗近那双仿若要将她的神魂都一道吸进去的新月眼眸,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并肩作战过,也一起逃离过寡不敌众的战场;我们对战过对方,我砍过你的手臂,你也刺过我的心脏……”
“到了最后,回想起来,我甚至都没有真正召唤过你,也没有赋予过你化为人形时的这具身体……”
她仰望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孔,终于一字一句地把内心之中埋藏最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并不是我妄自菲薄……但是,我觉得自己并没显示出什么珍贵到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让你毫不犹豫选择我的美德或者好处啊?”
虽然和这种高高在上、难以捉摸的危险对手讨论自己的劣势是很令人尴尬的一件事,不过既然说了出来,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柳泉的语速流畅了一些。
“……我甚至连天生自带的灵力体质都没有。和你所遇见的那些名震史册的主人们不同,也和你所遇见的那些能够赋予你人形的审神者们不同……”
“我就是一个凡人。除了闷着头壮着胆一直往前走之外,别无他路可选的凡人……”
感受到他的鼻息轻轻吹拂在自己脸上所带来的那种微微的麻痒感,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今夜,为什么要来这里?”
“……为什么要站在我面前呢,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目光一闪,一瞬间仿佛微微露出讶异的表情,像是没有想到她能够坦率地说得这么多;然而他很快就恢复了那种富有余裕的悠然在上之感。
他并不急于回答她的一连串问题,而是忽然伸出右手,反手以手背和微微曲起的指关节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然后,他微微压低一些自己的脸庞,在两人呼吸可闻的距离里,含笑轻声说道:
“你不是已经把理由都说出来了吗?”
柳泉:“……什么?”
三日月宗近轻拂着她脸庞的右手为之一顿;下一秒钟,他翻过手来,修长的手指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
“我见过你最狼狈的样子,刺过你一刀、也被你刺过,不得不暂时充任投石兵才能帮助你在江户逃脱你那个名义上的哥哥……”
他慢慢弯起眼眉,笑意染上了他的眉间。
“在函馆亲吻你的时候,与其说是受了情感上的什么驱使,不如说是想要报复你将我抛下、义无反顾地为了其他人铤而走险的翻脸无情……”
“在浅草寺刺中你的时候,也只是为了将暗堕的你肃清。”
他脸上铁面具一般的笑意忽而一敛。
“我也知道,我作为天下五剑,想要得到我的人很多,而你不在其中。”
“不过——”
他忽然拖长了尾音,表情变得肃然而认真。
“也许正是因为我刺了你一刀,才会想要按照你所说的那样,去……偶尔顺从一下‘身为凡人的渴望’吧。”
柳泉:“……什、么……?”
【既然得到了凡人的躯体,就试着顺从一下凡人的渴望,如何?】
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的浅草寺门外的空旷广场上,命悬一线的自己,最后居然对他说出了那样的话;归根结底,想起当时自己的心态,也只是……为了在最后的最后,能够微妙地在精神上占据有限的上风吧?
因为断定他不会懂得何为“凡人的渴望”,所以自己才能够说得那么从容、那么高高在上、那么故弄玄虚;其实追根究底,也就是因为她当时认为从那以后不会再跟这个人见面,在最后的最后,想要在精神上压倒他,想要在某种认知方面在他面前取得优势——其实,这些有点幼稚的心情,之所以会产生,还是因为……她在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自己在他面前是弱气的,是仰望的,是小心翼翼的,是吧?
现在想起来,她甚至在新选组出名的鬼之副长面前都曾经不止一次地大呼小叫过,也曾经不止一次地顶撞过他下的不近人情、不合情理的命令。然而,她在三日月宗近面前,却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事。
这正是因为,自己从来都不认为这个人会和自己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吧。
正是因为,她并没有把他简单地当作“一个男人”来看待。在她眼里,他是令人尊敬——甚至令人敬畏——的名刀的化身,是神明的化身;即使再和蔼可亲,也是理应被供奉在神坛上的存在。
……是什么时候,这样的神明大人,从神坛上、从传说里,下降到了她的房间里,来到了她的面前,。
744 743·【回归篇·之四】·168()
【乐文。】,
她的眉眼渐渐从震愕变得柔和下来,最后,露出了一个类似于混合了感动的苦笑。
“真是……不明白啊……”她喃喃地,耳语似的说道,垂下视线。
“我,不但遭受了同僚的背叛和憎恨,还难以维持同行的付丧神的形态,最后简直就是狼狈逃回本丸的……一同出阵的六位付丧神,最后只有你一个人得以以人形归来……”
她轻声说着,语气平静,唇角漾开的一抹笑里却仿佛有种自嘲的意味。
“去的时候,是七个人。回来的时候,我却只能把变回刀剑模样的大家背在背上带回……你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事吧。在你漫长的生命中,没有见过这么糟糕的表现吧——”
“不。”三日月宗近含笑轻声打断了她。
他摇了摇头,一脸很遗憾的样子,好像还真的打算就这么肯定她的说法,同意她就是他在漫长一生之中所遇见过的、表现最狼狈最糟糕的主人似的。
然而,他说出来的下一句话,却是——
“……我还见过许多比你表现得糟糕得多的人。”他平静地说道。
“而且,我也见过你比今天更加狼狈……更加糟糕的样子。和那个时候比起来,你今天在极端不利的情形下仍然获得了胜利,平安归来……”
他含笑缓下了声音。
“这就很好。”
柳泉:!!!
她猛然抬起眼帘,却刚好与他垂下的视线对视了。那双蕴有新月的眼眸仿佛含有某种勾魂摄魄一般的魔力,要将她的灵魂和意志都抽离她的身体、吸入他的眼中。
仿佛要抗拒那种魔力一般地,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地噘起来,像是极力想要忍回因为这种不在预期之中的安慰和温暖的鼓励所油然产生的委屈和伤感一样。
而那种情绪,多半是因为得到了别人温柔的纵容,反而才能够产生的吧。
她的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嘟囔似的说道:
“我……我现在差不多都已经山穷水尽了……明天起来也不知道拿什么来重新让他们显现……结果、结果——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来跟我说这个……?”
听着她又是难过、又是委屈似的声音,三日月宗近微微笑了。
他忽然伸出自己空闲的左手,掠过她的发际,啪地一声按在了她身后背靠着的衣柜门上。然后,他俯低自己那张俊美的脸,一直到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两个人呼出的气息在这种接近到可怕的距离间流转。
“哈哈哈,抱歉啊。”他低声说道。因为压低了声音而使得那磁性的声线里带上了一丝色气的沙哑。
“不过我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个,才能更好地传达到我的真意啊~”
他的尾音悠悠地挑起,消失在两人相触的唇间。
和从前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这是个非常温柔——非常温暖的吻。
他的嘴唇温柔地覆盖住她的,没有了之前那种富有侵略感的角力,却同样有着足以令灵魂燃烧的热度。
和她印象当中的并不完全相同,一旦少去了那些和感情无关的复杂成分之后,再这样地接触到他,她才发现他的嘴唇意外地温暖柔软,感觉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在冬日里品尝过的、从热巧克力里捞出的;有点苦涩,有点甜香——
他的左手依然在她脸侧,探向她脑后按住柜门;他的右手则依然托住她的下颌,加深了这个吻。他微微启唇,舌尖灵活地在她唇上刮擦了几下,就径直掠过她的唇齿,在她口中灵巧地刷过她的上下颌,到处点燃起一簇簇的小火苗;须臾间他又吮着她的舌尖,像是打算通过这个动作把她的心脏逆向从胸腔中沿着喉管和唇舌一路蜿蜒勾出、从她的口中直接吞噬入腹一样。
他们的呼吸都愈来愈急促,体温不可遏止地随着这个吻的延长而急速升高,心跳也愈来愈快,直到变成了重重的鼓点,咚咚咚地一路撞击着胸口。
当他终于稍微移开一点嘴唇之后,薄红都染上了他们的脸——尤其是她,整个人都仿佛涨红到像要燃烧起来一样,目光明亮、脸颊滚烫。他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脑后,牢牢固定住她的头;而她的左手则已经环绕过了他的腰间,捏皱了他的和服上衣腰后的布料。
和她相比起来,他好像更加从容而富有余裕一点。虽然白皙的颧骨上也同样染上了一层薄红,他却不像她那样喘得简直像是个老旧的风箱一样,也没有像她那样涨红到简直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他微微垂下视线俯望着她,气息稍乱,凝视着她的那双眼眸里,那弯新月仿佛像是在最晴朗的晚上高悬在深蓝的夜空中,洒下明亮耀眼的清辉,看上去极为美丽。
她好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而是他,看着她从平时的口才便给一下子变成了现在这种张口结舌的模样,微微地弯起了眉眼,唇角翘起,笑意在他的脸上弥散开来。
“嘛,这么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难道是……我的眼睛里有着什么东西?”他含笑问道,有一抹异常明亮的光芒忽然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然而与此同时,他的表情却愈加温和无辜了。
柳泉:“……”
虽然在这样的时刻不宜黑线,然而她还是被他故意的问法弄得有一点啼笑皆非。
谁还不知道他的眼睛里有着什么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眼眸里长出那么一轮新月吧!
看着她无言以对的样子,他居然更加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摆出一副十分替她着急、想要帮她思考的模样,问道:“……是有什么感想吗。”
柳泉:“……”
她忽然有种奇异的直觉,那就是她假如认真回应的话,那么自己马上就会掉进他的套路里去了——
果然,下一刻,他悠然地弯起了眼眸,露出愉快的表情,一脸求知若渴的神色。
“那么,是怎样的感想呢。——是对我这双特别的眼眸感到满意吗,还是……”
他悠悠地拖长了声音。
“……想说‘月亮果然很美’呢。”
虽然知道他肯定会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在那一瞬间柳泉还是忍不住瞪大了自己的双眼。
还真……真敢说啊,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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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
从那以后;又过了大约一星期时间。
神无凛音暗堕及逃亡的事情,好像时之政府那边已经展开了调查。并且;现在看起来并没有责怪柳泉的意思。
那一天在回到本丸之后;柳泉临时向系统菌兑换来的那些本领,比如“定住一切有形之物”的超能力;以及罗刹体质——没错;她最后在会津城外受到枪击之后,就是依靠着兑换两小时罗刹体质而得以撑完最后一段路;将斋藤一顺利送回了会津城——就全部已经统统被系统菌收回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柳泉得以最大限度地保存了自己的灵力水平不被耗尽。
所以;第二天重新从刀剑中唤醒付丧神的过程也很顺利——并不需要前一晚孤注一掷地进行什么寝当番才能够获得足够的灵力;说得更明白一点;亲吻即可。
对此;天下五剑之一表示:也好也好。寝当番也好、亲吻也好,即使并无利益;只要雪叶君觉得开心就可以。
柳泉:“……”
总之,虽然成功逃过一劫(大雾!),然而总觉得这台词似曾相识啊……?
不过在那之后;三日月宗近就十分体贴(?)地再也没有深夜前来突袭……不;拜访过她的卧室。
这么纯良(?)的举动;害得她相比之下简直就像是个吻过即丢(雾!)的渣女。
然而其实,三日月宗近从来都没有明确向她表达过任何感情或好感——他所说的“我信任你”也好、“我会站在你这一边”也好,固然体现了他对她的忠诚;然而归根结底;即使他们是审神者与付丧神的单纯上下级关系也适用。
或许他曾经向她表示过比“单纯的上下级关系”更多一些的友善;但也仅止于此了——他曾经问过她是否觉得“月亮真美”,但是,这也只是在问她的感想而已。
客观地思考起来,他追随过她,也曾经追随过其他人;他明确表示过要把走得太远的她肃清,也曾经明确同意过和神无响子交往;她维护过他,也提防过他;她允许他亲吻过自己,也同样故意让他刺伤过自己——仔细追究起来,有个微妙的词语叫做“相爱相杀”,或许有一半都可以适用于他们之间——虽然他们也许还没有走到“相爱”的那个步骤,然而“相杀”这一步却已经贯彻得很好了。
……而且,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派去幕末相关地图出阵的现在,她实在很难腾出充分的时间和空间,来好好厘清这个平安朝老爷爷所带给她的困扰。
比如说现在。
柳泉紧皱着眉头,眼看着清晨晴朗的阳光一点点染满函馆的山林,让这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亮色。
不管再看多少次,暮春的风景总是美好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尚未得到完全开发的函馆,一望无际的山林间,或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有种后世难以想像的、属于原始的森然以及活力。
柳泉深吸一口气。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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